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里, 西北总算有了春天的样子,花开草长,外头的颜色一日鲜妍过一日。
乡下也不外如是, 不过老百姓们也没啥时间心上,如今大部分都已经忙活了大半个月的春耕,到了收尾阶段。
乔张两家买地算晚的,好在那童生家卖给他们的地里已经种上了东西, 上等田下了麦种, 丘陵上也种着青稞。
只有中等田啥也没种,需要养地。
苗婉可不想等着养地,麦子和青稞种就种了,收成后都有用,叫老张头和老吴头勤看着点就是。
但两家二十亩的中等田空着太可惜了, 一半拿来中大豆, 一半拿来种甜菜多好。
这就需要她赶紧把快手肥给沤制出来, 最好敢在上半旬就做完, 可以随着播种洒在土地上。
乔瑞臣回西平郡的时候, 苗婉惦记着张家的猪粪和鸡粪,早早起来送他。
“阿婉……”乔瑞臣特别高兴,他特地晚些出门,就是想看看媳妇生气没有。
“相公路上小心呀,这是我给你做的口罩你戴上吧, 省得一路风尘仆仆,吃土都吃饱了。”苗婉笑眯眯将耿婶做好的口罩据为己有,送到乔白劳面前讨巧。
她也不是没功劳, 她出嘴指指点点了!
乔瑞臣仔细看着苗婉, “你……没生我气吧?”
“我为什么要生相公的气?”苗婉眨巴着眼无辜道, “我只盼着往后相公能多回来几次,我和淘淘都会想你的。”
所以,赶紧走吧走吧,走了也好早点回来。
后面施肥,采买种子,还有跟巴音收羊毛甚至羊粪牛粪那些事情,都得乔白劳同志发光发热呢。
至于前天晚上的事情,苗婉才没时间跟他生气,虽然但是,她也爽到了,不至于提起裤子不认人。
主要吃的太撑,她后面还有好多事儿呢,才又装可怜把婆婆喊回来。
送走乔瑞臣往张家后面的猪栏去的时候,苗婉心里还在想,这么算着她占了好大的便宜。
虽说跟乔瑞臣洞房的不是她,反正是投胎转世而已,确认不会换回来以后,苗婉发现自己并不在意。
她又不是爱乔瑞臣爱的死去活来,只要这男人往后不跟别人睡恶心自己,她孩子都生了,哪儿有功夫在乎洞房的是谁。
况且洞房的痛不是她受着的,现在男人还苦练技术,后世的她破瓜之痛也……要说谁比较惨,嘿嘿,苗婉觉得肯定不是自己。
“哟,阿婉来啦?这是一能下地,就紧着早起来送你相公回军营呀。”杨氏正在喂猪,抬起头瞧见苗婉,打趣她。
苗婉昨天已经被打趣了好几次,眼下脸皮厚度已然上去了,“当然啦,我相公一个月就回来那么几天,我都想死他了,二嫂可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杨氏眼神一转,突然抿住唇笑,“哦,可我怎么听说,你昨晚上没叫瑞臣兄弟进房呀?”
苗婉凑近看小猪仔,很不错,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劁过后都变得温顺许多,吃着豆渣和酒糟伴上猪草后煮熟的猪食,眼看着就长胖了。
因为猪崽子都在哼哼,她没听出杨氏声音里的不对,反正只有她们俩,苗婉嘴硬也得把牛皮吹出去。
“那是我相公太厉害了,我要不是为了二嫂,怎么可能忍痛叫相公去跟爹一起睡呢。”
杨氏:“哦,所以下次瑞臣兄弟回来,咱们都不给你添麻烦的话……”
“那我肯定要跟相公黏在一起呀!”苗婉顺口接话。
她心想,你们不给我添麻烦,我苗世仁会放过你们吗?开玩笑。
她觉得猪崽子长肉速度还不够快,后世科学养猪,其实就是在保证卫生条件的前提下,让猪多动多吃。
一天四至六顿饭,跟遛狗一样,撵着猪崽子多走动,吃的就会多一点,身体还能壮实些,防备着别让它们着凉,得疫病的几率都会降低。
所以她转过身准备跟杨氏说说遛猪的问题,然后她就看到了牵着马站在不远处定定看着她的乔瑞臣……还有捂着嘴偷笑的杨氏。
苗婉:“……”汰!
