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陆整理完毕, 闪身过去开门。
柳明朝站在外面,提着一大堆包装精致的点心,高高兴兴地向她打招呼。
还有另外两个琅嬛修士, 都是曾经见过面的。
苏陆记得他们的姓氏,也记得这俩都是巍山支脉的弟子,就都一起问候了。
“七香斋的一家分店才开门,我抢了好些东西, 还有你喜欢的凤梨酥和绿豆糕!”
柳明朝抬起手里的盒子, “上回你不是说想尝尝吗!咱们回秘境吃吧。”
她们一边说笑着一边往回走, 去往光正殿的途中, 苏陆听到的修士们议论的内容已经变了。
“什么?是林家做的?”
“对啊,我之前也感受到一股灵压,当时还觉得奇怪, 原来就是燧苍神剑!”
“他们疯了?为何要这么做?”
“我听说他们祖上有妖族血脉,怕不是早就想要释放妖皇……”
“真的假的?”
各种猜测议论纷纭而来,夹杂着不少唾骂指责,也有人喷的极为难听, 恨不得将林家骂成人奸。
“我看他们皆是一群混血杂种,林家高手众多,功法也邪门, 指不定是什么妖法。”
这些人有的是琅嬛修士,有的是别派前来参加秘境试炼的,亦有不少说着地方土话, 污言秽语层出不穷的。
可见他们对这事怨念颇深。
苏陆能在许多愤恨的眼睛里望见恐惧。
“所以他们究竟怎么说的?”
一起同行的修士看向柳明朝, “峰主可有告诉你?”
“掌教已经与紫青仙尊谈过此事。”
后者神情诡异, “师尊也讲给我们听了, 林家给的说辞是, 有个人误入了陷冰山,被妖皇所控制,是为了救他,才动用了燧苍神剑……”
周围的修士闻言纷纷嗤之以鼻,“这是什么理由,陷冰山还能误入的?”
柳明朝眼神一闪,显然是知道陷冰山那边摆烂很久了。”
“……不过就算真的是误入,陷冰山那么大,他怎么就巧得误入到妖皇身边了呢?”
几个琅嬛修士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曾经进过陷冰山的,知道那里面封印的妖族众多。
“这说辞也太敷衍了。”
有人骂道,“我看他们家就是勾结妖族还不承认!”
旁边有人冷笑,“若是那样又如何?”
“什么?”
“群玉宫宫主乃是仙尊,自打上任宫主飞升,他就是世上第一魅修,他勾结妖族,你能把他如何?”
前面那人呆住了,“他、他做出这种事,天理不容,人人得而诛之——”
“哦,你去诛?九州的渡劫境高手,每个州境不过一两位,有一大半都在闭关,除非打到家门口,否则外面天塌了也碍不着他们。”
“除了这些人,还有谁能动一位仙尊的?世人皆知北域魔修成群,以祭星教主为首,作恶多端,那舜华仙尊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如今紫青仙尊和妖族勾结,你又能怎么办?除了骂几句,还不是只能干瞪眼?”
另一人的脸涨得通红,只抬手指着面前的人,“你,你——”
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干脆扯着嗓子开骂了。
那两人都是大派弟子,附近也有不少同门,此时纷纷调过来给自己人助阵,光正殿门口顿时一片混乱。
苏陆等人经过时,他们已经快要打了起来,好在附近值守的琅嬛弟子境界高,放出灵压就镇住了不少人。
她还看见几个群玉宫的年轻修士。
他们对于整件事也是一无所知,此时禁不住众人或怀疑或鄙夷或愤怒的目光,一个个皆是行色匆匆路过,迅速传送走了。
回到秘境后,她们清理了一些魔物,找了一片空地,在满地残骸间开始了茶话会。
七香斋是间点心铺子,在附近几座大城内都有分店,做的糕点也是极为香甜,松软细腻,入口即化。
苏陆美滋滋地吃着,又道了声谢,“下回我去买吧。”
“好啊,我告诉你位置,那地方极好找的。”
苏陆又啃了一块点心,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我刚刚还瞧见几个群玉宫的人,所以这事就这么算了?”
