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盛文很好奇什么能被苗婉称之为武器, 就他所知,儿媳妇折腾吃食很有一手,可没见她搞过别的……粪肥不算。
一想到苗婉在这方面可能也有才能, 乔盛文心下还有点小激动。
若真能远攻,大岳的军队说不得也可以用, 那往后西蕃和北蒙还有夷人对大岳的威胁就能少许多。
谁知过了些日子, 乔盛文被苗婉催着去兀良哈氏那里询问, 半晌从巴音那里回来,颇有些无语。
“阿婉,你说的远攻武器,是几盆观赏植物?”
听巴音说, 这种植物名为琉璃果, 因其红得均匀干净, 被当成了西域那边贵人家中的赏玩之物, 只有正妻才能养,跟大岳的牡丹有那么点异曲同工的意思。
苗婉看着挂满了红辣椒的几盆琉璃果,眼泪几乎要从唇角流下来,激动的双手都微微颤抖。
她的辣椒!她的爱!终于来了!
苗婉一把抱住花盆,高兴看着乔盛文, “爹!您可别小瞧这东西,可以吃的, 能吃得人痛哭流涕!”
乔盛文:“……”
苗婉又道:“当然啦,最厉害的是这东西熬出来的水,抹在人身上脸上, 犹如烈火焚烧, 如果不小心滴进眼睛里多的话, 烧瞎了都有可能!”
辣椒水直到后世还是女生防狼利器的不二选择, 即便知道这东西沾到了会不舒服,还是抵挡不住生理反应。
只要被喷,必然吱哇乱叫,惊慌失措,废掉一大半。
在这里,还从未有人听说过辣椒,那效果还不堪比硫酸?
想到这儿,她立刻问,“爹,就只有这几盆吗?苏日娜说找到了不少,您怎么只拿回来这一点呢?”
这几盆满打满算也就几十个辣椒,最多能熬出来两盆浓缩辣椒水,灌到玻璃瓶里,能得三十瓶最多了。
人手一个就没了,万一有人不小心打了呢?
而且……她还想做点好吃的哇!
“这……有些还未曾结果,巴音也想留下些观赏。”乔盛文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他感觉巴音比他这当爹的对自家儿媳妇信心还足。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早该想到的,儿媳妇能想到的东西,那必然是跟吃有关。
瞧见被娘子扶着蹒跚走进来的淘淘,祖父和娘亲都不管,也直直往花盆上扑,他就更不信苗婉说的话了。
这娘俩只对吃的最热情,武器什么的……就这娘俩的胆儿?借她们俩也不够使啊!
苗婉看得出公爹不怎么相信,眼疾手快拽住要把辣椒往嘴里塞的淘淘,摸着她的小脑袋,“乖,晚点娘给你做好吃哒!”
淘淘转头看祖母,“娘不,奶!”
苗婉听得出闺女嫌弃自己的手艺,捏着她的小脸儿,“把你扔乡下地头俩月,回来你啥都吃!”
淘淘捂着脸摇摇晃晃转身想跑,但是她刚会走,老太太似的还晃悠呢,扭身子快了腚沉,一下子就坐地上了。
不过她想起小姑姑说的笑话,脑子竟是比当娘的好使,小奶音坚定又得意,“屎屎,不!”
苗婉:“……”不吃屎很出息吗?
