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婉以前觉得, 伟人说过的先富带动后富很有道理.
她想着只要铺子越开越多,等先前铺子的人手锻炼出来可以升为店长,那时候定北将军差不多也该下马了。
到时候若是乔家全家回京, 她就与这些店长签契约,雇佣当地的老百姓,以西宁镇为中心,带动周边村落的发展。
可她现在明白, 西宁镇的特殊让自己有些想当然, 伟人也是先经历了艰苦卓绝的斗争, 才有了那样的道理。
这个时代,也许不等她雇佣, 很多百姓日子就已经过不下去了。
先开花后结果更适合眼下的情况。
属于乔张两家的地,没必要全把在手里,可以全分给佃户种。
至于自己有地的人家,也可以用少量地租来换肥, 不免费是怕他们贪心用多了对农作物反而不好。
种出来的粮食她可以高价收回来, 再通过自己的铺子销售出去。
挣来的钱一部分作为奖金,给种粮食多,卖给乔家优质粮食的老农们盖房子修路。
到时候即便定北将军那伙人发现, 也只会以为乔家是为了屯粮做生意,反正银子的大头肯定要送出去, 不会产生任何麻烦。
这些苗婉都在去看作物的时候暗暗思量, 回头还要跟乔盛文父子商量下,他们觉得没问题,就可以实施起来了。
其实苗婉有些后悔施肥的时候没来一趟, 若那时候过来, 今年老百姓粮食收成肯定能多一些。
好在现在也不晚, 收粮今年就可以开始。
她打起精神考虑作物的安排,马上要上拨霞供,大豆用来做豆腐,豆渣用来喂猪,多做的豆腐可以卖给货郎,走街串巷卖出去。
喂猪用不完的豆渣饼……咳咳,油炸豆渣饼味道比青稞窝窝头还好吃,只要别让客人知道自己吃的和猪一样就成。
小麦的话,全都用来磨面粉,酵母有了,面包和白吉馍都能做。
至于青稞,其实味道跟小麦差不了很多,只是口感更涩一些,比小麦面糙,后世西宁也有很多青稞面做的面食。
当然,最出名的是青稞酒,可是她不会酿酒,回头得问问有没有这方面的手艺人,要是有,可以拿出一部分来酿酒。
甜菜不用说,全都用来做糖,现在乔家跟兀良哈氏的合作加深,私下里卖给巴音也不怕叫定北将军发现。
差不多安排完地里作物的去处,苗婉想起来,张伯回乔家的那天,千金楼里正好把货让苏日娜的人提走。
除了她之外,还有去年总是光顾杀猪匠麻辣串摊子的那个登州行商,另一个则是帮助过阮家的郑姓商人,来自江南。
他们都定了上千两银子的货,据说有一部分人已经出发进关了,登州和江南都是富庶之地,想必不愁卖。
但在路上也需要些时日,也不知道郡城的苏日娜卖得怎么样。
实则苏日娜这会儿正站靠近郡守府附近的胭脂铺子二楼,瞧着底下不输千金楼开张时的热闹,满脸自得。
她承认乔家小两口有些手段,各行各业都不乏出色之人,苏日娜不会庸人自扰非要跟人家比,她现学现卖学好了,地位才是她最大的优势。
千金楼免费送黄金露?乌氏胭脂铺免费送香粉。
千金楼凭黄金露可半价购买货物?乌氏胭脂铺买一瓶黄金露,可送一套乌氏胭脂铺的上等胭脂水粉。
她把千金楼卖多少馈赠多少的法子,直接挪用,变成了买多少新上的货物,馈赠同样以金计价的乌氏胭脂铺货物。
苏日娜确是个聪明人。
即便千金楼出来的东西再好用,日常来她铺子里买东西的并非商人,不会从商机出发看事情。
有钱人更信奉不见兔子不撒鹰,吆喝的再热闹,在没见到效果之前,这群有钱的妇人绝不会买账。
她反其道而行之,以自家铺子往日里被贵夫人们追捧的货物为饵,引着人去试用,等她们知道这些东西的效果以后,自然就会追在她屁股后头买。
如此乌氏胭脂铺的货也清了,还可以顺着千金楼的速度上新品,如此循环往复,只要东西好用,往后这些妇人就再也不会去旁人那里买东西。
毕竟她可是一直送好东西呢。
苏日娜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身为东家之一,苗婉送了她两套千金楼在卖的产品。
不得不说……真香,字面意思。
沐浴乳洗完后,皮肤滑如凝脂,还带着淡淡香气,连阿古拉都忘了买来的西域姬妾,忍不住往她被窝里钻。
玉石牙刷配上带着淡淡凉意的牙膏,刷完牙后口气清新,半个月时间她牙齿就比原先白了。
那白玉龙膏就更不用说。
不管在西平郡还是在北蒙,风沙都不小,苏日娜因为有西域血统,在北蒙王室长得算是最顶尖的那一拨。
可她要在外奔波往返,皮肤着实没那么好。
往常卸了妆粉后,她肤色暗沉,毛孔粗大,根本不能在太阳底下细看,所以只要阿古拉在她房里,她都是早早起身上妆。
