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指向凌晨3点,寂静的后半夜。
啸腾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的左手手搭在沙发的靠背上,右手手腕则搭在额头上,显得疲惫不堪。
自从对胡言采取行动以来,失眠的毛病再次找上了他。
当然,这仅是一个原因,另一个主要的原因是,每当亲妹妹离开的日子临近的时候,他都会彻夜难眠。
对于他来说,每一次经历那些过往的时候,身体上那些无形的伤痕就会渗出透明的血液,心理上的创伤也会发作,只是,他总是在用惊人的意志力在压抑着它,使自己尽量保持着理智。
现在的他,就好像孤零零一个人,沉沦在无边无际的海底。
不知是该继续下沉揭开所有的真相,还是应该浮上海面放下过往。
孤独、寂寞,都是一个夜晚的必备要素,它们缠绕在啸腾的周围,使他不胜其扰。
“啊,哥哥你还没睡吗?”
卧室房门打开的声音传来,一个依稀可见的身影出现在客厅,手中拿着空杯子。
“睡不着,你呢?”
“口有些渴,所以想喝点水,你又失眠了?”
“嗯,帮我倒一杯吧。”
“来,请用。”
她拿着装满水的杯子,回到客厅,盘腿坐在沙发的一侧,将其中一个杯子交给了哥哥。
“谢谢。”
啸腾接过水杯,将那杯水一饮而尽。
“那个,哥哥,后天一起去体检吧。”
“体检?”
“嗯,医院为职工进行的免费体检,家属也是可以参加的。”
“你们的福利待遇还真是好啊。”
“去嘛去嘛,这样你可以对自己的健康状况有一个了解,说不定也可以找到改善失眠的方法。”
“好,反正那天也休假,你回去睡觉吧,明天不是要还要和念涵见面吗?”
“陪陪你嘛,你这个样子,妹妹我可是很担心的,偶尔也要学会依赖一下别人啊。”
英恩抱着水杯,对哥哥发起了吐槽。
“刚刚不是依赖你为我倒了一杯水吗?”
说罢,啸腾轻声笑了起来。
“我是说,除此之外的,例如你的困难和脆弱,都可以分享给家人和朋友的。”
“有些事,只有我自己才能去做,也只有自己才能承担,别人……是帮不上我的。”
看到妹妹一本正经的样子,啸腾仍然没有肯定朋友和家人在某些方面的不可替代的作用。
“真是的——不要小瞧人啊!”英恩突然站起,抓着哥哥的胳膊就往卧室里拽,“现在你快给我回房间好好睡觉,答应姐姐要照顾好你的。”
“好好,我知道了。”
关上房门,英恩回到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的她也加入到失眠的队伍当中。
她明白,如今的啸腾,就像是在独自走着刀山火海一般,周围的人最多仅是他的后援和辅助力量,真正能闯过去的只有他自己。
“人家也想成为哥哥的助力……”
英恩抱起身旁的玩偶,不甘心的闭上了清澈如水的眼睛。
清晨,洗漱完毕,吃过早饭,英恩在玄关处整装待发。
“我出门喽。”
“等一下,这个你拿着。”
英恩疑惑地接过哥哥手中的东西,仔细一看,那是苍雪之前送给他的御守。
“这个不是苍雪姐千辛万苦求……”
“送你了,希望它能守护好我妹妹。”
“我明白了。”英恩似有所悟的看着哥哥,“这就是哥哥的态度吧。”
“嗯。”
“那接下来,你要好好和苍雪姐解释,不能让我最喜欢的艺人伤心哦。”
“放心吧。”
沙滩之上,教堂之下。
念涵仍旧像以往一样,在那里拉着自己的小提琴。
黑色的发丝随风飘荡着,被从琴声中诞生的旋律所围绕。
从那些蹦跳的音符当中可以听出,今天她的心情很好,就像是雨后初见阳光的向日葵。
漫天的海鸥停留在她的四周,仿佛都被那美妙的乐曲沉醉。
她,在等一个人,一个朋友。
“念涵。”
那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回眸一望,那是她等待的那个人吗?
并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是她的朋友,而且是好朋友。
“抱歉,来晚了。”
“没关系,你刚刚去那里啦?跑的这么喘。”
念涵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瓶水,递给了坐在木板上气喘吁吁的英恩。
“刚刚去了一趟中介公司,帮我和哥哥的朋友找需要合租的人。”
“合租?是哪里的房子?”
