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顾得上笑话苗婉, 这年代女人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看见孙氏濡湿的裤腿,都炸了窝。
算日子孙氏差不多初十前后生, 家里人一直小心照看着, 这几天啥迹象都没有,孙氏该吃吃该喝喝, 大家就稍微松了会儿神。
谁也没想到这么突然。
尤其是张三壮,他白着脸上前抱住孙氏才反应过来, 好家伙, 他抱不动他媳妇。
还是于氏反应快, 问了孙氏, 说是肚子还不疼, 于氏都生仨了, 知道大概还有好一会子才会生。
她立刻和杨氏把圈椅搬过来,张娘子也上前指挥着,问耿氏要了床旧被褥将孙氏裹严实了, 让张家哥俩和孙老火还有耿叔给孙氏抬回去。
至于张三壮,被亲娘踹了一脚, “你还不赶紧去请稳婆!”
“哦哦哦!”这才是孙氏第二回生, 张三壮特别紧张,都顾不得擦腚上的脚印, 就颠颠往外跑。
出门的时候张娘子还对着孙氏夸呢,“这孩子随他爹,聪明, 会挑时候, 正好明天休息一天, 咱们全家人都有功夫紧着他, 你别急,回去我给你做碗鸡蛋面吃,吃完了攒着劲儿慢慢生。”
孙氏一下子就被婆婆的话安抚住了,心里紧张消退不少,好歹生了一个了,“那麻烦娘了,我现在都没啥感觉,想快也快不了。”
张家娘子军是不紧张了,苗婉攥着婆婆衣袖的小手却使劲儿到泛青,她也说不上为啥,就特别紧张。
耿氏搂着她安抚,“没事没事,不怪你,是三壮嚎那一嗓子给孙氏说激动了,你先回屋歇会儿,娘过去看看。”
苗婉不肯,“我,我也过去。”她自己一个人呆着更害怕。
村长爸爸媳妇走得早,以前晨曦姐生孩子的时候,她代表娘家人陪床来着。
晨曦姐婆婆在的时候,她出去跟客户谈了个订单,就俩小时工夫晨曦姐就把孩子生完了。
她回医院时,大人小孩都到病房了。
她也没接触过别的孕妇,所以她一直觉得生孩子应该很容易。
可亲眼见到孙氏破了羊水,她也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Www.52GGd21格格党m这让苗婉生出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恐惧。
这个时代没有医院,没有剖腹产,生孩子死掉的妇人有多少来着?
耿氏寻思着,儿媳妇吃的也有点多,劝也不大听,还总拿宝宝来撒娇,家里人都顶不住,让她去看看也好。
耿氏也是有经验的,知道孙氏这一胎不会快了,也好给儿媳妇紧紧神儿,便同意了。
去张家这一小段路,苗婉光靠脑补,腿就软得棉花一样,全靠耿氏和耿婶撑着才走到孙氏屋里。
因为家里做买卖赚了不少银钱,张家现在日子比过去好了不是一点半点,起码做吃食生意,家里人是不缺嘴的。
孙氏这一胎肚子比上一胎大不少。
这导致她生孩子用的时间特别久,从羊水破了到开始生就用了俩时辰,等产房里传出孙氏的喊声,天都黑透了。
“啊——”
“唉哟……”
“使劲儿——”
“嗯嗯……”
“啊啊——”
“好疼吧……”
在门口的男人们:“……”屋里到底几个人在生?
床上孙氏和稳婆喊得撕心裂肺,不远处苗婉虚弱配着音,一点点从圆凳上往下滑,自己坐着都撑不住身子。
耿氏和耿婶好笑得不行,只能一边一个守着苗婉,时不时给门外头烧水的张三壮他们搭把手递水。
等听到稳婆喊:“生了一个了你还敢使劲儿吃,你这是真想生个千金咋的?吸气——”
“哎哟……”苗婉捂了胸口捂肚子,还要拽着婆婆衣裳,感觉手都不够用了。
她,她好像也吃的挺多。
她肚子,肚子也好大……
耿氏无奈看着苗婉,“你还没吃晚饭呢,要不咱们先回去,娘给你做点晚饭吃啊?”
