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总，您不跟我们一起回总部吗？”
“不了，我有点私事要处理，大家这次出差辛苦了，回去以后都休息几天，下周总部见。”
顾庭川乘坐的航班比其他人晚，所以他与大家道别后，又独自在候机厅等了一会。
坐在VIP等候区，处理完了一些工作上的邮件后，他拿出私人手机，打开收件箱。
与严谨的工作邮箱完全不同，这个邮箱中塞满了已阅邮件，每一个都被小心翼翼点击了保存。
点开最新的那封邮件，那是三天前随着电波送来的，他已经阅读过一遍又一遍。
顾哥哥，你好，夏天来了，洛城的气温升高得很快，我们学校的牡丹基本已经过了花期，但神奇的是我昨天在牡丹园中居然找到了几朵开得正好的豆绿，这种牡丹十分名贵，就算学校的牡丹园也只有两株而已，今年牡丹花期的时候我没能拍照片给你看，就用这几朵豆绿弥补遗憾吧。
关于我二十岁而生日，顾哥哥就不要费心了，我已经是成年人了，这么多年接受你的帮助已经非常感激，等大学毕业一定会努力工作，尽快将这些年来向你借的学费生活费偿还。
顾哥哥千万不要推辞，因为我也有自己的私心……等我还清债务的那一天，希望还有机会将这份私心诉诸于口。
……
顾庭川的目光落在“私心”二字上，心跳微微加快。
天知道他多希望这份私心如自己所猜测，却又知道资助多年的小姑娘性格有多倔。
虽然自己早就表示过，她生活、学业上所有的开销自己都可以负责，也好几次邀请她，或者转学到顾氏总部的海城，直接接受他的照顾，又或者搬到洛城他买的公寓里，总比挤在廉租房中要好得多。
但这个倔强的小姑娘怎么都不肯，他打过去的助学金，每次都只动用了最少的部分，而从她满十六岁，打工的选择种类越来越多开始，这笔钱有时候甚至一分不动。
他也不知道这份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明明到现在，两人都没有实质上的见过面——小姑娘总是在某些方面特别固执，在觉得自己还是“弱者”的时候，始终不肯与他见面。
但他却偷偷去看了小姑娘好几次，正如他所想的，她一点点长大，生活并没有压弯她的背脊，压力反而给了她疾风劲草的韧性。
或许在那个时候开始，他所渴望的就变了。
但他选择尊重小姑娘的意愿，默默等待她成长，等待两人真正相见之时。
他觉得这么多年来，他们虽然未曾相见，但早已陪伴对方多年。
摩挲着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幕，顾庭川嘴角含笑，想着一会远远看一眼他的小姑娘，确认那份二十岁的礼物送到了她的手上，这段时间加班加点的疲惫都缓和了不少。
……
一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落地后又坐了将近两小时的车，他终于横跨洛城，到达了小姑娘的学校。
路上收到了新的邮件，是小姑娘拍的餐桌。
她今天满二十岁，虽然说着不必特别庆祝，但室友们起哄，于是大家便一起出来吃个饭。
他的小姑娘虽然还在读书，但已经接过不少私活，加上十八岁以后就很少动用他的资助，或许距离她想要“还清债务”的时间并不会很久。
一想到这点，他的心跳就有些失衡。
不管再如何心照不宣，毕竟他们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难免会有些患得患失。
万一，万一她说的“私心”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他或许会因此而发疯的。
思索间，他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下车后一抬头，视线越过马路，便能看到大片的落地玻璃后方一桌年轻人。
顾庭川的目光立刻攥住了其中一人，虽然只能看到一小片侧影，但他丝毫不怀疑，那就是他的小姑娘。
按照他们的约定，现在还不到相见的时候，但这是她的二十岁生日，无论如何他不可能缺席。
所以他在对方察觉之前克制住了过于热切的视线，不紧不慢地穿过马路，走进那一家饭店，并且选了一个能看到他的小姑娘，却又不容易被她发现的位置。
