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灯的照耀下,洒满在桌子上的白色碎屑,仿佛星尘落下。
英恩坐在椅子上,一会儿沉思,一会儿用放在桌子上的水彩笔画着什么。
美工刀与剪子被她随意地放在一边,只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作品”上。
距离上一次如此专心致志地做手工已经是她还是孩子的时候,而现在,她正在为了让某个人开心而重新拾起这久违的手艺活。
现在,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可以充分利用自己的想象力描绘着心中所想的图像。
当她将一幅幅看似幼稚却又充满温柔的水彩画附在被统一裁剪成名片大小的卡纸上后,又用清秀的字体为它点缀着。
“嗯……这张看起来很不错。”
英恩拿起刚刚完成的图画,透过房间里的光,显得丰富多彩又童趣十足。
“你在画什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的一只手已经将那张刚刚画好的画从她的身边“夺走”。
“咦——”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哥哥饶有兴趣地端详着,“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5分钟了,你都没注意吗?”
啸腾看着妹妹画的水彩画的时候,被那一行字体吸引住了视线,那上面写着“达成愿望券”的字样。
“快还给人家!”
英恩突然站起来想要夺回自己的宝物的举动,反倒使哥哥将拿着那画纸的手抬得更高,不论她是踮起脚还是蹦跳着都完全够不到。
“不给,抢到了就还给你。”
看着妹妹急的跳脚,啸腾却生出了想要继续捉弄她的欲望。
“啊——等姐姐回来我要告诉她你又欺负人!”
“那你可能要等很晚哦,她和同事出去聚餐了,会玩儿到很晚才回家的。”
看着妹妹嘟着嘴,啸腾的心里产生了一种获胜的愉悦感。
“快点还给我!”
虽然她已经放弃了去夺回自己所属物品的动作,但是嘴上仍然叫嚷着让哥哥把东西还给他。
“你先解释下做这个东西的理由,我再酌情考虑要不要还给你。”啸腾瞥了一眼那对他来说杂乱无章的桌面,“还做了那么多,你是打算用这个去还愿吗?”
“不是……是……”
英恩本想为自己辩白,可是当话语提到了嗓子眼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看到妹妹扭扭捏捏的样子,啸腾明白了什么。
“是给梁孝琛做的吧。”
听到答案,英恩没有回答,只是羞涩地低着头,然后又像啄木鸟一样拼命点着头。
“那……更不能给你了呦。”
看到妹妹默认,啸腾不仅将手中的卡片收好,而且还将桌面上其他完成的卡片都统统收走。
“不行,你不能拿……”英恩抓着哥哥的衣角,想要阻止他,“我用其他的东西和你换,不要拿……”
“小丫头,你要用什么和我换啊?哥哥我现在心里可是很不舒服的,竟然为了别的男人费时费力地做了这么多,而且每一张卡片上画的内容还不重样。”
“之前和杨诺接触的时候,他给了我很多关于森之集团的内部文件,你只要还给我,我就把U盘给你。”
看到哥哥还在没收她的心血,英恩急的快哭了出来。
“U盘放在哪里了?”
“第一个抽屉里。”
此时的啸腾就像是一个要挟他人的彻头彻尾的坏蛋,只不过,现在受胁迫的是他妹妹。
他打开抽屉,用手在里面翻找着,当一个银色的U盘进入他的视线时,嘴角微微上扬的笑容在不经意间显露出来。
“呐,英恩,哥哥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转过身,看着在他面前委屈巴巴的英恩。
“你想问什么……”
她不明白哥哥为什么看到自己在给孝琛做卡片时对她的态度会那么差,心里的委屈早已经翻江倒海,但是却又不得不回答他的问题。
“我和那个小子,谁在你心里更重要啊?”
“当然是你啊,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啸腾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着,生怕她会离开自己一样。
在被哥哥拥抱的时候,她清楚地感受到那让人感到十分有安全感的温度,但不同的是,她也清楚地感到拥抱自己的哥哥此时却有些颤抖,呼吸也因为紧张而变得急促。
“哥哥,你很害怕吗?”
“是啊,很害怕……很害怕有人再从我身边带走对我重要的人。”
“不会的,不管发生什么,都改变不了我是你妹妹这件事的。”
“嗯……”
啸腾没有过多的言语,但藏匿在身体某处的不安正在通过心跳在血管里不停地传送着。
“可以将卡片还给人家了吗?”
