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宣和十五年初春, 至宣和十七年秋末,两年半的时间,整个西北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些变化其实大多是无声无息发生的, 因为苗婉的坚持, 绝大多数的工作都是雇佣百姓来做,所以大家是一点点见证了变化, 反而没有太多惊诧之感。
但孙成携带朝廷嘉奖的圣旨出了关, 就有些目不暇接,一路都有点目瞪口呆。
首先是关卡,西北有三处关卡,从京城过来, 自最右侧的关卡进来是最近的,但以往这边靠近西蕃并不安生, 大多数人都要绕路自中间的关卡出关。
可现在整个西蕃都被打下来了,西蕃百姓不敢冒头, 王室都被押解入京, 信任西蕃刺史还在整顿当中, 以后西蕃会成为西北的一个郡府。
出了关,孙成在马车上就听到外头马车夫嗬嗬出声。
“这路是新修的?比京城的路还宽啊, 西北人这么有钱吗?”
有前来迎接的固北军将士笑着答, “瞧您说的,咱们西北地广人稀, 其实有用的东西不少,就是气候不大好显得穷。
是乔夫人做主,请了当地的百姓们凿山开石, 挖土夯地, 钱应该没花太多, 大多也是给了老百姓们,让他们能过上好日子。”
孙成掀开帘子露头出来看,这一眼望过去,他心里都嗬了声。
果真是气派。
关卡守卫是分关内和关外两处,原先高大的木栅栏大门被换成了铁栅栏门,在两侧嶙峋之间有那么点高耸入云的意思,少说也得近两丈高。
这门平日里打开应该不易,所以下面还开了供马车和人过的小门,只要公验没问题,排着队就能过去。
若是真有人冲击这个关卡,将小门一锁,竖立旁侧的数条铁柱一横,冲击大门的那种铁木都很难冲开这道大门。
铁门内外都有高高的瞭望角楼,横在铁门之上还有可供人站立的矮墙。
更不用说两侧门上还有一个个带着凹口的铁槽与铁门呈三角形支撑,既能保证铁门的稳当,若是有人一窝蜂上来冲击,随便倒点滚水滚油之类的,谁也讨不着好。
孙成心里为这防守的机关之简单又精巧心里感叹,暗暗记在心里,回头好些关卡都能用上这一招啊。
至于马车夫们感叹的路,孙成倒是感觉还好,他在皇城内见多了白玉石板路,这种只是夯实石块建成的官道只能算是一般罢了。
比较引人注意的是,这官道够宽,属于八马道,两侧还有适合西北生长的矮丛灌木和杨树,秋天道上落叶缤纷,有种粗狂又浪漫的风情。
若说这么一条道还不算什么,可是一路穿过安永郡往西平郡去,一路都是这样好走的道路,就让孙成太惊讶了。
即便花费不多,也不是个小数目啊,这两年乔家还进献了不少银子,他算是明白了,苗婉比他想的还有钱。
安永郡虽然有人在路边候着,可孙成不是爱摆架子的人,也没下马车,只跟郡守和几位大人说公务在身,一路往西平郡去。
等进了西平郡,孙成又有点目不暇接了。
宽敞的道路两侧全都是精巧的灰瓦廊庑顶子,下面三面是墙,前面开口有柜台,道路两旁都挂着红灯笼,一路有人沿途叫卖,热闹得跟要过年了一样。
“老爷们过来瞧一瞧看一看啦,新鲜出炉的炸豆皮,不管进城出城都能垫垫肚子咧!”
“上好的羊毛垫子,买一条不吃亏,多买多送,行商老爷们看一看啦,送人自用都合适哩!”
