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浓烟,血腥气,惊恐逃窜的败兵,兴奋追杀的胜利者。
看到己方兵将已经冲进了攸邑,徐侯脸上漾起志得意满的笑容。
麾下的雄师突然杀入了兵力空虚的攸侯国,直扑他们的主邑并一举占领,并不用费多大劲的。
徐侯彭珖下令围困攸邑,各路兵马大张旗鼓地碾压敌国的四境,就是为了极度震慑攸人,粉碎他们的意志。
今日上午,徐侯才发出猛攻敌方都城的命令。将士们很争气,一鼓作气就攻破了城池。彭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耀武扬威!
站在城头上,徐侯俯瞰着城内的一切,世代积怨的老冤家终于在自己手里被打翻了在地!
攸人的社庙在火焰的吞噬中颤栗倒塌,狼狈不堪的战败者们在庙前广场上瑟瑟发抖,他们无助的妻子儿女们拥在一起嚎啕不已,单独押解在前的攸侯家族之众绝望地看着被毁的社稷却只能听天由命。
攸方这个南部强邻的名号将就此消失,他们的土地、邑落、财富都属于笑到了最后的己方!攸人的男女今后必须把徐人当作自己的主人!
消灭世仇的感觉,真是让人酣畅淋漓!
“我侯,请移驾攸人的侯府。”谋臣葛冉提醒徐侯。
“把我们的旗帜树起来!”
徐方的青色旗帜在城头上猎猎飘扬,徐侯彭珖在前呼后拥中下了城墙。
蓝天白云下的岐山峰峦叠嶂。
站在山腰向南眺望,山下的肥沃周原阡陌纵横、人烟兴盛,远方的涛涛渭水宛如玉带。
岐邑虽然已经不再是菁英云集的王国首邑了,依旧气象不凡又祥和繁荣。
祭坛上的鼎镬金光灿烂,纹饰精美。祭司们用火把将鼎镬中的干柴点燃,燎火炽红,浓烟扶摇而上。
古老的燔柴祭,是告天大典不可或缺的神圣环节。在西土周邦更是讲究,因为这一礼仪传说就是由王室圣祖“后稷弃”发明的。
今日是周王大封诸侯于岐山的吉庆日子,更是需要恭恭敬敬地祈福于上苍。
大案上的金册与圭璋睹来醒目,盛装的西土贵胄们玄衮赤舄,精神抖擞,班位整齐。
翘首以待的封建大典正式开场了。
周太史辛佚高声赞礼道:“价人维藩,大师维垣,大邦维屏,大宗维翰。怀德维宁,宗子维城。无俾城坏,无独斯畏。”
这段周王封建诸侯的开场白翻译成我们现代的话意思是:王国之精英好比那家院的篱笆,大众百姓如同是城邑的围墙,诸侯大邦为王室的屏障,姬氏同族做殿宇的栋梁。诸侯在封国布施恩德则四方泰昌,重视家门的嫡子要像城墙,莫使基础遭到败坏,又怎会孤立无助感到慌张。
周王姬发看向等待接受册命与加封的族中子弟和一众功臣将领们,脸上的笑容如同灿烂的阳光,拿起了一副金册。
“予叔缙请出班接受册命。”
队列中走出一位年逾五旬的长者,他是文王的三弟姬缙。
“予小子将畿内的渭滨虢地封给予叔为食邑,册命您为虢公,同时统帅豳师,监护豳地。愿予叔和族人们世代永昌,翼护王家。”
“臣敬承王命,愿我西土姬氏王业千秋!”姬缙朗声唱赞。
周族传统最重尊卑,姬缙虽然没有从征伐商,但留守西土的功劳也很大,更是王叔的身份,所以被封在岐下的虢地,爵秩更是第一等的公爵,比在朝歌城第一批受封诸侯的姬发亲弟弟们的爵位更高。
文王的二弟姬隐也还在世,但他的身体一向不好,这趟还在病中没能来岐山。而且,姬发已经想好了另外给老人家的封赐,所以第二批册封的对象并没有姬隐。于是,周王姬发的三叔就成了今日第一个受封诸侯者。
“予弟姬奭上前听封。”
姬奭从班列中走出,恭敬地等待族兄宣布对自己的册封。
“予一人将畿内召地的山川土田分封于你为采邑,册命你为召邦之侯。愿不负王命,敬顺王庭,百姓欣悦,子孙万世其保!”
召侯姬奭接过周王手中的金册,朗声承命道:“臣奭对扬王休,愿天子万寿!”