点餐，喝水，他极力控制自己的目光，心里数着秒，以便扫过去的视线不要太频繁。
但每一次状似无意地扫过，他都极力捕捉更多细节。
她的头发长长了一点，黑眼圈几乎没有了，脸颊也白了一些，看来最近的兼职工作比较轻松。
她穿着淡绿色的连衣裙，为炎热的夏日带来一抹视觉上的清凉。
她左手腕上戴着一条细细的银链，那是他送给她的十八岁礼物，为了让她不要过于有压力，他选择了价位合适的纯银细链……
他摸了摸袖扣，那是那一年自己生日时收到的回礼，一想到那一年生日时收到的邮件，顾庭川的心头就一片火热。
他的小姑娘，他的珍宝，他一点点看着蒙尘的她变得耀眼无比。
忽然，荼小白的视线扫过来，顾庭川连忙垂头假装喝水。
他向来自制力良好，这才敢跑到这样近的距离陪心爱的女孩过生日，但他万万没想到，心间盈满的爱意已经如此充盈，越是靠近越是难以控制，如果两人在这个时候对视，他不确定这份爱意会不会从眼睛里溢出来。
他怕自己会冲上去，抱紧她，亲吻她，不顾她的意愿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身边。
不，不，顾庭川，你不能这么做。
他的小姑娘这样好，应该展翅翱翔，他要有耐心，等待羽翼丰满之后的小姑娘自愿落进自己怀中。
不要吓到她。
他一遍遍警告自己，过了五分钟才小心扫过去。
荼小白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已经扭过脸与朋友们说起话来。
长出一口气，他压下心头那一点失落，并没有多少胃口地吃了几口东西，便假借去洗手间的机会找到了服务员。
“十分钟后帮我将这个东西交给那一桌过生日的女孩，不要透露我的任何消息，告诉她这是顾先生留下的就好。”
他一边说，一边将一叠足够分量的小费放在托盘上。
服务员顿时眉开眼笑，连连保证自己一定会分秒不差的完成这个任务。
顾庭川洗了手，用凉水稍微扑了扑脸，看着镜中的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很好，就这样，他要再耐心一点，等待他的小姑娘做好所有的准备。
离开洗手间后，他并没有回到桌子前，而是顺势深深看了一眼荼小白，然后自然的结账离开了。
那份礼物她会喜欢吗？
他想会的，毕竟他陪伴了她孤寂的童年，所以她对他无话不谈，每一个爱好他都知晓得清清楚楚。
顾庭川想，等他的小姑娘做好准备的时候，他们会是世界上最契合，最幸福的一对。
他在洛城并没有停留很久，当天晚上就又赶飞机回到海城。
有一场重要的酒会必须参加，他匆匆更换了衣物，想了想还是将那对袖扣也换到了身上。
以荼小白目前的财力，当然不可能购买太高档昂贵的礼物，但这对袖扣胜在足够精致，出席这样的场合倒也不算失礼。
这次的酒会在一艘豪华游艇上，顾庭川到的时候酒会即将开场，因此他登船没多久游艇便出发了。
端了一杯香槟，顾庭川思考着一会要商谈的项目，忽然注意到酒会上出现了几个外国人。
当然，现在的种花家出现的外国人并不少见，尤其是来投资做生意的更是一波又一波，只是他似乎没听说今天的酒会有外宾。
出于生意场上的直觉，他准确去打探一下这些外国人的目的，希望与自己的计划没有冲突。
他抿了一口香槟，将杯子顺手放在桌子上便准备跟上去。
意外便在此刻发生，他仿佛听到了嗡的一声，脑子瞬间一蒙，然后整个人便不省人事了。
事实上，整个游艇上除了几个外国人外，再没有一个清醒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昏过去多久，但清醒的一瞬间就察觉身体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高纤维绳索紧紧束缚着他的手脚，他尝试着挣扎了一下，绳索更紧的陷入皮肉中。
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因此立刻分辨出来这绳子绑的很专业，没有器具帮助的话是挣不开的。
所以现在他是被绑架了吗？
