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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山雨将倾(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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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这个姓氏并不少见, 百家姓里亦有“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的说法。但若是提到郑姓,江湖中很少有人会联想到其他人——老人庄郑三太爷以外的其他人。

盖因老人庄是当今武林里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庄。

郑三太爷姓郑, 庄子里的大多数人也姓郑。但除了郑三太爷,庄子里的另一位主事人却姓孟, 孟良宵孟小侯爷的那个孟。

提及神秘的风雨楼中神煞郑中神,狄飞惊不免心生忧思。郑三太爷年迈古朽,在朝堂江湖地位都属超然, 并不会轻易与人结盟。可孟小侯爷年轻稚嫩, 这样的年轻人难免意气用事,若与谁意气相投, 往往会倾力相助。

狄飞惊一向谋定而后动, 他的一双手和一双眼睛也最是厉害。可此刻比起情报、比起信息, 他竟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孟小侯爷、老人庄是否已与金风细雨楼结盟?

孟小侯爷不爱与人交际。无论对皇帝太师,还是神侯傅相,俱都一视同仁, 不结交、不讨好、不来往。迄今为止,只有同为小侯爷的神通侯方应看到过他的府中、只有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与他并肩对过敌、只有低首神龙狄飞惊和神侯府上的四大名捕与他有过几分交情。

可狄飞惊却仍旧觉得,这位不偏不倚的小侯爷或许与金风细雨楼存在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单只说这位中神煞——他是否出自老人庄?若他真是老人庄的人, 那老人庄与金风细雨楼的关系,倒的确值得人思量了。

狄飞惊很少有看走眼的时候。

这次也不例外。

金风细雨楼的郑中神此刻正在青楼。不是寻花问柳的那个青楼, 而是金风细雨楼四楼一塔中的那座青色楼子。青楼是风雨楼发号施令之地, 往日里若有要事, 除却几位心腹可以登玉塔七层面见楼主之外,其他人均要在青楼与苏公子会面。

青楼内庭里栽着一棵树, 是老楼主苏遮幕在世时亲手种植的。这是一棵代表“金风细雨楼”的树, 名为伤树, 也是现任楼主苏梦枕苏公子最爱的一棵树。在当季时,这棵树枝繁叶茂,几乎能遮蔽内庭的大半天空,可此时刚刚入春,便只能瞧见树木繁盛却光秃秃的枝丫,还有树干上尚未溶化而堆砌着的簌簌的落雪。

郑中神正坐在这棵树的一根枝条上。

坐在这棵苏公子心爱的、由专人照料的树上。这棵树被照料得很好,所以郑中神坐在树枝上,便难免要伸出手去摸一摸冰凉粗粝的树干。

他当然不担忧会惹苏公子不满,因为他的身份使他足够自信。

正如狄飞惊猜测的那样,他出自老人庄。

黑袍下的少年人伸出手掌抚在伤树的树干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若有人掀开他的衣袍,除去他衣袍下那张看上去平凡的易/容/面/具,便会发现,这人果然来自老人庄。

非但来自老人庄,还是老人庄的话事人,老人庄的少庄主。

他当然就是孟良宵。

老人庄内能人异士辈出,饶是以他的天资本领,能够扮演他的人也绝不在少数。所以孟小侯爷时而待在府中,时而以郑中神的身份往来金风细雨楼,偶尔还会在街头与“孟小侯爷”偶遇,是以两个月来,竟从未被人识破过身份。

即使金风细雨楼中,知晓他真实身份的亦只有苏公子一人。哪怕他的心腹,楼中的军师总管杨无邪和近身护卫茶花也只知他是苏公子的结义兄弟孟小侯爷自家中送来的助力罢了。

孟良宵也发现了这重身份的妙用——赵佶调查出了青衣一百零八楼的幕后主使,将牵扯挪用军中弓/弩的几名官员俱都流放砍头固然令他还算满意——使用郑中神的身份,亲自杀到京城附近的几座青衣楼中却也别有滋味。

总是被困在庄里的孟小侯爷体会到了自由的滋味,顿时犹如飞鸟还林,池鱼归渊,快活得乐不思蜀,若不是乌北几次三番催促,简直要一直留在楼子里当他的郑中神了。

杨无邪赶来时,便看到了这坐在树上的少年人。

孟良宵扯下兜帽,露出一张年轻又平凡的面容,笑眯眯地冲杨无邪摆手,喊他:“杨总管,你跑什么?”