……
孙成心里了然,秋末是行商和客商归乡的高峰期,城里进出都热闹,这西平郡也有意思,竟然就顺势形成了跟瓦市一样的地方。
不知道这是不是乔家出的主意,他透过帘子看到了有巡逻的人,不过不是穿着家丁服,倒有点像固北军将士的衣裳。
这样的瓦市看着不算高档,其实人流量不小的话,也不少挣钱,以前西宁镇的瓦市就是秦茂搂钱的地方。
他低声问了这里如今是谁管,领路的将士笑笑,“算是定北将军管着吧,租子都给咱们将士们发福利了。
好叫孙总管知道,这是乔夫人主张盖起来的临街瓦铺,每天只需要十个铜板或者一个工分就能抵租金。
有固北军出外勤的将士巡逻,等闲没人敢闹事,做买卖的就更安心些,挣了钱全都是百姓的,她还派人专门给这些店家培训该怎么做生意,怎么能做好生意。”
如今几乎西北所有人都将苗婉当神一样敬仰,实话说她如今的名声,可比当年的陈嗣旭,甚至如今的程绍和乔瑞臣要高多了。
不管是百姓还是将士,第一首要是忠君爱国,第二个信仰便是这位乔夫人。
所以那领头将士说起来就停不下来。
“当然啦,乔夫人怕百姓们心里不踏实,跟百姓们都说得清楚,这是陛下给的恩赐,咱们都感念皇恩浩荡呢,每年都要给陛下点长明灯的。
您瞧,那些瓦铺除了招牌店家能自己换,其它整整齐齐的地方都得留下来给乔夫人做……做啥广告,她说大家生意做好了,客人越多,看到这广告的人就越多,她就能挣钱。”
“其实咱们都知道,乔夫人这就是不想叫人觉得旁人欠她的,乔家人不是那种踩着老百姓血肉挣钱的,他们家对陛下忠心耿耿。
尤其是乔夫人,能挣钱就更能撒钱,她这人最喜欢做善事,总说老百姓更有钱,她才能挣得更多,但我听人说,她撒出去的钱可没再抠回去。”
……
孙成安静听着这将士念叨,眼神在瓦铺平整的柱子和铺前整齐的道旗上,看到了许多有意思的图,图上还都带着各种铺子和货物,有些连他都动心。
他心里感叹,又有点想笑。
就他了解的那个乔夫人来说,她说的话估摸着也没撒谎,她是真心想让这里兴盛起来,好让她能挣更多钱。
可无论如何,苗婉是实打实做了好事儿,百姓们和将士们也不在乎苗婉挣不挣钱,反正她对百姓们好,那大家就是乐意让她挣钱,也满口子都是给她说好话。
孙成并不反感,甚至也愿意给乔家说好话,这才是未来的皇后娘娘真正的母家呢。
而且西北如今看起来是个良性循环,可比关内许多地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好得多了。
在来的路上,孙成本来还担忧过,若是圣人将乔家抬的太高,将来只怕是功高震主,朝堂不稳。
但现在,他突然就不那么觉得了,若是乔家人都如苗婉这般,利益和善良都摆在明面上,有啥说啥,其实也挺好的。
车队在定北将军府前停了下来,程绍和刚出月子的顾姝窈都在,西平郡郡守和乔家人也都在这里等着。
孙成没耽搁,大张旗鼓下了马车,就扬声要宣旨。
这旨意是嘉奖程绍和乔瑞臣的。
因为西北大捷,圣人特封程绍为镇南将军,即日起奔赴南疆,他官职算是提高一品,成为正二品的封疆大吏,顾姝窈被封为二品夫人。
乔瑞臣对西北大捷也有功劳,顶替程绍成为定北将军,正三品,耿氏和苗婉都被封为三品淑人。
乃至乔盛文,圣人都没放过。
他还没老呢,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怎么能让他就这么闲着。
所以乔盛文接替乔瑞臣的职务,成为固北军的守备,驻守西宁镇。
乔盛文和乔瑞臣对视一眼,眼神中都闪过笑意,其实父子二人同在一个地方为官,还是文武从属关系,这有些不妥。
可宣和帝也清楚,西宁镇是西北的秘密中心,在他找到能跟乔家合作的心腹之前,这里谁都别想接手,只有乔盛文合适。
陪着听圣旨的那位郡守听明白了,过了今日,西北三郡加上西蕃郡的人,就都会知道,往后这西北啊,是乔家的了,好在他不是谁的人,跟乔家关系一直不错。
接了旨以后,苗婉还恍惚了一瞬,别人不懂,只有顾姝窈明白,拉着她的手握了握,没说话。
小说《春意浓》里面,乔瑞臣也成了定北将军,可乔家所有人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甚至有些还影响了寿数。
等到守得云开见月明,用了十年。
苗婉没想太多,她就一直努力挣钱,努力让身边的人都过得更好,用自己所能尽的努力回报西北。
事实证明,行善积德是有回报的,现在,离她穿越过来过去了八年,她成了大岳最有钱的人,彻底摆脱了坟头,儿女双全,公婆和善,相公……咳咳,勉强算是温柔。
这让她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苗婉跟顾姝窈嘀咕,“我觉得,有点像看完一本小说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什么都有,可总是害怕随时会醒过来。”
顾姝窈懒得跟她说什么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的逻辑,想了想,将自己准备好给苗婉的生日礼物取出来给她。
“本来是想着正月十二你生辰时候给你的,谁知道圣旨来的这么快,我估计不会留在西北过年了,东西提前给你,你晚上回去试试,保证就踏实了。”
苗婉听得特别好奇,看着礼物盒子也不大,什么好东西能让她踏实下来啊?