主要苗婉在这儿,就是个裹乱的,听着孙氏的喊声自己吓唬自己,小脸皱得好像她也在生一样。
苗婉声儿更虚了,“我哪儿还吃得下去啊……咦呜呜……”
听稳婆说肚子大了不好生,苗婉想起平时婆婆和耿婶劝她,她还用吃完了多走走来敷衍。
问就是后悔,特别的后悔,从现在开始节食还来得及吗?
不过苗婉也不敢任性,怕自己待下去影响孙氏生产,也实在坐不住了,被耿氏和耿婶扶回家,晚饭都没吃就躺下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猛地惊醒过来,满脑门儿的汗。
耿氏早就在炕头坐着,听见动静赶紧过来替她擦干,“做噩梦了?”
“不是,宝宝动了,它,它应该是饿了。”苗婉苦着脸,“三嫂生了吗?”
说完她肚子就咕噜噜响起来,苗婉又愁又囧。
要说做个噩梦也能继续警醒,但大概是没吃晚饭,她夜里做梦就差吃个满汉全席了,所以又被宝宝踹醒。
耿氏被苗婉逗笑了,“半夜生出来的,八斤重的大胖小子,给你阿姆乐坏了,就是孙氏身子遭了罪,且得躺着疼一阵子。”
苗婉闻言感觉肚子都咕噜不动了,八斤重的娃娃啊!是底下撕伤了吗?
耿氏扶她起来,“灶上还热着粥,放了点甜菜糖,还扔了点银耳进去,还有孙老火带来的咸鸭蛋,我去给你做个疙瘩汤。”
苗婉听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可是等坐在炕桌前,她拿着筷子又纠结得不得了。
不吃吧,饿。
吃吧,孙氏昨天痛苦狰狞的表情还历历在目,她其实挺怕疼的。
耿氏等人也不劝她,就看着苗婉这小模样折腾,心里偷着乐。
都快生了,少吃点也不是坏事儿。
腊八虽然不用去瓦市,但两家都要煮腊八粥,点心也不能停,糖饵和猫耳朵要多做些出来,还是挺忙的。
小年之前的货大部分要给巴音,面粉从人家那儿拿的,好东西巴音肯定不会错过。
要靠着巴音挡一挡外头的风头,乔家没拒绝巴音的要求,所以才叫张三壮跟行商们说从小年开始出货。
腊月初九,张三壮他们推着摊车出来的也不早,到了瓦市帐篷前,排队的人都还在。
见张三壮跟前天一样满面喜色,又有人问,“咋的,你家又出啥好东西了?”
张三壮嘿嘿笑,“前头可叫客人说准了,昨儿个我家婆娘给我生了个尕娃子,咱家这回是真有喜了。”
“哟,恭喜恭喜!”众人赶忙跟张三壮道喜。
张三壮笑得合不拢嘴,拱手:“多谢客人,今天咱们家麻辣串买一送一,点心十斤送一斤,算是给大家伙儿添喜了!”
哟,这下子所有人都高兴起来了。
其中有一部分是昨天没抢上麻辣串的,另外有些是等着订货的,不管怎么说,这份添喜都添到了客人们的心坎上。
其实不用添喜,腊月里杀猪匠麻辣串摊子也是赚得盆满钵满。
不只六种点心卖得好,连香胰子和肥皂也卖出去不少,牙刷和牙膏更是供不应求。
小年之前,有行商坐不住,直接上门把张三壮给堵家里了。
“你说说香胰子和肥皂那些不让咱多订就算了,我怎么听说北蒙商人已经在郡城开始卖点心了呢?你们不地道啊!”
