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婉对精油知道的并不算太多, 之所以会制作精油,是因为……养猪大王也是会嫌猪宿舍里太味儿的。
只要去那里待上半天,她洗完澡都觉得自己臭臭的, 而制作精油简单的法子, 她办公室里DIY的那些东西完全够用,这才会用柑橘和橙子那些自己制作精油来熏香。
她还买了浴桶, 也知道几个对皮肤好的精油种类,荆芥是其一, 迷迭香是其二。
巧的是, 这个时节没有柑橘和橙子, 可迷迭香是西域香料, 还真有。
但因迷迭香做成线香后味道清甜, 有钱人都很喜欢, 卖的太好了,这大冬天的,在西宁镇她一直没买到。
谁知乔瑞臣出去一下午, 竟然带回来了一大捧。
看起来像是绿茶一样的迷迭香还没处理过,甜中带苦, 味道浓郁。
苗世仁深深吸了口气, 毫不吝啬又对乔瑞臣奉上一叠声的彩虹屁——
“相公你真有本事,耿叔在镇子上都逛遍了也没找到, 我们也去过好几家香料铺子,都卖没了,你这么快就找到了。”
“你真的好棒哦, 三壮哥连行商那里都问过了呢, 看样子往后找东西还得相公你来。”
乔瑞臣被夸得脸颊微微发烫, 心里却很熨帖, 至于这东西是从巴音那里抢来的,那就不必说了。
一高兴,他就想起还没送出去的礼物。
他昨夜半夜回来,没能跟苗婉说上话。
早上苗婉看到乔瑞臣就高兴拉着他夸爹夸娘夸孙老火,夸完就把他支使出了门,乔瑞臣一直没机会把从西平郡带回来的小食给她。
苗世仁安排的活计真是恰到好处,他把事儿干完回到家,天都黑了,他马上就得归营。
这会儿他才有机会把小食给苗婉,俩人也没工夫私下说话了,他只能在堂屋拿出来。
“前阵子去了趟西平郡,有挺多西宁镇没有的小食,你尝尝看,要是喜欢,下次我再给你带回来。”
家里人都在堂屋,见乔瑞臣拿出好几个油纸包,还是从买回来的东西底下掏出来的。
乔盛文幽幽道:“这是昨晚带回来,今儿个又带出去了?啧啧……生怕咱们偷吃啊!”
乔瑞臣面无表情掩饰赧然,“我昨晚顺手放在袖袋里,忘了取出来了。”
耿氏等人都偷笑,放小物什的袖袋才多大,撒谎也不撒认真点。
实则是乔瑞臣一大早就想给苗婉来着,可惜被她安排的太明白,出了门才想起还拿在手里。
这会儿也不好解释自己早上的迫不及待了。
可惜是媚眼抛给瞎子看,苗婉完全没注意到乔瑞臣的不自在,她没有吃独食的习惯,当着大家面就打开了。
“哟,竟然有牦牛干?这东西不好得啊。”孙老火因为帮着改良食方,晚饭也在乔家吃,这会儿见到肉干有些诧异道。
这年头牛肉都难得,牦牛更不必说,只在西平郡边界靠近西蕃的地方才有人养。
但凡靠近西蕃的地界都不算太平,孙老火都好些年没见到牦牛干了。
苗婉上辈子倒是常吃,牦牛干是青海特产嘛,她还挺喜欢的,当即就拿了一块咬下……咬不动。
而且根本没有后世那么香,一咬一嘴咸味儿,她嫌弃地吐了吐舌。
孙老火笑了,“牦牛干大都是抹了粗盐,用沙果木熏干或者风干而成,这么吃除了苦咸味儿啥也尝不出来,回头可以做汤喝,泡软了还是挺好吃的。”
说到西北独有的沙果,乔瑞臣也带回来了,这时节肯定没有新鲜水果,只有沙果干。
她塞进口中尝了尝,酸酸甜甜的,挺好吃。
但耿氏和乔蕊都尝了尝就放下了,尤其是乔蕊小脸皱做一堆,“好酸!”