柳明朝也看见那些人了,“也不止,我听师尊说,掌教与群玉宫那边交涉,讨了不少赔偿。”
中州气候温和,唯有陷冰山这么一处,乃是终年冻雪不化的冰窟。
这种违反自然常理之处,通常都是各家仙府争抢的福地。
毕竟它呈现出的冰封之象,一般都是因为山里蕴有灵脉,或是有什么吸引转化灵气之处,导致周边灵气在此处汇聚,又转化成冰属性——当然后来在封印的影响下又变成了阴属性。
就如同玄仙宗的几处宝窟一般,纵然陷冰山并非琅嬛的七十二仙山,但既然是中州的福地,肯定会被中州最强的仙门收入手中。
原先的无主之地,也变成了琅嬛的地盘。
总而言之,整件事等同于是,千年前的琅嬛献出了自家的一块福地,作为妖皇的囚牢,造福了整个修真界。
否则这地方也会有其他的用处。
譬如给冰属灵根的弟子让他们在其中闭关修炼,亦或是拿来当冰窖存储各种稀有的妖族脏器骨血等等。
虽然因为琅嬛贡献了一块地方,仙盟里的其他大门派,也因此给了他们不少好处。
“但那些基本上都用来维持内外的禁制,这么多年呢,也不知道耗费了多少灵石。”
柳明朝感叹道,“群玉宫如今赔钱才是天经地义。”
管你是有意无意,管你和妖皇究竟是什么关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但你们把琅嬛的福地毁了,就得赔钱。
群玉宫那边也无法推脱,只能认栽。
苏陆:“……”
苏陆真的很想笑。
她当然知道真正毁去陷冰山的是谁,毕竟燧苍神剑的那一击落下时,陷冰山还没怎么被毁掉。
但她一点都不同情群玉宫。
……
魔域。
黯淡的天穹之下,倏地爆发出雷鸣般的轰响,炽热的火流在云层中燃烧着,烟尘漫舞,如同一片遮蔽苍空的幕布。
远方隐隐传来了属于顶尖高手的灵压。
“这次是谁?”
两个魔修站在山脚下,眺望着那灵压所在的方向,依稀可见层层叠叠的黑色塔楼,宛如剑戟般指向天空。
其中一个人不太确定地道,“……应当是七杀星大人?先前我曾感受过一次。”
在那座黑暗的城市上方,横空划过的灵压倏地停了下来。
这里原先是属于天机星的地盘,但他妄自行事,惹了教主不快,当场被处死,此事在十四星君当中早已人尽皆知。
天机星既已身死,他的地盘自然由左近的两位星君瓜分。
七杀星便是其中的一人。
这座矗立着千百黑塔、被火山环绕的孤城,如今已经属于她了。
此时此刻,她正站在城中心最高的塔楼顶层的窗前,身边的一群心腹手下们,有条不紊地整理着卷宗,录入着各种上任主人的遗物。
天机星资历很老,府邸众多,这里也没留下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
“君上。”
有人出现在塔外的云台之上,走近过来恭敬行礼,然后低声道:“按照您的吩咐,先前派入城中的几人,已经打探了此处的人员。”
那人一边说一边双手捧起名录,“都在这里,这城里倒是有个高手,是名门出身。”
当然,其实不需要这么麻烦,只要七杀星站在这里,神识一扫,城中有什么人,她就一清二楚。
七杀星肃立于窗前,脊背笔挺,回身接过那份名录翻了翻。
她仍然戴着半边金属护面,唯有下半脸露着,旁人也看不到其眼神变化,只是薄唇冷然,没有半点弧度。
显然是没什么兴趣。
“嗯。”
七杀星有些冷淡地道:“所以除了这位萧仙君,其余的人都已经同意入教?”
旁边的人微微俯首,“他们都在城中。”
七杀星将名录递回来,“你召集他们,带他们入教即可。”
那些人皆是修为平平之辈,至少还入不得她的眼。
周围的属下们并不奇怪上司的反应,那人接过名录,也不再询问那位萧仙君该如何处置。
这些人都知道,自家上司不喜欢名门正派出身的修士,就算是入了教成为同僚也一样。
她不会主动找他们的麻烦,却也并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所以既然那人主动拒绝了,她肯定不会再去招揽。
此时城内亦是一片欢腾。
七杀星抵达时不曾隐藏灵压,许多人都感受到了。
无数亟待入教的魔修们,此时都跃跃欲试,想要表现一番。
倒也不是在魔域内有什么不好。
这里的人大多追求力量,只要能成为神教门徒,就意味着更多的资源,更多的浊气修炼秘法。
而且很多人也对祭星教主极为崇拜,巴不得投身其麾下做事。
“若是七杀星大人能像先前的天机星大人一样,在城内也摆那血战台,给我们一个机会,那可就好了!”
“哼,就你这熊样又能撑过几轮?”
“要不要我们去试试?”
城中许多人都在议论此事,萧天炀才从一家铺子里出来,就听见前方两人兴致勃勃说着血战台。
他微微挑眉,“怎么,你们都去打过?”
