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进景阳伯府的是正儿八经的羽林卫, 一众家丁门房和婢子嬷嬷们谁都不敢拦。
苗婉和乔瑞臣在后面也畅通无阻到了景阳伯府的大堂前。
景阳伯府看起来很体面,青瓦灰墙和朱红廊柱都是崭新模样。
苗婉眯了眯眼,这都是「苗婉」母亲留下的嫁妆支撑起来的, 景阳伯府一砖一瓦都别想留下。
至于羽林卫为何会来,其实也简单。
当年乔瑞臣曾经任羽林卫副指挥使,若无陈家陷害, 早晚会成为指挥使。
因此羽林卫的指挥使林城早就将乔瑞臣当做弟子来培养, 谁知朝夕祸福谁也无法预知。
林城明白, 乔瑞臣的仕途已经不在京城了, 但有几年师徒情分在, 替乔瑞臣的娘子张目这种事情, 他自然愿意给乔瑞臣面子。
这件事牵扯到如今大岳国本之孝道,圣人是不好直接下旨的,尤其是如今摄政王正有可能狗急跳墙的时候。
但乔瑞臣自己凭着关系找羽林卫帮忙,圣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城还能不明白意思?
所以苗婉带着昆仑奴来是装逼来了, 林城直接带着羽林卫最精锐的十三营,真正替她打脸来了。
景阳伯两口子是被羽林卫直接请出来的,苗婉不乐意在屋里谈。
虽然仍天寒地冻的, 可在屋里撕起来,外头那些伸着耳朵甚至是鸟悄趴在没撤下去的梯子上的吃瓜群众, 就没办法吃瓜了啊。
她苗世仁不是那么不体贴的人,所以还是在院子里撕更带劲儿。
景阳伯不敢不给羽林卫面子,脸色难看出来了, 不过一出来就指着苗婉骂。
“孽障!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早就将你逐出宗族了, 你还有脸上门?”
苗婉恭敬给他福了一礼, 估摸着景阳伯下葬她是不可能出现了,就当提前拜了。
起身后,苗婉面上带着跟死人说话的平静,甚至还能微笑,“我上门也不是找景阳伯认亲来的,只是要跟你与你的填房算一笔旧账。”
王氏脸色苍白,扭头看了屋里好几眼,等到她娘带着堂哥出来,才松了口气,给二人使了个眼色。
甭管是撒泼打滚问候祖宗十八代,有屎盆子这会儿赶紧泼出来吧,别叫苗婉有机会说出旧事来。
王家那吊角眼颧骨高下巴窄的老太太,立刻就上来了,别的不会,撒泼她是大拿。
“我呸!你个贱皮子怎么有胆子说旧账,当老娘看不出你那贱皮子底下的脏污玩意儿呢,一个孤……哎哟!”
王老太太一辈子撒泼无敌手,骂人之脏,滚地之快,挠人之狠,都是从年轻时候就能唱无敌寂寞的水准。
可苗婉早就跟耿氏和两个舅舅都说过,她不明白,为什么要给畜生发挥他们长处的机会呢?
狗咬你一口,你不能咬回去,就不会拿棍子打狗吗?
阿墩早就得了叮嘱,这王老太太还是太快了,阿墩才给了她张嘴的机会。
但,也就到这儿了。
他使了使劲,一脚就将老太太踹大堂廊庑下的台阶前头,脑袋直直磕到台阶前的花盆上,那‘嘭’的一声吓得王宝根和王氏都哆嗦了一下。
阿墩单膝跪地,低头大声请罪,“主人恕罪,奴反应慢了,竟叫这老妪脏了主人的耳朵,请主人责罚。”
苗婉心里爽的跟喝了哇哇水一样,不是因为阿墩下跪,他那一脚太利落了,至少值一百两银子!
景阳伯反应过来,因为乔瑞臣在,也不敢上前怎么样,却看起来很有担当的护在王氏身前,涨红着脸怒骂。
“孽畜!这你个孽畜啊!你竟敢指使刁奴为难外祖母……”
苗婉冷笑打断他的话,“景阳伯还是注意言辞的好,我外祖母早就死了,一个借着为主母侍疾跟主君滚在一起,还伙同主君害死主母的贱婢,她的母亲也配做我的主母?景阳伯怕是忘了大岳的律例!”
景阳伯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母亲是缠绵病榻而亡,你继母是我堂堂正正三媒六聘娶回来的填房,你污蔑自己的父亲就算了,连继母都不放过,我苗氏没有你这样不孝的畜生!”
