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宝衣站了起来,向顾氏敛衽一礼,便带着南嬷嬷和远方离开。
刚走出门口,看到一位穿了荣华富贵的锦衣少年由远及近摇头晃脑的走过来。
他左手拿着一只装蛐蛐儿的陶罐儿,右手拿着一把扇子,嘴里不成调哼着曲子。
一副纨绔公子派头。
待走近了,斜眼扫向苏宝衣。
顿时惊艳了,一双色眼龌龊乱焚。
呲牙咧嘴问:“这位美貌如花如仙女下凡般的姑娘……是宝衣表妹?”
远方拦在自家小姐跟前,一脸戒备问:“你是谁?”
眼前这位身形瘦削的少年,十八九岁的样子。
样貌普通。
如果不是贼眉鼠眼,一副又猥又琐相,让人多投两眼憎恶的目光,简直就是落到人群堆中分不清谁是谁的路人甲乙丙丁。
“本公子是你家小姐的表哥。”
“呸,你乱攀什么亲!我家小姐没有表哥!”
“你家小姐怎么没有表哥?我不是么?苏鸿飞那小子尽管是圣上亲封的侯爷,可又怎么着?
见到我沈煜城,都得毕恭毕敬称一声表哥。你家小姐是他妹妹,自是也要尊称我为表哥。”
原来是大顾氏的儿子沈煜城。
出于礼貌,苏宝衣朝他点点头,看到他目不转睛肆无忌惮盯着自己看,心中不悦。
不想跟他多废话,便要与他擦身而过。
沈煜城伸手拦了她:“宝衣表妹——”
远方又再冲到苏宝衣跟前护着,嘴里嚷嚷道:“喂,你要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难道你不懂?”
沈煜城不以为然,大咧咧道:“表哥表妹间,哪用讲究这些狗屁规矩?”
“你不讲究,我家小姐讲究!”
沈煜城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苏宝衣脸上。
神情有些鬼祟,半个身子俯过去,压低声音神神秘秘。
“我觉得宝衣表妹模样儿好生熟悉,像在哪儿见过!嘿嘿,大概是在梦里见过。”
这撩妹手段,也太过低级兼老土。
苏宝衣冷冷的道:“对不起,我对表公子并不熟悉!”
“说不定我们上辈子认识呢?说不定上辈子,我跟你是有缘之人呢?”
“请你放尊重些!”
“宝衣表妹我跟你说,你当真跟我一个梦中姑娘长的很相似,够格跌落几只南飞的雁儿,沉死几尾游水的鱼儿。宝衣表妹我说的是真的,我发誓,我没骗你!”
“表公子这些情话,日后可留给你心仪之人说。我福缘浅,担当不起表公子的梦中人!”
苏宝衣说完后便不再搭理沈煜城,扬长而去而去。
南嬷嬷和远方也跟着离开。
远方走了几步忽地回过头,对沈煜城讥笑道:“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们小姐做有缘人!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獐头鼠目,尖嘴猴腮,鬼头蛤蟆眼儿,一副惨不忍睹的歪瓜裂枣的又猥又琐模样!
左脸欠抽,右脸欠踹,驴见驴踢,猪见猪踩,无耻贱格不要脸!
呸呸呸,看着就恶心!”
沈煜城气结。
跳了起来骂道:“你这臭丫头年龄不大,嘴巴怎地这般恶毒?我有你说的这样不堪么——”
他忘记手中还拿着陶罐儿,跳脚用力过猛,陶罐儿捧不稳摔落到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一只肥大的蛐蛐儿惊慌失措跑了出来,四处逃窜。
很快便钻到墙角没了踪影。
沈煜城反应过来了,急吼吼飞扑过去。
“我的蛐蛐儿,我的蛐蛐儿……我的连战七场立于不败之地的战神心肝宝贝儿……”
他的鬼哭神嚎声传到议事厅里。
苏雪遥不屑撇了撇嘴,脸上的神情极是厌恶。
呸,狗改不了吃屎的毛病!
就算上了汴京城住到了沐思侯府又如何,仍然改不了街头小混混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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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顾氏已把嘴里的布团扯下来了。
只觉得嘴巴又酸又麻又疼,还有一股血腥味,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竟然带着血水。
大顾氏心中骇然。
远方这丫头,出手可不是一般的狠!
