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屋里淘淘的哭声把家里人都给惊过来了。
家里有个孩子, 隔音又不算好的时候,少不得就要这样一惊一乍的。
不过显然乔家所有人都很喜欢这种有生气的热闹,乔盛文和闺女丢下笔墨从堂屋出来, 乔盛文和耿叔站在门口,耿婶和乔蕊都往屋里跑。
见苗婉捂着肚子笑, 耿氏也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张三壮在一旁挓挲着手也要笑不笑的,都满脑袋雾水。
这是怎么了?
“哎哟哟,淘淘摸摸毛, 孩子吓不着,不哭了啊。”耿氏摸着淘淘脑袋上软乎乎的胎发, 拍了炕几下,“都怪炕太硬了,吓着咱们淘淘。”
苗婉在一旁笑得肚子疼,根本顾不上孩子, 那怎么呢, 难不成炕软到被淘淘一个屁崩塌了才好?
哈哈哈……想到那个场面,苗婉笑得还没彻底长好的伤口都隐隐作痛。
耿氏哭笑不得,这娘俩都跟孩子似的。
“三壮你等等, 让阿婉先喂孩子,她睡了我抱去堂屋, 你们再说。”
张三壮哎了声, 出门跟眼神疑惑的乔盛文说话。
得知大孙女被自己一个屁崩哭了,乔盛文还好, 乔蕊噗嗤噗嗤笑得比嫂子还厉害。
怎么说呢, 孩子更懂孩子的尴尬, 今日份的快乐她要让张家的小伙伴们也知道。
乔蕊难得放下学了好几日的三字经, 颠颠跑去张家顽。
还不知道自己的屁即将成为两家热梗的淘淘,擒着眼泪吭叽吭叽吃完奶,也不知道怎的,还趴在祖母肩膀上咦咦哇哇说了一顿,才肯去睡觉。
这时候天也亮了,张三壮急着去聚福食肆,也不耽搁,赶紧跟苗婉把剩下的问题说了。
“阿婉你看,是不是叫乔阿姆再去人牙子那里买几个跑堂回来,后院里炕屋多,这跑堂还得去传菜,根本顾不上那么多客人,好多回都叫客人等着。”
“还有,咱们厨房里人手也不够,爹带着仨徒弟干活儿忙得就不可开交,那些盘子碗的,咱们都有些涮不迭。”
当初耿氏给挑了八个人送到食肆去,连带着孙老火带着仨徒弟,总共是十二个人住在食肆。
苗婉盘算着,大堂能坐十二桌,后头炕屋也是十二间,当初冲得是六六大顺的好兆头。
前后各三个跑堂,一个人盯三桌左右尽够,毕竟也不是时刻都客满的状态。
后世服务员一个人也不光忙活一桌子客人呢。
另外两个人就在厨房负责打杂,厨房里有六个人,都赶上后世中小酒楼的配置了,按理说人手不少。
苗婉问:“除了洗洗涮涮忙不过来,跑堂忙不过来是因为天天都客满吗?”
开了食肆以后,是一个月算一回总账。
孙耀祖每天都把账本拿回来,给乔盛文看,最后再送到苗婉这里,她对收入很清楚。
除了头三天,每天能有个五十多贯钱,剩下也就是在四十贯左右浮动,没感觉忙碌到那种程度。
张三壮说那倒不是,“咱这铺子大,厨房在中门那块,前头后头给客人点单子,那都得跑到厨房去,来回跑就听不见客人叫。”
“这样……”苗婉仔细想了想那天看到过的铺面,其实说大,前头五十多平米,后头也差不多,也不算太大嘛。
后宅里得过抄手游廊,前头那就是一览无余的大堂。
“那要是在后宅和厨房之间开个小门呢?”她问,不用过抄手游廊是不是就会快一些。
张三壮想了想,摇头,“那也得跑堂跑过去不是?他们离了地儿就容易错过客人叫的声音,要是让厨房里那俩活计来回跑呢,端菜不及时,又没有人洗涮干活。”
苗婉一时也有些想不出法子来。
后世大都是有点单器,前头点单,后厨就直接收到单子了,这个也没法借鉴。
“三哥你先去忙,我再想想,若是没有法子,咱就再买两个人负责跑腿。”苗婉倒不是不愿意买人,“只是前头那几个都是你手把手教出来的,新买了人也只能打杂。”
到时候是更方便还是乱糟糟的还说不准。
原先她是想等现在这些人锻炼出来,到时候再买人,一个带一个。
一下子人太多,前头的还没把活计做熟,虽然都是死契,可这些人在一起也容易生事儿。
张三壮点头:“那成,回头我先去于家把木炭的事儿给定下来。”
他提起于家,苗婉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可惜肚子饿得打鼓,没能想起来啥。
耿氏和耿婶见张三壮走了,一人抱着孩子,一人端着苗婉的早饭就进来了。