用过白玉龙膏后,效果倒没那么立竿见影,可自己的皮肤自己知道,用香皂洗完脸后,抹上白玉龙膏,皮肤立刻就没那么紧绷了。
肤色暂时还没有太大变化,只额头和下巴的毛孔比原先缩了许多,如今也就只有两颊和鼻翼还很明显。
她这几日,都特地在这两个地方,反复涂几次白玉龙膏,让女奴多给她揉搓会儿。
今天早上出门前,她悄悄凑到琉璃镜前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她感觉皮肤细腻多了。
有这效果在,即便她定价比千金楼还要高三成,也不愁卖不出去。
提早几日,郡城各家的贵夫人们,甚至往常都喜欢来胭脂水粉铺子逛的小娘子们,就都看到了乌氏胭脂铺门前的告示。
说今日有前朝皇宫里流传出来的珍品出现,只要能买到这珍品,乌氏便送铺子里最紧俏的胭脂水粉。
不管是冲着珍品,还是冲着那些叫人趋之若鹜的胭脂水粉,都摩拳擦掌等着今日呢。
乌氏一开门,有钱人家里的婢子们,还有早早来等着的小娘子大媳妇,都一窝蜂涌进了乌氏胭脂铺……的围栏前。
对,苏日娜把千金楼的布局也学来了。
她手底下的护卫可比从牙行买回来的壮小伙强多了,直接佩刀站在门前。
可以说,这些护卫们,除了偶尔要被狂放的小娘子们摸上几下,还是很有震慑力的,没人敢闹事儿。
同样早早打烊后,两个铺子的掌柜都眉开眼笑到苏日娜跟前来禀报。
“东家大喜啊!今日咱们东铺卖出去三千七百多两的货。”
“恭喜东家,贺喜东家,西铺虽然少了点,但那头贵人住着的不多,也有两千九百多两银子!”
往常两家铺子加起来每天能有一两千两都算是高的了,大多时候可能就几百两银子,偶尔有贵重些的货出来才会多卖些。
今天加起来六千多两!这是什么概念?
若是天天如此,过不了多久,东家就能成为西平郡最有钱的商人!
苏日娜翻看了下账本,苗婉按照标价六成卖给她的,算起来是小一万两银子的货。
今日胭脂铺本来也有自己的货卖出去,千金楼的货差不多卖掉了三分之一。
也就头一天才能卖这么多,剩下的货应该够接下来大半个月卖的,等去拿新品的时候,得再定一批货才行。
虽然两家铺子赚的钱没有千金楼一日赚得多,但苏日娜已经想明白了,这大批量低价出货和高价零卖肯定不一样。
千金楼的客人都是短期内一杆子买卖的行商,开张卖的多,一个月加起来未必有她流水高。
想着她面上多了点笑意,对婢子吩咐:“去,给我买几坛子好酒送家里,等大老爷回来,跟他说铺子大喜,今天一起庆贺一番,我等着他。”
若是胭脂铺子利润比原先高出几成,起码对阿布那边能有交代了,她心情也轻松不少。
苗婉心知要是货卖得好,苏日娜这会儿肯定挺高兴。
只希望后面等东西用到一半儿或者用完的时候,她别气晕过去就好。
在心里偷笑了会儿,就集中精神应对拎着各种各样东西过来感谢的百姓。
虽然孙老火顾虑到他们许久不沾荤腥,没敢把肉做得太荤腥,都是按照清淡些的汤水法子来做的,烧烤炉子都没用上,但他的手艺在那儿呢。
中午全都是头都不抬,碗都给舔的干干净净。
吃了顿美味肉汤,大家都特别高兴,也都不好意思,地主吃菜,他们吃肉,不管是质朴还是想着租地买肥,都非常有眼力价儿。
好些人吃饱了一抹嘴就赶紧跑回附近家里,不拘东西贵贱吧,一把小葱,一把水灵灵的青菜,几个鸡蛋……甚至还有鸡和家里烙得狗浇尿饼子,都热情往张三壮他们手里塞。
主要苗婉是个妇人,都不好靠近,但是没口子的感谢是冲着她去的。
张三壮等人:“……”咱就是莫得感情的拎篮工具人。
苗婉看着一个个局促不掩热情和期盼的乡亲,心里清楚他们为什么会拿出这些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东西来。
狗浇尿是一种西宁特有的饼子,要用白面做,还要用油煎,里面放上小葱,两面煎得金黄,比油饼还好吃,这时候估计过年才有人家舍得吃一回。
她鼻尖又酸了下,直接给了大家准话,“各位叔伯把东西拿回去,你们只管放心干活儿,回头不管是给我家做佃户还是买肥,我都应下了。我跟家里人商量好章程,等你们送粮进镇子的时候,我保证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大家听到她的保证,心里稍稍松了半口气,剩下半口气估计得等地租和买肥的价格出来,才知道能不能松。
所以没人肯把东西收回去。
虽然穷,要是省上一口吃食,往后全家人的嚼谷不成问题,他们多饿几顿都成!