孟小侯爷的笑容总难免带着几分讥诮和高傲,郑中神则不同,郑中神的笑亲切又爽朗,让人一眼瞧去便可得知,这是一个少年得志,却又温柔随和的年轻人。

杨无邪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因为这个年轻人拥有着少年人独有的蓬勃朝气,和这样的年轻人共事,难免要让他觉得自己也回到他生命中几乎不曾存在过的年少轻狂的那一小段时光了。

于是他站在树下同样冲着孟良宵招招手,“快下来,同我一道去开会。”

金风细雨楼总在早上开会。没有歌功颂德、不提吃喝玩乐,只因为这是苏公子主掌的会。会议内容非但直白、简短,更在时间上有着严格的要求。因为会议内容一旦空泛、跑题,亦或是会议超时,疾病缠身的苏公子便要“呻/吟”,便要让参会的所有人都能生出内疚,生出一种自己竟让这病弱之人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的内疚。

孟良宵很少在早上便来风雨楼,只是昨日陪苏梦枕赴京郊进行了一场杀斗,遇到了个难得的对手。归来后心潮澎湃,手痒难耐,便干脆住在了楼子里。

所以今儿个他难得起了个大早。

苏公子也起得很早。

与其说早,不如说他一夜未眠。

他当然不是发愁六分半堂怎会突然多了一个绝顶高手——他绝不至于自大到以为这世间只有自己能得孟良宵相助,其他人便只能势单力孤。

也不是在忧心薛西神之死。他从不为过往的事忧怀,否则他的一生便什么也不需要再做,只肖躺在床上、裹在被子里唉声叹气便已足够他挥洒余生了——他对薛西神的做法并不赞同。为争取闻巡抚对楼子的支持,便不择手段,行狠辣方法,祸害百姓,致使他们残疾畸形,实在有违他内心的道义。他本想事后惩治薛西神,可他却仍无法容忍薛西神命丧他人之手。

薛西神是楼中五神煞之一,卧底六分半堂,为楼子出生入死,鞠躬尽瘁。他做事或许欠妥,但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外人惩处。白楼早就搜集到了信息,他也知晓薛西神究竟命丧何人之手。只是眼下时局动荡,他无法亲赴湖北替薛西神报仇,只得暂时忍耐。

但厉愁已经到了京师,他自然便要替手下兄弟报仇。

只是他还未动身,对方反倒先给他写了一封信。

一封要取他项上人头的信。

师无愧看了这封信勃然大怒,苏梦枕却只冷眼看着,无动于衷。想砍下他头的人很多,他倒也想看看,究竟又有谁能做得到。于是他亲率师无愧、沃夫子、茶花,又带上他的中神煞孟良宵,前往赴会。

厉愁很强。

不过几个回合,苏梦枕便陷入了一种既明白又不明白的状态。不明白的地方便是,他不明白这年头为何突然多了这样一位无迹可寻的神秘高手、不明白这位神秘高手所使的武功路数到底出自何门何派。但他也明白了,他明白了这人的武功之高、剑法之妙竟是他生平罕见。

既是罕见,便不是从未见过。

苏梦枕自然有信心与这神秘剑客争锋,同时他也认为,这剑客不是孟良宵的对手。他二人或许在伯仲之间,可厉愁要依靠内力压制病情,高手之间本就较之分毫,这内力此消彼长间,厉愁绝无可能是孟良宵的对手。

