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你今日这是怎么了？”赵婉儿上前想要搀扶赵元睿。
赵元睿摆了摆手，示意其没事，接着转回身继续开口道：“铁石铺之所以能与义军合作，除了有共同的利益以外，你们俩没发现，其实铁石铺与义军大小村寨都是一样的吗？”
“铁石铺私自越级制造火器，本就是死罪；可若不制造火器，那也早就被武阳军给灭了。你们与我们无异，不过都是为了活下去，都是朝廷眼中占山为王的匪！”
“从前，我们想要吃掉你们，武阳军也想吃掉你们，你们可知道为什么吗？”赵元睿直视楚天枢的双眼说道，“那是因为你毁了青阳镇的机造处，并且带走了里面的全部军械师。拿下铁石铺，就等于拿下了一个源源不断的火器库。”
“你可能不知道那些军械师的重要性，如今青阳镇的机造处在武阳都府军器局的帮助下逐步重建，却也只恢复了从前一半都不到的产能。而你们铁石铺却一直能用火器换去粮食与物资。”
“的确，我们都一样，都能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长短，也懂得敌人的优劣，可是有些选择，我们无法回避，只能固执的走下去。”楚天枢说完，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压着声音继续说道，“从前，你们也都是为了活着在拼命，不过是手段残暴卑劣了一些，希望今后别再无端烧杀抢掠了。”
“我是该学学你们，放下仇恨才能保证身边更多的人活下去。从前一十八大寨，三十六小寨，如今要么被武阳军烧毁，要么被乱闯入的那两路军占去，外围寨子几乎损失殆尽，只剩了八个大寨，十五个小寨了，茶马古道也丢了。”
李慕骁与楚天枢也未预想到，如今义军已败退到了这一步，曾经剿灭一个小寨都得费很大的劲。一场兵出青阳，竟是溃败如此，一步错步步错。
“父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昨天不就夺回了一处大寨了嘛！”赵婉儿安慰道。
“人老了，话也就多了起来。”赵元睿不禁自嘲道，“我还是继续摆弄我的字画好了，一切战事由婉儿安排，一切生意由鬼算子安排，你们年轻人好好聊，我就不打搅你们了。”
赵元睿说完，摇摇头，径直转身离开了聚义堂。
楚天枢与诸葛伤已经合作过很多次，许多的细节已不再需要细细商谈，一致同意茶马古道开通后，收益五五分成，今后还会在粮食、火器、火药、情报上进一步加强合作，共同发展。
李慕骁这边也与赵婉儿定下了清除茶马古道封锁据点的计划，决定准备妥当后，三日后开始实施。
一切商议妥当，李慕骁与楚天枢也该返回铁石铺了，因为象征着团圆的中秋节就要到了。
南方的秋天总是来得很晚，当感受到微微凉意之时，已是不知觉间到了中秋。
铁石铺多了人，又刚缴获了一批粮食，因此今年的中秋佳节比往年更为热闹。篝火遍布整个村寨，将每个人的笑脸都照亮，大家欢声笑语，载歌载舞。
除了一顿大餐之外，每个人都得到了中秋节特有的月饼糕点，这是二哥楚天航为大家特意准备的，只为让大家都能感受到节日的温馨。
李慕骁与大家伙一起用过晚饭后，便独自一人去检查哨卡和巡逻队情况。
楚天枢与家人在篝火旁话了一会儿家常后，背着一个小包爬上了后山炮台基地。等登顶后，发现李慕骁果然一个人待在此地。
“果然，还是这里赏月风景独好。”楚天枢说着，走近了李慕骁。
“你来这干嘛？”李慕骁没好气地问，似乎对楚天枢打扰了自己一个人的安静有了怨气。
“去年虎丘山营地的月亮也是这么圆的，你还记得吗？”楚天枢边说边从小包里掏出了一些糕点和水果，甚至还有一壶酒水。
“东西放下，你可以下去了。”李慕骁对楚天枢无视自己的话感到生气，直接下了逐客令。
“中秋月圆人团圆，是想家了吧？”楚天枢并未离开，只是轻声问道。
李慕骁听到这话，瞬间破防，只感觉鼻子发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为了掩盖自己的尴尬，一把夺过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
“你从未和我们说过你的家世，也没人敢问你。”楚天枢递过一块月饼。
“你们不都知道的吗？李家赤虎，将门虎女。”李慕骁接过糕点后冷冷说道。
“你的家人呢，父母或者兄弟姐妹？”
李慕骁忽然陷入了沉默，吃了半块的月饼拿在手上一动不动。楚天枢也并未打扰她，只是在旁边安静地坐着，带着凉意的秋风吹来，格外舒爽。
看着山下寨子里如星点排布的篝火，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李慕骁竟有了倾诉的冲动。
“我的父亲是李家长子，我的母亲亦是名门闺秀，却只有我这么一个独女，父亲长年镇守边关多年，也没再想过纳妾。可世家的偏见，将门传承的要求，父亲对我有着难以改变的偏执。”
“我从小就要像男孩子一样习武练枪，与一堆男孩子练习搏斗。我不准输，一旦输了就要被父亲责罚，因为嫡长女的压力，我必须样样优秀，才能对抗偏见。”
“我十六岁从军，与父亲上了战场，你可知道我第一次见血，第一次杀敌的紧张与恐惧。我不能逃避，我不能畏缩，只能拼命向前，否则会有更多的恐惧吞噬我。”
“赴任青阳镇镇守使的路上，仇人的一路追杀，二十个亲卫只剩下李彪一人，我也差点就死在了青阳山脉里。”
“赶往河南行道前线战场，包括此次的迂回后方，都是我父亲的布局，他为了家族的利益，为了继续保住家主的位置，也为了我能成为下一任家主，可这真的太难了。”
“即使他从未考虑过我的感受，将所有的一切强加于我，可我从未怨恨过他，依旧想要做得更好，表现得更加的优异，只为有一天能够得到他的认可。”
“有时候，我真的好羡慕你，即使出生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家族里，可你的父亲愿意听取你的意见，无条件的支持你，你的兄长也都与你和睦相处，就算是村寨里普通家庭的幸福，都是我如今极力想要得到的。”
此刻的李慕骁话语里已带有明显的啜泣声，李慕骁从未见过其如此小女生的一面，即使她也并未比自己大几岁。
“其实，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骄傲，只是他们未在我们面前展露过而已。古人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或许此刻，你的父母也在望着那一轮圆月，想着你呢！”
李慕骁抬起头，望向天边的皎洁的圆月，眼眸里映射着璀璨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