晚上回到云麾将军府,苗婉再迫不及待,也得先将孩子们都哄睡了。
公公婆婆是愿意带孩子,可现在苗婉也希望多跟孩子相处,她前头错过了许多孩子的成长,不希望给孩子们留下父母都不关心他们的印象。
结果东东宁宁这俩懒货睡得很快,淘淘却随了她姑,小嘴叽叽喳喳个没完,已经进入到了十万个为什么的阶段。
“娘亲,小兔子为什么跑不过乌龟啊?是路很短吗?否则就算乌龟一直爬,小兔子睡一觉也比它快啊。”
“娘亲,小美人鱼为什么要吃哑药呢?她直接将王子拖进海里不行吗?她是公主哎,想要什么样的人陪着不行?怎么她总在做赔本的买卖呢?”
……
苗婉听得脑袋有些大,面无表情问淘淘,“你知道张二伯家的猪为什么会被吃掉吗?”
淘淘点头,得意哼哼,“因为它们吃太多了,肥!”
苗婉面无表情低头啃淘淘的脸颊,“错了,因为它们哼哼唧唧太烦人了。”
淘淘:“……”
好不容易哄睡了淘淘,苗婉迫不及待想去开自己的礼物,结果一进屋,就发现自家相公坐在炕上,手里端着她的礼物盒子。
听见动静一抬头,苗婉就有种想往外跑的冲动,这厮眼神不对劲啊。
乔瑞臣温柔笑着起身,“阿婉,过来。”
苗婉后退,“我不,你乱动我东西!我生气了!”
乔瑞臣不动声色上前将媳妇拽到身前,摩挲她娇柔的脸颊,“我错了,是阿剑说让我体贴点,帮你打开礼物盒子,伺候你穿上,说是他娘子吩咐的,还说你心情不好,得让我哄哄你,我当然得听他的。”
苗婉探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她跟顾姝窈撒泼卖痴哭求了很久的钢圈bra,顾姝窈一个飞机场死活不肯给她做,结果生了孩子升了杯,阿窈这是飘了??
除了bra还有同色的小内内,那布料节省的跟不够用了似的。
她推乔瑞臣,“不用了,不用了,我没有心情不好,我不……”
她不也没用,话没说完就被堵住了,等衣裳上了身,她整个人都被禁锢在灼热的怀抱中。
“你这人,不是伺候我穿衣裳,你干嘛不穿衣服?”她胆战心惊推乔瑞臣。
乔瑞臣手上慢条斯理,嘴上解释也耐心,“我怕伤着你的皮肤,又让你装哭。”
苗婉:“……”
在苗婉难耐的哼哼唧唧中,乔瑞臣声音还是温柔似水,“阿婉乖,给自己留点力气,还不到哭的时候。”
苗婉:“……”
她在喘不过气来的瞬间,突然想起今晚跟闺女的对话。
“猪为什么会被吃掉?”
“因为它哼哼唧唧……”
苗婉总觉得,这一波,自己给自己坑里头了。
但她不得不承认,顾姝窈说得对,她捂着哭肿的眼睛睡过去之前还在想,还不踏实啥呀,有力气心疼心疼自己不好嘛!
翌日看到顾姝窈,苗婉幽怨极了,“你家相公马上就要走,你怎么办?要不我过来陪你一阵吧?”