果然,郑中神横袖出刀。

他用的是精美绝伦的琉璃彩刀,刀势霸道绝伦,却无高手间一对一的骄傲执念,与苏梦枕配合默契之下,不过五招,便砍伤了厉愁。

除却刀伤,苏公子带给厉愁的伤势也并不算轻,但以快打快、刀剑相交、掌力比拼之下,苏公子也受了不轻的内伤。这伤势又带动了他体内原本就有的冗疾,在夜间越发折磨他,频繁呛咳,无法入睡。

孟良宵来到青楼中的议事厅里,便看见了坐在上座、脸色青白的苏梦枕。苏公子因着小侯爷内力压制、赠送良药而红润了没几天的脸色重归苍白,两颊发红,腮边隐现蓝紫,一副抱恙在身、十分疲惫的模样。

孟良宵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苏梦枕不是情绪外露的人,也不是那种会在明面上对年轻的兄弟百般呵护的兄长,但他外冷内热,感情真挚内敛,总会于不经意间照拂年龄尚小的孟良宵。人与人交往,最重最难便在于将心比心,苏公子以兄长身份关切他,孟良宵自然也忧心他缠结繁复的病灶。

苏梦枕见他和杨无邪来了,也是点点头示意他们坐下。又等了不到盏茶功夫,有资格在这里开会的众人便都到齐了。

人来了,苏梦枕便说话了,只是却并没有提及昨天遇袭之事。

苏公子神色平静,口中说出的话却骇人,“六个分舵四百多个兄弟,这损失实在不小。”他一出口,便提到了楼里出了叛徒之事。苏公子一向秉持“用人不疑”的原则,从不怀疑楼中兄弟,奈何名利动人,权势诱人,任何地方都不缺少叛徒。

四无之一的花无错很是叹了口气。他内力强劲,说话时声音也嗡嗡作响,他只道:“古董一向胆小懦弱,听闻他年轻时吃够了没钱的苦头,霍休找上他,以钱财诱之,他会叛,也不足为奇。”他提及“古董”,脸色阴沉,绝不像话语中一样似是在为他的行径找寻借口。

只听苏梦枕极为平静地道:“古董向来没什么胆色,却胜在义气,不过这回倒是我看走了眼,他的胆子比我想象中大些,义气却没我料想中那样足。”

孟良宵在一旁听着。

自从用郑中神的身份加入风雨楼后,苏梦枕便让他住在白楼,给了他随意翻阅白楼卷宗的权限,又命杨无邪给他详细讲解了江湖里的各支势力、各位豪杰,好叫他在外时不至于杀错了人。所以他此时虽不敢说对一切了如指掌,但对于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里的纠葛却还是能说出一二的。

古董正是四无之一的余无语,他四人并沃夫子、茶花在金风细雨楼建立之初便跟随老楼主,后又陆续成为苏公子心腹,在金风细雨楼的实际地位还在楼中五神煞之上。余无语勾结青衣楼楼主霍休,背叛楼子改投六分半堂,更是用六个分舵四百余人的人头当做投名状,想必苏梦枕此刻定然痛心。

想到这儿,孟良宵又去看苏梦枕的脸色。

只见这位病恹恹的公子似是丝毫不曾动怒,只是一双眼睛却更傲更寒。他的目光本就令人不敢逼视,此刻瞧上去倒更像是能够将与之对视的人燃成一抹灰烬、冻成一块坚冰。

苏梦枕不曾瞒他,是以孟良宵已经知道,六分半堂的三堂主雷媚便是金风细雨楼中的郭东神。孟良宵虽然自信老人庄里定然没有其他势力派来的探子,却也知晓,不是所有地方都和家中一样,能做到上下协力、主仆齐心的。他也问过苏梦枕,既然六分半堂有楼子的卧底,那楼里又是否会有六分半堂的钉子呢?

