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日良辰,早春的暖意拥抱着朝歌城。
好多男女衣容干净,从家中来到街头,聚集在社庙前的广场四周。而靠近社庙的地方,只属于贵族们。气氛紧张又兴奋。
“左祖右社”,“祖”是祭祀王室列祖列宗的宗庙,“社”是朝歌城的“土地神”庙堂,连同前任商王帝乙留下的宫殿,共同构成了这座都邑最宏大又神圣的建筑群。
对面的姬发行宫大门大开。
一百名威武的甲士分列两队,手里打着白色的旗帜做仪仗前导。
王六弟姬振面对众星捧月中的周王姬发,高声唱赞道:“恭贺吾王成功平定天下,今日正式加冕。请王移步殷社,举行大典,祈福上天降福万民。”
“予一人宣布,典礼正式开始。”周王发端庄肃穆宣布。
姬振赶忙跑到王者的六驾轩车前,就位在驭手的位置。
四位周人勋贵簇拥着王者沉稳走向仪仗车。
王四弟姬旦手持金灿灿的大钺,王族弟姬奭手中的青玉小钺湛然夺目,将冕旒衮服的姬发护在前后的中央。姬家的好儿郎们正当风华,意气风发。
两位年迈老成的大臣泰颠和闳夭扬持轻吕宝剑,一左一右跟在姬发的身后两侧,同样是老当益壮,威仪棣棣。
万众瞩目下,六骏拉拽的轩车逐渐驶到了社庙前。
王者姬发在懿亲重臣的随从下,昂然进了社庙内,然后独自走到殿前庭院的中央处,转身面向所有的现场观礼者,神情庄重又坦荡地笔直肃立。
威武的仪仗卫队小跑着入内来,分为左右两翼,各就各位。
王之众臣也相继进入庭院,按照各自的位置一一站好。
王庶弟姬郑恭敬地双手捧着一个金盆来到王前,里面是一盆月夜收集来的纯洁露水。
少年郎姬封一脸喜气,捧着手中的精致彩编细席,仔细地铺在了王兄的脚前。
王族弟姬奭再度登场,他的职责也是赞礼助祭,捧着盛满了美玉、彩帛和谷物的浅筐。
接下来是威风凛凛的姜子牙,牵着作为献祭品的橙红色雄壮公牛,浑身上下一根杂毛都没有。
史官尹佚手捧金册最后一个上场,用目光请示周王发。
姬发微笑着示意尹佚开始,后者朗声庄重地宣读道:“殷室之末代子孙受无德,迷弃背离了开国之祖成汤的光明王道,辱没神祗,祭祀失时,蛮横昏聩地对待大邑商的贵族与平民,他的罪孽为昊天上帝所憎恶!王者姬发,如今勘正天命,解民倒悬,特向商地之神恭敬上告,并奉献盛大的祭祀典礼。”
新柳依依,微风习习,对面的青山绿叶似乎在热情召唤。
黄河某处渡口,寻常的大车上下来费廉一家的老幼,走向等待的渡舟。
费廉牵着长孙女,费盈牵着长兄的独子费扬,奄婉抱着还在睡梦中的小女儿。
艄公撑起长杆,渡船缓缓离开了大河西岸,船家的伙计们奋力划桨,东岸慢慢在走来。
“别了,朝歌!别了,冀州!”费盈看着渐行渐远的西岸土地,双眼逐渐因含泪而朦胧。
大哥永远地回不了故乡费方了。二哥费胜因病滞留在了太行山西侧汾水流域那片土地上。自己也险些命丧于冀州。今后,家中只有年迈的父亲、守寡的嫂子和三个孺子相依为命了!自己虽是弱质女流,却要扛起家族的责任。
……
朝歌商社里的盛大祭祀已经完成。
周王姬发又在四位贵胄拥簇下站在高大的王者之乘上。
“商族的贵族与平民代表们,予一人在此郑重宣布:你们的家邦改名为‘殷邦’,北蒙改名为‘邶’,连同朝歌城都归还于你们。册立子逯为殷邦之侯,继承你们列祖列宗的香火,驻跸‘邶邑’,自主治理你们的邦畿!其他归顺的诸侯,你们先前的爵位与领地,一切如故。希望你们敬服镐京王庭的号令,告别过去,开启新的生活。周族与你们商族,还有其他臣服我姬周的四方之族,千秋万载共沐王道的光芒!”