堵人这商人是往江南跑的那个行商,在西宁镇的行商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有钱。
张三壮不好得罪了人家,“客人原谅则个,着实是家里人实在忙不开了,这不,我婆娘刚生了孩子,尿布都没人搓,还花铜板请邻里帮忙呢。”
他现在是明白苗婉说的人不够是啥意思了,两家的灶台都占着,白天一刻都不带停火的。
实际上现在乔家和张家连做饭的地方都没有,全是给了邻里钱,叫人家帮忙做饭,缝缝洗洗那些活儿都扔出去了,让张娘子负责盯着。
其实有了活儿干,还有钱拿,甚至时不时还能扣下点肉给自家吃,一直眼红张家生意的那些街坊们,反倒没了说闲话的。
有那功夫,还不如回去搓几块尿布赚钱呢。
那行商不明白,“你们家要是人不够,干啥不买几个仆从?我送你们几个仆从使使也行啊。”
张三壮被行商说的心头一动,他老早就这么想来着,只是被阿姆骂了就没再提过。
但这事儿不能当着客人面想,当下还是答应点心每样多一百斤,好声好气把人给送走了。
扭头回到家里,他就开始寻思。
乔家做香胰子和肥皂香皂,张家做各类点心,每天其实都能出来不少货。
但碍不住要货的人不少,还有个北蒙商人巴音包揽了大部分的货。
尤其香胰子和肥皂那些,巴音就派人在乔家附近守着,美其名曰怕有人闻着味儿上门找乔家麻烦。
当然,他不知道,这些人是在乔盛文和乔瑞臣的默许下才来的。
虽然条街酒楼一直都没有动静,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使坏。
于冒财也算西北地头蛇了,一不小心堤防,就容易翻船。
乔瑞臣月末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不少沙果干和油锅盔。
苗婉捧着小食眼神放光了一会儿,很快又变成了哭唧唧的模样,吃也不敢吃,只眼巴巴闻了又闻,连彩虹屁都忘了吹,给乔盛文两口子笑得够呛。
乔瑞臣哭笑不得看着蔫了吧唧的媳妇,发现她肚子确实很大,竟然跟苗婉有了同样的害怕,怕苗婉生孩子不顺利。
这让乔瑞臣颇有些紧迫感,他快当爹了,不管为父还是为夫,他都得尽快完成圣人所托,给妻儿创造个不敢让人欺负的环境才行。
所以乔瑞臣主动找上的巴音,将大部分货物都以巴音的名义卖出去,除了点心订货从张家拿以外,其他东西对外都只说暂时没货了。
这才有了行商堵上门的事儿。
等苗婉和耿氏过来张家看孩子的时候,张三壮就忍不住跟她念叨。
“阿婉你说,要不咱们买几个仆从呢?要是家里人多点的话,说不定年后铺子就开起来了啊。”
孩子刚出生十几天,还是红通通的皱皮子,可苗婉一点都不觉得孩子丑。
她知道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听说孩子皮子越红,等长开了就会越白。
起码晨曦姐的孩子是这样的,苗婉坐在床边,孩子刚吃完奶,趴在孙氏怀里,被孙氏轻轻拍打着奶嗝,半梦半醒的样子特别可爱。
苗婉见孩子把手往嘴里塞,伸出手轻轻拽了一下,就被小娃娃的手指给攥住了。
那动作并不重,却像一把攥住了苗婉的心脏,她感觉心窝子都要化掉了,好半天才听见张三壮在说什么。
她眼神全放在孩子身上,语气轻柔地不像话,“不用买仆从,咱们年后铺子也开起来了呀,卤蛋说是不是呀?”
是的,家里驴蛋、狗蛋、铁蛋、毛蛋都有了,比起狗剩、牛蛋那些名字,两家人一致认为,卤蛋既点出了张家发家致富的起点,又符合贱名好养活,听起来还不缺吃的,简直完美。
苗婉沉默了许久,才一边担忧着自家崽崽的名字,一边跟着叫起卤蛋来。
张三壮有些诧异,“咱买铺子的钱攒够了吗?”