要不是淘淘睡着了不喜欢有动静,耿氏真不愿意这么折腾,把淘淘捂得严严实实,放在靠枕里头才掀开点小褥子。
淘淘面上的红已经退了些,小脸肉嘟嘟的像深粉色,褶皱少了就显得特别可爱,苗婉没忍住在闺女脸上亲了下。
这奶呼呼的味道,是她能忍受不洗澡不出门吃月子餐的最大动力。
但苗婉看到奶白色的鱼汤,还有应她强烈要求卤出来的猪蹄子,却又清炖到几乎没颜色,还是忍不住苦着脸挣扎一下。
“娘,你说有没有可能,淘淘想吃点烧烤味儿的奶呢?哪怕是红烧味儿的也行呀。”
毕竟当初淘淘就是因为想要亲自出来去吃烧烤,才迫不及待早了三天生出来的。
耿氏嗔她,“她吃过的奶味儿比你现在吃的还淡,她要是想换口味,那肯定是你偷吃了。”
苗婉:“……”我倒是想呢,可乔白劳也一直不回来,婆婆越来越不好卖可怜了,她哪儿有机会。
说曹操,曹操到。
“娘子,阿婉,瑞臣回来了,又拆门槛呢,不知道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耿婶在门口看见,立刻扭头跟婆媳俩小声嘀咕。
淘淘蹬了蹬腿,张着小嘴儿睡得特别香甜,完全没有迎接亲爹的意思。
但苗婉眼神就亮多了,“哎呀,是相公回来了,娘——”
“我去叫他进来,出去你想都别想。”耿氏再一次打断苗婉的小心思,也不忘安抚她。
“你乖一些,还有十几天就能出门了,到时候天儿比现在舒服得多,待会儿日头大了,我给你开窗户透透风。”
苗婉可怜巴巴嗯嗯两声。
她只是日常挣扎一下而已,她也知道婆婆她们都是为了自己好,不会太任性。
着实是坐月子太无聊了,她就天天在炕上这一亩三分地,因为下面还没彻底愈合,想走太多路也不现实。
乔瑞臣在外头耽搁了许久才进来,进门身上还有点水气,估摸着是在厨房擦洗过。
“相公你带了什么回来啊?”苗婉把上回的尴尬全抛在脑后,她已经无聊到脸可以彻底放弃的程度了。
“有西平郡的小食吗?哪怕是油锅盔也行啊。”
虽然面饼很硬,但特别香,她拿来跟磨牙一样吃上一小块,就心满意足了。
乔瑞臣点头:“带回来了。”
苗婉惊喜起身:“真哒?”
乔瑞臣有点愧疚,“咳咳……还有沙果干,都让娘给收走了。”
苗婉:“……”那你还跟我说什么?呜呜呜……
“不过我还带了些你能用的东西回来。”乔瑞臣见媳妇鼓着小脸,立刻道。
苗婉有气无力趴在炕上,“什么呀?”
乔瑞臣从门口提了个包袱进来,“你不是一直都想要羊毛?年前北蒙杀了一批羊过冬,现在还活着的羊,剪毛也不会冻死了,所以我请人把羊毛都清洗过,全给你带回来了,有足足一骡车。”
苗婉来了兴致,她爬起来,“在哪儿呢?”
乔瑞臣给她提过来。
北蒙人养的羊都是粗毛羊,羊毛大部分没有那么软,只有腹部的毛软一点。
不过苗婉当时没想到,乔瑞臣收回来的羊毛都掺在一起,想要挑出来没那么容易。
这些羊毛想要做毛衣毛裤不是很合适,会扎皮肤,但做羊毛毯子会特别合适。
“那相公你帮我去一趟杨家,定做几个纺棉线的纺锤……诶?”苗婉说着,话音突然一顿。
她想到该怎么解决聚福食肆因为地方大,人手不足的问题了!
可以用滑轮啊!
后世改革开放后,供销大厦里都还在用这种方法开单子算账呢,根本不需要太多人。
当然了,苗婉物理不好,复杂的她也不会,可林家和杨家都是手艺人,人家研究下说不准就能有惊喜。
而且只要角度合适,只需用跟药捻子一样的几个小滑轮,就能实现单向传送。
乔瑞臣见苗婉突然愣住,因为上次帮闺女……他自觉跟媳妇之间,不需要那么客气了。
他轻轻伸出手贴了贴她的额角,“阿婉?”
苗婉一把抓住他的手,“相公,你每次回来都能给我带来惊喜,你真是太棒啦!”
乔瑞臣心底特别愉快,好久没听到媳妇的彩虹屁了,这让他眼神柔软了许多。
心神微微荡漾下,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拥住苗婉——
“哇!”淘淘的哭声来的比亲爹的动作快。
烦不烦人,人家睡觉呢,你们两口子叭叭没个完。
淘淘哭得特别大声,小拳头都从襁褓里伸出来,闭着眼就在空气中挥舞。
苗婉立刻放开乔瑞臣,把闺女抱起来,冲颇有些手足无措的乔瑞臣笑道:“你闺女性子急,偏偏还胆小,早上才被自己的屁吓哭,也不知道随了谁,咱们两个一直说话,她不乐意了。”
乔瑞臣:“……”听起来,随谁不是很清楚吗?