因为摄政王还在南疆,如今所有不安定因素都解决的差不多,最大的变数就是摄政王,不解决了他,大岳仍不会安稳。
原先的镇南将军已经被摄政王给算计了,圣人将事情交给了程绍,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顾姝窈才出月子,孩子也还小,不可能长途跋涉跟着程绍过去,摄政王还在的话,她和孩子太危险了。
顾姝窈才不想看乔瑞臣比他媳妇更幽怨的眼神,毫不犹豫拒绝,“将军府要留给你们两口子,我跟乔伯父和伯母去西宁镇。
孙总管带来了许多南疆的资料,那边也有很多东西能做成武器,我在这里给他做远程支持。”
等摄政王的事情解决,她再带孩子入关南下,到时候程乔两家,一南一北,为圣人守护边关。
苗婉也知道轻重,“那你将孩子放在守备府吧,我的院子给你住?让我身边的嬷嬷过去一个,帮你照顾孩子。”
顾姝窈没跟苗婉客气,看着苗婉一直打哈欠,忍不住笑了,“现在,踏实了吗?”
苗婉翻个白眼不回答她,踏实不踏实的,还能是滚一晚上炕就能解决的吗?
要是这样,那炕她过去不知道滚过多少次了,不还是惆怅么。
不过苗婉也不是会伤春悲秋的人,知道最重要的是过好眼前的日子,所以除了顾姝窈,也没人知道她那一点点无可言说的孤独。
接下来的日子,如流水一般,好像到了湍急的地方,一下子就快了起来。
九月底,程绍到达南疆就任。
十月底,程绍被刺杀,火铳营第一次在南疆露面,震慑整个南疆。
十一月底,摄政王谋反,与南疆蛮族合作,黑·火·药初现狰狞,打了程绍一个措手不及。
十二月底,程绍利用顾姝窈通过海运送过来的武器,与摄政王和蛮族大军正面对战,将毒刺枪和带引子的秘药用上,将对方狠狠打了回去。
又是一年除夕宫宴,太极殿比去岁空了不少,各地归京的藩王都有些心惊,少了的都是摄政王一脉的人,这些年摄政王竟然几乎把控了大半个朝廷。
这一变故,加之南疆还在跟叛军打仗,宫宴特别沉默,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触了圣人的霉头。
就在宫宴即将结束之前,宫殿外传来洪亮的喊声——
“报!南疆大捷!”
圣人沉了一晚上的脸蓦然晴朗,他笑着起身,“好!好!”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齐齐跪地,“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望舒要跪,被圣人伸手拦住了,他坚定扶着齐望舒站在自己身边,“朕心甚悦,大岳总算是除去了最后一个毒瘤,也该双喜临门。
此次南疆大捷离不开西北乔氏的支持,朕打算封后,就在元宵节那日行封后典礼,晓谕天下,普天同庆!”
众人愣了下,心里也都清楚,乔家的崛起和这位锦贵妃的后位一样,都是铁板钉钉的事儿,没有他们置喙的余地。
没人会在这当口给圣人添不痛快,都再次跪地,高呼万岁。
宫宴结束后,两个人都没坐撵,圣人拉着齐望舒的手在夜色中散步,“舒儿,朕说过的,要与你携手并肩,看这河海清宴,朕做到了。”
齐望舒扭头看着他,笑了笑,没说话。
天空突然飘下了雪花,不只在京城,也在西北。
“下雪了!”苗婉站在聚福客栈的三楼,抬起手去接雪花,满眼惊喜。
她扭头看着乔瑞臣,“你还记不记得,宣和十年的除夕,也是这时候下的雪。”
那时候乔瑞臣赶回家才发现,家里人都忘了还有个他,看到媳妇唇角促狭的笑,他也笑着上前拥住苗婉,在她唇角亲了亲。
“往后的每一年,每一次下雪,我都陪你看。”
苗婉顿了下,轻轻嗯了声,乖乖靠在他怀里,看着楼下大厅内的热闹熙攘。
张家老两口如今早就过上了老太爷和老夫人的生活,他们俩年纪比乔盛文夫妇大许多,就算日子好过了,瞧着也像是两代人。