那两人看到是他,连忙欠身问好,又说哪里哪里,我们这种小人物也没那本事,然后连滚带爬地跑了。
萧天炀倒是知道血战台为何物,也是在城内听人说起过,便是一个人登台,其余的人上去车轮战。
天机星会派其手下观战,偶尔也是他本人在此。
第一个登台的人会一直战斗,直至天机星或其手下喊停为止,只要喊了停,就代表着此人有了入教的资格。
若是不喊——要么继续打下去,要么主动弃权跳台。
因此而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真正天赋异禀进境极快的人,自然是不需要这样入教,天机星的手下们会早早将其挑走。
但剩下的人,为了搏一个入教的机会,这就是唯一的途径了。
又过了几个时辰,人们的热情渐渐平息,大家都发现,七杀星大人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她只派手下带走了一批颇具天赋之人,其余的就并不关心了。
萧天炀也不怎么意外,他早听过了各种十四星君的传闻。
七杀星此人性子冷漠,麾下皆是精锐,因此并不热衷于招揽下属,或者说标准很高。
让手下带人回北域,多半也只是让那些人成为普通教徒,而非是她的手下。
而且结合那些传言来看,他觉得这人应当也不会再派手下来找自己。
果然,等到七杀星的灵压消失,也没再有魔修找来,问他是否要入教。
萧天炀本来也懒得应付那些人,见状也就继续修炼了。
自从进入魔域之后,在这种纯粹的浊气环境里,他提炼转化灵力的速度快了数倍,以此淬炼元神,境界已经一再提升。
不过,他遇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论理说,和他实力相近的魔修,已经能够自由在魔域和现世或秘境间来去穿梭。
然而他却做不到。
虽然并不急着从魔域离开,但这一点也让人迷惑,因此他就先将别的抛在脑后,专注研究此道。
魔域里有些隙点,可以通往魔域之外的位面,有些是天然形成,有些是魔修们故意留下的——
这种存在于位面间的裂缝,某种程度上和传送法阵等同,但它并非是那些精密繁复、各有意义的咒文所组成。
萧天炀离开了城里,穿过重重火山,进入到山外的荒原上,找到了一处隙点。
那是一条暗紫色的裂缝,横亘在半空里,周遭的空间微微扭曲,卷成了向内流动的旋涡状。
他走入隙点之中,发现另一端是一处废弃的秘境,也是魔域的碎片空间,里面荒芜至极,连魔物都少得可怜。
于是他又走了出来,回味着身入隙点那一瞬间的感觉,以及周遭的浊气流动。
许久之后,红衣青年的手边光芒一闪,浮现出一道不断张裂的暗紫色缝隙。
他满意地收手,恰巧又见到几人从远处奔来。
他们彼此都在城内见过,那些人知道他是高手,纷纷问候了几句。
“阁下有没有听说一则趣闻。”
有个人笑道,“妖皇被放出来了。”
……
北域。
至寒山巅大雪飘飞,殿内温暖如春,香雾熏蒸。
颜韶一手托腮,一手敲着桌面,望着满桌的信笺,眼神有些微妙。
“这不是早晚会发生的事嘛。”
他随手竟那些写满情报的信笺推远了些,“而且太多了,我懒得挨个读一遍,师侄汇总一下吧。”
破军星站在桌前,闻言脸色毫无波动,“皆是中原、西荒和东海的各处势力的动向。”
他披着一席厚重的黑斗篷,肩上还有银质狼首雕饰,内里也是一身暗色华服,越发衬得身形高大。
男人的下半张脸被护面遮盖,只露着一双冷淡的金色眼眸,“尊上想先听哪里的?”
祭星教主沉吟一声,“其实我能感觉到,那老鸡精已经回了炎阳山,如今大抵是进了皦日天宫吧。”
破军星:“……”
虽说都是禽类,但妖皇的本体和鸡并无关系,这大约只是个蔑称。
他这么想着,却也没有问出口,“妖皇已经召集西荒的七大妖王,前往皦日天宫。”
“嗯。”
颜韶毫不意外地道:“肯定是要见一见嘛,几代更新轮替,人都要不认识了。”
论理说妖皇离开陷冰山回到西荒,如此大事,作为祭星教主,也至少应当再召集十四星君开一次会。
“但是他肯定要去歇一阵子。”
颜韶漫不经心地道:“我素来是不急的,等他重整旗鼓又如何?”
破军星自然不会说万一到时候你打不过怎么办,他也根本不会让自己有这种想法,省得被直接弄死。
他闻言只是深施一礼,“尊上可还有吩咐?”
颜韶扫视着桌上各种颜色的信件,伸手拿出其中一封,拆开读了两句,忽然笑了起来。
“这一招祸水东引倒是玩得巧妙,看来他对她也颇为照顾,否则也未必会费这个心思。”
上司说话时虽然在笑,破军星却觉得他好像也不太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