她也不跟闺女争辩屎尿屁的问题,迫不及待将那红通通的果子摘了就往厨房去。
点着灶膛,多放几根柴火,在铁釜中放水烧开,将洗干净的辣椒切段放进去,直接用大火煮。
约摸着小半个时辰,掀开盖子,辣乎乎的味道就在厨房里弥漫开了,并不算呛,也刺激的人鼻子难受。
耿氏和不肯出去的淘淘打了几个喷嚏,就这样淘淘也不肯出去,伸着手要苗婉抱。
“嘿,看来我闺女也是个能吃辣的。”苗婉可不敢抱她,她身上不定哪儿就沾了辣椒,小孩子皮肤太嫩,沾上了肯定难受。
她只笑着跟婆婆说道,“我小时候就喜欢吃辣……茱萸。”
旁的人家小孩子都不许吃太辣的,怕刺激肠胃拉肚子。
但苗婉的奶奶身体不好,也要忙地里的活儿,没人管她,她自个儿用辣椒酱抹在馒头里,三岁的时候就能一个人吃一个小孩脸那么大的馒头。
叫邻居看见了吓得过来摸她肚子,苗家娃儿能吃这名声就传出去了。
淘淘也比卤蛋能吃,虽然差着一个月,可饭量生生像差一年,叫孙氏羡慕了好多回,这时候小孩子能吃才能立得住,是福气。
耿氏捂着鼻子也有些纳罕,“闻着是挺不舒服的,可是也怪了,这怎么还口中生津呢。”
刺激呗,苗婉也空咽了好一会儿口水了。
不过要用辣椒做吃食,就那么点辣椒,她不舍得浪费。
最多拿去找大舅或者孙阿达做一顿吃的,剩下的都得给娘子军们做防身武器,还要留种继续种出一批来。
等一大铁釜的水熬得只剩三分之一,苗婉才用纱布将口鼻遮住,彻底掀开盖子,将水倒进细口的瓦罐中放凉。
家里没有足够的玻璃瓶,得拿到千金楼去分装。
不过在此之前,苗婉打算让公爹亲身体验一下辣椒的威力,她盛了一酒盅辣椒水,端进书房。
“爹,刚熬好的辣椒水,您略尝一点试试看,刚才娘闻着直流口水,也尝了。”
乔盛文没防备,儿媳妇和娘子给他和阮嘉笙送汤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听说娘子都喝过了,他也端了起来。
闻着是有些口中生津,虽然味道刺鼻,他还是浅浅尝了一口,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乔盛文手忙脚乱冲出书房,去找糖吃,耿氏刚把淘淘的奶块拿出来,见状也分他一块。
“你喝了?”
“你也喝了?”
两口子异口同声,心有灵犀到几乎想揍儿媳妇了。
苗婉抱着淘淘趴在门口,嘿嘿笑,“爹,娘,怎么样?有没有烈火在口中和体内燃烧的感觉?”
乔盛文气笑了,“爹也没说不信吧?”这娘俩,一个比一个熊。
苗婉缩了缩脖子,“可是不让您亲自试一下,您也不明白这东西多好用呀。”
老虎凳辣椒水,牢狱里都拿来用刑的呢。
好在就那么拇指大小的一口,苗婉还特地稀释过加了一丢丢盐和醪醋进去,辣过后,倒是叫乔盛文两口子还有种想再来一口的冲动。
真是见鬼了。
耿氏不明白,“这不是叫琉璃果吗?怎么又叫辣椒?到底是吃的,还是用来伤人的?”
“阮氏秘方里留下的名字就是叫辣椒,我在梦里都见过的。”苗婉信誓旦旦,自打有了祖宗传梦这个理由,她这瞎话是张嘴就来。
“武器总有它的两面性嘛,辣椒就是极品中的极品,当吃食它是王中王,当武器它是龟中鬼,反正就是特别厉害!”
苗婉彩虹屁吹得多,但还从来没给谁过这么高的评价呢。
两口子面面相觑,迟疑着,“要不,我们再来一口尝尝?”
淘淘也举起小手,“娘,淘淘也!”