苗婉没法子,还是耿氏给她支招,“今天粮食肯定收不完,千金楼不是休息三天?回头你叫阿威阿武过来给张伯他们送一趟铜板,只要在地里干活儿的,每天都格外发三个铜板,他们也不算白送东西了。”
铜板也不能多给,斗米恩升米仇,一开始就把人胃口养大了,后患无穷,恰到好处是个学问。
苗婉立刻点头,抱着耿氏在她肩膀上蹭,“娘,还是你聪明,我今天……看见他们这样,太难受了。”
耿氏也揽着苗婉抚着她后背,“娘懂,以前在京城时,我听我婆婆说过乡下日子不好过,一直都想象不出来,后来在来西北的路上才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世道艰难,心里忐忑彷徨极了。”
若非一路太震惊,耿氏也不至于捏着银子也还是不踏实,一文钱恨不能掰开了花,就怕手里银钱不够,到时候变成那样。
好在她比婆婆有福气,娶回来个这么贴心的儿媳妇……嗯?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呢。
耿氏在心里寻思着,还没寻思明白,她和苗婉中间就扎过来一个裹着软帷帽的小脑袋。
“啊啊啊!呲!”淘淘手里捏着一小块硬邦邦的肉骨头。
反正做的清淡,让她嗦一下味儿。
这会儿她被张娘子抱着,一个劲儿把骨头往耿氏和苗婉跟前塞。
耿氏猜:“淘淘这是要给祖母吃吗?”
淘淘听不懂,就是使劲儿把骨头往耿氏面前杵。
因为隔着帷帽杵不过来,她还有点着急,吭哧吭哧有点要哭的意思。
耿氏心里感动,赶紧哄,“哎哟哟,我的小阿芊真乖,祖母不吃,你自己吃。”
张娘子笑着附和,“可别说,这小女娃就是比尕娃子懂事,卤蛋,有吃的恨不能全搂自己怀里呢,淘淘比他小都更孝顺。”
苗婉看着越来越着急的闺女,小声提醒,“娘,阿姆,你们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小家伙是觉得没味儿了,想让你给她换一块儿呢?”
她话音落,淘淘急眼了,一下子把骨头甩出去,顺着帷帽的薄纱直接落在了自己腰畔。
她低头看了眼,小花袄也脏了,骨头也还没有——
“哇——咦呜呜……”
耿氏和张娘子:“……”
因为有这一出,回去路上几个孩子知道了,嘎嘎乐半天,苗婉心情也没那么沉重了。
回到家,她立刻找公爹说话。
至于乔白劳?虽然到时候活儿是他去干,但他的意见不重要。
乔盛文对她的想法很诧异,“你想要降低地租,以肥换地租?”
苗婉点头,“我想过了,降低地租有条件,将来他们要卖粮只能卖给我们,咱们是买卖人,还在镇子和郡城都有靠山,附近的地主应该不至于有意见,要是有意见,那就教他们沤肥?”
乔盛文觉得应该能行,“那万一其他地主也做了肥买给旁人呢?”
比起花铜板就能买,他觉得老农们更看重粮食,可能不会同意地租抵肥的做法。
苗婉也只是个初步的想法,闻言挠了挠脑门儿,“那就凭他们自己选择?总归他们用了肥,粮食增产,日子也能好过些,咱也不是差他们那点地租。”
实则就算到时他们交了地租,苗婉也打算修路盖房子再反哺给他们的。
乔盛文了解儿媳妇的心软和善意,但他叹了口气。
“你怎知,那些卖肥的地主就按你教的法子把肥卖出去?若他们自己的地用上,给其他人卖了不好的肥反倒坏了收成,到时候逼得人家不得不卖地成为佃户,你觉得这些人到时候会恨谁?”
苗婉呆了,还可以这样??
人心,这么险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