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回来后,为了避嫌,明兮和齐陌一连几日未曾外出,只派一些亲卫去街面上打探着金陵的风向,说来也怪,自上次宴席之后,两派都没了动静,连晋王都躲在府里,对来客一概回绝,这一派祥和反而仿佛暴雨前的静谧,渗透着寒意。
有道是“纷纷红紫已成尘,布谷声中夏令新。”,几声啼鸣驱散了春光,现下庭院的树渐有亭亭如盖之姿,明兮斜倚着门栏,正百无聊赖。
“这是今年最新进贡的一批桑葚,汁水最甜,宫内给了一些,你尝尝。”齐陌端着盘子凑近,“你猜猜今天有什么新鲜事?”
明兮拿起一颗桑葚,模样长得甚好,初夏应该是头茬“渝家有什么动静?”
“承均今天早上新打探到的消息,渝旭被罚闭门思过,抄写经书三十遍。”
“不至于因为上次评书闹剧吧。”渝旭多年来本性如此,上不得台面,渝家多年来只口头训诫,像这等禁闭倒算是重罚了,“大抵是皇兄来了,他们心里有别的盘算。”
“昨日渝旭的手下和城防营起了争执,说是因为一位商贩惊了那个人的马,那帮手下便要砸了人家的摊位,程峰将军刚好在附近巡视,上前规劝反而起了争执,事情闹得不小,那个手下被杖责,渝旭被罚,说到底,渝家此举不过杀鸡儆猴罢了。”齐陌唇角微挑“他们现在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毕竟皇帝现在的心思,谁都猜不透。”
“你笑什么?”明兮不解
“笑帝王心术对人性的拨弄,蛮有趣的。”齐陌道“我们现在做的每一步,在陛下那里,可能都思量了无数遍。”这位皇帝多疑,但不能否定他的深谋远虑,这份权衡和震慑力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可以做到游刃有余的。
“公主,渝贵妃刚派人请公主今日午后至嘉仪宫饮茶,问公主可有时间前往。”
“渝贵妃?”
渝容秋比魏后晚几年入宫,今也年近四十,长久以来盛宠不衰,虽然没封为皇后,但势头早已是后宫之主,其手段可见一斑,今日邀约,定是来打探消息,若是拒绝一次,难免有两次三次,到时也不甚好看,倒不如借此机会也摸寻一下对方的意图。
“回复来人,本宫定按时赴约。”
晋王府
“殿下,近日有人在晋王府前徘徊,属下本想跟着他看看是何人指使,没料到此人轻功了得,中途跟丢了。”七鸢道“但属下根据与他有过交谈的人所言,他的口音不像是金陵人,且在打听金陵各方年岁二十有余的官家子弟。”
“府边加派人手即可,发现了也别声张,先看看他意欲何为。”明以洵忽然想到四年前金陵也有这样的风声,就连皇城内也有耳闻,但自母后报病休养后,一切都被压下来了,几个略知情况的人也被皇帝派遣到皇家陵园,终生不得出园,他当时也心存疑窦,但事务繁多一时也顾不上,几年拖下来,如今猛然想起,觉得甚是蹊跷,现在有了新的线索,更不宜打草惊蛇。
“诺。”
年岁二十有余的官家子弟,金陵城内不下三十户,一个外地人探听这消息,着实让人不解。
“你安排一些人,老弱妇孺最好,分布金陵的各大客栈外,万不可声张,如果不是金陵本地人,那么极有可能就住在这些客栈内。”
“诺。”七鸢从怀中取出一条纸“殿下,这是今早金城来的书信。夫人询问您的近况。”
明以洵微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接过,上面一行楷体字“金城一切安好 二郎安否”,落落大方,端正典雅,他看着信,仿若看到了那含情脉脉的眼睛,他离开金城时,楚岚刚好去了边关,那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在他面前总是温婉可人,他取笔在一旁的纸页上写下“万安”,命七鸢取来纸筒,折好放了进去,“金城那边也再吩咐一下,一定要保护好夫人和小王爷,近日就不要再让夫人去边关了。”