连孙氏拍孩子的手都停了一瞬,听卤蛋哼哼唧唧才又轻轻拍打起来,两口子都盯着苗婉不放。
找铺面的事情是交给孙老火来做的,但条街上的铺子,价格合适的要么太小,要么太偏,地儿合适的有些还不卖只肯租出去。
大家都商量过,既然手里捏着点银子,他们就不太想租铺子。
一来找麻烦的人明着暗着都有,谁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买通房东来做什么手脚。
二来若是铺子生意起来了,房东看着眼馋,涨价或者想要自己用铺子来做买卖的也不是没有。
总之租旁人的铺子太容易被桎梏。
孙老火找了一个月,好不容易找到了两家合适的铺子。
其中铺面大的那一家,甚至比条街酒楼面积还要大一半,但只有一层,前大堂后宅院的格局,在条街中不溜的地儿,要价一千两。
另一家铺面不算大,才有条街酒楼三分之一的面积,但难得的是跟条街酒楼一样的两层小楼。
只没有后院和单独的厨房院落,是前后狭长的长方形,厨房就在一层大堂的后头。
孙老火更看好两层小楼,虽说这铺子不大,可就在挨着瓦市不远的地方,楼上还能做雅间呢。
瓦市和条街算是不规则的直角,条街酒楼正对着坊口。
这铺子就在酒楼对面那拐角处,前头是西域商人的香料铺子,后面是卖酒的,中间夹着这么个铺面。
房东认识孙老火,知道他原先是条街酒楼的大师傅,又是杀猪匠麻辣串小东家的老丈人。
得知孙老火还看过那间大铺子却来跟他谈价儿,就知道孙老火什么打算了,房东张嘴就要一千两,不讲价。
气得孙老火回来的时候脸都是青的,但最近确实没其他合适的铺子了。
张三壮也去偷偷看过那小铺子,说实话,大堂有点小,所以挺暗的。
但也有好处,到时把卤货放在门口煮,香味儿绝对一点都不少的往酒楼那边飘,而且离瓦市也近,进出瓦市的客人们也跑不了。
孙氏又生了个尕娃子,张三壮高兴之余也有些压力,得从小给他攒读书的钱,大了还要给他盖房子娶媳妇,比女娃费钱多了!
现在做买卖,大头都是老两口拿着,以后肯定是大哥分的多一些。
张三壮倒没觉得这个不应该,但他也不愿意将来自家孩子过的比大哥家的孩子差,上进心蹭蹭往上涨。
苗婉等孩子睡着后,从孙氏他们屋里出来,跟张三壮一起往张娘子他们屋里一坐,扒拉过张三壮的算盘。
张娘子他们见状,也坐过来听着。
“咱从十月初开始做买卖,卖卤货半个月的功夫,两家赚了三十六贯钱。”
“歇了几天开始做麻辣串生意,到一十月初,二十天功夫,除掉成本和人工,两家赚了二百两左右。”
“后来翻了一倍有十几天功夫,也有小三百两。”
“等孙阿达从酒楼出来,到现在,又是……”苗婉掰着手指头算了下,“差两天一个月,麻辣串就赚了五百多两。”
她这么一算,张娘子迅速盘算着手里的银钱,心里惊了一下子。
银子她没有全收在自己手里,给三房都留了些,也没算过两家的帐,真不知道竟然赚了这么多。
苗婉继续道:“还有点心呢,点心给北蒙商人的货虽然还没收回来钱,但估算着不会少于三百两,剩下都是行商的。等到腊月二十九为止,除掉分给孙阿达的和大家的工钱,怎么也还能有三百多两银子。”
她抬起头看了眼屋里屏着呼吸看她的众人,咧开嘴,感觉自己的产前综合征都要被金钱给治愈了。
她这还没算张家自己还卖牙刷,她这边还有香胰子那些呢,流动资金绝对够了。
“除掉咱们各家的花用,怎么着也能凑出一千三百两来,家人们,咱们的格局还可以放更大点。”苗婉挥挥算盘给大家打鸡血。
“不必非得看那间小铺子,咱完全可以买那间大铺子!酒香不怕巷子深,等再攒攒钱,咱们可以在那儿盖三层高楼,让杀猪匠酒楼成为条街甚至西宁镇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