周一清晨,冉冉东升的太阳初照大地,一切尽在复苏,慢慢显出勃勃生机,文州踏上了去宇海的飞机。
在飞机上,母亲、湘滢、景明的影子总是跳跃在眼前,占据着他整个脑海,使得他心潮澎湃。
下了飞机,已近中午,他戴着墨镜,提着皮箱,走出飞机大厅,沁人心脾的海风凉习习吹在身上,一种久违的感觉,令他藏在心底的冲动时时涌上心头。他仔细欣赏着这里的建筑,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穿梭在马路上的车辆,都觉得那样亲切和熟悉。这里曾是他理想放飞的地方,是他艰苦创业、生死荣辱的地方,离别几年后,又踏故土,岂不心潮澎湃。
他缓缓地走着,后面驶来一辆出租车,司机从车里探出头:“喂―― 哥们,上车吧。”
文州略看了他一眼,表示许可。司机把车停在他身边,他钻了进去,车驶向市中心。这司机长得精瘦,脸型却正派,白面无瑕,方寸之口,灵巧有致。
“老哥,听口音您有点本地音。”
“以前我曾在宇海住过一阵子。”文州答。
“噢。”他突然饶有兴致地问,“您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您既然在宇海住过,该听说过何长利吧,他在宇海跺跺脚,地球就要颤三颤。告诉你,今天就是他女儿何湘滢出嫁的日子。”
如五雷轰顶,文州直觉得眼冒金星,血液不停地从心脏涌上心头:“她,她要嫁给谁?”
“说起这何湘滢,那可有来头了。她不仅因为是何长利的女儿,也不仅是留美博士,更重要的是她有几个结拜兄弟,都是宇海极厉害的角色,她要嫁的便是其中的一个弟弟,市政府高官武磊。”
听此,文州脸色煞白,颤抖着手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吸进去,长长地吐出来。
大概由于职业的特性,这位司机与乘客说话就象在家中拉家常一般:“要说这何湘滢,不但有才有识,而且长的如出水芙蓉,倾国又倾城,可惜爱情不畅。听说,直到现在还念叨他的初恋情人,就是他们的大哥李文州。”这位司机从反光镜里瞄了一眼后面坐着的文州,“李文州的名字,你总该听说过吧,他可是曾经在宇海首屈一指的人物,现在赫赫有名的文盛集团就是他一手创办的。几年前,我曾在电视上见过他一面,荷,玉树临风,与何湘滢相配,那才叫郎才女貌,天作佳偶。可惜死于非命,为此,何湘滢断掉了自己一根手指,寻死觅活、痛苦不堪!……”
那司机胡乱地说着,文州心里却在滴血。
“哎——”那司机摆出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据小道消息,李文州的死与何长利有关,他们以前有世仇。听说,今天的婚礼,何湘滢死活不让他何长利参加,不晓得今日有没有热闹可看。”
司机侧过头,看了一眼文州:“怎么样,想不想开开眼界?他弟弟景明是文盛集团的大老板,常浩是东亚的副总,场面一定壮观,至少上百辆轿车。”
那司机从反光镜里看到文州默然的低着头,以为是同意,便向海关家属区驶去。其实这司机是极会做买卖的,从这里到市政府家属区要多走三十多公里,如此一来,便挣足了钱,更能看到声势浩大的婚礼,以饱眼福。
果然象司机说的那样,各式各样的车辆布满了家属区的角落。此时,迎亲的车辆从西边浩浩荡荡驶来,象一条游龙,摆动着满天的喜庆。
司机看的过瘾:“如何,你见过这样豪华的车阵吗。你猜,哪辆是新郎新娘的车呢?”他自言自语地说着,不由地推门下了车,走在人群里观瞧,只留下文州独自坐在车里,脑海里一片空白。文州闭了眼,只觉得心头有一把刀,在慢慢割他的肉,令他痛不欲生。
此时,那极具好奇心的司机跑来,敲打着玻璃,示意他看:湘滢已穿着雪白的婚纱从车里走出,就如司机说的那样,象出水芙蓉,倾城又倾国。文州那一直刚毅、坚韧的心,此起彼伏。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满盘计划,他一定要跑出去,见自己最爱、最亲、最挂念的人。可恨,这世界上羁绊的事太多!……
紧接着,母亲、景明从车里一一走出。他摘了墨镜去看母亲,母亲的鬓发已白,步履蹒跚,他的泪水夺眶而出,人生最大的伤痛便是亲人不能见,满腹的衷肠不能诉!……
泪水如爆发的洪水,纵情于伤悲。他这一生,不怕苦、不怕痛、不怕输、就怕感情上一再沦落。很小的时候,他就梦想着能找一个世上最好的妻子,来共同奉养自己最亲爱的母亲,然而他却一丝一毫都没有做到,哪怕是一丝一毫!他抽出一支烟,放在嘴上,泪水立刻把烟打湿,他只得又换了一支,深深地吸着。
司机满脸笑容地回来,好象所有的好奇心已被满足。文州立刻擦了一下脸,戴上墨镜。轿车发动起来,缓缓驶在人群中。
“您猜他们给谁拜的父母大礼?”司机边开车边问,似乎今天发生的事对他都兴趣盎然,“猜不出吧。告诉你,他们拜的是李文州的母亲。这老太太,虽说丢了一个亲生儿子,但有何湘滢这样的女儿,一生足矣!”
