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宝衣坐在梳妆台前,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
水嫩的桃花脸,皮肤吹弹可破。
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眼楚楚动人的大眼睛,小翘鼻精致秀气。
小小的唇有些丰厚,唇线清晰,唇珠饱和,微微上扬的嘴角任是无情也动人。
微微一笑,唇边的两只浅浅小酒窝若隐若现。
此时她身量还没长成,给人一种清清瘦瘦柔柔弱弱的视觉感,却掩饰不住面如凝脂眉如画的惊世绝艳。
丫鬟远方给苏宝衣梳头。
三千青丝垂腰间,乌黑柔顺,散发着干净清淡气息。
远方一脸自豪:“小姐长的美貌绝伦,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马车的轮子见了也炸开!
当真一笑倾人城,二笑倾人国,三笑倾倒众生,四笑倾翻三界。”
她发自内心肺腑之言,一脸狗腿地吹捧:“小姐的容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
苏宝衣淡淡道:“不过是皮相罢了,不足一哂。”
这娇俏可人有着招惹桃花潜质的颜容,她对牢足足两辈子。
前世颇为得瑟,恃美而骄。
结果得来的结局却是红颜薄命,二十八岁那年因一场车祸而香消玉殒,英年早逝。
想起前世往事,苏宝衣喟叹一声。
想必前世她死去之后,鬼魂途经黄泉路,来到忘川河边,在奈何桥上守着的孟婆一时大意忘记给她喝忘情汤。
因此她尽管转世为人,但上辈子的前尘往事仍然沥沥在目。
这时候诗诗打帘子进来。
走到苏宝衣身边垂手恭立:“回小姐,侯爷到崇国寺来接小姐回府了。春晓姐请他进堂屋坐着歇会儿,正沏茶拿糕点招待呢。”
她嘴里的侯爷,是与苏宝衣同祖父异祖母的堂兄,一年之前认祖归宗并承袭沐恩侯爵位的苏鸿飞。
之前他曾到崇国寺来探望过苏宝衣好几次。
是位长身玉立,眉清目朗,英俊和帅气俱全却缺少阳刚之气和深沉内涵的少年郎。
远方给苏宝衣梳头完毕,取过一旁的披风为她披上。
此时进入夏季,气温回暖。
但在日升之际,山中风略带寒气。
苏宝衣回首问诗诗:“包袱都收拾好了?”
诗诗笑答:“回小姐话,该带走的东西一大早就全部打包收拾好了。
南嬷嬷此时在院子外面,正指挥侯爷带来的小厮把包袱搬到马车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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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国寺位于京都汴京城南北六十多里之处。
依山筑殿,婉转相连。
周边绿树环绕,古树参天,漫山遍野郁郁葱葱,一条清澈的河流,蜿蜒绕过山坡。
苏宝衣居住的院子在半山坡上,崇国寺外的西南面,隐在山间的林海之中。
地方偏僻荒凉,人迹罕至。
苏鸿飞喝了茶吃了糕点。
背负双手走出堂屋。
看到苏宝衣站在院子里,正对南嬷嬷道:“把这两盆寒兰也带走吧。
寒兰难养,难以成活,养了三年,好不容易才养成这雄伟的叶子,也许到了秋末寒冬时就可以欣赏到花开了。”
南嬷嬷应了声,挥手叫了两位小厮一人搬一盆寒兰上马车。
“东西都搬完毕了?”苏鸿飞问。
“回侯爷话,已搬完毕了。”南嬷嬷答。
苏鸿飞伸头往门外的马车一张望:“就搬走这么一丁点儿的东西?几个柳条箱,只装了不到半辆马车!”
原本他还担心,带来的两辆马车不够用呢。
南嬷嬷回道:“小姐吩咐,屋里的东西不用搬走,就留在这儿罢。”
屋子里一应摆设皆是上品,价钱不菲。
苏鸿飞叹息:“日后这院子不知被谁住下,这些好东西白白便宜了不相干的人,当真是天物暴殄!”
苏宝衣淡淡道:“不过是身外之物,不足为惜。”
好一个不足为惜!苏鸿飞暗中磨牙:“这些东西花了不少银两购置吧?”