苗婉:“……不是,我刚刚顽一下,是想让爹再去找巴音呀,把剩下那些再要回来,做更好吃的,要不这些留种都不够。”
至于再喝一点,爹娘你们想得太美了。
乔盛文挑了一点没有稀释的辣椒水抹在手腕上,那火辣辣像是被烧一样的感觉让他也眼神开始放光。
若是在对敌之时能够用这个杀敌,定能打敌人个措手不及。
他也不耽搁,立刻又往瓦市跑了一趟,只说这是什么调料,回头种出来让巴音去聚福食肆吃吃就知道了,只给他留了一盆,剩下十几盆全拿回来了。
苗婉算了下,红辣椒体积比较小,一个辣椒里面只有百颗左右的种子。
苏日娜给了二十盆,到苗家算上死掉的,只剩十六盆。
一盆辣椒挂果大概能有二十多个,留一半做种,大概能有不到两万粒种子。
虽然知道些地里的事情,但苗婉对种地也是一知半解,还是叫阿墩过来问过,才知道一亩地大概能种四千粒种子。
“若是跟豆苗一样双株和单株岔开的话,一亩地能中六千粒也可以。”阿墩补充。
他被买回来以后,生怕自己没用,在地里跟着张伯和吴伯俩人拼命干活儿,倒是有点老庄稼的模样了。
苗婉算了下,那差不多就够三亩地的量,只是官府规定上等田和中等田只能种粮食和菜,不能种花儿这些无关的东西,辣椒只能种在丘陵上。
虽然有粪肥在,丘陵的收成能好点,估摸着最多能活七·八成就是好的,供辣椒水是够了,但是供聚福食肆和阮氏快餐,估计不太够。
不管了,苗婉大手一挥,“阿墩你跑一趟,叫张伯和吴伯回来一个,先种上再说。”
剩下一半用来做辣椒水。
苗婉仔细叮嘱耿婶她们,熬的时候一定要带手套,也要用纱布捂住口鼻,不能用摸过辣椒的地方碰到眼睛和皮肤。
耿婶听说这是打杀敌人的东西,只当是毒药处理,大家战战兢兢熬出来了三百多瓶辣椒水,人手两个放在荷包里挂在腰上。
别的不说,虽然走路都觉得腰偏沉,揣荷包跟踹炸弹一样,总归安全感是增强了许多。
可三家人连带着于杨林三家严阵以待了近俩月,也没等到第二波贼人光顾。
别说没有贼人光顾了,自家相公都不见回来。
乔盛文和耿氏嘴上不说,心里急得不行,耿氏嘴角都起了燎泡。
连淘淘都记得从郡城总带零嘴回来的父亲,经常玩着玩着就突然问,“好吃的?不见啦!”
苗婉一直忙着种辣椒,研发千金楼的新货,算三家铺子的利润和奖金,本来忙忙叨叨的还没啥大感觉。
可也不知道是被公婆影响,还是淘淘时不时念叨几句,她夜里竟然梦到了乔瑞臣被人拿刀砍伤了,血流得满地是,自个儿被吓醒了。
吓醒后,苗婉抱着熟睡的淘淘,半宿没睡着,睁着眼到天明。
不知不觉中,这个似有若无的相公,好像在她心里也成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用忙碌压下的担忧和惦记,在夜里再也无所遁形。
这是爱吗?
苗婉不懂,只觉得这滋味儿,比奶奶没的时候还叫她难受。
早晨吭哧着爬起来,她给自个儿下了一碗鸡汤面,就着从阮氏快餐带回来的炸鸡腿,吃得饱饱的,又回去躺下睡了一觉。
这一觉直到天光大亮才醒,淘淘已经被耿氏伺候着吃过饭,在天井的婆婆车里跟乔蕊一起耍呢。
“我听着你早晨起来了?”耿氏听见动静进来,“是不是不舒服?我叫你也没应。”
往常赖床总要吭吭唧唧一会儿才会继续睡,今天早晨怎么叫都没动静,要不是没发烧呼吸正常,耿氏都要去请大夫了。
苗婉抱着耿氏在她胸前蹭了蹭,声音闷闷的,“娘,我想相公了,他快仨月没回来了。”
耿氏去摸苗婉脑袋的手顿了下,眼中也满是担忧,“应该是边关有什么战事吧,没消息……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别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我梦到他受伤了。”苗婉小声嘟囔。
耿氏身子一僵,“梦都是反的,瑞臣肯定平安无事。”
苗婉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只闷闷点头,“我也这么想的,所以我吃了一大碗面,又回来想把梦给续上,让他别折腾这些虚的,赶紧回来!”
耿氏:“……”就,不愧是你。
人家想念夫君都是为伊消得人憔悴,你倒好,越想念越能吃是吧?
当娘的也担忧儿子,可她是长辈,这时候反而得支撑着不能露出痕迹。
所以耿氏拍了拍苗婉的脑袋,“快起来吧,让你爹去找兀良哈氏的老爷问问看,能不能去郡城那边打听打听。”
苗婉不想在家干等着,“那我跟爹一起去吧,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问兀良哈二爷。”
耿氏迟疑了下,没拦着。
左右有相公在,乔家也不是什么迂腐人家,没有儿媳妇不能见外男那一套可讲究。
乔盛文和苗婉让耿叔赶着骡车,一起去瓦市找了巴音一趟。
他们到的时候,巴音还穿着外出的骑马装扮,浑身灰扑扑的,像是刚回来的模样。
“乔先生,小乔娘子,我正要去找你们呢。”巴音随手锤了下肩,给二人见礼。
乔盛文点点头,苗婉按着耿氏跟阮家人见礼的模样福了福身,在巴音的礼让下坐下来。
“可是子承有消息了?”乔盛文先开口问。
巴音点头,“说是西蕃那边去岁下了大雪,牛羊死伤无数,边关很是不太平,因此固北军增强了把守的部署,子承兄弟所在的营队一直在神女峰附近值守。”
乔盛文蹙眉,“那应该也能传信回来吧?”