在场的商人贵族们欢喜鼓舞,虽然大邑商从此结束了,失去了王权,丢掉了豫州所有的土地、城邑和臣民,包括朝歌东与南两翼的冀州沿河地域、太行山以西都不再属于本族的版图,可毕竟自家的领地和富贵都保住了。
“此外,予一人宣布,河南的‘隞邑’易名为‘管邑’,成立新的‘管邦’,册命胞弟姬鲜为管侯,治理那里的商族臣民。同时,他代表予一人,襄助于殷侯逯,带给你们平安和繁荣。”周王姬发又朗声宣布了第二项有关商族未来的安排,在场商人纷纷瞩目站在殷侯逯一旁的姬鲜,觉得有这位周人亲王代表天子驻守就近的管邦,说明了王庭对商族的重视。
“予弟姬奭请上前听命。”
姬奭上前来,躬身候命。
“予一人命你代表王庭,去羑里监狱慰问箕侯老人家!他老人家有什么要求,你酌情尽量满足。我们周族传统敬老,德高望重的箕侯是你们商族的财富,也是我们心目中的邦国瑰宝!”
“周王万岁!”听闻周王如此礼待贤明老迈的箕侯,在场的商人贵族与平民无不喜出望外,一时间欢声雷动。
“予弟姬高、姬封上前听命。”
王弟姬高和少年姬封郑重上前。
“予一人命令你们,将殷邦各地监狱关押的囚犯全部释放。”
“遵命。”二人异口同声。
周王姬发的这项命令,内涵是释放所有未曾抵抗联军的被囚人们。这些人中多数系遭受商王受和他手下混蛋们迫害的贵族与平民,人群中不乏他们的亲人与好友,由此也赢得了人心。
“大将军南宫括请上前。”
威风凛凛的南宫将军上前来。
“予命你率领军众,将存积在鹿台的所有财货,钜桥仓库里的全部积粟,合理分发给朝歌、邶邑的民户以及殷邦四境的百姓人家。镐京王庭和予一人不贪图财物和粮食,要的是殷商臣民的衣食无忧!”
“周王万岁!周王万岁!”雷霆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喜出望外的民人百姓们对天子姬发的恩德与情怀感激涕零。
“尹佚请上前。”
王庭史官辛佚上前。
“你和南宫将军负责,将神圣的九鼎转运到‘郏邑’。”
九州之鼎是治水的大禹王所铸,象征着统治天下的王权。周王下令迁走九鼎,也是新兴王朝的必行作为。
大将南宫括这才与史尹辛佚联袂退下。
“请老卿家闳夭上前听命。”
重臣闳夭正气凛然上前。
“烦劳您老代表王庭和予一人,隆重再建殷商先太师比干的墓葬,以示表彰先贤义尊。”
商王子受的叔叔比干被昏君剖心而死,一直是商人贵胄和民众的心头伤悲。周王姬发下令重新修建他的墓地,自然也得到了商族上下的拥戴。
“请大宗祝上前领命。”
随军而来的姬周大祭司长稳步上前。
“予一人命令你,负责筹办盛大宴会,大宴三日,好好款待酬谢率师伐灭商受的各路诸侯与将士们。同时,为全军上下举行祈福大典。”
“遵命!”大祭司长回到了自己的一众助手人群中。
“最后,予一人宣布,大军不日将班师启程。一个和平安定的时代到来了,愿天下再无干戈!”
欢声雷动,不论是助周伐商的各路诸侯、军将还是殷商诸族的人们。
流年无声,微风细雨送来春日的气息,绽放的桃花因为濡湿而更显娇艳。
晨食中间,那小雨下着下着便彻底停歇了,明媚的太阳也欢快地照临大地。
从宫台上向东望,绮水长天,沣水东岸的镐京轮廓明显。
雨后的阳光让自南向北流入渭水的沣水澄澈旖旎,两岸的茂盛水草秀色夺目,西岸的丰京、东岸的镐京,双王城呈犄角之势。
邑姜咬断了针脚,满意地看着自己做好的春衫,呼唤儿子道:“诵,我们去看奶奶,好不好?”
“好!”姬诵从玩具木马上下来,上前牵住了母亲的手。
桃花缤纷,文王夫人莘姒正在庭院里侍弄着自己喜欢的花草,看到儿媳妇带着太孙姬诵进了院门,便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迎接娘俩进了自己的寝殿。
“快去拿些蜜饯来给姎的宝贝孙子。”莘姒吩咐侍女。
“母后,不用管他,刚才吃过没多久。母后,姎给您做了两身春日的衣衫,您穿上身试试。哪里有不妥的,姎下来再修下就是。”邑姜双手托着自己亲手缝制的新衣服,呈给文王夫人。
“好,好!姎这就换上。姎这里也准备了新岁的礼物给你和诵。”老夫人抚摸着孙子姬诵的小脑袋瓜,满面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