但是老两口面容却比过去气色好不少,妥妥的知足常乐的模样。
自从跟着苗婉干,张家人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
张大壮虽然少了一条腿,但因为于氏在外强势,私下里却很知道怎么做个小女人让自家男人有成就感,不然张大壮也不可能耙耳朵得那么理直气壮。
所以张大壮并没有因为残疾就自卑自闭了,反倒是更有干劲,如今西宁镇商业街的巡逻和休闲场所都是张大壮来管。
大家这才发现,虽然张老大脾气好,人也瞧着老实,其实身为大哥,他还挺会管事儿,也不跟人急眼,碰上那种难缠的,也不会怂。
这点放在干活上,就成了比旁人更稳得住的优点。
而于氏也不甘示弱,身为张家未来的主母,她一直都比妯娌有上进心,现在已经是西宁镇千金楼的负责人,无论谁来谈事儿,都只认她于娘子。
若说张家大房在西宁镇已经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三房也不遑多让。
张三壮不只是聚福客栈的掌柜,他也是苗婉钦定的后勤负责人,甭管是三郡或者乡下田地间各种跟人打交道的活计,苗婉都交给他。
张三壮从小就聪明,会察言观色,人也细心,这些年越来越得心应手。
若说张大壮夫妇是在镇子上出名,张三壮就是在镇子外的老百姓那里有威望,哥俩感情也好,干活配合得天衣无缝。
至于孙氏,稍微逊色一点,她其实不喜欢抛头露面,就是有点爱掐尖。
负责制胶厂以后,她知道这是整个西北最重要的辎重所在地,掐尖的心思完全被满足了,各种小心思也就跟着消散,只顾着认真干活儿,每年奖金不比张三壮拿得少。
最不引人瞩目的是张二壮两口子,可说起来,挣钱最多的也是这两口子。
他们俩一个各地奔波收牲畜,也卖牲畜,一个负责在养殖场扩大繁殖,是如今西北三郡最大的养殖中心。
能实现自己繁殖以后,成本就低了许多,大头多在药物和牲畜住处的各种防护上面,卖出去就是纯赚。
可能是工作太忙,自打杨氏早产后,张家就再也没有小孩出生了。
倒是阮家这边,阮嘉笙读书科举,阮嘉麟要忙活着西平郡和关内里里外外的生意,阮家两房几个兄弟也都跟着忙活,却也没耽误阮家生孩子。
大概阮家人就是能生吧,就是苗婉自己也生了仨呢,这几年阮家两房又多了四个奶娃儿。
苗婉跟这两家比较亲近,也就更关注两家的事情,于家、杨家和林家过得也都很不错,但这两年太忙,她其实已经没怎么过问了。
她也是这会儿才发现——
“阿雅,你这是几个月了?怎么没跟我说啊?”苗婉下楼拉着阿雅,一脸惊喜。
阿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六个月了,三月里生,坐月子也舒服点,前头您不是忙嘛,耀祖也在西平郡那边盯着,我就没叫人来打扰您。”
苗婉回头看了眼孙阿达那边,孙阿达满脸笑,孙娘子也一直盯着这边,没瞧见孙耀祖。
“我刚刚有点想吃金银窝窝,娘打发他去取食材,让爹做给我吃。”阿雅跟苗婉解释,一脸幸福,看得出公婆对她都很好。
不独是阿雅有孕了,阿雅还笑眯眯道:“阿薇也有身孕了,刚满三个月,阿墩不放心她一个人出来,说待会儿陪她过来。”
看见阿园过来,阿雅笑得捂起嘴,小声跟苗婉道:“对了,林大舅家的三小子瞧上阿园了,从秋里开始,天天去制碱厂门口给阿园送这个送那个,阿园每次出门他都跟着,我瞧着林家怕是要跟您提亲了。”
苗婉倒是不意外,阿园是她手底下最厉害的员工,跟阿雅一样是个金蛋,肯定有很多狼崽子惦记着。
只是死缠烂打,还没结果就闹得人尽皆知,苗婉就有点不大乐意了,赶鸭子上架还能行?
阿雅像是知道她的想法,看着阿园过来,调侃,“阿婉姐您就别为阿园操心了,她这么厉害的一个人,若是她不乐意,早将人骂得狗血淋头,说不定要套麻袋将人揍一顿了,还能由着人家死缠烂打呀?”