她知道不能在别人背后说坏话,否则穿越定律一定会被人逮住,但没人说吹牛逼也能这样啊!
苗婉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走过去,“相公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淘淘,不去军营了?”
乔瑞臣去了一桩心事,刚才苗婉的话让他特别高兴,但这会儿看媳妇表情也知道要是笑出来,他再也别想进屋了。
他忍着笑,“是有些事情要麻烦娘子,昨天回来太晚忘了与娘子说。”
苗婉恨恨地往外走,“那你刚才干嘛去了?”
走到没人的地方,苗婉搓着脚,把羞囧全搓掉,“说吧。”
乔瑞臣低头看她,被她瞪了一眼才笑道:“过阵子巴音会想办法买下条街酒楼。”
他觉得媳妇一直惦记着条街酒楼,若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很高兴,忍不住想早点让她知道。
果不其然,苗婉立刻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看着他,“是要卖给咱们吗?还是用货物来抵?”
若是用货物抵,可以再买几个小伙回来,让耿叔一家子带着多做些货物,若是买,有食肆日进斗金,不愁没银子买铺子。
乔瑞臣需要银子出去办事,她前面起完房子,再加上买仆从、买地,手里还剩了六百多两,大头全给他了。
昨天她和孙耀祖盘了一下聚福食肆的帐,除掉成本后,铺子净赚两千二百六十两。
当然,歇业三天重新收拾铺子也花了三百多两,主要是炉子和铁釜等铁制品比较贵。
那也还剩下一千九百四十两,等于开业俩月,他们就把铺子的钱加倍给赚出来了。
苗婉给张三壮留了一百四十两做成本和应急用,拿出二百两来发奖金,叫忙了一个月的活计和张家人都快乐疯了。
她和孙老火各到手六百四十两,张家也进账三百二十两。
如此一来,即便条街酒楼价格贵一些,她只需要两三个月就能赚回来,那……
她岂不是很快就要晋升为五位数存款的富婆?!
这么一想苗婉激动地想上前抱着乔瑞臣亲他一口,乔白劳果然靠谱!
“铺子属于兀良哈氏,但会交给你来管,不会再做酒楼,我希望……娘子能做女子的生意。”乔瑞臣凑近激动的媳妇,一点也不嫌弃苗婉身上淡淡的臭味,“咱们是否能早些回京,恐怕都得辛苦娘子了,除了精油不能卖,你说过的面脂和胭脂,可否……”
苗婉马上明白过来,这又跟要拿下定北将军有关系,小说里前前后后直到陈家彻底被灭掉,中间还穿插着摄政王的蹦跶,用了十几年。
不管是在西北还是回京城,她才不愿意叫人摁着脑袋威胁生命十几年,肯定是越快越好。
她用摸过猪崽子的手捂在乔瑞臣唇上,“相公不必说了,我都听你的。”
她这是表决心呢,绝不是蓄意报复。
乔瑞臣哭笑不得,拽着苗婉的小手捏在手心里,“好,事情我都跟爹说了,回头爹会跟你仔细商量,看怎么张罗,我看前头的羊毛你用完了,若是需要新的,只管跟爹说让他去收,到时他也好跟巴音商量细节。”
苗婉:“……哦,那你干啥还要叫我出来跟我说这么多呀?”
乔瑞臣唇角绽出一抹笑,轻轻亲在她唇角,“我只是想起忘了跟你说,我也挺想你的。”
苗婉:“……”
瞪着乔瑞臣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她才哼哼两声,复又高兴起来,几乎蹦蹦跳跳继续去看猪崽子。
杨氏被她这活泼模样逗得直笑,“只说了这么会儿话的功夫,你就叫瑞臣兄弟哄得找不着北啦?”