苏梦枕却说:“我永远不会怀疑我的兄弟。”

类似的话,孟良宵听许多人说过。上位者总爱以此当做表彰,好叫底下的弟兄们感念于首脑的信重,往往更会心潮澎湃。在以后刀口舔血的日子里,更加鞍前马后、唯命是从。因此这样的话术,往往都是基于想要得到忠诚而做出的口头奖励。

但苏梦枕却不是,他言行一致,真真正正能做到永不怀疑、大胆任用,让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即使被人背叛,在此之前亦是绝不怀疑。他并非平易近人,让手下能够与他打成一片的首领,他孤傲却不倨傲,也格外珍惜兄弟情义,功夫高、志向高、品性高,同样令人敬重。

将擒拿古董的任务交付给了花无错,苏梦枕与杨无邪师无愧又讨论了片刻,便即刻下令散会。孟良宵在会议上一言未发,到了会议结束,便也准备离去。

只是他还没走,便被苏梦枕叫住了。

四下只余他们两人,苏公子紧绷的面容上忽而涌现了一股深沉的疲惫。他长叹一声,“我的确没料到,古董会背叛兄弟。”

余无语是楼内元老,他的心腹,一朝卖楼求荣,他又怎会无动于衷?

孟良宵不会安慰人,况且他也不觉得自己这位身为武林霸主的结义大哥需要安慰,于是沉默不语,等待他说出真正的目的。果然,苏梦枕很快便收敛了情绪,望向孟良宵,对他道:“你跟我来。”

他们二人很快来到了青楼的内庭里。得楼主令后,本就冷清的内庭已经不见往来人员。苏梦枕站在孟良宵对面,冲他道:“让我看看你的刀。”

他话音刚落,孟良宵的刀便自袖中滑入手中,刹那间竟一刀斩出,劈向了苏梦枕。刀已挥出,彩色流光方才完全显现,折射在地面上,像是一弧被划破了的虹桥。

与这溢彩宝刀刀刃相抵的,赫然便是一把凄艳绯红、同样精美绝伦的红袖刀。

孟良宵知道,苏梦枕信任兄弟,从不对兄弟出刀。以往孟良宵想要看看他的刀,便多要挑在他动手之际,才能欣赏到红袖刀出的风华。此刻苏梦枕要看他的刀,却并非是要看这柄宝刀,而是要看他孟良宵的刀法、孟良宵的刀。他的刀一挥出,便霸道刚猛,不留余势,虽与他本身俊秀少年的形象极不相符,与他如今郑中神平凡阳光的外在亦不相合,却实在符合他的真实性格。

但这似挟风雷依气的一刀却被苏梦枕挡了下来。

刀招散发刀气,灌注孟良宵雄厚中正却又暴烈的内力,使得苏梦枕的脸色越发苍白,但他举手投足间,已是挥劈卷砍出四刀,使得孟小侯爷不得不极力回防。

一道红影笼在孟良宵头顶,他举手挡住,便听苏梦枕问道:“你为什么迟疑?”孟良宵侧身滑步,避开这灵巧一招,收刀回袖,不去说话,只冷冷看着他。

“我的刀轻捷灵巧,你的刀霸气浑然,你既将我的刀法习成了这般模样,便合该胸臆畅快,理当更胜往昔,为什么又要迟疑?”见他收招,苏梦枕却不理睬,反而一刀照头劈下,孟良宵犹如未觉,这刀便堪堪停在孟小侯爷天灵盖上方三寸之处,削落了小侯爷的几根黑发。

不待他回答,苏公子又道:“出刀也好,做事也罢,最忌走在中间,摇摆不定。你既要杀人,便干脆去杀,若不杀人,就不要妄动杀念。似你这般动了杀心,又因一时情绪处处留手,便是软弱。若非你功夫够高,身份特殊,早已死了无数次。”

苏梦枕说完,也收了刀,拢在袖中的手指不禁摩挲起了刀身。他绝非奉承讨好之辈,说起话来也并不好听,虽然因着风雨楼对官场权贵之间渗透力不强,应对权臣时往往笑脸相迎,避免横生枝节,但此刻应对起这位贵中之贵、重中之重的孟小侯爷却丝毫也不客气。

