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不管啥时代,画大饼无法充饥,但属精神食粮无疑。
孙氏肉眼可见的对苗婉更热情,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探头探脑想知道卤料包里到底都放啥了。
等卤货下了锅,她让苗婉坐在一旁,自己站起来盯着锅,挺着个大肚子,把木勺挥得跟宝剑一样虎虎生风。
“啥?阿达说多加点汤在酒楼好加热?汤少了再加水就得另加调料,你当咱妹子调料不花银子啊?你不会让阿达蒸了加热吗?”
张三壮叮嘱完二哥,进来厨房刚说一句加点汤,就让自家媳妇喷了个狗血淋头。
他被骂得一愣一愣的,前头媳妇还惦记人家方子呢,现在你阿达的话都不好使了?
别说干妹妹了,就是亲弟弟也没见你这么贴心啊。
张三壮用手背贴在孙氏额头上,眼含担忧,“媳妇,你不是发烧了吧?”
孙氏挥开他的手,狠狠瞪自家男人一眼,“刚跟阿婉夸你聪明,你就开始犯傻,丁点经不起夸,卤水给多了酒楼拿去让其他人试方子怎么办?赶紧出去,别在这儿碍事。”
苗婉画完大饼后,孙氏现在满脑子都是张家开铺子的宏图大计。
到时候大哥要继承杀猪的手艺,那家里还有比自家男人更适合做掌柜的?
到时卤方就是自家店的招牌,绝不能让人学了去。
你说她阿达?
那她嫁了人就是张家人了,再说她阿达已经是大师傅,家里日子也不难过,凭啥抢她男人,她儿子,甚至可能是她孙子的基业呢。
想都别想。
张三壮被撵出门,站门口懵了会儿,跟二哥感叹,“乔家妹子真厉害,嘴皮子比我还好使。”
自己的媳妇张三壮自己知道,要不是苗婉说了什么,孙氏绝不可能这么护着卤水。
苗婉深藏功与名,柔柔笑着跟孙氏探讨了几句将来要是开铺子,都能卖啥,孙氏激动得把厨房里活计安排的明明白白。
所以说,张家其实都是能干人,苗婉也没准备一直在厨房里盯着。
她之所以呆在厨房,一则因为头一天认干亲,晚上两家人怎么也得一起吃个饭,二则是估算下卤水调料的消耗程度。
到晚饭时,张娘子和耿氏就带着乔蕊和一帮小萝卜头回来了,因为张家人多,乔家又全是女眷,所以男女分开桌吃饭。
家里还留了些最好吃的大肠,一半拿茱萸炒了给张家几个男人下酒,另一半切好给女人和孩子们下饭。
孙氏特地蒸了满满一大锅高粱米饭。
把肥肠放在饭上一压,带着油脂的卤水浸润到饭粒上,哪怕已经吃了好几次卤货了,所有人都还是吃的头都不抬。
张家几个爷们也是,一开始酒都顾不上喝,先扒了两碗饭才慢悠悠就着烈酒吃剩下的。
苗婉看着耿氏和乔蕊虽然吃相好看,但速度也不慢,脸上全是满足,她捧着饭碗也特别开心。
她父母早亡,奶奶也一身病,伺候奶奶走了后欠着不少债。
那时候她都十二了,在村里有地,转了户口地就没了,不能租出去种地,就没法还债,所以由村长做主给她当临时监护人,没把她送到孤儿院去。
像她这样吃百家饭长大,不管是养猪还是折腾着怎么把猪吃出花儿来,都是因为喜欢看别人吃的高高兴兴,算是报答乡亲们的善意,后来就成了习惯。
肚子里的宝宝像是也知道她高兴,在肚皮里手舞足蹈好一会儿。
两家人高高兴兴吃完饭,头一天开始卖卤货,怎么着也得坐下来数数赚了多少钱。
张二壮抱着放铜钱的匣子,特别激动,“我还是头一回一天见着这么多铜板呢。”
往常张家卖猪,最多一回是卖去瓦市两头猪,卖给军营两头猪。
一天杀四头猪家里人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赚了八百文的差价,那天张家都快要乐疯了。
今天卤货买十斤送一斤,总共六十斤下水除去自家留着吃的卖了六百六十文,八个猪蹄儿送出去一个赚了一百三十八文,二十二斤猪头肉,除去刚开始卖的那一锅和送去条街酒楼的,都叫后来找到张家的几个人包圆儿了,赚了五百七十文。
一整吊钱已经用红线穿好,还有三小吊红绳系着的,剩下几十个铜板。
杨氏唇角也落不下来,“我数了两遍,统共一贯三百六十八文!我跟大嫂划拉了下算盘,这买一斤送一两,价格高一点,比零着全卖出去还多赚十文钱呢。”
苗婉在一旁微笑不语,要不后世打着买一送一,甚至买一送二的商家怎么会层出不穷呢。
张娘子也笑得合不拢嘴,“这还没算上咱们前头卖给条街酒楼那四十斤下水呢,这四百文也得记乔家的份儿。”
于氏抬头看了眼乖顺坐在耿氏旁边的苗婉,笑着点头,“正该如此,咱们今天一天就卖了这么些,明天可没东西卖了,爹你看明天是不是叫大壮再杀一头猪?”
下水少了不要紧,苗婉说过猪肉也能卤,到时候卖的肯定要比下水贵。
要是每天都能赚一贯多钱,一个月下来那就是四十多两银子。
粗算一下,于氏都有些呼吸不稳,过去张家杀猪一年才赚这些,除去家用那些杂七杂八,能剩下二十两就不错了。
张娘子倒是没让银子给冲昏了头,她拍着苗婉的手,“这一贯多钱也不是净赚,还没算上调料还有肉钱呢,阿婉你看今天调料钱得有多少?”