苏宝衣居住的院子从外表看着普通,实则深藏不露。
里面的建筑装饰非常精美。
院落宽绰疏朗,四面房屋各自独立,又有游廊连接彼此。
庭院内甬路相衔,山石点缀,还有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植树栽花、饲鸟养鱼。
惬意而舒适。
苏宝衣身边有老嬷嬷照护,一个大丫鬟和两个小丫鬟使唤,还有几个做粗活的下人。
穿着讲究,吃喝用度无一不精致全备。
巨大的惊叹号和疑问在苏鸿飞胸中绞成一团团。
据他所知,这位跟他只见过几次面的同宗妹妹,不足三岁便困在这崇国寺旁的小院子内。
如今已整整十个年头。
和尚再慷慨大方再慈悲为怀,也绝对不可能供给她锦衣玉食,婆子丫鬟们在身边围绕嘘寒问暖。
苏鸿飞忍不住又再道:“想来这些年,宝衣妹妹生活过的挺舒心惬意。”
苏宝衣笑了笑,没答话。
此时从外面窜进来一个奶娃子。
迈着小短腿哒哒哒的朝苏宝衣扑过去:“娘亲娘亲——”
南嬷嬷一把揪住他:“小宝,跟你说了多少遍,你怎么总是记不牢!小姐年龄不大,还是姑娘家呢,你不能叫小姐为娘亲,要叫姐姐!”
奶娃子嘴巴瘪了起来:“娘亲——”
“叫姐姐!”
“娘亲——”
南嬷嬷板着脸孔:“小宝你不听话,再叫小姐为娘亲,我便把你留在这儿,不带你进城到侯府!”
奶娃子闻言,两只大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水汪汪的浮在眼眶边,要掉不掉的。
他憋红了脸。
忽地委屈巴巴来了一句:“娘亲是不是又要抛弃小宝不要小宝了?”
南嬷嬷抚额,跟小屁孩讲道理,那是对牛弹琴,徒劳无效。
苏鸿飞好奇问:“这小孩子是谁?”
南嬷嬷答:“是小姐一个月之前在寺门处捡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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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奶娃真的是苏宝衣捡来的。
当时他身上的衣服全是泥土,小脸儿脏兮兮,远远见到苏宝衣,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
继而迈着小短腿噌噌噌风一般扑过来抱住她大腿,哭嚎得撕心裂肺。
“娘亲娘亲,小宝找你找得好苦啊!
娘亲,是不是因为小宝不够乖,不够可爱,所以你就不要小宝,抛弃小宝了?
呜呜呜,小宝好可怜叭——”
苏宝衣懵了。
瞪着他,回想着自己今生走过的沧海桑田十三年,不曾干过抛夫弃子的勾当,不知何处惹尘埃?
她蹲下身子问:“小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
奶娃子抱住她大腿不肯放手,哭嚎得天崩地裂。
“小宝没认错人叭,你就是小宝的娘亲叭!呜呜呜,娘亲你不要小宝了吗?娘亲你就这么狠心抛弃小宝了吗?呜呜呜——”
到崇国寺烧香祈福的香客不少,见状纷纷围了过来。
“这是谁家的小孩子?哭得好可怜。”
“可能是跟家人走失了吧?”
“哎呀小公子别哭了,你多大?姓甚名谁?爹爹是谁?家在何处?我让人送你回家好不好?”
奶娃子哭得凄凄切切,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奶声奶气控诉。
“呜呜呜,我叫小宝,三岁半了。呜呜呜,小宝娘亲不要小宝了,小宝娘亲狠心抛弃小宝了!
呜呜呜,小宝好可怜啊,小宝是一根没娘疼没娘爱的可怜小草草叭!
呜呜呜!”
苏宝衣尴尬不已。
幸亏她才十三岁,还未成年,就算早熟也生不出这个三岁半名叫小宝的小屁孩来。
要不百口莫辩,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冤情。
最后她无奈地把奶娃子送到主持方丈那儿。
刚好远真大师云游归来。
他笑对苏宝衣道:“这位小公子跟家人走失了,他唤小施主为娘亲,可见他跟小施主是有缘人。
不如小施主先带着他,待他家人寻找到来,再由他家人接走他这样可好?”
别人的话苏宝衣可以不听,但远真大师的话她还是要听的。
毕竟当年多亏他一句话,她才能在刀口逃生捡回一条小命,没来个香消玉殒幼年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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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奶娃子在苏宝衣身边已有一个月余。
可他家人还没寻找到来,苏宝衣只好带他回沐恩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