念涵坐了下来,依靠在教堂的外墙上。
“我家楼上。”
“那个啊,是朋友自己承担不了房租了吗?想找个人和他一起分担?”
“那倒不是。”英恩否定了念涵的猜测,轻轻摇头,“房子是他自己的,他想找室友的原因是因为——他做饭很难吃。”
“哈……这理由也太滑稽了点吧。”
因为惊讶,念涵的声调不受控制地拉高了许多。
“说的是呢,平时不是吃外卖就是来我家蹭饭,他有点受不了了。”
“那室友需要满足什么条件呢?”
“嗯……”英恩将一根手指放在下巴上,仔细回想着,“如果有想合租的人,需要做一次饭让他品尝,如果他觉得合格的话,只要平时可以负责他的一日三餐,押金免除,房租也好商量。”
“那还真是不错的条件呢。”
“可是,这种奇怪的要求,会选择合租的人也不会很多啊,刚刚中介那边都觉得这个要求太过无厘头了。”
英恩尴尬的笑了笑,对于苍一的要求,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奇葩。
“那,我可以去试试吗?”
“哎?念涵……你……”
“我觉得自己的厨艺还是可以的,虽说你那个怪兽老哥说不好吃,但是之前看你也挺喜欢的。”
“念涵做的东西的确很好吃呢,不过你为什么想租房子?”
“我家距离公司有点远,反倒是这边距离公司的距离比较近,而且这样也可以与你做邻居啦,平时可以经常见面了。”
她眼神里的坚定,让英恩明白,念涵想合租的意愿并非是一时兴起。
“不过……有一件事,我先说一下哦,房东可是男的,你要考虑清楚哦。”
“没关系啦,他既然是你和你哥哥的朋友,想必不是什么坏人吧。”
“苍一哥绝对不是坏人,相反,人挺好的。”
“那就没问题了,坏人’这个词啊,可是和性别没关系的。”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英恩凑近脸,看着她,就像是在看动物园里的稀有动物一样。
“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是觉得,你有时候说话,和哥哥很像呢。”
“谁……谁会像那个人啦,反倒是你有些像吧。”
念涵耳根一红,显得不知所措。
“嘿嘿……我是他妹妹,相像也没什么问题啊。你怎么突然脸这么红啊,生病了吗?”
“啊,没……没事。”
英恩想要伸手去碰念涵的额头,被她慌张地的挡了下来。
“好啦,今天你想听什么?”
她赶忙站起来,拿着自己的小提琴,岔开了话题。
“都行,只要你演奏的,我都喜欢。”
琴弓搭上琴弦,她屏住气,尽可能保持自己正常的状态来演奏,可是心里怦然的跳动却始终不能平静。
自从知道,他是当年的那个小男孩儿的时候,一种别样的悸动,就已经萌芽而生。
星期天,念涵来到苍一的家进行着租房前的参观流程。
放眼望去,房子的格局与楼下啸腾的房子大致相同,只是因为一个人住的原因,显得有些冷清。
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幅油画,如梦如幻的气息和清新的色调都可以看出作画者非常擅长利用不同对颜色来渲染画中的气氛。
那副画中一名背着身子看不到容貌却留着长发的少女,正望着天空上的满天繁星映衬的蓝色海浪。
她背在身后的一双小手紧紧抓在一起,仿佛在等待着某人牵引。
念涵被这幅不知名的画作所吸引,驻足欣赏,竟忘记了此次前来的原本目的。
就仿佛一股魔力,在吸引着她进入画中的世界。
“喜欢这幅画?”
苍一注意到念涵的注意力已经全部在画作当中。
“嗯,色调和气氛完美地搭配在一起,并且对画中的主要部分进行了突出的描绘,能画出这样作品的人,他的内心一定是个情感丰富的人。”
“哈哈哈……谢谢夸奖。”听到赞美之声,苍一由衷地笑了,“这幅画的作者是我。”
“哎?!”念涵用惊异的眼光看着他,随即,看了一眼放在客厅一侧的小提琴盒,“我以为,你只是喜欢小提琴。”
“啊,绘画和小提琴都是我的专长哦。”
“真是个多才多艺的人呢……不过,为什么不将这名少女的容貌画出来呢?感觉给人留了一些遐想呢。”
“是因为,我希望她转过身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是谁也无法比拟的,在找到合适的模特之前,我想给自己留下这一伏笔。”
“原来如此……”
“那么,你对我的房子还满意吗?”