“正好,留给你嫂子吃。”耿氏笑眯眯看了几乎要僵在原地强忍不自在的儿子,倒是没再打趣他。
除了这些,还有油锅盔,这东西跟登州的锅饼很像,就是硬邦邦的面饼,但刷了油放进窑里烤过,滋味儿更香些,也能长时间保存。
苗婉挺喜欢这焦香还特别有嚼劲儿的味道,这东西用来做羊肉泡饼肯定特别好吃。
乔瑞臣也没带太多回来,主要不知道苗婉……家里人爱不爱吃,现在看了大家的反应,他也就知道下次该带什么回来了。
吃过晚饭后,家里人送乔瑞臣出门。
“爹,我已经跟巴音说了条街酒楼的事情,如果有什么记事儿,您直接派人拿着我的私印去找他,有酵母在,他不会不管。”乔瑞臣掏出自己的私印给乔盛文。
乔盛文接下,不忘叮嘱,“不要冒进,陈国公府权势滔天,陈嗣旭自己也在西北盘踞十几年,想要办成圣人所托,不是一时片刻之事,一切以性命安危为上,别忘了,你可是马上就要当爹的人。”
乔瑞臣认真点头,听到最后一句话,忍不住去看苗婉。
有心跟她说几句话吧,苗婉举着沙果干一口一个,见他看过来,挥舞着已经出了小肉窝的手,“相公路上小心呀,下个月早点回来!”
还有好多活儿等着你呐。
乔瑞臣:“……”算了。
到了腊月初,茱萸油和花椒油孙老火都做好了,连其他调料他都调整了用量。
在苗婉的想象当中,茱萸油就是茱萸和猪油炒在一起,花椒油也差不多,毕竟后世辣椒油就是这么干的,她也没用过茱萸。
谁知道茱萸油做起来还挺麻烦的。
要将晒干后红通通的茱萸果子捣碎,加入姜汁和一点点石膏,这样可以把茱萸里轻微的苦味去除,只剩下纯粹的辣味儿。
而后再加入一点点豉酱,一同放入微微冒烟的油里翻炒,等到颜色呈暗红,再倒入十倍的猪油里,在加热的过程中搅拌均匀,放入瓦罐,放凉后用油布彻底密封,在阴凉处放着。
有个三五日功夫,取出来用纱布过滤出红通通的油汁,这才是茱萸油,又叫油辣子。
孙老火解释:“这是蜀州府那边传过来的做法,我尝着辛味儿太浮,所以加入石膏沉淀一二,这样香味会更浓。”
花椒油也是差不多的流程,不过免了石膏这一样,苗婉看得咋舌不已,她以前看直播app,也没发现搞个辣油这么麻烦啊。
这么个折腾法儿,做出来的麻辣串得多好吃呀?
她这么想着,就这么念叨出来了。
因为开封而好奇过来看的其他乔家人也都点头,油辣子香辣香辣的,花椒油则只有叫人鼻子略痒的香味儿。
香得人口水泛滥,光调料汤汁就这么好闻,加上食材……吸溜。
乔蕊已经忍不住开始央这个看着厉害,实则特别好说话的孙阿达了,“要不咱们先帮客人试吃嘛,孙阿达,您做的肯定比三哥他们做的好吃,好不好呀?”