因为他实在已将对方当做了自己的兄弟。他不愿意欺骗兄弟,不愿叫对方沉浸在自己很强、自己无往不胜的美梦当中。

苏梦枕遭亲信背叛,身负内伤,更决定不日便率亲信诛灭叛徒。照理说他现在应当好好保重,无论是吃药还是休息,哪怕什么也不做,也比动武要好得多。

可他还是选择出刀,因为他已发现了孟小侯爷最大的缺点。

孟良宵初听便很不服气——却不是因为苏梦枕说得不对,而是因为自他记事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指出他的错误、指责他的不足。但他又知道苏梦枕说得很对——以他的功夫,昨日里若非留情,定能将厉愁带回金风细雨楼,以他的本领,也不会在上月伏击青衣楼时放走了几条漏网之鱼。

于是他忍不住替自己辩解道:“是人就会出错,你又怎知我不会改?再说,你信任手下兄弟却屡遭背叛,还不是……”

他话未说完,便被苏梦枕打断,只见苏公子傲寒双目中两点鬼火紧紧盯着他,沉声问道:“你觉得我错了?”孟良宵抿了抿嘴唇,心中暗恨苏梦枕不给自己留面子,但出口的话却不免软了下来,“自然不是。”

既然退了一步,再退便不似头一步这样艰难了,孟良宵不肯低头,与他对视,“你信任别人,以才取人,别人却背叛你,自然是别人的错,是别人辜负了你的信任、配不上你的情谊,既如此,付诸信任的你又有什么错?若你不是这样的人,我又怎会让你当我的兄弟。”

苏梦枕微怔,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里却难免又觉得,他定然会这样说。于是轻叹一声,脸上的表情也温和起来,挥挥手示意孟良宵来到自己身边,见他乖乖照做,才直白说道:“孟小侯爷不会有危险,郑中神则不然。你既决心闯荡江湖,便要遵守江湖的规矩,若你不能果决,我宁可你回侯府里,回庄子里,让你的长辈看顾你,也不要你留下来帮我。”

孟良宵有些不忿他轻视自己,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的那丝别扭气恼早被他这句话说得消失无踪。他总是被人众星捧月百般讨好的那一个,并不爱听所谓的“大实话”,可此时说话的人变成了他内心实则十分信服敬仰的结义大哥,他竟不觉得被冒犯。

于是他有些尴尬地伸手摸了摸脸颊,嘴里却不肯认输,只说道:“我留手也只是因为觉得对方并不该死,又有些见猎心喜想要多看看他的功夫路数……况且你又不是我,又不知道我究竟有多强,如果你有了我这样的实力,恐怕比我还要不小心的。”

苏梦枕不肯和他斗嘴,只是微笑着说:“我的确不知道你有多强,或许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得多,那你又是否愿意听我的话呢?”

孟良宵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老老实实道:“听的。”

一句话说出,他反倒觉得方才闹别扭的自己有些幼稚可笑了,于是大大方方地瞪了苏楼主一眼,试图扳回一城,“楼主杀敌,永远在前,红影刀光身先士卒,做手下的也不是不担心的。”

苏公子道:“因为我身边能帮我的人太少,我要做的事情又太多。”

孟小侯爷斜睨他一眼,“郑中神武功高强不弱于人,正缺上几场比斗才能一鸣惊人一举成名,他叫苏楼主向后让让,楼主信重手下,又是否肯听呢?”

苏梦枕终于笑出声来,他眼中的寒火升起温度,就连青白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他笑着点头,“听的。”

打赢了嘴仗,孟良宵得意非常。不过这种快乐在他替苏梦枕把脉之后便很快不见了。他瞪圆了眼,很有几分痛心疾首,嘴里也直嚷嚷,“你知道我前些日子给你输送的内力,能够为一个濒死之人续命三月有余吗?”