顾庭川看向四周，原本还衣香鬓影的宴会厅，此刻到处是被绑着的人，他甚至看到了穿着游艇工作人员制服的一群人。
他飞快否定了宴会举办方搞鬼的可能——就算要演戏，那位娇生惯养的少爷也不用把自己绑这么紧。
所以是有什么人将游艇上的他们一网打尽了？
顾庭川皱紧眉头，这一游艇的客人虽然还不算是种花家最富贵的一批，但一起被绑架的消息传出去，也足够引起一波商业地震了。
如果只是要钱，或是商业恶性竞争的话，或许情况还不会太糟糕。
就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因为宴会厅走进来一批外国人。
一圈明显是雇佣兵的家伙手持武器围成一个圈，保护着几个白大褂。
他们没有一个遮掩自己的面容，当绑匪压根不在意脸有没有被看到，这意味着最可怕的情况发生了。
顾庭川的心开始往下沉了，但他还不打算就此认命，被捆在身后的手一直没有停下尝试挣脱。
此时宴会厅里醒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尖叫，有人在拼命开条件希望对方放过自己。
然而进来外国人不为所动，他们甚至没有多说一个字，白大褂们便打开了手中的便携式冷藏箱。
一开始箱盖阻碍了视线，顾庭川并没有看到里面的东西。
但很快白大褂就开始分发箱子里的东西给雇佣兵了，看到他们拿出来的一支支细细的针剂，无形的恐慌笼罩了一切。
雇佣兵们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他们从宴会厅大门两侧开始，给鬼哭狼嚎的人质们一一注射药剂。
眼看着就要轮到自己了，豆大的汗珠从额上落下来，顾庭川多了一种直觉……这一遭他可能逃不过去了。
恐惧自然是有的，但更多的竟是无法言说的遗憾。
他的小姑娘啊，他还没有正式见过她，没有向她表明心迹，没有拥抱、亲吻过她，没有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摸索着抓到了袖扣，有力将它们扯下来紧紧握在掌心中，眼看着利针刺破皮肤，未知的冰冷药剂注入身体里。
那药剂冷得像万年寒冰，一进入体内就散发着可怕的寒气，一瞬间，顾庭川就觉得连呼吸都被冻住了。
无形的冰冷的手捏住了他的心脏，它肆意揉捏操纵生死，他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华贵的地板，由于太过痛苦忍不住发出惨叫。
但他的举动丝毫不显眼，因为每个注射了药剂的人都在痛苦的嚎叫，有人无法承受用力撞在桌角上，鲜血瞬间染红了一片地毯。
也有人痛到极致，一口咬住旁边的人，最后将对方的耳朵撕了下来。
还有人惨叫着惨叫着便没了声息，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但这些顾庭川都不知道，他已经痛到失去了五感，失去对外界的认知，如果人真的有灵魂，他想自己的灵魂一定在被无形的力量一缕一缕撕碎，千刀万剐的痛苦也不过如此……
他喷出一口寒气，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但又有什么东西在血管中蠕动着，将另一种可怕的“生机”运送到肢体的每一部分。
渐渐的，他的思维迟滞了，停顿了，世界在他眼中失去了光泽，顾庭川张开嘴，却只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咆哮。
有香喷喷的东西靠近了，他本能的知道这是食物。
可怕的饥饿感搅动着他的肠胃，身体中好像伸出了无数渴求的小手，都在叫嚣着让他吃，吃，吃。
然而他的手脚不能动，只能任由“食物”将它拉起来拖走了。
宴会厅外已是星光满天，而他如深井的眸子里却连一丝光亮都没有。
捧着来自“顾先生”的礼物做了一晚美梦的女孩，在吃饭的时候顺便浏览新闻，看到一个“富豪游艇开酒会却在海上失联”的消息。
荼小白随意扫了一眼，便随手划走了这个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