一旁做姬发助手的姬旦将代表诸侯身份的玉圭玉璋、冕旒和黻黼鲜明的衮服连案呈送到召侯面前,姬奭郑重地接过后徐徐退下。
除了彰显仪式感的金册、圭璋、冕旒和衮服,周王封赏诸侯的还有车驾仪仗、扈从军队、私属周族人众、各色礼器与大量的金帛,在大典后再行交割。封国所在地的一切,从此全部由诸侯自行安排治理。
姬奭和姬旦一样,是周天子姬发眼中最重要的左膀右臂,同时又代表着一众“公刘”一脉的同宗贵族们,所以第二批封侯名列第二位。但他的封国被安排在了王畿之内,好方便姬奭在朝担任尊官。
“莘荒出班上前接受册命。”姬发看着手中的金册再次点名。
臣班中走出气宇轩昂的莘荒。他是莘侯姒忽的第五子,姬发的表弟,大姒夫人的侄子,在灭商战争中军功显赫。
姬发赞赏地看着英姿勃勃的表弟,微笑道:“莘季子,予一人将冀州亘邦分封于你,册命你为亘侯,带领配属于你的人马就封建立秩序。愿你们一帆风顺,敬顺王庭,百姓欣悦,让舅氏莘姒在亘邦的子孙枝繁叶茂!”
“臣姒荒敬受王命,对扬王休!”
臣班中的莘侯忽看着外甥姬发和爱子姒荒,满意地捻着颌下的短须。
“舅氏申侯请接受加封。”
申侯姜突本来就是诸侯,又是洛师的统帅,强大的盩师同样是申侯家族的子弟在掌握,所以姬发和四弟姬旦认真商量后,决定给与申侯家族特别的荣耀。
“舅氏劳苦功高,姜族世代为周邦栋梁,为酬谢舅氏及姜族对我西土王业的丰功伟绩,予将郿邑、汧阳和北洛水之地,全都加封为舅氏的领地。此外,舅氏可自行择选子弟一人,在领地内新建一邦,邦名为‘井’,爵秩为伯。”
“姜突谨受王之恩赐,愿我西土王业安如磐石!”
姜族原本就拥有陈仓之地和申邦东西两块领地,如今王庭将郿邑、汧阳加封给自家,与陈仓连成一片,同时又授权申侯自行开拓北洛水流域,挑选子弟再立门户为诸侯,这可是本次岐山封建大典的独一份恩宠。所以申侯姜突与在场的姜族贵胄们自然是满意至极。
“南宫将军请出班。”
虎将南宫括应声上前来。
“将军战功卓著,我们在兖州的疆域需要着力巩固。予将都下之潦滨甘地分封将军为食邑,另准许将军在兖州的观人之墟建邦立国,爵秩为‘伯’,驻扎帝丘的王师也归属将军节制。不过,予需要将军在王庭为羽翼,请将军先派遣子弟带着册命与部众前往兖州建立封邦。”
“臣南宫括敬承王命,南宫子弟愿意世代效命王庭。”大将南宫括快人快语地接受了册封。
他的食邑就在沣京旁边,本为古时有扈氏的领地,后来又成了崇侯国的别邑,属于畿内的膏腴之乡。而兖州的观人之墟是夏王朝王族武观的旧封地,虽然被商王朝摧毁而废弃了,地盘也算很大的,又南邻兖州的重镇帝丘。由此可见王室对南宫将军本人及南宫氏的重视。
接下来,又一批的功臣子弟得到各自的采邑与爵秩,还有几个原本就是诸侯身份的功臣受到了加封。
在邰邑祭祖时文王夫人特别叮嘱的几个庶母所生的弟弟,姬发也都精心做了妥当的安排。姬高被分封于程邑郊外的“毕”之地,爵秩为侯;姬郑被封于畿内的“毛”之地,距离邰邑与岐邑都不远。
散伯、巴君、蜀君、容成氏庸君、褒伯等南国诸侯,还有来自雍西豳地的旧封诸侯以及大原戎部的君主们,来自黄河东岸大夏之墟的九侯以及他下面的媿姓部族酋长们,也都一一得到了或晋升爵秩或加封山川土地或赏赐附庸金帛的封赏。
岐山封建盛典的尾声,新老诸侯近四十人列成数排,聆听天子姬发的祝福。
“纯嘏景福,如圭如璋。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百尔诸辟,振古如兹!”
周王的声色庄重,寓意深刻,晓谕面前的显赫列侯们:“天命赏赐大家非比寻常的富贵,如同美玉制成的圭璋一般值得珍惜!寻常人做事都会谋求良好的开端,能坚持到底才是真正的光荣!大周的诸侯们,愿你们像古时候的圣贤邦君一样国祚昌盛!”
“臣等对扬王休,惟膺承明命,惟谨维新,愿天子万寿!”诸侯们异口同声感谢王恩浩荡。
盛大的宴席开始了,乐师们奏响金钟,鼓瑟吹笙。
司仪的尹佚高声朗诵封侯的诗篇:“式辟四方,彻我疆土。肇敏戎公,用锡尔祉,釐尔圭瓒。四方既平,王国庶定。锡山土田,于周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