他说着,寻常武人视若生命的真气内力自手掌中源源流出,替苏梦枕护住心脉肺脉,好叫他能够止咳平喘。孟良宵不禁胡思乱想起来,若叫外祖父知道他耗损真气,竟也只能叫一个病人勉强压制咳嗽,必定会惊奇不已——因为他虽不通医术,一身武艺却与外祖父的医道契合,倒也不是没替外祖父打过下手。只是以往到他出手时,被施救之人无一不是半死不活、奄奄一息。哪里会像苏梦枕一样,虽伤病缠身,却还能行动如常。

苏梦枕知晓自身情况,也不劝孟良宵不必白白消耗内力,因为他已知道,这些事情上对方必是不肯听他的。倒不如说,孟良宵性子古怪,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往往别人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偏要去做不可。苏梦枕自认对自己的结义兄弟已有数分了解,晓得对方总爱语出惊人,更自认自己并不是会因为话语而动摇之人,却还是被孟良宵的一句话说得呆在了当场。

孟良宵故意伸手戳在苏梦枕肩下伤处,见他难免一颤,才坏心眼地笑起来,继续给他输送真气。待运完功,将一颗特制的加了诸多苦涩调味剂的药丸丢给苏梦枕,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扔给他,才说道:“再拖下去,你就只有等死了,你这病我治不了,我喊外祖父进京给你治病吧。”

……

若说皇帝能够代表天下万民、诸葛神侯能代表朝中清流、蔡太师傅丞相能代表奸党佞幸、风雨楼楼主苏梦枕和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能代表江湖黑/道,那么老人庄的郑三太爷便能够代表一种人所共有的憧憬。

只因这位据传已有两百七十余岁的神秘老人,早已活成了所有渴求长生之人心中的信念。

常人若想见他,那便真是只有想想。就连当朝皇帝想要见他,被数次回绝后仍是不改想法,数度想要南下江南亲自谒见,若非郑三太爷遣了外孙到京接受封赏,道君皇帝追寻仙人之心是绝不会停歇的。

郑三太爷活得久、活得好、活得威名赫赫、活得财可通神。这样一位可以满足自己欲求、对旁人一无所求的老者,只要他不愿,无论谁也无法勉强他出山,事实上郑三太爷上一次离开老人庄,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往事。

但孟良宵出口便要郑三太爷赶往京城为他的结拜义兄治病疗伤,自然便是因为他有足够的底气。

孟良宵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却也不会不存疑。二百七十余岁的外祖父,十六岁的他自己,二人从面貌到脾性均无一丝相似,反倒是府里的仆从护卫们与郑三太爷生得更像一点。年幼时的孟良宵数度怀疑自己并非郑三太爷血脉,他性子偏激,一朝想岔了,对府中的下人们也没什么好脸色。

可下人们对他却恭谨极了。

老人庄的主人名闻天下,老人庄的下人也实在是一群很奇怪的人。他们中多为老者,照理说来,即使郑三太爷威名远播,底下仆从也不至于全无二心,视他如神。可事实上庄内下人、孟良宵的其余亲戚见了郑三太爷和他,无不是赤胆忠心、忠贞不二。孟良宵年幼时有一次在气头上,对服侍他不周的乌南说了句“你真烦,不要再跟着我”,当时便已有八十余岁的乌南竟令他的亲弟乌北打断了他的双腿,不顾伤势地拖着断腿安抚吓呆了的孟良宵,直道:“惹少庄主厌烦,我百死难得其咎,可我若不打断自己的腿,又如何能够不追随您?”

