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宝衣也没在此事多纠结,而是问:“凌大人,我可否能单独跟花氏说几句话?”
凌政海偷眼看云九。
只见他脸色淡淡的,喜怒无迹可寻。
但身上发出的那种皇室贵胄的天生威严,还有上过战场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凛然气息,让凌政海浑身都冒着冷气,哪敢说不?
他脸上堆着笑容道:“可以可以。”
随即歪头吩咐一狱卒:“把花氏带到耳房。待慧言县君问完话了,再把花氏押回牢房关押,在公开提审之前,不可再对花氏动刑。”
凌政海也是老奸巨猾,把话挑明,花想容不能带走,但也承诺,他不再对花想容动刑。
云九若是要强行带走花想容,凌政海也是奈不了何。
但云九会受到三院御史上书弹劾,就算他带兵横扫了西蛮国又如何?
三院御史并不买账。
认为他是挟功自重,置王法于不顾,他定然是不能落好。
苏宝衣哪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也没有要带走花想容之意。
她笑笑道:“有劳凌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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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想容受了皮肉伤,也不是很严重,凌政海要毁的是她的十指。
拶刑,又称拶指,对女子逼供的一种刑罚,用拶子套入手指中,用力紧收,大力压挤。
十指连心,随着指骨的断裂声和一盆盆凉水泼醒后的反反复复,一般女人都挺不过去这种拶刑。
就算挺过了,十指也是废了。
幸好,苏宝衣来得及时。
到了耳房,狱卒离开后,花想容红着眼眶道:“宝衣,我是被人冤枉的,请你相信我!”
苏宝衣道:“我若是不相信你,便不会连夜赶来了。但我相信你是没用的,你要拿出证据来证明你的清白,我这才能为你申冤。”
花想容咬了咬嘴唇。
“先人遗下的那本残缺传记是可以用来作证据的。可因为上面记载着我们花家的祖先跟前朝宫中亲密关系,担心会惹出什么事儿来。”
这本不是什么事儿,可被有心人定有事儿那就是有事儿了。
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大。
往小里说,已是时过境迁。
前朝当政者早已烟飞烟灭,王室成员也早已死绝,就是有后代苟且偷生,也起不了风浪。
毕竟朝代更迭已近百年,云氏家族已坐稳江山。
往大里说,祖先跟前朝宫中亲密关系,知情不举,有谋逆之罪,不至于判死罪,流放是免不了。
往大往小里说,都任凭当官的一句话。
若是往大里说,不但花想容自己无法脱身,连妹妹花想颜和弟弟花君瑜也陷入其中。
这是花想容不愿意看到的。
苏宝衣安慰她:“不怕,只要你愿意拿出传记来作证据,我自会有办法解决问题。”
花想容道:“那本传记我放在家中,在——”
苏宝衣给她使个眼色,把手掌伸到她跟前。
花想容省悟过来,隔墙有耳。
于是用指尖在苏宝衣手掌划了好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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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京兆尹府出来,苏宝衣肚子“咕咕”作响,这才想起她还没吃晚饭。
她对云九道:“岐王殿下肚子可饿?臣女请到殿下到开阳楼吃饭,答谢殿下今晚的出手相帮。”
云九道:“好。”
苏宝衣转头对句号道:“你回沐恩侯府一趟,告诉周婶儿和想颜君瑜,花掌柜在牢中没事,过段日子就能出来,让他们不要担心。
让想颜君瑜姐弟俩留在厢房住一晚,暂时不要回花家,翌日一大早送他们到庄院,在那儿住上一段时间。
你送周婶儿回去后,再到开阳楼来找我们。”
句号不放心,瞅了一眼云九。
“小姐,你——”
苏宝衣道:“我没事。”
句号只好道:“小的会快去快回。”
苏宝衣上了云九的马车。
大齐执行宵禁制度,但宵禁制度比较宽松。
没有市与坊的限制,商业活动不局限于固定的地点,店铺可以随处开设,摊位可以随处摆。
政府非但不刻意打压抑制商人,反而颁布了很多政策鼓励商业经营活动。
这使宵禁成了口号。
只要没有杀人放火做坏事,就是碰到城中值守的官兵他们也会放行。
宵禁制度尽管宽松,也是有时间限制,规定“夜市直至三更尽,五更又复开张”。
因此在三更之前,许多酒楼和茶肆还在营业,还在不少小摊贩在沿街叫卖。
此时还不到二更,开阳楼光如白昼。
店中有不少客人在吃饭,门前人来车往,热闹非凡。
有女伎在弹奏七弦琴。
乐曲细细碎碎地传来,缠绵悱恻的曲调在空中回旋,丝丝缕缕漫过心底,有一种天人永隔的惆怅。
云九和苏宝衣一行人刚到门口,小二笑着迎了上前。
“客官来吃饭?里面请——”
小二竟然带他们到从不接待客人的三号楼七号小雅间。
苏宝衣只是惊讶,并没有多问。
坐下来后,云九问:“你可有把握能把花氏救出?”
苏宝衣道:“若是臣女没猜错的话,凌大人跟‘颜若雪’香宝斋幕后东家有关联,他是以权谋私。说实话,我找到确切证据并不难,但要把花掌柜救出,也不是易事。”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颜若雪”香宝斋幕后东家的动机,莫不是要搞挎“花脂粉天下”。
既然动机不纯,自是搞些无中生有、捏造事实、诬告陷害的把戏。
他们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不外是欺沐恩侯府没势没权,欺苏宝衣这个从二品县君空有其名而没人撑腰。
苏宝衣确实是没人撑腰。
尽管她不想跟云九再有交集,能避多远便避多远,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不过。
但她明白权势的重要性。
也想着此事真正能帮她的,也唯有云九一人。
好吧,为了花想容,也为了“花脂粉天下”,她豁出去了。
火烧眉毛,且顾眼前!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苏宝衣问:“殿下可知道京兆尹凌政海和‘颜若雪’香宝斋幕后东家的详细资料?”
云九答:“京兆尹凌政海,汴京人士,科举考试殿试中取得进士的探花,授予太常博士之职。
颜若雪‘香宝斋’的幕后东家是燕婕妤之母凌老夫人名下的产业。
燕婕妤品阶不高,不过是三品嫔妃。
但她非常能生。
四皇子云皋,八皇子云天,还有雪霁公主和雾离公主皆为她所出。
凌政海是凌老夫人娘家侄子,凭着这裙带关系,这些年来凌政海没少借东风。”
果真,是有强硬后台!
苏宝衣道:“目前要做的,是到花家取花掌柜那本她祖先遗下的那本残缺传记,那传记在——”
压低声音,附在云九耳畔,说了传记所收藏之处。
云九二话不说,唤来扬烈。
吩咐几句,扬烈应命而去。
云九取出一块玉佩,交到苏宝衣手中:“宝儿,日后到岐王府找我,拿这块玉佩便可。”
苏宝衣接过玉佩:“臣女谢过岐王殿下。”
云九凝视她:“宝儿,你以前叫我九哥哥。”
苏宝衣鸡皮疙瘩掉一地,她有这么肉麻?
叫她九哥哥?
她记得前世她跟那腹黑云九情浓时,她从来没叫过他“九哥哥”,而是叫他的英文名“Douglas”。
苏宝衣尽管鸡皮疙瘩掉一地,表面却不动声色。
装傻扮愣:“那个时候臣女少年无知,不懂尊卑之分,望殿下不要怪罪臣女的无礼。”
云九不语。
凝视她的一双眼睛,高深莫测喜怒莫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