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辉以于望舒撒落坤灵,碧落趁觉夜幕捥起白榆。群峦之巅,穹极之下,一袍孤影矗立。
清谧冶沉艳,噙敛蕴双华,柳眉嵌谭眸,乌缕镶馨瞳。轻艳的气缕漫在寒风月光中杂揉,似乎本就该在那,整个人仿佛与月景融于一体,曼瘦菱骨,病姿弱色,气若奄微,神淡息熄。
他在山巅立了许久,如一湖汪潭般的眼眸轻瞅远方,青瓦红房,鎏灯映彩,好不热闹。
他微弱的气息在流倦而飓的风中挣扎着。
婵娟游天,泼光淋岭,在酒绿灯红、觥筹交错之后,嘈杂的阁楼终归于寂静。
他并未腾挪,青丝松袍随风扶摇。突兀的,他动了。轻浅的俯下身,微微探出右手,覆在翠坪之上。
无垠的山巅上,颤巍生出一朵枯黄的八瓣花蕊,在风中摇曳。他的指尖钻出一抹湛焰,缓缓爬上花蕊,花蕊焚灰扬于风中。
他在原地痴愣了许久,他才徐徐起身,还是盼着那归于寂静的阁楼。他轻启双唇,像是梦呓,又像是自语。
“生辰吉乐。”
他的躯影浅渐消散,最后消失于清虚之间。
“新婚快乐,枫均。”
焚青阁
雍容华贵的偏厅礼堂上,声声句句的贺声响起。
“恭贺枫宗主生辰。”
“哈哈,真是双喜临门啊!”
“恭喜枫宗主,娶回佳人。”
…………
焚青阁的宴会大厅之上,座无虚席,各门各派的宗主或宗师纷纷献上祝贺。
主席上坐着一位轻俊的男子,棕发扣耳,黑眸沉色,起身道:“多谢在座的各位,赏枫某人的脸,来参加枫某人的婚礼与生辰宴,今日是生辰宴请大家尽兴。”
此人正是焚青阁之主,枫均,字仲夏。而他的身边还坐着一名中年男子,面庞刚毅,身形十分高大,一头白发不羁的披在肩上。
此人是他的父亲枫狩,也是上一任焚青阁宗主,在三年前完成的交接仪式。
枫狩举起酒杯,沉声说道:“感谢各位宗主愿来参加犬子的庆生宴,今天这杯酒也为大家接风洗尘。”
席面上的众人纷纷举起酒杯,一饮而下。
枫狩笑着对枫均说道:“均儿,去给大家敬酒,各位宗主同仁,不远万里赶来赴你的生辰宴,好好的去感谢一下。”
枫均起身,回答道:“是,父亲。”
于是他挨个席面上敬酒,满嘴都是附庸风雅的客套话,脸上贴着虚伪的笑容,因为这场宴席本就不是他想要的。
身后还跟着一名长相绝色的女子与他一同敬酒,淡紫色长发,面若桃蕊,唇似丹红,声音如黄莺脆啼,身姿如弱柳扶风。
这就是枫均昨天婚礼娶回来的妻子,也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同时也是望海寻星楼的长女,复姓欧阳,名絮,字雪见。
他带着他的妻子去与各位宗主敬酒,也让他们认识一下焚青阁新宗主夫人,倒是有几分新婚的甜蜜。
两人一起敬酒,一个席面一个席面的,十分忙碌应酬。
当他驻足在了一大区席面之中,他将酒杯向前推尽,敬在席区内的所有人一杯酒。
敬完酒之后,大家纷纷送上道贺。
但有两名男子看向了他并未道贺,一人身形魁梧,一头短发,身材壮硕,面庞英俊,五官却又十分粗犷。
另一人与之相反,身形清瘦,长发过腰,长相俊秀,五官尤为的精致秀气,不逊色于席内任何一位女宾,还真有些俊秀过头了。
枫均拿过酒杯走到那两个人面前道:“傲哥,子春,你们来了,欢迎。”
被枫均称为傲哥的人 ,名为凌傲,字霜华。另一人名为刑鞠,字子春。
凌傲和刑鞠给了他一个怪异的眼神,随后就朝席外走去,枫均转身对欧阳雪见:“阿絮,我去去就回。”
到了席外,凌傲疑惑又无奈说道:“当初仙斋的同窗,只来了我们两个?子春不肯来参加你的婚宴,我们也只有今天才来了。也是,恐怕因术仙门之事,他们都不肯给你这个面子。”
听到这里枫均赶忙领着三人再往远处走,走向园林隐秘的一处,刚想开口询问。
刑鞠一脸愤恨骂道:“要不是凌傲硬要我来,我才不会来呢!谁要看你结婚!我打心眼里看不起你!过个生日还给你了不得了!”
枫均很明显愣了一下,他着急的问道:“术仙门什么事?是蜩哥出事了吗?”
刑鞠一脸不屑的阴阳怪气:“你枫宗主不是耳报神吗?这都传遍了仙门百家三四年的事了,你竟然不知道?”