“你快过来看看她。”苗婉冲乔瑞臣招手,“你要不要抱抱?”
虽然她感觉她和乔瑞臣都不懂爱,就已经晋升为孩子爹娘。
但对孩子来说,父母感情是否和睦,会对他们的成长影响很大。
乔白劳长得好看,人也听话,这种世道,她也不可能和离,更接受不了弄个妾立在身边膈应自己,那肯定要跟他好好相处。
甭管懂不懂爱,彼此有共同话题就够了,现在话题就在眼前。
她把擒着眼泪抽抽搭搭的淘淘往乔瑞臣面前送,“你抱抱她?小孩子其实是能够记住味道的,相公你总不在家,回来了多抱抱她,等她记事以后,才不会忘记你。”
乔瑞臣先是僵了下,而后听清苗婉的话,若有所思伸出手。
从外头端着姜汤过来的耿氏,见这小两口一个敢递,一个敢接,差点没喊出来。
淘淘红皮子都还没退完呢,不到一个月的孩子浑身都软的很,脖子也立不起来。
让一个不会抱孩子的男人去抱,都不仔细叮嘱一番,心也太大了。
谁知不等她开口,乔瑞臣小心翼翼横跨一步走到苗婉身侧,连孩子带孩子娘一起抱住了。
他轻轻亲在苗婉的额角,眼神温柔看着她和她怀里吐泡泡的淘淘,西北的天还冷着,他心里已经温暖如春。
“阿婉和淘淘都不要忘记我,我会多回来的。”这已经是乔瑞臣能说出最肉麻的话了,他耳根子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耿氏端着姜汤躲在门外,咧嘴几乎笑开了花。
儿子这是开窍了呀!
苗婉被他亲得愣了下,这,这跟被哈士奇舔了也不一样啊!
莫名她心里突然有点慌张,她瞪乔瑞臣一眼,“你干嘛突然亲我。”
流氓!
乔瑞臣眼含笑意,“你我是夫妻。”
苗婉:“……那,淘淘还看着呢,你这是教坏小孩子。”
乔瑞臣刚要开口,苗婉猛地转身想退后一步,匆忙打断他的话,“你可别说她现在不懂,我闺女随我,可聪明了!”
门外见媳妇躲在墙角,也跟着过来偷听的乔盛文,促狭地看了眼耿氏。
儿媳妇儿确实挺聪明,娘子那一套你儿子我儿子的规则她学得挺快。
谁知里面苗婉转身太快,乔瑞臣还抱着她没松手,两个人因拥抱离得又近,她后脑勺‘砰’地一声就撞在了乔瑞臣下巴上。
“嘶……”苗婉疼得神色扭曲。
乔瑞臣也闷哼出声,嘴唇都磕破了。
淘淘乌溜溜的大眼睛转着转着,看到一抹鲜艳的红色。
她眼珠子追着她爹的嘴唇动,伸手啊啊去够,怎么都够不着,一着急又哭了。
耿氏听见动静进来,见儿子唇瓣冒血,心窝子又有点抽。
这两口子当初算着八字挺合的呀,怎么相处起来屁事儿这么多。
苗婉借着要给淘淘喂奶的理由,把乔瑞臣给打发出去。
“你帮我去一趟杨家定个纺锤呀,还有回来给我买点棉线,对了,再买些纸墨吧,我要画点东西。”
乔瑞臣轻轻嗯了声,站在门口看着低头哄孩子的苗婉,好一会儿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媳妇跟以前不一样的地方越来越多,像个渐渐从天边升起的小太阳,时间越久,她越灿烂温暖。
以前,他只想负责,现在,他更想让她能一直灿烂下去。
送纸墨过来的时候,乔瑞臣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要说的事情,“对了,托巴音找人送出去的信,那行商让人送回来消息,信已送到江南阮家了。”
苗婉已经把淘淘给哄睡了,听见乔瑞臣的话,特别高兴,“那什么时候能收到阮家的回信呢?”
乔瑞臣算着行商的脚程,“快则两月,慢则半年,怎么也该到了。”
苗婉觉得有些慢,不过她也不在乎阮家是不是愿意把莫须有的方子让她卖出去,她更在乎的是他们收到方子以后会做什么。
只希望阮家人别跟姓氏一样,千万要硬一点,先狠狠给景阳伯继室几个大比兜,替她打个前站。
巧的是,她在心里许愿的这会儿,阮家大房和阮家二房两个当家人,也就是苗婉的大舅和二舅,正带着嫡子在商议,面前摊开的,正是苗婉的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