七品致果校尉已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比千夫长还要体面的多,手底下将士不少,连千夫长想传家书都不困难,何至于几个月没消息。
巴音看了眼自己的仆从阿贡,阿贡出门把守着帐篷不叫人靠近。
他这才小声道:“据我所知,即便加强守卫,固北军在西平郡驻军三万,神女峰又为西蕃与大岳接壤要塞,定是以轮守为主,为得就是保存兵力,以防起兵。
可与子承兄弟换防的两个武官一直未曾前往神女峰,按理说这个月就该是其他营队接手,游击将军的命令也迟迟不下,好些人猜,咱们要跟西蕃打仗了。”
所以巴音也赶紧跑了趟北蒙的驿站,让人传讯给乞颜王庭,万一战事起来,定得防备着西蕃的突袭,还有……要是能咬大岳一块肉,北蒙肯定也不手软。
乔盛文很明白大岳和北蒙结盟的微妙之处,虽然脸色微沉,却并没有跟他探讨这其中的机锋,只是稳住姿态点了点头就不说话了。
帐篷内一时气氛有些凝滞,苗婉也不是白来的,她鹌鹑一样静静听两人说完正事儿,见他们不说话了,这才开口。
“二爷,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您。”
巴音不动声色看了乔盛文一眼,这才冲苗婉笑道:“子承兄弟叫我老哥,你若不嫌弃,叫我阿兄便可,有什么只管说,咱们之间不需要客气。”
按理说,这是场面话。
但苗世仁可不管什么场面不场面,你把梯子给我递过来了,我蹬鼻子上脸就很正常了嘛。
她露出标志性的小酒窝笑容,“那老哥哥这么说我就不客气啦!千金楼去年冬里卖了一把火,当时瞧着无论是行商还是老哥哥您都非常感兴趣,结果我这热灶烧好了,却再也没动静,等来等去不见有人上门,您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巴音唇角抽了抽,乔瑞臣这小娘子还真不客气,是真傻还是假傻?
他呵呵笑着,“羽绒服和棉衣不是被定北将军府给接了过去,既然事关军需,谁敢随意动手?自然是由着大将军来安排。”
苗婉露出小白牙,瞧着越发纯良,“哦?那您不是跟于家买了一大批纺车,江南行商和登州的行商也买了不少,还花费万两白银买我织布机的零件,难不成缺胳膊少腿儿的,竟然是装起来了?”
巴音:“……”
他下意识去看乔盛文,苗婉就差直说那万两白银她也有份了。
这老狐狸知道自家儿媳妇这么不要脸吗?
乔盛文眼观鼻鼻观心,只做愁苦思索状,当什么都不知道的,儿媳妇是儿子的媳妇,跟他有什么关系。
巴音气笑了,“感情你啥都知道,还来问我作甚?那羊毛还是你从我这里买的,我不过是想自个儿做羊毛生意,这你也该能想到,至于其他人想怎么做,那我就拦不住了。”
苗婉点头,“您说的有道理,所以您那水泡子养了多少鸭子我从来不过问,不缺了千金楼的就无妨,只是鸭绒我能用,鸭子我能烤,其他行商能给您什么?”