英恩抬起埋在哥哥怀里的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嘴角的酒窝也随着笑容灿烂地展现出来。
“可以哦,不过只能还给你两个。”啸腾在许愿卡中抽出了两张还给了她,而剩下的都被他踹到自己的裤兜里,“其他的就当是送我了。”
“为什么——”
英恩拖着长音,撒着娇表示着自己的不情愿。
“你不是说哥哥比他重要吗?所以给他留两个许愿的机会就可以了。”
“哥哥还真是个幼稚鬼呢。”
“你也一样,小学生吗?还做许愿卡。”
英恩气不过,看着哥哥的背影,朝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以示抗议。
时间过了晚上11点整,啸腾仍然在书房里用电脑浏览着森之集团的内部文件,从中得知森之集团至少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对外虚报财务净利润了。
现在,在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的信息才是真实有效的。
虽然森之集团现如今正在朝着大厦将倾的方向发展,但是在社会面仍然维持着自己的良好形象。
今天在公司的时候,啸腾在和高管们午休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森之集团继续加大对第三医院儿童医疗基金的注资,这不仅凸显出该集团的社会责任感,而且在另一层面也有着想要压过尚华集团风头的意思。
特别是经历上次森之会员的涨价风潮后,通过此次事件也会传达给客户们一个错误的引导,那就是会员的上涨与集团的财务毫无关系,而是为了秉承企业责任而不得不做出的“沉痛”决定。
因此,在今天,怀森的正面光辉形象又被大大地宣传了一把,而那身西装革履的背后,只有少数人才知道是有多么地不堪。
经历了小时候那些痛苦到令人窒息的事后,啸腾早就已经深深了解道“道貌岸然”这四个字的含义。
这世上,真的就有那么一群人,他们穿上衣服是衣冠禽兽,脱了衣服,则禽兽不如。
“哥哥,该吃药了。”
就在他在思考下一步的行动时,英恩穿着可爱风的睡衣拿着药瓶和水杯走了进来。
“谢……”
还未等感谢的话说出口,他拿在手里的水杯再次因为手抖而摔在了地上。
“咔嚓”一声,杯子的碎片与水混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对不起对不起,没伤到吧?”
看到杯子打碎,啸腾慌张地问着妹妹有没有受伤。
“没事的,我去拿工具来清理下。”
英恩将打碎的杯子和洒在地上的水清理完毕,又拿了一个杯子倒上水递给了哥哥。
“哥哥很少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今天是怎么了?”
看着啸腾吞下药片,她心里却充满了疑惑,殊不知,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手抖了。
“可能最近太累了吧,工作挺忙的。”
为了不引起怀疑,他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这时,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姐姐发来的信息?”
“嗯,让我去接她,你等会儿先睡吧,不用等我们了。”
“知道了。”
就在啸腾穿好鞋正要走出房门时,妹妹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
“哥哥不要害怕,就算你和姐姐回来的再晚,我也不会消失不见的。”
“好,真是个粘人精。”
听到妹妹的承诺后,啸腾的心里释怀了一些。
马路上,稀少的车辆与晚高峰时的车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心情愉悦的他正享受着夏季的晚风所带来的的轻柔感。
他并没有将车朝美织聚餐的地驶去,而是朝着新海区与滨海区的交接地点——灿河公园的方向。
美织在信息里写道,今晚,她想放河灯了,因为,她思念爸爸妈妈了。
过去,每当美织想念父母的时候,都会在河里放上一个河灯,随着涟漪的泛起,那摇曳的烛火被渐渐带向远方,直到消失不见。
爷爷曾说,那是对逝去的人寄托哀思的一种方式,但是美织相信,那份情感可以送到与自己天人永隔的父母身边。
经过20多分钟的架势,啸腾将车听再来灿河公园外的停车位上。
这处面积不是很大的公园主要是围绕在灿河的两侧而建造的,虽说被称为“河”但实际上它的宽度更像是较宽的溪流,只不过因为水的流向最终通向大海,所以从百年前,当地人就将这里称为“河”了。
在灿河的两端是为运动者和骑自行车的人分别准备的塑胶路面和自行车道,而有数座带有围栏的小桥或者跳石连接着。
他顺着河流的上游走着,直到通过依稀的星光看到在不远处的跳石上有她的身影。
美织蹲在跳石上,像是在细细端详着水中的涟漪,亦或者,借皎洁的月光欣赏着自己。
在她的脚边则放着尚未点燃的河灯,从以前开始,她就会等着他,直到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点燃河灯然后将它送走。
河水虽然不深,但是因为所处位置的关系所以较为湍急,在有路灯的情况下走在跳石的中间仍然会有一定的危险,特别是美织看不到任何颜色,所以对于她这样的举动,着实会让啸腾感到惊奇。
他打开手机背后的闪光灯,借着灯光他计算着每一块跳石的距离,当确认安全无误后才迈开脚步踏上下一块石头。
“啊——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会害怕呢,哈哈哈——”
看到啸腾那不自然且有些拙劣的动作,歪着头看他的美织在一旁进行着“无情”地嘲讽。
“这要怪谁啊?”