“二嫂这就不知道了吧?”苗婉想着两层小楼和即将赚回来的钱,笑得眯起眼,继续说话之前她还左右看了眼,见确定没人才继续吹。
“我相公呀,又会说话又会……嘿嘿嘿,里里外外都是宝!”身子好用,芯子带财,哈哈哈……
杨氏:“……”好家伙,她一个成亲许多年的妇人,愣是叫苗婉这小丫头给臊红了脸。
这年头的小两口,着实太奔放了些,羞死人了。
想是这么想,等张二壮挑着更多猪食过来,还是被杨氏狠狠瞪了一眼,里里外外都不中用,要这男人何用。
张二壮被瞪得莫名其妙,怎么了?他昨晚睡觉洗脚了啊。
苗婉见张二壮过来,立马问他,“二哥,平常猪粪和鸡粪这些东西你们都运哪儿去了?”
“哦,咱们这附近不是有座老庙山吗?咱只要把粪都挑到镇子西头,有专门的夜香郎,一桶花两个铜板,有人用车全运去山上,在没人的地方撒了,还能防野兽呢。”
苗婉问:“那咱们还把铜板给他,甚至多给他点,能不能让他把粪给运到咱们地里去啊?”
“地里?”张二壮没明白,“你是打算拿粪肥地?可不敢这么捣鼓,有老庄稼把式试过,不过有时候这作物能长得好点,好些时候苗儿都出不来就都死了。”
“我明白,我有法子能让粪肥养地,还能让农作物长得更好。”苗婉道。
她知道很早就有人用粪肥地,之所以没有推广开,是直接用粪作肥,给烧了苗。
粪肥都得发酵才能用。
她听村支书爷爷说,早年间买不起化肥,大都是用粪肥,因为各种动物的粪细菌不少,沤制不好也容易对农作物造成影响,发酵讲究还不少。
在家里弄实在是太味儿了,不如挪到地头去,最简单的沤肥法子她会,还是养地的底肥。
因为那时候她年纪小,有乡亲们帮着播种施肥还可以,接触到的就是底肥。
等农作物长出来以后,再要施肥或者收成,就都得雇人来做,肯定不会让她一个小孩子参与。
但底肥正合适如今的情况。
张二壮对种地不是特别熟悉,杨氏小时候倒是跟嫂子去过她娘家地里,但也不大了解。
眼前又站着刚叫家里赚了三百多两的财神爷,换句话说,苗婉说屁是香的,他们犹豫会儿,也得肯定是自己鼻子有问题。
“那成,我去找人说,那人我认识。”张二壮道。
苗婉又叮嘱,“那你顺便说一声,咱们可以付他两份工钱,但是人粪和动物粪便不能放在一块,要分开。”
人类粪便可以直接加水后用高温来沤肥,时间也会短一些,并且比较容易被土地吸收。
但是动物粪便尤其是鸡和猪的,需要加秸秆和麦麸稀释,然后用跟炭粉和草粉来消毒,这样沤制出的肥才能用作底肥。
杨氏回到家里,忍不住跟婆婆嘀咕,“娘,你说阿婉咋会懂这个?她也接触不到这些腌臜东西啊。”
苗婉原本可是出身勋爵之家,估摸着活了快二十年,从去年才开始见到农田啥样儿吧?
但张娘子就觉得,苗婉肯定不是瞎折腾,“你管阿婉咋知道的呢,我闺女可是识文认字哩,那书里啥没有?”
阿婉拿出来折腾过的,有那回是不赚钱的呢?
张娘子把手里活计一放,“得,驴蛋和狗蛋从私塾回来,说是人家都有书筐背着,阿婉给我画了新样子,说是什么书包,你接茬儿给你儿子和侄子做,我去找阿婉说说话,咱家地里也得施肥。”
杨氏:“……”她手里还有一摊子事儿呢,她干啥要多嘴来婆婆面前唠叨。
张娘子往乔家去,却扑了个空。
苗婉被张三壮派人赶着骡车,接到聚福食肆去了,说是有啥了不得的贵客去了,非得要见东家,说有要事相商。
苗婉问伙计,“不是对外说东家是兀良哈的二爷?为啥要让我去啊?”