文州依然不停地吸烟,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心依旧在滴血。
“虽说热闹非凡,但您仔细瞧过吗?那何湘滢脸上却一直没有高兴的样子,冷冰冰的,我想,可能还在想他的李文州。”
湘滢累了半天,进入洞房后,本想独自休息一会儿,却走来一位姑娘,捧着一大扎鲜艳润泽、沁人心脾的鲜花,递在她手里:“何小姐,祝您新婚快乐!”那送花的姑娘闪着水晶晶的大眼睛,“这是一位先生送您的,他祝您永远幸福快乐!”
湘滢猛然离床而起,似乎想起了什么,那还是读大学的时候,寒假回到文州身边。
“你什么都好,就有一点不好。”湘滢俏皮地朝文州眯了一下眼。
“什么?”
“不太懂浪漫,只晓得工作;闲了,就只会去看书。”
“噢——”文州怦然吻了她一下,“那,这算不算浪漫?”
“去你的,这算什么。”
文州把手中的书合上,如小孩似的朝天冥想:“送你鲜花!等我们结婚后,我每天都送你香气迷人、鲜艳润泽的花儿,让它们装扮你的心情,美丽你的心情。”
“好啊,恐怕到那时,你大约早忘了呢。……”
湘滢突然被送花姑娘的脚步惊醒,忙喊:“姑娘,留步。请问,送花的人呢?”
“早走了。”送花姑娘眨着大眼睛。
“他长得什么样?”湘滢的心几乎要蹦出来。
送花姑娘一边打着手势,一边说:“高高的个子,戴着大大的墨镜,遮住了半边脸,看不出模样,但长得似乎很英俊,说的象是北京话。”
“北京话?”湘滢紧锁着眉头。
姑娘走了,只有湘滢把鲜花捧在自己的鼻口,一边嗅着,一边想着什么。
武磊走进来,看到那鲜艳芬芳的鲜花,喜道:“谁送的?好香。”
湘滢支吾道:“我、我北京的同学。”
“他人呢?”武磊问。
“走了,这是让送花的姑娘送来的。”
两人还未谈几句,又有人把武磊拉出去喝酒。
今日,景明心情并不好,虽说二哥与姐结婚,是喜庆的日子,但他心里总是七上八下,一种说不出的苦痛。他喝了一点酒,便觉得头晕目眩;又加之,看到常浩的影子,心底的气火直燃烧起来。为了控制自己的情绪,索性拿着自己的上衣,没有告辞,就要走。刚打开车门,却被人喊住,回头正是姐姐湘滢。
“姐,您怎么出来了?”
“你要走?”湘滢问。
“我身体有点不适,没来得及向您告辞。”
“我有话想与你说。”说完,湘滢向自己房间走去,景明随后跟上去。
景明坐在沙发上,剥了一块糖放在嘴里咀嚼着。
“你大哥没有死!”湘滢瞪着圆圆的眼睛朝他说,泪水已然流出。
“姐,您怎么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您还在想着大哥。这样下去,你怎么能与二哥和谐地生活。”景明紧皱眉头,着急地劝道。
“不,你哥真的没死,他就在我们身边,我能感知到。”说着,她痛苦失声地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肯出来见我们一面?”泪水流到她的嘴角。
“姐,您不要自欺欺人了,他已经死了,已经灰飞烟灭,您就别这样闹下去了!想他又何用,您应该把未来的生活安排好,懂得享受生活,享受未来。”景明真的不愿看到姐姐在幻想中过活,在幻想中度日如年,在幻想中糟蹋自己的青春。所以,才大声大气的吼着。这样以来,倒使得湘滢止住了哭,好象清醒了许多。
文州坐的出租车停在新世纪宾馆门口,他下车,走进3026房间。
“哥。”李文殊在里面已等候多时。
文州把包放下,眼镜、领带摘下,深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呼出来,似乎想卸下自己身上的千斤之重。文殊拿了一杯凉开水递给哥哥,他喝了几口,问母亲的身体可好?