苏雪遥从地上捡起了帕子,撕扯了一会儿后,才小声问:“娘,她住桂馨院了,让我住哪儿?”
顾氏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映月阁还空着,你搬到映月阁罢。映月阁环境不错,布局精巧别致,几棵个竹子青翠挺拔,四时常茂,看着也是清爽。”
苏雪遥不大乐意。
映月阁比桂馨院小多了好么?看着也寒酸,甚至远远比不上沈若梅住的碧落院和沈若兰住的沁雅院。
她眼睛瞟向沈若梅和沈若兰。
两人视若无睹。
沈若梅继续往手背抹香膏,沈若兰继续涂指甲盖。
苏雪遥气不打一处来,嘟哝:“我姓苏,是苏府正经八百的小姐!住的竟然连外人都不如。”
这话大顾氏就不爱听了。
忍着嘴巴的痛楚,嚷嚷道:“遥姐儿你这话就不对了,当初是你先挑选院子,你非要住桂馨院不可,若梅和若兰也没跟你争是不是?
再说了,若梅和若兰又怎么是外人了?她们是你亲表姐,你们是一块儿长大的。”
苏雪遥嘟哝:“一块儿长大又怎么样?又不是亲姐妹!她们又不是姓苏!”
尽管声音低,大顾氏还是听到了。
她又再嚷嚷道:“当初在诸城,你们家生活过的一团糟,不时被外人欺负,哪次不是我这个做姨母的挺身而出,帮着你们护着你们?
你们吃不饱,穿不暖,我这个做姨母一听到你娘哭诉,二话没说给你家送米粮,买了布帛让你娘给你们做新衣服。
啊?如今你们富贵了,便嫌弃起我们来了?
说我们是外人!
遥姐儿,做人要讲良心,树高千丈不忘根,人若辉煌莫忘本,要不会遭天遣!”
苏雪遥气红了眼。
把帕子揉成了一团,哆嗦着嘴唇哭。
“大姨母你骂我忘本,没有良心,咒诅我遭天遣!大姨母你心肠怎么这般狠毒?我遭天遣,你又得到什么好处?”
她在诸城是订了亲的。
男家有几亩薄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未婚夫婿生了仪表堂堂,以前她看了也是心生喜欢。
自从归宗认祖成了沐恩侯府小姐后,苏雪遥便眼高于顶,认为人家配不上她,吵着逼着人家退亲了。
大顾氏哪有嘲笑苏雪遥的心思?
是苏雪遥贼人心虚好么?
遇上这么一个没脑子的人,大顾氏七嘴八舌也说不清,憋了一肚子的气无处可出。
她坐在地上,一边拍大腿一边抹眼泪,呼天抢地嚎个不停。
“天地良心的,我哪敢嘲笑大小姐你?我巴结还来不及呢!妹妹,你来评评理,说句公道话!
啊?这些年来,我对你们苏家人掏心掏肺的好,有那点对不住你们苏家人了?
妹妹你说呀,我那点对不住你们苏家人了?”
大顾氏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又再边哭边嚎。
“就是到了汴京城,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是尽心尽意帮着妹妹你管家,府里府外大小事宜,莫不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在辛苦张罗!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不是?
妹妹,你说话公道话呀,别老是瞅着不吭声呀,难不成我这个姐姐在你心上,就是外人?
啊?妹妹你说啊,我这个姐姐,是不是外人?”
鸡一嘴鸭一嘴,吵成一锅粥,一番鸡飞狗跳热闹繁华景象。
顾氏头大如斗,整个人焉垮垮的。
又呻又吟了数声:“哎呦我头疼,心口也疼!哎呦哎呦,盛嬷嬷,你还是扶我回院子去歇歇罢。”
她一手抚头额一手抚胸口,还配上副疼痛难忍的表情。
盛嬷嬷无奈。
当家主母如此窝囊废,下人脸上也无光。
她上前搀扶顾氏,走出议事厅门口。
沈煜城还趴在那儿寻找蛐蛐,把周围糟蹋的一片狼藉,他嘴里神神叨叨。
“……我的战神啊,我的连战七场立于不败之地的心肝宝贝啊……快给老子出来,老子还指望你给我挣银子呢……战神……心肝宝贝……”
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蛐蛐找出来。
顾氏也顾不上管他,扶着盛嬷嬷的手匆匆尿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