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帝的病情虽在第二日已经稳定下来,但碍于精神状态依旧不是很好,于是下令休朝三日。
这三日里,世子恍若北帝亲儿子一般,整日不是在庆心殿给人伺候汤药,就是与皇后一同守在北帝身边,夜里更是与皇后、众王子一同轮班守夜,为此这个向来不讨喜的世子爷竟得到了朝中大臣的一致好评。
皇后见北帝在众人的细心照料下逐渐恢复了元气,于是在第三日夜里就将世子打发回去先行休息。
结果世子刚出庆心殿门口,便遇上了二王子萧河。
“近日辛苦世子了。”
一见面,萧河便寒暄道。
世子摆了摆手,也客气地说着,“我其实并没帮什么忙,倒是二殿下近日为陛下处理了不少公务,才着实不容易啊!”
闻言,萧河淡淡地笑了笑。
随后两人并肩穿过宫里长长的廊道,但一路上两人都并无过多言语,直到出现了两条分岔路,萧河方又开口说道:“昨日听萧洛说,父皇晕倒那夜世子也旧病复发了?”
世子微微颔首,“都是老毛病了。”
“虽这么说,但还是需好好调养。”萧河看了一眼对方,顷刻又补充道:“前些天我得了株野生紫灵芝,听说有滋补强壮的功效,我看现在尚早,世子不如随我到府里取一下?”
世子不由愣了一下,心想,自己向来与这位二王子可是没什么过深的交情,平日里见到面也不过两三句客套话,今日怎么忽然热情起来了?不但关心她的病情,还主动给她送补药?
难不成就因为她照顾了北帝几日?
她虽想不明白萧河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但还是礼貌地笑了笑,“这怎么好意思呢?”
萧河却不容人拒绝,待出了宫门后便硬拉着对方上了事先准备好的步辇。
随后两人又是一路默不作声,直到去到萧河的府邸也无人故意无话找话说。
“去将我新得的那株野生紫灵芝拿来,我要送给世子。”萧河一进府邸便向一位管事招手,看似漫不经心地吩咐道。
管事领命应声而去,世子则微微笑道:“那就多谢二殿下了。”
听罢,萧河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并且礼貌地将人领入书房。
世子虽与萧河是表兄弟,可平日里并无过多接触,这也是她首次进入对方的书房,霎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只见这书房面积不小,但却到处堆满了卷好的画卷,此时案几上还有幅五官尚未着笔的美人图。
“从前就听说二殿下诗词歌赋、书法绘画样样精通,今日看这工笔果真名不虚传。”世子盯着那幅美人图,不由心生赞叹。
萧河眉头微缩,但还是极其自然地上前将画卷卷好,“献丑了献丑了。”
世子不以为意,转身之际却发现桌上的墨宝竟还有些湿润的,忍不住心道:这么热得天气,笔墨若不立即使用很快就会变干,可根据这墨汁的湿润程度,其主人应在不久前才使用过,但皇宫离这里还是有些距离,难不成这萧河刚才应是刚进宫不久,但遇见自己又出宫了?
萧河随意地收拾了一下自己作画的案几,然后又邀请对方入座,并唤人将茶水奉上,等一切礼数尽到后,方开口说起正事。
“前几日我与几名手下去林间狩猎,无意间救回一妇人。”说着,萧河微微仰起头,视线若有若无地停在世子身上,“我瞅着与贵府的林管事倒有几分相像。”
“是吗?”世子双手抖了一下,差点没将手中握着的瓷杯翻倒,但语气仍极力保持着平和,“那此人如今在何处?”
萧河身体微微往后仰,但抬眼却见对方双目闪烁着流动的光彩,霎时觉得心生趣味。
“此人如今在我府内,不过我看她满身鞭痕、来路不明,不知是否与周亥近日要抓捕的犯人有关?”萧河浓眉一挑,似笑非笑地说道。
“噢?”世子愣了一下,感觉整个人的思绪都已开始涣散,“不知殿下能否将此人交予我?”
那声音很低沉,但却说得字字清晰,只是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
“交予你?”萧河听后不由仰头大笑,语气里不乏嘲讽,“此人来路不明,只怕交给忠正院更妥当,这样对世子也有好处。”
霎时,世子全身一震!
她今日跟人进府,早就觉得事出蹊跷,可却万万没想过对方手里居然有林嬷嬷。她觉得但凡换一个人,她如今也不至于这般窘迫,觉得混乱不堪。
思虑至此,她不由暗地里叹了口气,但还是极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冲动,并且重新将眼底的愤恨全数掩盖好,“也对!不过如此来历不明的人,殿下又是如何救回来的?”
萧河摇了摇头,一改刚才的轻浮,反而苦笑道:“老实说吧,这人可不是我的人自己发现的,我们也是被人有意引去的······”
听到此处,世子眼中亮光一闪,“被人引过去?可知何人所为?”