“好,湘滢姐一直照顾着呢。”她看到哥哥的脸色煞白,本想把湘滢结婚的事告诉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文州低着头,一言不发,只默默地吸烟。
她晓得哥哥可能知道这件事,便鼓足了勇气:“哥,大概您也知道了,他们今日正……”
文州摆手示意她不要说了,一切他已亲眼看到。咫尺的天涯,却始终把他与自己最爱的人阻隔起来,这是多么一颗倍受煎熬的心!他心里的泪在流,在倾斜,几乎要喷涌而出。他不停地吸烟,大口的吐出,好久才使自己的情绪趋于平静。
“哥,我们的计划很顺利,许多条件正对我们有利,景明与何长利也停止了激烈的冲突,处于冷战状态。现在,宇海就象一池波澜不惊的水,由于何长利自以为宇海已完全掌握在他手里,所以并没有很高的警惕性,这对我们计划的进一步展开,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景明现在如何?”文州关心地问。
“不晓得他从哪里弄来了一批资金,投资的几个项目都取得很好的效益。现在,他正全力巩固与发展文盛集团。”
文州点了一下头:“景明是能撑起一片天的人。”
文州把烟掐灭,从兜里拿出一张照片,交给文殊:“这个人叫闫广,是个极好的青年,提前来到宇海,要找何长利报仇。为了不让不必要的人流血,你要设法对他进行保护。”
文殊看着照片上的人,点头答应。
已是午夜,武磊睡的正香,突然被一阵啜泣声惊醒。他侧头看自己最亲爱的湘滢,猛然惊起,一边用手轻轻摇动着湘滢的身体,一边呼唤她的名字。湘滢依然还在梦境里,嘴里不停地叫着文州的名字,泪水如溪淌,流湿了半面枕头。她突然被惊醒,猛然抓住武磊的手:“文州……文州……不要走……不要走。”
“姐,你清醒些,是我……是我……”武磊用力抖动着湘滢的身体,瞪圆了眼睛,大声又道,“你怎么了,我大哥早已死了……死了!你醒醒吧!”
湘滢豁然觉醒,方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一场大梦,这梦仿佛已刻在了她心里,历历在目。梦中的文州已然复活,朝她慢慢走来,脸上带着灿然的微笑,逼近……逼近……湘滢伸出双手,踏着轻盈的步,靠拢……靠拢,几乎要抱住自己最至亲、最渴望的人,他却突然笑容消失,回转头,离她而去。
“他已经死了,难道你这颗鲜红跳动的心就甘愿活在死人世界里!”武磊炯炯的看着她,并摇着头,慢慢流下泪,“姐,您过去曾经常劝别人,说死了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一定要好好的活,决不能让死人拖住活人,可到了您身上,怎么就是转不过这道弯。”
湘滢又流出泪,她觉得自己这样对武磊太不公平,他毕竟已成了自己的丈夫,躺在一个床上,做着同床异梦的事,有哪一个男人会承受得了。她轻轻抚摩着武磊的脸:“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我又梦见了你大哥,他对我的影响实在太大,相信我,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会把他慢慢忘记的!”
武磊以极度信任的眼光看着她:“姐,不要说忘记不忘记的,您现在的心情我理解,包括过去您与我大哥的恩恩爱爱,我全能理解。”
湘滢听了他的话,感到莫大的安慰,轻轻依偎在武磊怀里,慢慢睡熟。武磊屏住呼吸,轻轻把妻子放平在床上,看着妻子韶秀、白玉无暇的脸,心里不断思索着,他自信时间会冲淡一切,加上自己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体贴,更加上自己有计划、有步骤、有策略的对她进行诱导,终有一天,她定会把文州彻底忘掉的。总之,他武磊现在是幸福的,快乐的,就象一朵正在盛开的幸福花,未来会盛开到极限,乃至于心花怒放。于是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无限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