苗婉见张娘子开口压下家人的兴奋,心里这才放松了些,要不她还真不好在兴头上给人泼冷水。
“头开始这卤水用的料要足,一下子就扔进去五两银子的调料,后头我娘买回来那些香料还有些调料放进去完善方子,大概又下去二两银子,这卤水才算是成了。
我今天掂量了下,到现在为止卤了七次,调料味儿有点淡了,要继续往里加,一次半贯钱左右的调料,能继续卤这么多,但是卤水半年要大调一次味儿,一回至少五两银子。”
她没说一开始那些香料花了十五两,西域商人在西北香料其实卖的便宜,耿氏五两银子买回来的跟香包里的分量差不多。
香料就是这样,越往内陆去越贵,她们碰上西域商人那会儿才离京没多少日子,还要打点押送的兵爷,才会花那么多银子。
但便宜也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一锅卤水要用半斤调料,其中一半是香料。
虽然因为卤东西多,卤水里的胶脂会让卤货更入味儿,不用频繁往里加料,可为了保证味道不变,每回都得零星往里添盐、酱油这些,往里添水的时候就得加一点香料进去。
张家人这才冷静下来些,算账最快的张大壮开口,“算上咱们自己吃了的,也就是二两银子的卤货要除去五钱银子调料,再除掉柴火和肉这些成本,能赚一贯四百文左右。”
这还没算一年十两银子的香料那些,光这么算就知道,乔家要两成利,还真就是图个调料钱,一点都没赚,还不大够。
张娘子也明白这个道理,当即道,“咱这两天虽然卖的多,可也是大伙儿图个新鲜,后头每天未必还能赚这么些,可不管怎么说,调料全让乔家出不合适,卤方里的香料咱不好插手,其他油盐酱醋都由张家来卖,不能让乔家出。”
家里人盘算了下,哪怕是二两银子家里算得六成,也有一贯二百文,柴火和肉一百文顶天了,再加一百文的油盐酱醋也能净赚一两。
那一年下来再怎么着也得赚百两以上了,不管有什么小心思的,想想这个数,也没人说不同意。
张屠夫这个大家长直接拍板,“那就明天再杀一头猪,先卖来看看,若是卖得好,咱就每天杀一头猪,要是卖的不好,就给瓦市送肉的时候多杀头猪就行了。”
卤猪肉到时候可以跟猪蹄儿一个价,到时候就算是两天一头猪也不少赚。
“那明儿个一大早就辛苦阿婉,卤好了正好叫大壮也跟着二壮一起去瓦市,顺便把该买的东西都买回来。”张娘子道。
苗婉觉得没啥问题,现在卤水基本上算成了,其他活都分摊到张家,她只用把控卤水的味道就行。
但她听说要去瓦市,有些心动,“阿姆,我明天能跟大哥一起去瓦市转转吗?来了西宁镇后,我还没出过门,我也想看看,还有没有啥好东西咱家里能用上。”
于氏见婆婆有些迟疑,看着苗婉的肚子抢先应下来,“这有啥不行的,前头三弟媳出去也是我陪着,不如明天就我们两口子陪阿婉去瓦市。”
张娘子犹豫的就是这个,乔家要打井修房子,现在家里人都忙着,她得带着孩子在乔家陪耿氏母女,让苗婉一个孕妇出去,没人照顾估计耿氏也不放心。
听见大儿媳这样说,见耿氏不反对,张娘子应了。
等回了乔家,苗婉也有点激动,搞钱人搞钱魂,宅家里这么久总算是能出门,一想到瓦市说不准能发现更多商机,她就忍不住雀跃。
见乔蕊满脸羡慕,苗婉捏捏她这两天开始红润起来的小脸蛋,“明天嫂子买羊奶回来给你做奶块,等咱家房子修整好了,咱娘仨一起去逛瓦市。”
把乔蕊给哄好,让她先去睡,苗婉这才继续去厨房做荆芥芳精油。
这可是好东西,说不准能先把耿氏花出去的银子给换回来。
要不是这两天一直在忙活着,没机器提炼也很费时候,她早把那一筐荆芥给提炼出来了。
提炼精油的仪器古代也有,最简单的比如做蔷薇水那种椭圆葫芦一样的仪器,得用铜来做,一个估计就得十几二十两银子,掏空了家当也做不起。
现在她们只能用最简单的蒸馏法,在陶罐上放吸水的棉帕子,上头再盖一层油布,将荆芥放进水里煮,等帕子湿透了再拧干在瓷碗里,拧出来的液体会渐渐分离成水和油。
分离出来的油就是荆芥提制的芳精油,香味很浓郁,闻着是略辛辣的薄荷味儿,挥发性比混合精油要快一些。
上面的水可以用来浸泡猪胰脏,这样做出来的就是香胰子,荆芥本身就有消炎抗过敏的作用,所以香胰子洗脸洗手会对皮肤好。
她刚熬上荆芥水,在一旁给她烧火的耿氏见她锤腰,红了眼圈,“阿婉,你过去在景阳伯府受苦了,来咱家也没让你过上好日子,往后乔家你说了算,瑞臣要是敢对不起你,我和你公爹打死他。”
啊?苗婉迷茫抬起头,好日子不是马上了吗?
虽然肚子越来越活跃,可要不是婆婆突然提起来,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相公。
不是,为何感动来的如此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