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见面的地方约在了楼下的连锁咖啡店，和K厂楼下的是同一家。
只是一年前那个踩着高跟鞋盛气凌人的小姑娘已经收起了自己身上的锋芒，精致的小短裙也换成了灰黑色的西装裤，就连眉宇间也仿佛多了几分愁容，整个人隐隐可见地成熟了许多。
于央央冲她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荣小姐，一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
渺渺笑了笑：“于小姐也是。”
于央央开门见山道：“这次过来找你，是想给你道歉的。”
“首先，我为自己贸然去K厂找你这件事道歉。我原本可以有更多的方式能联系到你，但因为担心你不见我，所以选择了给你带来最大困扰的一种。对不起。”
渺渺沉默了半晌，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于央央也没有管她，像是提前背好了稿子一样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其次，我为自己鼓舞路夫人去公司找你的事道歉。当时路景枭要和我退婚，我认为是你的存在导致的这个结果，为了让你主动离开景枭，我找到了路夫人，对她说你是景枭包养的情人、对她说只要逼走了你我和景枭就能接着订婚。这是因为我的个人嫉妒与报复心理对你带来的麻烦。对不起。”
渺渺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干，当年路夫人来找她的时候，每一个动作和每一个举措都像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那些在K厂楼下扯横幅的男人、那杯泼在她身上的温水，哪怕是现在再回想起来，她依然会觉得难以忘却。
于央央的话还没有停：“最后，我要代替我的父亲向你道歉，今年年初，因为不满景枭与我取消婚约，我的父亲在网上发布了和你相关的新闻，并将私人恩怨带入了公司合作中，导致你名誉受损，对不起。”
“关于这一部分的内容，后续我们集团的官方账号也会对外发布道歉函，道歉函内容会在经你查看和同意后再进行发布。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没有能力让时间回到过去，但未来你如果有任何的请求或者要求，我也一定会尽全力地满足你。只是我的父亲年纪大了，希望荣小姐不要为难他。”
这番话说完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如果不是于央央今天告诉她，她根本不知道原来她在网上被黑是眼前这个小姑娘的父亲一手促成的，她甚至没见过这位
于氏集团的董事长，他就已经给她带来了不可逆的伤害。
“于小姐，我有一件事一直很困惑。你和路景枭是什么时候确定要订婚的，又是什么时候决定不订婚的？”渺渺终于还是问出了心底里的问题，她向来是一个希望能把事情明明白白理清楚的人，去年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后，她也曾经有想过要不要从头到尾地去看看整件事的发生的脉络和路径，可奈何没有信息源，只能不及而终。
于央央倒也没有隐藏：“我和景枭是在7月决定订婚的，9月的时候景枭一直在拖延订婚的时间，我也隐约听到有人说他不想订婚了，我虽然隐隐也察觉到不对，但那个时候路家的掌权人还是路伯父，他对外依然把我说做是他们路家的儿媳妇，我就没当回事。后来路爷爷去世后，路氏集团陷入了债务危机，路伯父又因为资金问题被查了很多次，为了帮助路氏集团渡过难关，我们决定举办订婚宴。”
说道这里的时候，于央央颜色深深地看了一眼荣渺渺，苦笑道：“我是路景枭出道第一年就开始喜欢他的，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就是路家的小少爷。知道我能和他订婚后我其实非常高兴，觉得自己终于要拥有那个银屏上最完美的男人了。所以我才会在得知你的存在后试图去给你下马威，以为只需要像电视剧里那样给你一点钱就可以把你赶走，让自己拥有爱情，现在想想真的很傻。钱能赶走的是人，赶不走的是人心。”
“决定要举办订婚宴的那天晚上，景枭找到了我。他对我说，他不喜欢我，但是路氏需要这次合作，他希望我们能假装订婚，然后在第二年取消订婚，作为交换，他会按照高于市场1%的利息支付于氏10个亿的借资，同时会把于氏眼红了很久的项目给到我们。”于央央停顿了一秒，自嘲地笑了笑：“你别看我做的很多事像个恋爱脑，但在这件事上我也是深思熟虑过的，我和他要订婚的事B市已经传了很久了，与其突然就闹翻结束，肯定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还能给集团带来收益，对于氏而一点也不亏。当然，那个时候我也非常天真地想过，说不定他订婚之后就爱上我了呢。”
“所以我答应了他要求，唯一的问题是我藏了一点私心，没把这个交易提前告诉我的父
亲。那个时候我以为这一切都很完美，但我没料到他会突然要提前解除婚约。他来找我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状态很差，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惊慌和那么憔悴的他，他嘴里一直在念叨着，说‘她要走了’一类的话。我只能被迫同意，但我没料到我的父亲知道这件事后非常生气，他认为是你让他的宝贝女儿在圈子里丢了脸，坚持要给你一点下马威，我尝试劝过，但不瞒你说，当时的我对你也是有怨恨的，所以在这件事上我更多选择了观望。这才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事……荣小姐，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
比起前面那串像早就写好了的忏悔书一样的话，后面的这些内容反而听起来更加地真心实意。
她并不知道在自己提出分手、到真正和路景枭分开这中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可笑的是，她并没有因为他曾经为她做过的这些事而感动，反而觉得非常地悲凉。因为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留有余地的，他就像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在一步步试探着她对两人关系之间的容忍度，不到最后的那一刻，他绝对不会亮出底牌。
渺渺低头抿了一口咖啡，冰凉带着苦涩的液体顺着喉咙留下，她开口道：“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今天突然来和我道歉？”
