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嫣神色一凛,皱眉道:
“急什么,有话好好说,规矩都忘了?”
丽儿这才想起来,陈北冥只是帮忙之人。
最近他来得多,差点都当是自家人了……
“夫人,坊里那边的军属出事了,有外人上门欺辱他们!”
“什么?”
纪清嫣也难以淡定下去。
罗无疆生前交代,要照顾死去主心骨的军属一辈子。
现在被人欺负上门,那还了得?
“快,随我去看看!”
陈北冥稍一沉吟,开口道:
“夫人,我与你同去。”
“你就别……”
纪清嫣本能地就想拒绝,可转念一想。
对方知道那都是自己照顾之人,他们依旧敢动手,肯定有恃无恐。
有陈北冥这个活阎王在,军属们有个新的倚仗,便盈盈一福道:
“妾身谢过忠义侯,请随我来。”
非常时期,纪清嫣也不讲究什么避讳,请陈北冥直接上了自己车驾。
陈北冥坐在罗府的马车中,对面的纪清嫣紧张地低着头。
侍女丽儿则是一脸忧心。
“夫人,船到桥头自然直,您别这么劳心费神,身体会扛不住的。”
陈北冥软语安慰道。
“我怎么不着急,那些妇孺没有半点防卫能力,去得晚了,还不知发生什么。”
纪清嫣眉头皱得更紧了。
陈北冥暗自摇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替所有人担心,就是不注意自己。
时间长了,身体怎么能受得住?
可是,现在说什么也不管用,便只好换个方向。
他思忖一番,看着丽儿,便转移话题。
“丽儿,你多大了?”
“不告诉你。”
“咦?你的绣鞋很漂亮,哪里买的?”
“是吧,这可是我自己绣的。”
丽儿很快就迷失在陈北冥的夸赞里,渐渐卸下防备。
而纪清嫣也将注意力转移到他们的对话上。
看了几眼,她便咬牙看着丽儿,以前不怎么知道,忽然发现这丫头如此好骗。
三言两语,就将她的消息打听的底掉,亵裤都不剩了!
就在陈北冥抓着丽儿纤手,说自己会看手相时,纪清嫣终于忍不住咳嗽两声。
丽儿赶紧将手缩回来,心虚地看眼夫人。
陈北冥也是干笑一声,视线划过纪清嫣。
发现她的神色比刚才舒缓一些。
唉……
只要有帮助,付出点什么也值得……
此时,马车外传来妇孺的哭嚎声,陈北冥明白,到了地方。
掀开帘子,安业坊三个字映入眼帘。
“我们不走,你哄骗了我们的宅子,还想将我们赶走,真不是人!”
“我不活了,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畜生!”
“乡亲们,不管,跟他们拼了,没了房屋,咱们也是个死!”
一群衣衫破旧的妇孺,正在和恶奴们对峙着。
那些狗腿子要将妇孺们驱赶出安业坊。
轰隆~
远处,更有蛮横的壮丁在拆房子。
“谁在吵,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一个穿着富贵的中年男子,从安业坊里走出。
他先指着狗腿子们骂,然后又看着妇孺们。
嫌弃的扇扇鼻子,冷哼着:
“真他马臭死了,赶紧给老子赶走她们,别妨碍我们建宅院赚钱的进度。”
自从青云坊火爆之后,人们都看见更新房产背后的巨大利益。
于是,各大家族都动了心思,发展自己的房产买卖。
有些人是学着王老二,亦步亦趋地办。征收旧房屋的钱一点没少给,也答应给人家安置新的房子。
至于有些人吗,还想要谋求更低的成本,更大的利润,就动起了歪心思。
安业坊便是后者。
恶奴们举起棍棒,就要动手。
“住手!”纪清嫣喝道。
“夫人!您可来了,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我们的房子都被他们骗走了,这可怎么活啊!”
“夫人,我们只能仰仗您了,报官无门,您不能不管我们啊!”
妇孺们一看纪清嫣来了,纷纷围上来。
陈北冥粗略计算一下,能有两三百人。
这还只是那些战死士卒遗孀的一部分。
至于抚恤,被各级官员克扣完,也就没多少了。
要知道,纪清嫣养着两千多几乎没有收入的妇孺。
每月光给她们米粮就不是一个小数字。
以她背后纪家带来的嫁妆和罗府的产业,都应付得快要破产,可见那花销是多么大。
中年男子瞥见纪清嫣,眼睛瞬间露出淫邪之念,眼珠子转了三圈,摸着山羊胡。
纪清嫣的美貌,是个男人看见就动心,就没有不想占有之辈。
只是……
人家是何等身份,岂是凡人可觊觎?
“刘总管,她就是罗家那个俏寡妇。”
有恶奴凑到中年男子身边。
姓刘的小声嘀咕着:
“哦?呵呵,果然倾国倾城,让老子睡一回,少活十年都成!”
纪清嫣迎着男人们投过来的贪婪眼神,下了马车。
说不出的坚毅果决!
“到底怎么回事?”
妇孺们七嘴八舌地讲述起自己的遭遇。
“夫人呐,您是不知道,他们多么被逼!”
“有人哄骗俺们,说是朝廷要补发抚恤,让俺们在一些纸上按了手印……”
“那抚恤金发得确实不够,我们都以为是真的,谁知道,唉……”
“没想到今日就有人带着恶奴与官差来收房子,说俺们自愿将房子低价卖给了他们!”
“无耻!”