萧河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即从怀里抽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不知何人,只是纸上写着交予安南世子,不过后来我派人查过,猜测应该是江湖门派红烧阁所为。”
世子看着手中纸条,不禁喃喃自语,“红烧阁?”
萧河点点头,有些无奈地说着:“本来还以为世子会认识红烧阁的人,可刚才我观世子神态似乎并不知道此事。”
“我确实不认识红烧阁的人。”世子将纸条重新卷起交还给萧河,“这江湖门派向来不参与朝廷任何事件,殿下可曾想过里面有诈?”
萧河接过纸条后顺手将其投入油灯内,看着那纸条彻底被烧烬后方说道:“肯定想过。可是后来又觉得谁会害我这种王子?一来不得父皇喜爱,二来母亲早逝,三来背后毫无靠山,似乎连做棋子的资格也不配。”说到此处,他微微闭了双眼,但睁眼时却盯住了刚刚收起的那幅美人画卷处,只是目光里满是悲凉。“可如若我赌对了,权倾朝野的夏家就要欠我一个人情了。”
闻言,世子嘴角肌肉不由跳动了几下,垂在身下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
与她猜想的一般,这天下就没有免费午餐,也没有无缘无故地善意,这人也与世人一般都相中了她背后的夏家。
“殿下说错了,”世子目光忽而一冷,直白道:“不是夏家,这人情若真要还也只能是我一人的事。”
萧河摇了摇头,继续注视着那副画卷,“那妇人是在你十岁那年才进的夏家,我记得那年你生了一场重病,太医都说没救了,但是自从此人来了之后,你的病情便逐渐稳定下来了······所以,我猜想你与这位嬷嬷的感情应该是很好的,你甚至将人视做母亲。”
世子目光逐渐凝重,她狐疑地看着对方,不解道:“殿下······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母亲原本与你母亲禾佳公主是最好的朋友······”萧河忽然嘴角扯出一抹惨淡的笑意,语气里却满是嘲讽,“可你知道宫里的人都是怎么评价我母亲的?性格软弱、妒能害贤,最终因斗不赢皇后才郁郁寡欢而死,但我知道真相并不是这样子,我母亲是个才华横溢、识大体的奇女子,她不可能自杀,她是被······”
说到这里,他似有哽咽,并且周身散发出从未有过的杀气,但只是转瞬即逝便恢复了平静。
“我自幼丧母,我羡慕你和林嬷嬷的母子情,所以你放心,我会让你将嬷嬷平安带走,只不过从此你就要欠我一个人情了。”
世子眸色愈发幽深,忍不住问道:“殿下想要太子之位?”
萧河目光平淡地望了一眼窗外的黑夜,随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又缓缓地将目光收回,最后投到世子身上,“不想!”
“我从未想过要做太子。”似乎深怕对方没听懂,萧河再次强调道。
世子认真地与人对视了一番,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后,她竟像邪魔般再次问道:“二殿下,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人,难道你真的从未想过当太子?”
她混迹皇宫多年,实在太清楚这些皇子的真实想法。
她知道就算洒脱如萧洛那般,也不敢直言从未觊觎过东宫之位,可这位二殿下如今却斩钉截铁地否认,那就更加没人信了。
“我想要的不是东宫之位。”萧河目光冷漠地看着世子,说出的话也如毒蛇般钻进她的心里,“但我确实有所图,只不过我们的小世子要想好了,要想从我这里将人带走,你往后是要拿东西来还的,你还愿意吗?”
世子眼睫微颤,怔怔地看着对方,“你究竟想要什么?”
“夏家军!”
“你······”世子心头一凛,暗暗咬住牙根,“你想要夏家军应该问陛下,我可没那个权力······”
话音刚落,世子灵台猛地一清,他觉得眼前这人应该是疯了,要不然怎么会产生这种疯狂的想法。
萧河料想对方应该猜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由展颜一笑,霎时整个人竟如春风和煦般,完全没了刚才的森然恐怖。
“林嬷嬷就在隔壁房间里,你自己将人带回去吧。”
世子咬着唇看了一眼对方,她不确定这人是否在开玩笑,可若真是玩笑的话,为何要开这种要命的玩笑。但如今她根本不想理会那么多,今夜她只想带林嬷嬷离开,她也只要她阿娘的平安。
“我代表林嬷嬷感谢二殿下的救命之恩,但殿下所说的条件,我并不懂,还望殿下换一个······”世子毫不客气地说道。
不过还没等人说完,萧河已插嘴,“世子不用赶着拒绝,我这条件也不是要立马兑现,世子不妨回去慎重考虑清楚,也许现在不懂,但不代表以后不懂。”
说完,萧河便背对着世子,不再理人。
夏明月看着对方的后背,不满地瘪瘪嘴,但转瞬思及林嬷嬷,她也不愿与人继续纠缠,于是一个转身很是干脆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