“个人空间的隐私性很好,公共空间也可以共用,虽然冷清了些,但是房间很干净,整体来说很不错。”
“接下来,就看你的喽,要是能俘获我的胃,就可以成为我的室友了。”
“家里的食材可厨房借用一下,半个小时之内搞定。”
“没问题。”
走进厨房,念涵打开冰箱,首先观察着可用的食材,然后根据食材选出自己适合的料理菜谱。
苍一站在她的身后像考官一样,评判着参加实技考试的考生。
因为他平时很少做饭的原因,厨房几乎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即使是佐料和冰箱里的食材也都是为了今天的测试而准备的。
20多分钟过后,一顿美味且香气扑鼻的午餐便做好了。
苍一在餐厅落座后,看到那些简简单单的食材在顷刻之间就成了餐桌上的美食,不由感到惊叹。
“尝尝吧。”
念涵自信满满,在苍一尚未品尝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成绩。
“啊……这个,这个是人间才有的菜吗?也太好吃了吧!”
被美味折服的苍一已经顾不上自我形象,而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
“房东大人,怎么样啊?”
念涵打趣道。
“随时……随时可以入住,房租……房租全免。”
苍一口中的食物尚未吞咽,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挽留住这个可以挽救他胃的人。
“以后,多多关照了。”
“多……多多关照。”
看到念涵伸出手来,他赶紧放下筷子也伸出手来对未来将要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人表示欢迎。”
“对了,停车位是要向物业申请的对吧,我会将自己的车也开过来。”
“不用那么麻烦,我刚好有两个车位,其中一个留给你用就好了。”
“还真是大方呢。”
念涵看到自己的房东如此大方,嘴角扬起了微笑。
“你可是将我从外卖界和蹭饭界拯救出来的人啊。”
不一会儿功夫,苍一已经将饭菜一扫而光。
“怎么,是啸腾对你总去蹭饭有什么想法吗?”
“那没有,只是经常去蹭饭,多少有些难为情。”
“看你吃的这么满足的样子,真想不通为什么楼下的那位会觉得我做的不好吃呢?”
念涵用手托着头,歪着脑袋,纤细的手指在桌子来回滑动着。
“他那个人,只会觉得小英恩一个人做的饭好吃吧。”
“果然呢……啊,对了!”她突然灵光一闪,好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我要回家一趟,租房子的事还没和家里人说。”
“如果需要搬行李的话我可以帮忙。”
“没关系啦,我可以让自己家的物流公司帮忙。”
“啊——果然是大小姐啊。”看着匆忙离开的念涵,苍一发出自己的感慨,但瞬间又觉得有些不对,“我不也经常被一群人叫成雨宫家的技术宅少爷嘛……”
别墅的花园内,各种植物争奇斗艳,摆放在一旁的鸟笼里的蓝色虎皮鹦鹉叽叽喳喳的叫着。
念涵的叔叔——55岁的楚奕武正在细心侍弄着花园里的花朵。
他手上戴着白色的毛线手套,头上一顶草帽,随便穿着一套如邻家大爷般的衣服,下巴留着以一小撮略微花白的山羊胡,眼镜框在光芒的照耀下,反射出银色的弧线,除了眼角有些皱纹外,完全看不出他的真实年纪。
对于早就已经退居二线的他来说,如今花园里这些五颜六色的花卉和鸟笼里的两只虎皮鹦鹉就是他的精神寄托。
当然,他与自己的大哥一样,仍旧保持着双雄集团的董事会成员的身份,为的是在孩子们决策失误时可以及时出面力挽狂澜。
但是在平时,他与普通人家的退休人员是别无二致的,或是在小区里找人下棋,亦或者三五好友出门钓鱼,都是他享受人生乐趣的方法。
“二叔。”
念涵出现在他身后,礼貌性的打着招呼。
“涵涵回来了。”
二叔没有回头,而是仍在用手中的工具修剪着植物。
“我爸呢?一进家门就没看到人。”
“今天有个拍卖会,你爸和几个老朋友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入他们眼的。”
“说起来,二婶和我妈也不在,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嗯,大嫂那边的朋友家孩子过几天要举办婚礼,她们过去帮忙了。”
“还真是闲不住呢。”
“正好,你回来了,帮二叔干点活儿,去弄点鸟食和保健砂,把鸟喂了,别喂太多了,高中的时候不知道撑死多少只了。”
“我知道啦,二叔还真是记仇啊。”
念涵弄了些许鸟食和保健砂放到了食槽里。
“这叫前车之鉴,没这些经验,双雄集团早倒了。”二叔直起腰来,看着念涵投放的食量,“对,这些就够了。”
“二叔,我有事想找你商量。”
“有事求我啊,这些花花草草的活儿还没干完……”
“还有哪些要干,请二叔吩咐。”
话未说完,念涵一把抢过二叔手中的工具,冲他笑了笑。
“不对,你还是先说事吧,你这样子太奇怪了。”
二叔双手叉腰,对念涵的反常举动感到很诧异。
“呃……就是我想……想搬出去住。”
“就这啊,这有什么的啊,咱们家海边的别墅正好空着,距离公司还近。”
“房子找好了,已经和房东说好这两天就会搬过去,现在就差签合同了。”
“你这孩子不是来商量的啊,是签城下之盟来了。”
“这不想让你和我爸说说让他同意嘛,我和他说的话,肯定不会同意的。”
“来,让二叔听听你的理由,为什么选那个房子?”