“你不知道？”于央央的动作僵了一秒，似乎在判断眼前的女人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假的。
渺渺摇头淡笑：“我什么都不知道。”
于央央笑出了声，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嘲弄，语气里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意味：“真没想到，路大少爷也有这么一天。”
渺渺没回话，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路景枭为了你都快把B市掀翻天了，别人我不知道。因为当年网上的那件事，这半年路景枭用高价卡了于氏集团的所有单子，一个月前，他又花钱截胡了一个今年我父亲最看重的项目，被气得高血压病发住进了医院。我去找他，他不见我，给我发了一条消息。”
“他说，要我跟你道歉。”
“我不同意，他就接着打压路氏集团，父亲跟我说，没关系，路景枭又再多钱也不会这么无脑地嚯嚯，直到上周，他又拿下了一个于氏的项目……”于央央将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眼底里的疲惫在此刻怎么都遮不住了，她今年也不过只是一个刚读完书的千金小姐，
她也曾经有一身傲骨、认为自己足够优秀，可在面对绝对的实力、和病重的家人面前，她还是选择了低头：“刚刚的那段话听起来很拗口对不对？那是我写的道歉函，在他的要求下改了没有十遍也有八遍吧。我在来之前一直担心自己说不出口，来回背了很多遍，荣小姐看看如果不满意的话，我可以再说一次。”
于央央的一番话让渺渺听得心里又震惊又难受。哪怕心底里早已经隐隐的有些预感，但她还是没想到路景枭竟然是真的想要按照她说的那些话给她补偿。也是在这一刻，她终于从心底里相信了路景枭口里说的爱。
原来他是真的喜欢自己的。
“不用再说了，我都听到了。”渺渺突然打开了手机，扫描了桌上的二维码。
于央央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的行为。
没过多久，服务员推开了包厢的门，将一杯白水放到了桌面上。
又过了一会儿，一位穿着外卖服饰的小哥推开了包厢的门，将一份荷包蛋放到了桌面上。
于央央有些坐不住了：“这是……”
渺渺端起盛满白水的杯子，眼神淡淡地开口道：“因为你的缘故，路夫人曾经将这样的一杯白水泼到了我的身上、无脑的粉丝曾经将鸡蛋砸到我的身上。”
于央央脸色一白，如同去赴死一般地闭上了眼，挺直了胸膛道：“我明白了。”
“哒——”的一声，于央央睁开眼，原以为会被泼到自己身上的水还好端端地放在自己的面前。
渺渺语气平缓地开口道：“把这杯水喝了、把这个鸡蛋吃了。”
于央央猛地抬起了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似的，她涨红了脸：“你，就，就这样？”
渺渺点了点头：“对，就这样。”
于央央端起了水，吨吨吨，一口一口地咽了下去，直到杯子里干干净净，然后她又拿起了一旁的荷包蛋，一点也不矫情地吃了下去。
见她吃完后，渺渺站起了身，声音轻轻的：“我就原谅你。”
于央央眼眶有些红，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嘴里的东西还没完全咽下去，但她已经忍不住地泣声道：“我来之前设想了一切，我想过你会泼我咖啡、想过你会骂我羞辱我，但我没想到，竟然只需要这样。”
“荣小姐，真的对不起。我其实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坏事，就算没有路景枭，我也
想来跟你道歉的，我，我这半年其实一直睡得不好。听到你说完这句话，我感觉压在自己心底里的石头都好像消失了。我当时真的是被冲昏头脑了，对不起……”
“没关系。”
于央央擦了擦眼睛：“噢对了，我们加个微信可以吗？公开发布的道歉函我发你看一下，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你就和我说。”
渺渺顿了一秒：“道歉函就不用了。”
“啊？”于央央睁大了眼睛：“不行啊！一定得要的！景枭说了必须……”
“他那边我会去说的。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在网上火一次了。”
“但……”
“真的没关系。你的爸爸不是还在医院吗？事情结束了就快些回去照顾他吧。”
于央央红着眼眶看着她：“渺渺……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嗯。”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景枭会这么喜欢你了。”
她垂下了头，没有作答。
路景枭喜欢她。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更可笑的是，这个笑话竟然是真的。
送走了于央央后，渺渺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与呆滞中，路景枭依然没有给她发消息，可她却觉得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半个小时后，她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竟然是开哥。
她接通了电话：“喂，开哥好。”
开哥的声音里带着喜悦与笑意：“渺渺啊，恭喜你。今年年初发生的事公司专门发通告说明啦，针对之前污蔑和造谣过你的员工，公司都进行了相应的处理。”
跟着电话一起过来的，还有无数前同事们的截图。
她用电脑点开了那张红头通报文件，她之前所担心的所有解释不清楚的事情，都在这张文件里被清晰地阐述了出来，从路景枭代言《神迹》、到包养事件、再到小三的谣言，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她看着屏幕上的内容，眼眶有些湿，可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她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这次打电话的人是裴栀之。
渺渺抿了抿唇，有些紧张地接起了电话。
“喂，渺渺，公司的邮件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行，那我再给你放个大招。你现在立马登上微博，看热搜。路景枭简直就是个疯子！”
裴栀之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他早干嘛去了？他要早有这股子劲儿，你们俩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