去年冬月,阮衾还说有很多行商打探着想跟千金楼合作,结果定北将军府正月里横插一脚,行商们就开始观望起来。
其实苗婉也能理解他们的谨慎态度,想着只要千金楼继续做羽绒服和棉服的生意,就不耽误合作。
谁知道眼看着夏天都过去了,他们还是没动静。
阮嘉麟求着张三壮在客人喝多了的时候打探一二,才探听出来,行商们竟然打算内部消化。
巴音有羊和鸭子,江南有纺车和蚕丝,登州有布匹和粮食,几个大行商互相置换,倒是也没千金楼啥事儿,这生意就能做起来。
只是生意刚开始时不知道,一直到货物都卖出去了,才发现,这羽绒用绸缎也好,锦缎也罢,竟然钻绒,哪怕是两层布,也碍不住钻绒的现象。
他们这才重视起千金楼的布匹来,因此六月里千金楼卖出去的除了美妆产品,最多的就是各类布匹。
于家前阵子才偷摸把两万两银子给送过来,说好的三成也不敢要,只想多要点辣椒水,省得有人上门找麻烦的时候,被人打死。
苗婉仔细询问过,这才确定,兀良哈竟然也掺和在其中,他怎么好意思还每个月拿千金楼的干利来着?
到底是谁不要脸?
巴音并不这么觉得,他跟旁人合作,也没耽误了给千金楼供货,在商言商,哪个利益大选哪个,这不是正常的吗?
所以他觉得,还是苗婉更不要脸。
不过这是个好习惯,他可以学起来。
所以他只笑着让人奉上酥油茶,“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织布机若是能卖给兀良哈氏,还是由我来张罗与行商的合作更为妥当。”
他看了眼乔盛文,“不用我说,乔家也该清楚,大将军防备着乔家,既然大将军要用这个作为军需,千金楼身后又站着定北将军府,我们谁也不敢明目张胆跟千金楼合作,以往吃的亏够多了,所以我才会直接与行商们合作,这件事子承兄弟应该是知道的。”
跟千金楼合作,谁知道来年军需会成为什么天文数字。
苗婉也笑眯眯的,还是那句话,“织布机可以给兀良哈氏,用干利来换就是了,但鸭子只有我能烤,他们能给您什么?”
巴音被噎得差点一口酥油茶喷地上,瞪大牛眼看着苗婉,“我们的鸭子卖给你不就行了?”
苗婉点头,“行啊,不过苏日娜给我寻了琉璃果,白玉龙膏我送了她,千金楼的四成干利不够换织布机,我要兀良哈氏在郡城的两个铺面,而且鸭子价格减半。”
巴音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你怎么不去抢?”
苗婉抚掌,“我若想抢,那织布机就该换兀良哈氏郡城所有铺面的两成干利,纺毛线的法子也该卖出去,直接花钱请人找些东西,而不是拿秘方来换,应该也不难。”
她面上笑容微微收起,“如此说来,我觉得我吃了好大的亏,有道是吃亏是福,但一直吃亏就是傻,所以鸭子我只肯出原先的三分之一,否则我就停了这门生意。”
巴音还没见过这中谈生意法子的,不好跟苗婉拍桌子吵架,只能转头看乔盛文。
“乔先生您看这……”
乔盛文捋了捋养好的美须,叹了口气,“子承被大将军盯上,还拿北蒙奴隶试探他,您觉得大将军对兀良哈氏就全然放心?若要守望相助,平衡二字兀良哈还是得多考虑一番才是。”
换言之,占便宜没够是不行滴。
巴音被这公媳俩噎得浑身都不得劲,瞪着苗婉,“那就按先前商量好的,二分之一的价儿。”
苗婉微笑,“我又改主意了,四分……”
巴音赶紧打断她,“三分之一,就这么定了!前头瞒着千金楼是我兀良哈不地道,千金楼的干利和地契并着郡城铺子的地契,回头我就叫人送去乔家!”
要知道他手底下的人可比苗婉手下的人多,虽说部落的水泡子不算太大,但养几千上万只鸭子还是可以的。
鸭子长得又快,若是不尽快一批一批处理掉,不管是生病还是冬天冻死,都是损失。
他算是明白了,怪不得苏日娜在苗婉手里讨不着好,这小乔娘子数貔貅的,一张嘴就要吞钱,想占她便宜,做梦更快一点。
苗婉心满意足抠回一大笔银子,早上因惦记着乔白劳而沉甸甸的心情放松了点,搞钱治百病是真的。
回去路上苗婉还有心思安抚公爹了,“爹您别担心,我有直觉,相公他肯定安然无恙,我昨晚做梦他见红了,梦都是反着的,说不准他快要升官了。”
乔盛文勉强笑着点点头。
他心里想的更多一些,按理说夏秋两季西蕃并不缺粮草和牲畜,一般都不会闹腾,从来都是冬里难过,春日难熬,才会在初冬掳掠积攒过冬的粮草,或者在初春动乱,抢牲畜和人口补充畜牧。
可这会儿才初秋,脸上夏天,西蕃要在最好过的时候不安分,图什么呢?