苗婉笑了,歪了歪脑袋看着景阳伯的色厉内荏,“你之所以敢这么说,不就是拿准了我没有证据证明,母亲是怎么死的,你又是何时与这女人滚在一起的吗?”
王氏故作柔弱哭着开口,“你若有证据只管拿出来就是,我清清白白嫁给伯爷,你这样污蔑我一个伯夫人,我定要去御前求个公道不可!”
顿了下,她哭得更厉害,说话却丝毫不含糊,声音也不小,“尤记得当年我嫁入景阳伯府后,府中嫡女失了母亲,身子骨也不好,我一直都待她跟亲生女儿一般,对她再了解不过。
阿婉明明是胆怯又柔弱温婉的性子,绝不是你这样猖狂恶毒的模样,你到底是哪路野鬼,占了我苗氏血脉的身子,你可敢往庙里走一趟!”
苗婉挑眉,她敢这么嚣张,自然是不怕的,别说她不是恶鬼,就算是,乔瑞臣无条件站在她这边,也给了她底气。
她已经不是孤儿了,她有家人。
想起还在西北等待他们回去的家人,苗婉没了跟这两个渣继续纠缠的兴致。
她之所以选择这么干脆利落的打狗方式,也是「苗婉」给她留下的好局面,
那个柔弱,胆怯,甚至柔顺到不知该如何走下去的姑娘,到底也被母亲阮氏教导过,心底也有几分勇气,留下过一些痕迹。
可惜的是,「苗婉」始终无法狠下心,让这个给了她血脉的父亲受到应有的报应,她在心底对父亲还残留几分期盼。
所以,在得知父亲将她逐出苗氏宗族的时候,「苗婉」生无可恋的情绪来的才那样汹涌。
但那个时候,她即便有勇气想要做什么,被流放到西北也晚了。
所以她心痛,难过,纠结,挣扎,又后悔,还担忧阮家人。
这么多情绪压在一个柔弱了十几年的小姑娘身上,加之有了身子格外脆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让她走进坟头结局的从来不是乔家人,是苗氏。
苗婉与她互换了身份,当然要替她报这个仇。
她挥挥手吩咐阿墩,“带人去偏院柴房,将我留下的证据挖出来!”
景阳伯愣了下,王氏心头突然有点慌张,她嗓音尖锐了许多,“你敢!这里是景阳伯府,你一个被逐出宗族的外嫁女,谁给你的权利擅闯私宅!”
她晃着景阳伯的胳膊,“老爷,您就这么由着人欺负不成!”
景阳伯反应过来,他当年跟王氏鬼混的时候也没那么谨慎,毕竟阮氏病得厉害,苗婉只不过是个几岁的稚童。
谁也不敢保证苗婉是不是真的留下了证据,他立刻喊人:“人呢?都死了吗?还不给我拦住!我好歹也是三品景阳伯,岂容你们在这里放肆!”
苗婉懒得跟这两个咋咋呼呼的玩意儿说话,看了眼乔瑞臣。
乔瑞臣立刻上前,踹开过来拦人的家丁,亲自带着阿墩去苗婉说的地方挖证据。
他一直都很想知道,媳妇小时候到底受了多少苦,却又有些不忍知道媳妇受了太多苦。
因为情绪复杂,乔瑞臣功夫又好,面无表情带着万夫莫敌之势去了后院。
王氏见乔瑞臣离开,苗婉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恶狠狠瞪了自家堂哥一眼。
本来扶着伯母的王宝根也机灵,穿过羽林卫的阻挡,抽冷子就朝着苗婉扑了过去。
“我打死你这个污蔑我堂妹的贱人!”
林城皱了皱眉,可想到乔瑞臣的叮嘱,强忍着没过去护着苗婉。
剩下在苗婉身边的两个昆仑奴直接将王宝根踹了出去。
就在王宝根骂骂咧咧的时候,突然嘭的一声巨响,他和王老太太头顶的瓦片炸裂,砸在了两个人脸上。
不管是巨响还是两人的惨叫,都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
苗婉袖手微笑,“大伙儿好好瞧瞧,帮着自家堂妹为非作歹,害人性命还敢贼喊捉贼,是要有报应的,老天爷都看不过去。”
王氏苍白着脸尖叫,“你胡说!”
苗婉扬声:“哦?那我敢指天发誓,若我所指有一个字说谎,天打雷劈!你敢发誓你和景阳伯没有谋害我母亲的性命,想要将我外家阮氏赶尽杀绝吗?”