孟良宵对自己霸道、不听人言、容易出口伤人的脾气也有了解,他承认自身弱点,也不会在旁人身上找寻理由为自己开脱。可他仍不免会想,或许正因为他出生、成长在老人庄,被一群不辨是非、奉他为主的人娇纵着养大,才叫他养成了这般的性子吧。

除却仆从亲戚,孟良宵的外祖父郑三太爷对他更是有求必应。他上京之前,郑三太爷便不住交代,但凡有拿不准、想不通的事,可问乌北,有需要庄子支持、他老人家亲自出面的情况,也勿要犹疑。依他所言,老人庄属于他,更属于孟良宵,孟良宵有权指使庄中的任何人——这个任何人,自然也包括身为庄主的郑三太爷。

所以当孟良宵此刻拿不准苏梦枕的病症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向外祖父求援。

天下间神医颇多,但“神”与“神”之间,往往也有上下高低之别。作为一位冗疾缠身、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的病人,苏梦枕理应对郑三太爷这样一位神医中的神医欢迎异常。可他并非贪生怕死之辈,更不是一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劳烦兄弟长辈、扰乱当下局势的首领。于是他并未应下,只说道:“老人庄偏居江南一隅,你进京已经是个信号,若郑三太爷入京,争端必然更多。”

“你是说官家身边的既得利益集团?”孟小侯爷这些日子里也学到了很多,他无意挑起争端,却也实在看不上这些装神弄鬼、弄虚作假之辈,于是便道:“他们绝非外祖父的对手。”

苏梦枕摇摇头,“双拳难敌四手,你外祖父纵使再强,却也难挡宵小暗算。”他这句话说完,便见孟良宵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这眼神中难掩错愕和惊讶,似乎在奇怪,他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苏梦枕难得好奇起来,“我说的可有不对?”

孟良宵笑出声来,想起外祖父的音容样貌和行事作风,深深叹气,“我不该妄议长辈,但未免你多想,仍是要说上几句的——宵小怕什么?怕比他们手段更下作的人。小人又怕什么?怕比他们更能钻营的人。我不知道外界眼中的老人庄究竟是什么模样,但我可以坦诚地告诉你,大哥,论起愚弄人心、故弄玄虚,任是官家身边所有道士一齐上阵,也断不可能是我外祖父的对手。”

说罢他站起身,冲苏梦枕摆摆手,“既是病人,便该认清自己的身份,老实待着、老实听话就好。”苏梦枕被他说的忍俊不禁,学着他的样子颇为无辜地道:“我只是建议,至于要不要听,还得看你自己。”

于是当下,两人便敲定了邀请郑三太爷入京一事。

孟良宵更是提及,可以请郑三太爷出面,在各方见证下,亲自与金风细雨楼结盟。苏梦枕却想得更多,他与孟小侯爷结义,实在是看重他的本领与性格,认为他虽年幼,却可信可靠,且有侠义精神,兼之有一同出生入死的经历,打心底里将他看作自己的幼弟。苏梦枕并非迂腐之人,自然不介意借老人庄之势来壮大己方势力,更何况多日前他便已计划好,要以雷霆之势,在京中与六分半堂分出个高低胜负来。

京城太大了,能容得下三教九流,留得住四海五湖,京城又实在太小,迷天盟、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还有或大或小、或在明处或在暗里的其余集团势力——苏梦枕由衷觉得,不该将精力、物力乃至人力耗费在毫无意义的武林斗争中,他们或可将目光放得更长远些。边关战事、百姓安居、收复中原、还我河山,这些均比江湖纷争要有意义得多——因此,这天下武林,只有一个声音便已足够。

孟良宵从不拖泥带水,他回到府中,便写信回庄,邀请郑三太爷进京。只是他写了信方才想起,庄中葬礼将至,若是外祖父不来,可如何是好?他既已在苏梦枕处夸下海口,若是外祖父不来……他想着便在信中添了一句,他想念揪外祖父胡须的滋味了。

云雀在一旁看他写信,又听他说了信中内容,数度憋笑,最终还是笑了出来。她顶着孟小侯爷不善的目光,一边笑一边说:“少庄主放宽心,在咱们庄子眼里,任何事比起你的事来说,都是小事。”

郑三太爷已经收到了信。

这封由云雀亲自寄出的信,不过半个时辰便自汴京城中寄到了江南的老人庄里。一只浅褐色的云雀鸟落在郑三太爷膝头,不住跳动,叽叽喳喳地似乎在向他邀功。郑三太爷微微一笑,伸手在鸟儿头顶摸了一摸,便站起身来。云雀鸟展翅离开他的膝盖,却并未飞起身,而是瘫倒在一旁地上,伸直了双翅,嗉囊处鼓鼓囊囊,不愿动弹,显然是餍足极了。

