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绮回府之日越来越近,萧府也一日胜一日的忙碌。常修玉更是脚不沾地,各种事项都得她亲自料理。
冯宜君本可以帮扶一二,偏商陆前几日害了病,冯宜君不敢再让他养在福禄堂,忙将萧商陆接了来,日夜照料,无心再帮着常修玉操持了。
好在施婉筠自发接了活计,每日安排完厨房之后,便帮着常修玉布置前院事宜。
这日施婉筠照常去厨房,不想却出了一桩事。因着事宴请皇家,厨房要日日试菜,不得出一点纰漏。
说是这厨房采买的王二嫂子同往常一样晨起去买菜,回来后却发现少了一味鲜鲤,因着鲤鱼需买活鱼回来先杀才做得出鲜美之味,故而不能再用昨日的剩鱼,王二嫂子便向厨房禀明了情形,要再出去买鱼。
厨房掌勺厨娘的是小郑氏陪嫁妈妈的外孙女,名唤小连,看见王二嫂子没买回鲤鱼来,便出言冷嘲热讽道:“怕不是嫂子将鲤鱼藏起来了罢,听闻嫂子的二儿子最喜欢喝鲜鲤汤,嫂子心疼儿子也是有的,只是鲤鱼价贵,毕竟是侯府采买的银子,妈妈合该跟娘子们说一声才好。”
“小连姑娘,这鲤鱼实是我忘买了,这是有账可寻,我想抵赖也万万抵赖不得的。”王二嫂子放下菜说。
小连将勺子一仍,声音大的恨不得让阖府听见:“是呢,虽说有帐可循,但也不想委屈了嫂子,不如咱们今日就把账笔笔算清楚,好还嫂子一个清白,可好?”
王二嫂子是个憨厚人,自知未做什么亏心事,当即拿出账本便跟小连对起账来。不料这一对却把王二嫂子吓了一跳,昨日的酱鸭,前日的肘子,就是一月前的两斤羊肉都对不上账来。小连冷笑道:“这就是嫂子说的不怕对账吗?”
王二嫂子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人算计了,她虽憨厚,但不是一点心机也无,当即拽着身边要好的嫂子去寻暂管厨房的施娘子来。这边小连却越说越起劲,骂了起来:“这老母牛说得倒是好听,我还真以为是个清白的,谁成想却这般不要脸,主人家的吃食也敢偷给她家那个瘦猴儿儿子吃!”
王二嫂子憋得说不出话来,只道:“你这小蹄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罢竟真动起手揪住小连的脸来。
等施婉筠到时,厨房已是乱作一团,那些丫鬟婆子平日就不听她的诏令,如今见她来了,更是无动于衷,偏今日施婉筠带着年方三岁的萧商陆,孩子怎见得如此场面,当即哇哇大哭。萧商陆一哭,施婉筠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先让丫鬟去叫常修玉来。
常修玉早知道小郑氏让毫无管家经验的施婉筠管采买准没什么好事,提前便在厨房埋下了眼线,那边小连一扣住王二嫂子,这边的眼线就来前堂寻常修玉了,常修玉见闹得还不慎热闹,只是让那眼线回去,说让她再观察观察,只要不闹出人命来,都不必再来寻她。
一出好戏已开场,常修玉无心再布置前堂,理了理头发,扶着白苓的手打了个哈欠,对众人道:“这半日我也乏了,回去更个衣吃盏茶,你们便先整理着,我晚些时候再来。”
婆子们皆点头称是,回院路上,白苓忍不住问道:“娘子,这正是整治老夫人的好好时候,您为何就这么走了?”
常修玉忙捂住她的嘴,环顾了四周,见四下无人这才放下心来,悄声对白苓说:“外面人多口杂,回了院再说。”
白苓知道自己一时心急鲁莽,险些被别人听去,低头不言,只扶着常修玉向前走。
等回了院,常修玉坐下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这才道:“那小厨娘是小郑氏陪嫁嬷嬷的女儿,她这么一闹,明眼人自然都看得出来这是谁的主意,她虽想压侯爷一脉,但毕竟萧氏一体,她亦不敢败坏萧家名声,且看她这场独角戏还要演多久。”
白苓这才明白过来,想了想,道:“奴蠢笨,参不透这些道理,二娘,我以后还是少说些话,只管侍候好二娘,这些事还是让子苓去办吧。”
常修玉知她心思单纯,拉着白苓的手示意叫她坐下,将一个金桔塞到她手里,笑道:“你这个小蹄子,今日走了这么多路,你也是乏了,坐下吃个金桔。”
两人玩闹了一会儿,少顷,半日未见人影的子苓走了进来,对常修玉道:“二娘,那边传话来了。”
原是厨房闹了这些时候,小郑氏见常修玉和冯宜君二人都未出面,施婉筠也抱着萧参陆回院去了,厨房闹剧竟无一人插手,也是再坐不下去,命人传话来叫常修玉去看看。
常修玉见小郑氏还未亲自出手,只道:“子苓,你回了老夫人的话,只说连日操劳,身子不适,实在无法管事,还是请老夫人去找夫人管事吧。”
“对了。”子苓正欲去,又听常修玉叫住了她,“那打架的王二嫂子是个什么来头,可查清楚了?”