但这些跟苗婉或者耿氏说,只会徒增两人的担忧,所以他只字不提,只能自己琢磨。
乔盛文转移了话题,“你没让瑞臣将织布机给将军府,却要给兀良哈氏,是打算放弃行商的干利了?”
苗婉点头,“我想的还是太简单了,都是一群老狐狸,我这个老狐狸的儿媳妇玩儿不过他们,所以我只适合玩儿点简单粗暴的。”
乔盛文:“……”不是,你说就说吧,为什么还要把我也捎带上?
苗婉感觉到公爹幽幽的眼神,嘿嘿笑着摸了摸鼻子,“而且通过这件事,我也察觉出来了,若是将来咱们不在西北,只怕千金楼能叫这些人生吞活剥了。
聚福食肆和阮氏快餐是靠掌勺师傅的手艺,徒弟带徒弟,这个不怕被人偷了去,但千金楼不同,处处都是漏洞,人越多越容易出岔子,所以我打算换一种合作方式。”
比如现在仍然不见踪影的西红柿、土豆、玉米和花生,苏日娜找了那么久,也只找到个辣椒,等她找全,只怕是黄花菜都要谢了。
“阮氏的秘方中有许多神奇之物,咱们大岳没有,可是夷外之地却很多,不但能够饱腹,还能做出许许多多的美食来,往后咱们将食肆开遍大江南北也不错。”苗婉如此道。
乔盛文大概听懂了,“你是要做老字号?”
苗婉心想,快餐连锁和这年头的老字号……应该大概可能也没啥区别?
所以她非常坦然地点头,“就是如此,我打算让行商们用稀罕物来换,若是谁能用稀罕的植物打动我,咱们就将千金楼的方子授权出去。”
“何为授权?”乔盛文不大明白,买卖方子不是钱货两讫的事儿吗?
苗婉解释,“就是我给予他们制作这种货物的权利,也不参与分润利益,可是我得派人去检查他们货物的质量问题,若是有问题,能随时收回方子。”
乔盛文心中立刻一动,这与部分商会所为有些类似,不过商会存在的目的是把控市场,掌控价格起伏。
阿婉要掌控质量标准,其实就跟吏部的考核一样,天然处在高地,殊不知多少官员都得看吏部官员的脸色过活。
除了御史台和三公不用担忧,其他官员都闻吏部色变,而苗婉是乔家媳,她这是……
苗婉没发现乔盛文眼神中的的感叹,只脸上全是苗地主的得意,“想要甩开我单干?门儿都没有,吃了我的也得给我吐出来,不听话我不带他玩儿!”
乔盛文:“……”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儿媳妇应该不是为了乔家以后回京做打算,只是……熊得很精明。
苗婉不承认自己熊,但精明她是很乐意承认的。
回到家她立刻就将自己写好的计划拿给乔盛文看。
得了公爹的赞许后,苗婉将腿脚刚好利索的二舅夫妇和阮嘉麟请过来,跟他们说了此事。
阮衾有些担忧,“你是打算将千金楼的所有方子都……授权出去?那你哪儿有那么多人去查验?”
苗婉:“哪儿有那么快呀,等他们找到,再建成我验收合格的厂房,起码也得一两年时间,这都是快的,到时候千金楼所有的娘子们就都是质检员。”
本来她是想让行商们在西北开铺子,他们精明,甩开千金楼要单干。
好啊,能甩得开,就证明千金楼给的利益还不够大,她虽然会离开西北,对这片土地却放不下。
千金楼玩儿不过他们,那就让千金楼从供销商变成质检机构好了,他们照样得在西北开工坊。
阮嘉麟更担忧别的,“所有方子都可以授权吗?”