啸腾毫不客气地回应道,因为他害怕跳石是有原因的。
在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美织常常会在置于溪流中的跳石上蹦蹦跳跳。
虽然她有自信可以跳过每一个石头到达对岸,然而每次都会出各种失误让自己处于坠入水中的危险之中,而每一次出现这种状况时,啸腾都会在瞬间将她拉起避免坠入水中,而代价就是,那个“落汤鸡”就成了他自己。
久而久之,啸腾对跳石就产生了一定的排斥心理,就算现在自己已经成长为一个纵横风云的人,仍旧无法摆脱当时的心理阴影。
“来,完成你的任务吧。”
美织端着河灯,期待着啸腾将它点燃。
平时从不吸烟的他为了给她点燃河灯,在到达之前特地去24小时的无人便利店里买了一个打火机。
当火星消失后,取而代之的便是河灯的火苗,虽微弱,却坚定。
美织将河灯轻轻放在水里,随着晚风的吹拂,渐行渐远……
她看着那摇曳的烛火,双手握紧,闭上眼睛默默祈祷着。
她在心里默念着对父母的思念,也在用心灵与他们进行日常的沟通,即使,在别人看来那是无用的多余之举。
不一会儿,当河灯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之中,美织睁开眼望着远去的方向,仍有一丝不舍。
“和父母都说了什么?”
“你这么好奇啊?”
面对啸腾的问题,她则反问道。
“毕竟,我有好久没和父母说过话了。”
“我告诉爸爸妈妈,我现在生活的非常好,有特别重要的人代替他们照顾着我,所以不用担心。”
“哦……”
说到“重要的人”这几个字时,美织特地加重了语气,她想让这个现在在自己身边的人明白些什么,可等来的只是他的一个简单的语气词的回答。
“你这个回答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啊,就是‘知道了’的意思。”
“哈……怪不得英恩总说自己老哥是笨蛋。”
美织用一只手摸着自己的额头,对啸腾有的时候像木头人一样的态度十分无奈。
虽然嘴上说着他是一个“笨蛋”,可她知道,他是一个决定的聪明人,聪明到喜欢装傻。
“师父,你看。”
啸腾抬起头,顺着她所指的天空看去。
皎洁无暇的月色,浩瀚深邃的苍穹之中的点点星光,温暖地包裹着两个人所处的世界。
“今晚的月色也很……”
“夏目漱石的这句话被你滥用好多次了呢。”
还未等美织说出,啸腾已经敏锐地进行了反击。
“哼,下次想听我还不说了呢。”美织将手背在身后,用自己的身心与这美好的夜色亲密地相处,“呐,你还记得吗?你留学前的一晚,星星也像今天一样布满天空呢。”
“嗯,我记得。”
美织向站在另一块跳石上的他靠了靠,转头痴痴地看着他的侧颜。
“今天像小时候一样。”
“嗯。”
面对美织的对话,他仍用最简短的单词回应着,但与她四目相对的眼神当中却流露出少许温柔。
她试探性地伸出手来想要触碰他,可即将与他的温度相接触的时候又马上缩了回去。
“手给我。”
啸腾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后,主动伸出手来等待着她的回应。
“哎!你要干什么?”
面对啸腾的主动,她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没等她的回应,啸腾已经紧紧握着她的手,并没有多说什么。
若不是夜色的关系,此时,他就已经能看到她那涨红的脸了。
“小时候你就愿意抓着我,这个习惯我还是记得的。”
“嗯……因为抓着你就觉得前方的路再也没有危险了。”美织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面,“以前看英恩总在你身边肆无忌惮地撒着娇时,我还是会嫉妒的。”
“嫉妒吗?”
“就一点点,毕竟长大后就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了,可是妹妹却不需要……”
“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不就好了。”啸腾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因为你也是我很重要的家人。”
“这个还用你说,我们本来就是。”
听到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美织的心情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毕竟不论从哪个角度去解释“家人”一词,都是合情合理的。
“回家吧,已经很晚了。”
啸腾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跨过眼前如同一个个阻碍的跳石。
来到车前,啸腾正准备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却被她阻止了。
“师父,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一缕清晖映在她的脸上,冰蓝色的眼睛就像是两颗蓝宝石般镶嵌在如牛奶的肌肤上。
“好啊。”
“风犹且恋亦可怜的下一句是什么?”
“待得风来更何愿。”
“那么你觉得是风可怜还是花儿可怜呢?”
“说好一个问题的,这已经两个了,我拒绝回答,上车。”
啸腾用类似命令的口吻叫美织上车并且打断了刚刚的问题。
虽然有些不情愿,可美织还是乖乖地上了车。
踩下油门,启动引擎,深夜当中,汽车发出不安分的咆哮声。
回去的路上,美织将座椅调到可以平躺的状态,闭着眼睛,全程都没有理会啸腾。
“风可怜,花儿亦可怜。”
当这句话传进美织的耳朵里时,她偷偷睁开了一只眼,而啸腾从余光中也看到了她的样子,温柔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