纪清嫣听完,愤怒道。
陈北冥听完直摇头,狗东西们手段太卑劣,欺负妇孺不识字。
而且,还是用着补发抚恤的名头!
那是将朝廷的脸面往死里坑啊!
但是,话说回来,敢这么干的人,背景差不了。
起码京兆府这一关就得过。
否则,消息传出去差役们就将人抓了!
打眼看去,不远茶摊子里,七八个差役有酒有肉吃得正欢。
很显然,幕后黑手不但摆平差役,甚至还上下打点,让他们站台。
“你们是谁家的奴仆,管事的是谁?”纪清嫣厉声道。
“别管我们是哪家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我劝娘子不要趟这个浑水。”
山羊胡推开妇孺走了过来,甩甩手里的纸张。
“放肆!你以为在和谁说话,这是大将军罗无疆的夫人。”
丽儿怒斥山羊胡。
“呵呵,就是那个战场上被人射死的罗无疆?草包大将军?”
“对啊,说别人也就罢了,那罗无疆自己都死掉,还说个什么?”
“真是笑死个人了,死在对手箭矢下的人,还敢拿来耍威风?”
“哈哈……”
恶奴们大笑出声,极尽嘲讽之能事。
而且,那还不断,他们一个个眼神往纪清嫣身上乱瞟。
俱是露出贪婪的神色。
“你!”
纪清嫣俏脸气得通红,身子也不禁颤抖起来。
她不能容忍别人如此侮辱死去的丈夫。
但,又拿他们没任何办法。
“朝廷重将,岂是尔等能口污,掌嘴!”
只听见一声暴喝!
啪啪啪~
啪嗒~
山羊胡都没看清谁出手,就觉得一阵剧痛。
眼前景象随之极速旋转,然后双眼一黑。
径直栽倒在地!
噗噗~
好一会儿,山羊胡挣扎着坐了起来,口中吐出一团血污。
血污当中,裹挟着一堆碎牙。
“谁?!是谁打我?”
破嘴漏风,山羊胡说得含混不清。
陈北冥背手笑道:“是你老子!”
“你……你找死!你可知我是谁家的人?”
“哦?说来听听。”
“你死了,告诉你,你死定了!”
山羊胡摇晃着站了起来,咆哮道:
“我们是高阳长公主府,她老人家的名号,吓不死你!赶紧跪下磕头,求老子给你留下全尸!”
嗯?
那又是谁?
陈北冥猛然想起来,青云坊拍卖那晚,好像就教训过一个纨绔,自称是长公主的晚辈。
现在又来,真是按着一只羊薅羊毛啊。
皇族的名声,都被这帮混账破坏了。
山羊胡看陈北冥不说话,以为害怕。
“嘿嘿,你后悔也晚了,我要让你死,给我宰了他!”
恶奴们手持棍棒冲了过来,配合相当熟练。
妇孺们尖叫着一哄而散,唯恐波及自己。
但恶奴们还没冲近,就被两个靓丽身影拦住。
“啊!”
“哎哟!”
“俺嘞娘!”
惨叫声中,恶奴纷纷受伤倒地。
两个华山女弟子下手狠辣,出身贫寒的她们最恨豪门恶奴。
“两个小贱人!我要将你们卖进青楼……”
山羊胡见状,怒骂道。
只是还没骂完,看见两女追了过来,连忙转身就跑。
两人一个跟斗,落在山羊胡前面。
“你们别乱来,马捕头!救我!”
正在吃喝的差役们,听到呼救声,以为自己听错了。
安业坊不过是些没有反抗能力的妇孺,都能出事?
真是一帮废物!
他们好歹拿了好处,不出手又不行。
不情愿地放下酒杯,慢悠悠走过去。
山羊胡被押着回到原地,还想放狠话。
“我……哎哟!”
他膝弯被人踹了一脚,跪在陈北冥面前。
“干什么,干什么!想造反?”
差役们推开人群,走到陈北冥前面。
为首的差役,看着眼前锦衣少年有些眼熟。
“你是……哎呀,是您!”
等认出来,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
“侯……侯爷!”
“侯爷饶命,小的不知道您在这里。”
“怎么?想抓本侯?”
差役们慌忙摇头地和拨浪鼓一样,迅速摆手示意。
“不不不,咱们可不敢。”
“侯爷您说笑了,在您面前,咱们就是摇尾巴的小狗子。”
陈北冥冷哼一声:
“将这些蠢货带走,关他们一年,时间不到,谁也不准放出来。还有,告诉吕祖荫,安业坊是本侯的地盘,谁敢动,就是与本侯过不去!”
“小人一定带到!”
差役头目点头哈腰地答应,然后转身大手一挥:
“给老子锁起来,妈了个巴子的,敢冲撞侯爷。”
差役们马上换了嘴脸,将恶奴们抓起来。
“马捕头,你可是收了……”
山羊胡又惊又怒,侯爷又如何,不还是皇家的奴才。
啪~
马捕头甩给山羊胡一个嘴巴子。
“瞎了你的狗眼,这可是忠义侯!”
马捕头真想一刀宰了这老王八蛋,还想拉自己下水!
若不是忌惮公主府,肯定让他死在大牢里!
事到如今,山羊胡才意识到自己惹了谁,一脸灰败的被押走。
“夫人!你怎么了?”
背后,丽儿漠然尖叫起来。
陈北冥回头,发现纪清嫣软在丽儿怀里,面色极为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