他们家卤货和麻辣串开始卖之前,嫂子都做来让家里人试吃,乔蕊记住了这个词儿。
可这会儿麻辣串要用到的东西都被张三壮他们带去瓦市,别说乔家,就是张家也没有现成的东西做。
孙老火被小姑娘晃悠地无法,一旁长寿和一帮尕娃子也跃跃欲试,他可不想再被挂一身,左右瞧了下,正好看见张大壮送过来的鱼。
苗婉馋哭这件事,起码短短这个冬天两家人是忘不了了,张大壮没事儿就过去搂两网,肯定少不了苗婉的。
孙老火也见耿婶做过一次麻辣烤鱼,跟麻辣串用一样的料就行。
他拍板,“那就做烤鱼试试吧。”
炭炙孙老火肯定不输于氏,甚至因为一手名动西宁镇的烤全羊功夫,他比于氏掌握火候可精准多了。
被烤得焦黄的鱼皮上,一层层用红油和淡黄色的花椒油刷上去,至于香茅草和肉豆蔻等物,早就磨碎了跟细盐放在一起,均匀洒在油闪闪的鱼皮上。
调料被油浸润,又被炭火舔舐过后,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孩子们早就馋得蹲在炭盆旁边挪不动脚了,在一旁看着孩子的耿氏和耿婶都直咽口水。
按理说他们吃了好多次麻辣烤鱼了,确实好吃,可也该有点抵抗力了。
但现在还没进锅里煎呢,就香得比第一回闻见的时候还叫人把持不住。
苗婉都把帕子堵在嘴边,生怕自己流口水。
咦呜呜……手残做的烤鱼和爸爸做的烤鱼就是不一样,她的天花板可能都没孙老火膝盖高。
要不是她挺着大肚子……她也想跟孩子们蹲一块儿,仰望那只连油光都完美的好像镀了水晶的烤鱼。
炭火还算是温柔的,毕竟是为了酥香入味儿,不用离太近。
等这烤好的鱼放进铁釜里煎的时候,伴随着‘滋啦’的入锅动静,铁蛋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吓了耿氏一跳,“怎么了这是?烫着了?”
铁蛋被耿氏抱在怀里,伤心抱住耿氏的脖子,“呜呜呜这才,才是姑姑馋哭的烤鱼,鱼吧?呜呜呜铁蛋不能吃,铁蛋也忍不住。”
说着他哭得更伤心了些,完全不像是个三岁的孩子,哭得特别有感染力,感染到其他孩子也心有戚戚,眼泪汪汪。
闻着味儿暗戳戳跑过来的张屠夫和娘子军:“……”就,虽然有点臊得慌,但他们竟然理解孩子们的难过。
苗婉连脸都想捂住了,这个梗就是过不去了是吧?
耿氏顾忌着儿媳妇的面子,忍笑忍得很辛苦,只能安慰铁蛋,“一会儿让孙阿爷给你再烤点不辣的好不好?”
“哇——”铁蛋想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没有娃儿的份,难过得根本停不下来。
孙氏大着肚子不好抱儿子,张娘子哭笑不得把铁蛋抱进怀里,拍拍他的屁股,“别哭了,一会儿给你们尝尝,要是再哭,啥也别想吃。”
铁蛋闻言立马收了声儿,只抽噎着擦眼泪,根本顾不得失守的腚,被眼泪浸润的水汪汪的眼睛,黏在已经开始加配菜的烤鱼上不放。
三斤多的鱼肯定不够所有人吃,好在张家收了不少笋瓜干回来,乔家也有新发的绿豆芽,孙老火给放进去不少。
还有乔瑞臣带回来的油锅盔,也全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放进去,做了满满当当一铁釜。
乔家没那么大的桌子放铁釜,众人也就不讲究了,只搬了椅子来,让孙氏和苗婉坐着,其他人连同孩子在内,都围着灶台吃。
伴随着厨房内几乎能将人淹没的浓厚香气,没人有功夫礼让,只叫孙老火给乔盛文和俩孕妇先盛出来,其他人都不用他管,直接下筷子。
苗婉也迫不及待把泛着辣油光泽的鱼肉放入口中,一瞬间,密密匝匝的香麻滋味儿混在一起,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
都顾不得舌尖被烫到,只吸着气忍不住一口接一口的吃。
油锅盔被红油泡得外头软,里头反而有嚼劲,香辣的热气在口中蒸腾翻滚,瞬间就逼出了额间点点细汗。
就连用水涮过以后才能吃的铁蛋都眯缝着眼,“好呲——呜,还要!”
