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水分流而下,塞缪尔伸手一把把还在滴水的头发往后推,露出被挡住的立体的五官和俊美的轮廓,锋利深沉的眉眼紧盯着面前的鲛人。
虽然宴白在把塞缪尔拉上来后就松开了手,两人之间没有任何接触,但是呼吸交融,却比直接的肢体接触来得更显亲昵,暧昧横生。
宴白开了口,因为很长时间都没说过话了,嗓音沙哑,语言系统还没恢复过来,刚开始的音调有些奇怪。
“你……终……于……发……现……了……吗?”
“嗯,能告诉我原因吗?”塞缪尔眉头一动,分辨出了鲛人的话。
鲛人哂笑,海蓝色的眼中是对人类的不屑。
宴白闭口不答,他没有回答塞缪尔的问题,而是语言逐渐顺畅地反问道:“你觉得我危险吗?”
“嗯。”塞缪尔如实回答,相信见过宴白的人都会给予这个肯定的答案。
宴白嘴角上扬,那是个讥讽的弧度,他没有再与塞缪尔对视,而是看向远方。
远处是树林,是城市,是喧嚣,是大海,是宁静下的生机与活力,是神秘莫测的星际,是生命的尽头,是寂静与湮灭。
宴白的声音虚无缥缈般,却在塞缪尔的心头重重落下一锤:“你觉得鲛人族为什么几近灭绝?”
塞缪尔觉得宴白的一双眼看透了太多,也看透了他。
他一言不发。
那一刻,四周都安静了下来,好像两人周身的时空都停滞住了,旖旎的氛围早就散得一干二净了。
这是塞缪尔第一次在宴白的身上感受到名为“孤独”的情绪,迟暮,萧瑟,沧桑,寂寥,灰败,什么都不能激起他的一丝变化。
跟他之前几次表现出来的张扬和顽劣截然不同。
就好像一个是幼童,一个已经成了饱经风霜的老者。
但是这样的情绪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快到塞缪尔恍然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面对宴白的质问,是的,是质问,因为塞缪尔知道当年的人类都干了些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对方是全星际最后一条鲛人,对于这样的结果,确实有资格向他这个站在权利最顶端的既得利益者发问。
甚至于如果对方是个有着民族荣誉感的种族主义者的话,说不定会成为帝国有史以来最大的灾难。
鲛人族一度是星际最强的物种,是虫族的天敌。
人类既慕强又畏惧鲛人的力量,所以想尽一切办法来维护自己的地位。
人类的措施包括但不局限于与鲛人通婚,稀释他们的血脉,设计捕杀鲛人,用鲛人的基因研究变种。
有些研究出来的变种生物被他们放回了海里,与鲛人交配。
在自然繁衍和人类的共同作用下,纯种鲛人的数量急剧减少。
历史上,人类自豪的为这一系列举措冠名————“黎明曙光”计划。
现在的人鱼族严格意义上算不得鲛人族的后裔,这是一个新的物种。
人鱼族有的是从实验室里培养出来的,有的是种族不断杂交的产物。
这个新生物种摒弃了鲛人具有攻击性的部分,任由人类把他们改造成符合人类审美的样子。
可没有了鲛人族的存在,没有了天敌,虫族以成倍的速度繁衍,严重威胁到了帝国的安全。
自从鲛人族走向没落后,帝国每年为抵御虫族的入侵可谓是耗费心神,花了不少人力物力财力。
呵,黎明曙光?宴白神情难辨,他不再收敛鱼尾上的倒刺。
人类所谓的“黎明曙光”,是踩在鲛人族的血肉骸骨之上的。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提防、厌恶的鲛人族,却是他们真正的黎明曙光。
人类,为了一点微末的烛光,而熄灭了整个恒星的光芒……
这可……真是讽刺又悲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