“忍冬去问过了,说是.......”
“娘子,娘子,大事不好了,前堂又闹起来了。”子苓还未说完,一个小厮闯了进来,打断道,“郑家的舅爷来了,前堂多是娘子的陪嫁奴,不识得舅爷,故而只以为是什么来打秋风的远亲,招待不周,郑舅爷便发了怒,坐在侯府门前哭诉,非说是我萧家轻慢了他与他姐姐,非要讨个说法。”
这小厮是常家陪嫁,也是为数不多常修玉信的过的人之一。
常修玉放下茶,站起身来,心道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小郑氏真是好计谋,知道施婉筠不能承事,又故意让萧商陆害了病,好让她一个人处置两件事。
待修玉分身乏术处置不周,正好便在萧穆面前参修玉一笔,好煞煞她的威风,顺便挑拨他们夫妻关系。
常修玉想起了什么,又问道:“我记得郑老伯爷数月前回了范阳老家,哪里又来了个郑舅爷?”
“二娘,郑老伯爷是先夫人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如今门前的这位郑舅爷,正是先夫人的庶出弟弟,与老夫人同为郑家安娘子所出。”子苓答道。
“原是如此,”常修玉笑道,“快扶我起来,我得亲自去迎迎舅爷。”
白苓将常修玉扶了起来,一众人行至门前,正碰见那郑舅爷在门口撒泼打诨,引得门口围了一众百姓,只听得他道:“什么萧家,什么定安侯府!我这个舅爷来尚且不好生招待,可曾想他们如何待我阿姊!
萧穆虽非我阿姊亲生,但我阿姊便同亲子般照看爱护,抚养他长大。可怜我阿姊半生操劳,却落得这般境遇,实属他萧穆及其妻妾为子不忠,为人不义!”
“舅爷说这话可真真的是误会侯爷同我们姐妹三个了,”常修玉扶着白苓的手,笑着迎出来,道,“我是侯爷新妇,只知郑老伯爷,未曾见过舅爷,实在失敬。
连带着我从常家带来的仆从们都有眼不识,又实在无礼,我给舅爷赔罪。舅爷快快里面请,我定好生招待您。”
“哼,”郑舅爷冷哼一声,“你便是常家来的萧穆侧室?”
常修玉缓缓走下台阶,道:“正是呢。”
“你一个侧室有什么资格迎我,往常都是萧穆亲迎,既然萧穆不在,叫冯宜君出来!”
“舅爷多担待,我家大郎突然害了病,夫人实在腾不出手来,只好我来。不过舅爷放心,等大郎病愈,我们姐妹定会带着孩子们同去伯爵府,给伯爷赔罪。”常修玉脸上带着笑意,眸色却暗了几分,萧家的正经舅爷只有四个,一个是郑伯爷,另两个是冯宜君的长兄承恩公世子连同承恩公夫人生的嫡次子冯三郎,还有一个便是常修玉长兄常修翥。
本朝有法,庶出子成人之时,一律脱离本家,分府别居,想改姓的还可改随母姓,算不得上是本家人了,此后生死荣辱再不相干。常修玉倒是认为这点颇好,大唐嫡庶长幼泾渭分明,庶出子嗣永远低嫡出子嗣一头,嫡子女们凭借出身跋扈横行的例子不少见。
如今这法子,便是让庶子们同嫡子们分了一样的家产,自成一家,庶子们同样可以科考从军,振兴自家。不过庶出女儿们可没有如此厚待,出众的选出来做嫡出女儿的陪嫁侧妻,帮扶嫡女在夫家站稳脚跟,这类侧妻又称之为媵;不出众的便随意找个门户低的人家嫁了。
故而妾室所出,放在别人家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登门自称舅爷的。小郑氏当初被选中成为大郑夫人的陪嫁侧妻,大郑夫人一去又被扶正,这才给郑舅爷这般底气。
定安侯府处于帝京内城双龙巷,当朝圣人潜龙在渊时定宅于此,这条街住的莫不是皇亲贵戚,王公贵族,过往的公侯夫人们哪个不是从深宅大院里杀出一条血路,个个巧捷万端。
萧郑两家的秘闻在他们之间早已不是秘闻,听常修玉这么一说,虽未表现出来,但心里早已嗤笑出来。只有在场一些不知原委的人窃窃私语。
常修玉见此,往后一歪,正倒在白苓身上,她抹着眼泪哭诉断断续续道:“咳咳......舅爷如此,我也不知如何是好,舅爷,,,咳咳.....舅爷,我不如进去请老夫人出来迎你,可好?”
郑舅爷正是打着小郑氏的幌子,怎么敢让小郑氏亲自来请他进去,随即换上一副嘴脸,笑着道:“外甥媳妇真是说笑,怎好让阿姊出来迎我我还是自己进去罢。”
常修玉使了个眼色,忍冬立即会意道:“舅爷,请随我来。”
一众人这才进了门。常修玉又与郑舅爷客套了几句,正欲回房,施婉筠的丫头又传了话来,常修玉和白苓互换个眼色,带着丫鬟大步流星地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