王氏脸色更苍白了些,看着莫名就碎掉的瓦片,不敢开口。
那王老太太缓过神,瞧见了趴在墙上看热闹的人,心里咯噔一下,她最知道流言蜚语的厉害,本来也打算这么对付苗婉这贱蹄子的,绝不能洛人口舌。
她恶狠狠呸出一口浓痰,“我艹煞你祖宗,你个小贱坯子也敢在老娘面前诅咒发誓,我闺女心善我可不是好惹的,我也敢指天发誓,若我们王氏害过景阳伯元配一根手指头,天打——”
“嘭!”的又是一声巨响,就响彻在王老太太耳边。
苗婉靠着身前昆仑奴挡着袖口,藏在袖口的小巧左轮被她塞了回去。
顾姝窈对武器非常精通,让所有人都用上这样的武器不可能,但是有了足够多的稀土矿,给她搞个迷你左轮还是可以的。
这种左轮每次只能放一颗弹,她今天特地什么袖袋都没带,就是为了坐实天谴。
反正她有八颗子·弹呢。
王老太太目瞪口呆扭头去看,刚刚被她撞了一下都变样的花盆,四分五裂,碎了个彻底。
这要是她的脑袋……王老太太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趴在墙上看热闹的百姓,都顾不得对羽林卫的害怕,远远就发出了哗然动静。
“我滴个娘咧!那老婆子遭报应了啊!”
“老天爷,景阳伯伙同继室害死了自家娘子?”
“啥继室啊,没听清楚嘛,就是个贱婢,充其量就是个爬床的妾,啧啧……咱大岳可是禁制扶妾为妻啊,还是三品伯爷呢。”
“先别瞎说,也没证据啊。”
说证据,证据就到。
乔瑞臣黑沉着脸色大步流星走过来,若非苗婉握住了他的手,苗婉觉得他有可能直接就过去掐住景阳伯的脖子弄死他了。
苗婉从记忆中得知「苗婉」住的地方连得脸的下人都不如,加之又过了好几年,那里说不定蜘蛛老鼠多少了,看起来肯定格外凄惨。
“找到了吗?”
乔瑞臣咬着后槽牙,用足以杀人的目光盯着景阳伯,说话几乎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的,“找到了。”
那证据上还有血迹,不用猜都知道,定是媳妇小时候挖坑的时候留下的,一想到那么小一个孩子住在那么凄惨的地方,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情藏起这些证据,他就有杀人的冲动。
景阳伯被他盯得腿都发软,听到有证据在,整个人就有点站不住了。
苗婉从乔瑞臣手中拿过那个带着血迹的蓝色包袱,看到上面的血迹,眼底也忍不住闪过一抹戾气。
打开后,一只底子黑乎乎的药碗,碗里有乌黑的银针,碗底下还压着一封被烧了一半的信件。
她深吸了口气,看都不看瘫软的景阳伯夫妇,直接转向羽林卫。
林城能叫羽林卫来给她撑场面,却又不只是为了给她撑场面,端看她能不能拿得出证据。
这会儿她将证据高举在头顶,语气铿锵有力,看热闹的都能听清楚她说什么。
“阮氏外嫁女之女婉娘,在年幼时发现生父为谋夺母亲嫁妆,害她性命,求羽林卫将证据呈交陛下,此为一。”
“阮氏外嫁女之女婉娘,状告王氏伙同生父在母亲药中下毒,残害主母,并且私吞主母嫁妆,证据同样在此,此为二。”
“阮氏外嫁女之女婉娘,状告景阳伯以妾为妻,求陛下做主,阮氏女婉娘要求拿回阮氏嫁妆,此为三。”
“阮氏外嫁女之女婉娘,状告景阳伯府无情无义,在嫡女无过错之时将之逐出宗族,又在嫡女体面归京时将之添回族谱,后因嫡女揭穿其真面目再次将之逐出宗族,以族谱为儿戏,此为四。”
苗婉冷冷看着面色灰白的景阳伯夫妇,四对他们来说就够吉利了。
她扫了眼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苗氏长辈,“景阳伯及苗氏一族视宗族血脉为儿戏,也视大岳律例为儿戏,景阳伯蒙骗帝王恩旨加封妾室填房,此等人渣不配为大岳三品伯,苗氏一族不配在大岳为官,只求圣人明鉴!”
林城深吸了口气,将苗婉手中的证据接过来,深深看了眼乔瑞臣。
好小子,他一直觉得乔瑞臣不够心狠,原本在羽林卫时行事太过温和。
没想到,他福气在后头,倒是娶了个够狠的媳妇,这一耙子就够把景阳伯府钉到地底下爬不起来的。
林城不知道的是,苗婉这才刚开始发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