阿园被阿雅说的满脸通红,瞪她,“瞎说什么呢,坏了我名声,小心我不给你肚子里的崽儿添盆。”
阿雅赶紧哄阿园几句,几个人围着苗婉说说笑笑,热闹的不行,没人不长眼色过来打扰她们。
当初给苗婉做秘书的那几个小娘子,如今都有了独当一面的架势,可能还没那么厉害,却也能看得出,将来势必会是厉害人物。
她们都清楚,本来只能被人买来买去,生死不由人的贱命,能有今日的造化,都是因为苗婉。
所以所有人都将苗婉当做亲姐姐一样对待,满心满眼都是仰望和感恩。
聚福客栈扩张了一次,扩张后后院多了假山流水,还移植过来了一颗特别粗壮的枣树。
树上平日里被挂满了铜钱,这是苗婉特地要求的摇钱树,也是聚福树。
平日里也没人看着,若是哪家有个难处,或者是有行乞的流浪的路过,过来摘上一些救急也可以,算是行善积德了。
西宁镇上的百姓是没人会动这些铜钱的,甚至逢年过节都会拿出几个铜板往上挂,只求能为子孙后代积攒几分福气。
等到苗世仁动员大会暨颁奖结束后,大家就都移步到了后院。
顾姝窈是带着孩子一起去给程绍送的武器,她走之前,给苗婉留下了不少烟花,用来庆祝西北战事结束。
苗婉令人送了些去西平郡,令人在定北将军府门前的路坪上放,也留了一部分在守备府里,拿来在聚福客栈放。
烟花绽放如同盛世花开的瞬间,假山流水的后院被映照得一清二楚,苗婉本来是抱着孩子靠在乔瑞臣身上,一家子仰头看烟花。
一个不经意间,她看到了枣树上除了铜钱,好像还挂了很多红布。
她愣了下,“我摇钱树变成姻缘树了?”
乔瑞臣听见她问,低下头看了她一眼,笑笑,“待会儿我带你去看。”
等到让人惊艳的烟火放完,大家就都各回各家去守岁了,孩子们也都困了,被乔盛文夫妇带着回守备府休息。
倒是乔瑞臣,问人要了火把,拉着苗婉过去看摇钱树。
走进了,在火光下,苗婉才看清楚,红布条不是求姻缘的,上面都写着很简单的话——
“阿园愿用毕生福气,换阿姐一辈子喜乐安康。”
“阿雅愿用一生福气,换阿姐一辈子万事顺心。”
“耀祖愿用一生气运,换阿姐子孙平安一生。”
“阿墩……”
“阿纯……”
“阿昌……”
“阿薇……”
苗婉看着一个个名字,一声声阿姐,眼眶滚烫着模糊了视线,眨掉眼泪后,又看到了字最好看的那一个红布条,上头写着——
“乔白劳愿用生生世世的福气,换与我妻白首不相离,生生世世缘不尽。”
苗婉掉着眼泪笑了出来,锤乔瑞臣,“还生生世世,那别人岂不是没机会了,我也没机会左拥右抱了,我多吃亏呀!”
乔瑞臣温柔替她擦掉眼泪,亲亲她唇角,“肯定不能让阿婉吃亏,我把自己赔给你当生生世世的长工,任劳任怨任支使,如何?”
苗婉抬起头看他,泪中带笑拍了拍他脑袋,仰头看他,“我得考虑考虑,这买卖划不划算。”
“嗯,你可以先用这一辈子考虑。”乔瑞臣将人抱起来,去三楼苗婉单独留的房间。
平日里身边都太多人,孩子也在,他其实都没敢太过放肆,今天守岁不用睡,他觉得他们两口子可以单独守岁。
不等苗婉抗议,他又道:“既然要考虑,不如先验看一下长工的质量,如何?”
苗婉:“……”
可能是新年辞旧岁的夜色太迷人,也可能是晚宴时的人间烟火太有滋有味,抑或是感受到了许许多多虔诚又热烈的情感,苗婉难得没对着她家乔白劳呸出来。
她也前所未有的动情,这一次,不独身体被填满,心里也暖意不断,她闭上眼任由自己沉醉在灼热旋涡中。
无人知,那一声声破碎不成语的低吟,其实是苗婉对这个世界的倾诉,她终于有了真实感。
一切都不是小说,而圆满正在发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