郑三太爷一抬手,乌南便犹如一道影子,出现在他身后。

乌南的面容瞧上去比郑三太爷还要老迈,腰背也不挺直,眼睛昏黄一片,呼吸间带有老年人特有的迟滞杂音,任谁瞧上去都是一副老态龙钟、命不久矣的模样。但眼下这庄子里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这老朽外表只是乌南的遮掩,他做起事来,也比外界寻常年轻人要妥帖得多。

郑三太爷说:“阿宵要我入京。”

于是阖府便无声沸腾起来。

乌南取了披风给郑三太爷系上,几位洒扫的仆从也忍不住目露精光,地上懒洋洋躺着的云雀鸟振翅高飞,叽喳轻鸣几声,便飞向云端,不见了踪影。

“挑二十人随行便够,另把鹤和几头山君带上,阿宵最是喜欢这些新奇动物的。”郑三太爷吩咐一声,便起身回屋。

眼见主人离开,乌南狠狠瞪向院中仆从,将这些躁动不已、急于表现自己的乌龟鸟兽定在原地,才抚了抚胡须,得意一笑,“跟主人同行意味着什么,想必你们也都知道。此次离庄入京,觉得自己合适的,便自来找我吧。”

吩咐完下面的人,乌南又变回一位最恭谨、最谦卑的仆人那样,来到了郑三太爷屋中。郑三太爷正坐在一张摇椅上,膝上摊开一本厚厚的书册,见乌南来了,便冲他道:“青衣一百零八楼,庄子里剿了几处?”

乌南深深垂下头,不假思索地恭声答道:“七十六处,加上少庄主亲剿的九处,朝廷剿灭的二十二处,只余了总楼。”郑三太爷点点头,乌南急忙替他倒茶,他又向后靠了靠,乌南便也跟着来到他身后,恰好站定在最利于伺候他、服侍他的一步之遥处。

郑三太爷没有说话,乌南却不能保持沉默,于是他斟酌片刻便又说了起来,“少庄主有意亲自动手,我便叫孩儿们留了总楼与那霍休的性命,只将他的财富都带回了庄中,待少庄主生辰时候好叫他开心。”

见郑三太爷仍旧沉默,乌南又道:“少庄主与金风细雨楼的苏楼主交好,咱们一路北上,也可给予他们便利。我素来听闻烟雨楼收益不好,漕运、贩盐这些买卖所过河道,也可令他们畅行。”他几句话间,便要将天下人无不为之侧目的盐业、水上运输等利润极高的行业交付给少庄主的兄弟去做,且丝毫未有不舍之意,更显气度非凡。

郑三太爷果然点头,露出笑意,“你这一族,不愧于传闻,果然拥有丞相之资。”乌南忙道不敢,面上表情几近虔诚,衰老身躯径直跪在地上,忍不住用衣袖擦拭双眼,竟是大喜过望后喜极而泣,“不敢叫太爷称赞,能为太爷效犬马之劳,实在是老奴全族三生有幸。”

“行了,”郑三太爷挥挥手,将他叫起身,“我蒙仙师传承方可点化你们,实则我自己也不过是这条路上的行路人罢了。这是我的缘法,也是你们的缘法,你们不敢称我为道友,却也不必这般轻贱自己。”乌南口中连声称是,望向郑三太爷的目光仍旧将他视如神明。

郑三太爷的目光顺着支开的窗户望向远方,外面乾坤朗朗,天高地阔,他忽而生起一股久违的豪情,轻轻叹道:“我的时间已经不多,此番进京,与皇朝气运相连,不知是否能另辟蹊径,谋一条活路……”

站在他身后的乌南立时接道:“太爷放心,庄子上下定勠力同心,供您驱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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