“诺。”
楚岚是楚青楚将军的长女,楚青是一位儒将,以用兵娴熟,布阵多样而在众将中威望极高,有女三人,长女楚岚,自幼熟读兵法,随着父亲四处征战,在军营里长大,为人处事重情重义,颇有名将之风,二女楚浅,善诗词,清秀淡雅,嫁于楚青得意门生秦棋,三女楚夏,年纪尚幼,活泼灵动。当年和楚岚初见是在军营,他早就听说这位小将军的名声,因此特意赶来相见,自此一见倾心,许下婚约,至今七年了。
嘉仪宫
渝贵妃格外热情,一会讲着这名贵的茶叶是哪产出来的,有多难得,一会又说多年未曾好好聊聊,心中万般话想说,总之,顾左右而言他,明兮也装着不明白的样子一句句逢迎着,这一番交谈下来,渝贵妃一点信息也没探听出来,心中万分着急,面儿上有些遮不住了。
“兮儿,这么多年你和齐陌琴瑟和鸣,本宫自是知道,但是至今没有子嗣,着实有点可惜了。”
明兮愕然,渝贵妃又说道“皇家还是要以开枝散叶为主,大魏民风开明,公主下嫁臣子,自古来也是可以有其他面首的,本宫这边有很多好儿郎,长得俊俏,你看要不要见见?”
“贵妃娘娘的好意儿臣心领了”明兮慌忙拱手作揖“只是儿臣与齐郎君是父皇赐的婚,感情向来不错,且齐郎君是名门之后,于情于理都不可如此。望娘娘三思啊。”
渝贵妃顺势说道,“本宫向来把你当做本宫的亲生骨肉,心下着急,勿怪。”
“不敢。”
“要是皇后娘娘还在,定然也是担心你的。”渝贵妃作势用衣袖擦拭着泛起的眼泪,声音发颤“皇后娘娘那么年轻就病逝,本宫看到你,怎么能不关心呢?”
“贵妃娘娘对儿臣的怜爱儿臣心里清楚。”提到魏后,明兮有些动容“贵妃娘娘切莫哭了,母后若是知道娘娘如此关心儿臣,九泉之下想必也会安心的。”
魏后去世后,皇帝就刻意不再提及,宫内众人自然更不会谈论此事,除了齐陌,她也不敢在任何人面前袒露哀思,如今不论是什么目的,终于有第二个人在她面前提到皇后,她心中难免触动。
从嘉仪宫出来后,明兮径直去往上斋,齐陌万万不放心她一个人进宫,因此修书一封交给以泽,只说是陪以泽上课,此时正是在上斋等着。但路上遇到一位宫女,见到明兮,慌张地跪拜行礼,袖中一块玉佩正巧坠落在地,宫女慌忙将其收入怀中,玉佩看着价值不菲,不似寻常物件,明兮追问了几句,宫女只解释说是自家父亲传下来的宝贝,明兮心中生疑,但并未继续追问,待宫女走后,派白露跟了上去,自己则前往上斋。齐陌和承均站在外面,见明兮前来,快步上前。
“怎么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齐陌关心地问道。
“没事了。”明兮道“你怎么站在外面?以泽上完课了?”
“还没有,我见你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寻了个借口出来等。”
白露此时快步走来,凑近明兮低语,明兮微微颔首,道“你先回府,宫内有承均在,不必担心。”待白露走后,明兮才说道“刚才路上遇到一个宫女,行迹可疑,我让白露跟上去,结果那个人去了永巷。”
永巷,是大魏的冷宫,里面是被废黜的嫔妃或宫人,阴气森森,旁人避讳还来不及,这个宫女却像急迫着去一般,那枚玉佩更是看着就不像寻常人家的东西,记忆中好像在哪见过。明兮再三思量后,道“先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