伙计哪儿知道这个啊,只道:“那贵客是位夫人,瞧着像北蒙人,掌柜的只说一定请您过去,旁的也没跟我说。”
乔盛文听见了,心里一动,站在门口,“阿婉,要不你就去一趟,贵客说了什么,你掂量着,若觉得不妥的事情,不必应下来。”
苗婉刚喂完淘淘,给她拍奶嗝呢,这会儿抱着孩子凑近公爹,“您知道是谁呀?”
乔盛文怕吵着孙女,也小声解释,“大概是兀良哈氏的人,想必是要跟你说新买卖的事儿,这事儿咱们还得从长计议,要做什么买卖也得慎之又慎,不用着急。”
苗婉这就清楚了,那就是条街酒楼有信儿了?那当然得去。
她屁颠屁颠把淘淘给了婆婆,又花点时间备了乳,才跟着伙计去了食肆。
一进门正巧碰上伙计端着新做好的麻婆豆腐上菜,托盘上红白相间的麻婆豆腐颤巍巍的,肉粒分明,麻辣鲜香的豆腐味儿叫苗婉忍不住咽口水。
更别说,已经四月了,烤肉客人们吃了一个月,新鲜劲儿估计下去不少,所以大家商量了下,聚福食肆这个月主打麻辣烤鱼和麻婆豆腐。
食肆内的香气着实留客。
至于候客区,又添了了几款益智游戏,比如这扑克,是绝对不能少的东西。
斗地主、保皇啥的不大合适,升级的打发又太复杂,苗婉自个儿都不会呢。
干脆只选了争上游和二十一点,配合着赢者得优惠券的玩法,候客区好多客人玩儿的流连忘返。
午饭晚饭干脆都在食肆里吃了,累了还能在炕上睡会儿。
“三哥,客人吃完了吗?”苗婉问张三壮。
张三壮点头,“应该吃完了吧?反正烤鱼和麻婆豆腐都送进去半个时辰了。”
苗婉想,那应该没她的份儿了啊,“那三哥你给我各再上一份呗,我还没吃午饭呢。”
张三壮想起耿氏的叮嘱,“可是你还……”
“我给淘淘准备好口粮了,而且不需要那么重的料,你跟孙阿达说,放一半,给我做袖珍点还不行?”苗婉举着手装可怜,“我要是吃不好,脑子可能也不好使,说不准就会让人坑了呢。”
张三壮:“……”我看你现在脑子大概就有坑,馋出来的。
没法子,他只能偷偷跟孙老火叮嘱,“爹,你少放点料,放三分之一……不,四分之一就行,做完后只给她各上一碗,多了没有。”
孙老火倒是愿意,他只问,“你确定阿婉不会跟你急眼?再过几天可就荀休了。”
张三壮:“……爹您还是按照二分之一放料吧,该咋上菜咋上菜,当我啥也没说。”
呜呜乔阿姆我对不起你,为了我们十几号人让拳脚师父少揍两下,就让淘淘……饿一顿也没啥吧?外甥女一定理解我!
苗婉已经到了给巴音留的炕屋,一进门就惊了下。
她听伙计说来人是北蒙夫人,没想到,站在炕边的婢女是穿着北蒙袍子扎俩大辫子的北蒙婢,可盘腿坐在炕上的中年妇人,高鼻深眸,看着更像西域人。
“阿婉是吗?快进来!我是阿古拉的妻子苏日娜。”苏日娜笑着道,汉语比巴音还要流利,一点口音都没有。
“我额吉是西域的公主,所以我比许多北蒙女子都好看,对吧?”
苗婉下意识点头,“那不是一点半点儿,好看太多了。”
这位阿古拉夫人,从气场到气质,跟晨曦姐都很像,比晨曦姐还好看,像极了后世的御姐型大明星,让炕屋的碎花褥子都有点蓬荜生辉。
苗婉乖巧脱了绣鞋,盘腿坐在苏日娜对面,“阿古拉夫人吃了吗?”
苏日娜不动声色打量着苗婉,“叫我的名字吧,我都在你们食肆等了这么久,你说我吃没吃?”
“我的意思是,我还没吃呢。”可能是苏日娜太像陆晨曦,苗婉下意识扬起下巴露出个讨巧的笑。
苏日娜:“……”有点傻,这跟巴音说的财神爷也不太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