枫均着急的说道:“凌傲,刑鞠,拜托你们告诉我。这宗主之位本就不是我想要的,父亲也断了我所有的消息来源,我真的没有可信的人了。我身边的人都是他的心腹,他逼我成婚,才不会干涉我。只想着等到婚宴和生辰宴的时候请你们过来,打探一下外面的消息,可只有你俩来了。”
凌傲一边安抚刑鞠,一边回答道:“估计也只有我们仙斋同窗的人,才敢顶着枫老宗主的淫威将消息告诉你了。”
“据我所知,十年前你们还在尘缘海碰面,可蜩哥在前几年回术仙门了。可就在他回到术仙门的第二个月,术仙门内院有一场隐秘的处罚,而处罚的理由是,罔顾人伦,不尊礼法。”
听到这里枫均的瞳孔逐渐空洞。
“虽说术仙门家规严苛,但他们家的规矩有一点变通,每一件错误的事都有相对的刑罚,只要你能受得起刑罚,在术仙门做什么都可以。”
“人伦这东西各有纷说,这种处罚程度,你猜一下?为了什么?别说是他们,说实话,我本也不想来,但若都不来谁讲与你听。”
“人家就为了你,险些了丧命,就吊着一口气被救回来。你倒好,又是大婚,又是生辰,好不喜庆啊!枫宗主!”刑鞠十分生气的吼道:“两个还一起办!前脚成婚后脚庆生!美不死你!”
枫均脸色失神,仿佛丢失了魂魄,赤红的血丝从眼眶中爬上涣散的眼神。一开一合的嘴好像要说出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片刻之后,他猛然向一边走去,刑鞠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不屑的说道:“你就这么冲出去甚至都离不开焚青阁!更遑论是闯入术仙门!亏你还这一身修为,三十多载的脑子白长了!上赶着去送死给人家添乱!”
凌傲说道:“既然你选择了成婚,就别再回头了。面对的方法有很多种,你们既然选择了最快的方法,就要为此承受最大的后果。既然你承担不起这后果,既然你选择了退缩,就按着自己的路走下去吧。”
“人都可以回头看,但没有人有能力回头走,向前看吧。蜩哥那边我们去看望过了,四年下来,有他母亲婆家的一池金莲,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你现已成婚,若此时悔婚,同时得罪焚青阁与望海寻星楼的你,哪怕身为宗主,你又能独善其身吗?”
骂完枫均的刑鞠也冷静下来了:“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你走了你的阳关大道,就别再去祸害他了,望海寻星楼的长女若受到这等侮辱,你猜一猜他们会对鸣蜩做什么?”
此时的枫均双目通红,轻哧道:“我…我…没有,我没有退缩。”
“可你五年的努力就是成婚吗?术仙门严苛的宗门规矩更胜你们焚青阁,论体魄蜩哥不如你,论修为你甚至略胜于他。他为什么敢釜底抽薪,孤注一掷,就算赌上这条命也要承受宗族刑罚。可换来的就是你怯懦的试探,反正我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五年就为了打探外面的消息,那你这人做的可真窝囊。”
枫均轻轻颤抖的说道:“可是……蜩哥昨天夜里来过!”
凌傲和刑鞠一怔,异口同声道:“什么?!”
刑鞠惊讶的表示:“他的伤才刚好!直接从丹陆赶到晹谷!命都不要了!枫仲夏看看你干的好事!”
“自己好自为之吧,不要再去打扰他了。一会儿结束后,我和子春一起去术仙门看蜩哥。”凌傲说着拉起刑鞠的手回到了席面上。
枫均在原地呆滞了许久,久久无法缓过神来,想到还要回到席上,还要硬的扯笑容去应付在场的所宾客。
“枫枫你怎么了?”
枫均心理一紧,快速收敛情绪,调整后随即转身,温和的笑着说:“没事刚才和老朋友叙叙旧,感叹这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我也为人夫了。”
只见欧阳雪见幸福的笑着说:“是啊枫枫,分别这么多年了,最后我们还是在一起了,我真庆幸我当初没有放开你的手。”
枫均牵起欧阳雪见的手,一起朝席面上走了回去,同时十分温柔的说道:“走吧,还有人还在等我呢。”
他们走在阴凉的小道上,欧阳雪见笑着说道:“你们家后厨新做的雪芙酥很好吃,我们一起去带点吧?我记得你小时候爱吃。”
“还是先回去吧,等宴会结束了我们再去。”枫均温柔的解释道:“走吧,还有人在等我呢。”
“嗯。”
天公豪爽放荡的将阳光泼洒了出来,清风随性自由的伴携着光缕,和风煦日,惬意自在。
刚成婚的新人携手并肩,一步接着一步,一眼望着一眼;一步走着深沉,一步走的轻浅;一眼望向温柔,一眼望着幸福。
没有人知晓,那埋在心头的愧疚;从未人理解,那荡在心涧的情怯;再无人踏足,那尘封已久的心房。
情爱是深的,却并不妨碍他恋的怯懦;愧疚是沉的,可未能支撑他寻的胆魄。
“还有人在等我呢。”
“新年快乐,枫均。”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六十年前,尘缘海。
“枯缘败命,心木身舟。”
“我没有,我没有。”
“枫枫……”
“别动我!”
五年前,尘缘海。
“你要是不来找我 我可是要恼的。”
“我知道啦。”
“那我走了?”
“嗯,走吧。”
“我真的走了?”
“嗯,去吧,去吧。”
“我等你来找我!”
“好,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