“不会,芳香水和纯露这些不会放出去,这个利润太惊人了,其他都可以。”苗婉早就想好了。
千金楼只留精油方子,其他的都可以跟人合作,精油方子全用自己人就行。
“我瞧着,你这是做回京的打算?”大李氏更敏感些,小声问。
苗婉顿了下,摇摇头,“也不是。”
她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琢磨好久了,先前那件事也许是咱们猜的那样,也许是猜错了,可千金楼赚得多了,总是太招人眼,什么都想攥在手里,往往溜走的就会更多,到时候总会有人恨我吧。”
从有关乔瑞臣的那个噩梦惊醒后,她半夜想了很多,她折腾了那么多事情,赚钱是不少,但是忙忙碌碌,家人和孩子也忽略不少。
大家都在铺子里忙,还要值夜,面临生命危险,她……有点怕了。
因此阮嘉麟说了行商们的所为后,她一直不曾有动静,也在迟疑要不要将方子散出去。
前些日子,她抱着淘淘去千金楼,所有人都避开淘淘,生怕身上的辣椒水伤着淘淘。
惹得淘淘还以为自己变丑了,大哭一场,回来非要折腾着化妆,换了一顿好打才安生下来。
苗婉承认自己怂,但钱要搞,娃儿要养,家人们也要平安才行,万一出了人命,她承担不起。
大李氏鼻尖一酸,将苗婉揽在怀里,“好孩子,你不必将所有事儿都放在心里,咱们忙着挣钱,心里也快活,从不曾有过埋怨。”
苗婉吸了吸鼻子,都怪乔白劳,他不回来让自己使唤,她都有点找不到苗世仁的感觉了。
事实上,这会儿乔瑞臣已经在郡城了,不过确实回不去,也不敢回去,怕家里人担忧。
“子承,你好点了没?”陈武从外头进来,先洗漱干净才敢往乔瑞臣炕前去。
乔瑞臣在神女峰附近带队杀了八百西蕃游兵,谁知还有人埋伏在附近,他拼命护着陈武逃出来,被敌人从背后戳了窟窿,差点死在神女峰下。
回到郡城大夫用老参给他吊着命,都叫准备后事了。
是陈武不眠不休蹲在乔瑞臣炕前,用乔瑞臣妻女吊着他,生生将乔瑞臣从死亡线上给拉回来的。
两个人这算是真正过命的交情了,陈武现在完全没了功利心思,全然把乔瑞臣当成了亲兄弟看待。
乔瑞臣受伤严重,昏睡时候多,醒了守着人也没法子问什么,只用眼睛看陈武。
陈武知道乔瑞臣要问什么,拍着胸口,粗噶着嗓音道:“你赶紧好起来,往后你就是老子的亲兄弟,我还等着你带我会聚福食肆吃吃喝喝呢!狗日的西蕃鞑子,见面二话不说就砍人,要不是神女峰没有狗,老子把他们剁碎了喂狗!”
乔瑞臣不动声色松了口气,眼神灼热看了眼陈武胸口,陈嗣旭通敌叛国的证据他找到了!
陈武笑骂着后退,“少拿这么恶心的眼神看老子,要不是你,那一刀冲着老子脖子呢。你先救了我,我又救你,咱们打平了,谁也不欠谁啊!你别指望我干啥,我有一个指挥我的兄长就够了。”
门外陈志晟听了半天,不动声色离开了门前,到了定北将军府。
“义父,我观察了几日,应该是凑巧碰上的,是我府上手下的弟弟陈武心急立功,叫人盯着西蕃,发现动静急匆匆过去想拿人头,不敌之下,才叫人请援兵,乔子承过没多久就为了救人差点死在神女峰下,被陈武给送回来的。”
陈嗣旭冷哼了声,“这些鞑子也是没脑子,把肉送到他们嘴边,都不知道鸟悄过去吃到嘴里,当我大岳全是傻子不成?”
陈志晟不敢评论,只小声问,“那接下来……”
“先沉一段时间,叫人盯着乔瑞臣和千金楼,若是有动静……不计代价杀了再说,若是没动静,让那些没脑子的加派人手,一入冬就去吃肉。”
陈志晟要走的时候,陈嗣旭又喊住他,“北蒙和兀良哈最近动静也不小,吃肉的时候捎带上吧,也算给他们个警告。”
“那郡城这边?”陈志晟有些不明白,要捎带到什么程度。
陈嗣旭瞪他,“竭泽而渔的道理还用我教你?滚蛋!”
陈志晟懂了,那就是巴音杀了,阿古拉留下,赶紧应诺下来,麻溜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