二叔摘下草帽,脱下手套,坐在一旁的白色椅子上,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后示意念涵坐下阐述自己的理由。
“我之前不是认识了新朋友嘛,他们家也住在那个小区里,所以……”
“这样啊。”
他没有马上回复侄女的期盼,只是自顾自地喝着茶。
“搬过去之后,能努力工作吗?最近董事会的那群老家伙们对你可是不太满意。”
“又不是我想当那个总裁的……当初,让堂哥接任不就好了。”
念涵趴在桌子上,用手垫着脑袋,表情非常沮丧。
“那怎么行,从规矩上讲,你才是长房嫡孙,况且,你哥那个人,就从来没有上进心,上学的时候明明能考第一,也非要考个第二回来。”二叔将茶杯轻放在桌子上,接着说道,“如果让你出去租房子住,你能减少星期五去海边拉小提琴的次数吗?”
“哎?”
听到二叔提到的条件,念涵猛然抬起头来。
“当然,不是不让你去,而是想让你将更多时间放到工作这边,家里人也都知道,自从你交了朋友后,的确在逐渐走出当年的阴霾。涵涵,是时候该从过往当中走出来给二叔带个侄女婿回家了。”
听到二叔语重心长的话,念涵低着头有些窃笑,随即又肯定的看着他。
“放心吧,我会努力工作的,也一定会带男朋友回来见你的。”
“行了,回你房间收拾东西去吧,你爸那边我去说。”
“那我先把活儿干完……”
“去去去,真让你伺候,我的心血全都毁了,等会儿我叫人来帮你搬行李。”
看着二叔转过身的背影,念涵感到自己是非常幸运的,虽然有一位对自己严格的父亲,但还有一位宠爱自己超过亲生儿子的叔叔。
回到房间,念涵坐在地板上,将前男友送给自己的小提琴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它。
“抱歉哦,这次,要带另一把小提琴去新家了,因为我啊,打算开始新的生活了。你也不希望我一直这个样子吧,所以我要做出属于自己的选择了,你放心,我一定会一直……一直……幸福的生活的……”
她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划过,滴落在小提琴上。
世间取舍二字,是最难的,因为这里不仅有人最本能的欲望,还有着复杂的情感夹杂其中。
沉沦在悲伤的情感当中的数年间,念涵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来迎接自己的新生活,那个只属于自己的冬天,终将会迎接春季的到来。
下午4点11分,青峰资本位于汉王岛市的总部大楼内,杭河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内等待着一通重要的电话。
桌子上放着一杯冰块已经完全融掉的意式咖啡,显然,它已经让喝咖啡的人失去了兴趣。
“叮铃铃”的声音传来,杭河快速地拿起座机电话的话筒。
“李总,东西已经弄到了。”
电话里传来的是那名女性助理的声音。
“没有被当事人发现吧。”
“虽然有些怀疑,但是都应对过去了。”
“那就好,总共是几份的量?”
“一共是三份左右的量。”
“那就送到三个机构去。”
“我明白了。”
挂下电话,杭河长舒一口气,自从加入青峰会并且在青峰资本工作以来,他都没有面对过这么大的紧迫感,与啸腾的接触,他已经隐约感到了他身上的那种潜在的攻击性,而现在所做的事,稍有差错就会导致信天翁攻击的目标成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