这顿饭吃完,别说铁釜和碗盘,就连吐出来的鱼刺上,都干干净净不剩一点汤汁。
苗婉感觉,脸,回来了,脸,好像又重新丢了。
比起孙阿达的有手就行,村长爸爸做的也没这么好吃啊!
要是她以前就尝过这样好吃的味道,她不一定有脸张罗着两家做吃食买卖。
孙老火好歹是厨子,比旁人定力都足一些,在其他人还腆着肚子深陷在回味中的时候,他拍拍脑门。
“对了,卤货方子我也给改了下,以前香料一窝蜂放进去太浪费了,以后做香料包,煮卤货之前拿出来,还能反复使用,两三回加一次新香料就成。”
苗婉眼神放光,猛地站起身,“孙阿达,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外家还有好多好多方子呐!”
直播app上美食千千万,她看过很多,只是不会做而已。
但她会吃啊!
只要能形容出来怎么做,差不多知道放了啥,有个这样的大佬还能做不出来?
巨人的肩膀有多厚,能在这个时代站得有多高,全看孙阿达了!
孙老火抹了把嘴收拾自己的刀具,极具高人逼格,“吓我一跳,怎么的,馋出来的?”
苗婉:“……”不是,孙阿达,您怎么就长了嘴呢?
“噗嗤——”吃饱了的众人还听了把乐子,都捂着肚子乐不可支。
翌日半上午,天朗气清,冬阳灿烂,是个好日子。
明日就是腊八,眼瞅着离小年也不远了,瓦市一大早就热闹得紧。
连往常忙着过来排队的那群汉子们,因为要忙着收年底的货物,还要走乡串县的把从各地带来的货物给卖出去,也没工夫半夜过来了,都是一大早算着时候差不多再过来。
张三壮他们前些日子也减少了点食材,不会过来太早。
但今天他们来的格外晚一点,好些人都等不及先散了,反正攒够了一千文,香胰子、肥皂和香皂都买了不少了,也不差这一天。
张三壮等人见今日排队的人少,要是其他时候还会发愁,今天脸上全是喜色。
“张小哥家里有喜事儿?你婆娘生啦?”有还在排队的汉子打趣。
张三壮嘿嘿笑,“还没还没,就是昨日求了我老丈人指点,咱这麻辣串啊,做得更好吃了,我心里高兴。”
那说话的汉子暗自撇了撇嘴,再好吃还能好吃到哪儿去?
倒不是说麻辣串就不好吃了,可再好吃的东西也搁不住天天吃,就算有老酸奶和菊花茶什么的,也碍不住上火。
旁边习惯了麻辣串味道的几个人,脸上也没啥期待神色。
这回张三壮不麻爪,很淡定跟二哥和耿叔推着摊车进门,点火开始热铁槽。
跟以往不同的是,甭管麻辣汤还是关东煮,都没有先下骨汤。
感觉铁槽滚烫后,张二壮和耿叔一人一边站定,拿出个瓦罐,直接往铁槽里倒调料汁。
“滋啦啦——”滚烫的铁槽和油料汁水接触的声音,像吹响了号角,招呼着比往常更加霸道的浓郁香味呼啸着从帐篷里钻出去,冲四面八方招摇而去。
“咕咚——”不知道是谁先咽了口口水。
旁边摆摊子的都愣了,“卧槽,要命了。”
他在杀猪匠麻辣串帐篷旁边摆摊,多少回被那香味儿馋得难受,想着赚钱不容易,非常艰难守住了自己的钱袋子。
可就在今天,他听到了钱袋子里的铜板不翼而飞的声音,要说钱对老百姓来说是命——
不是他太无能,实在是这香味太邪门,守不住了,没法忍。
他不自觉起身,眼神放光往帐篷里冲。
命给你,给你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