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停落在了苏念栀的身边, 冰凉的触感将她的思绪拉回。
苏念栀面颊泛着绯色,她余光中恰好可见同样怔愣在了原地的谢妄清
她赶忙撑身而起,可当她的两手撑在地面时, 一侧的白花却猛然打在了她的肘部, 令苏念栀再次倾压在了谢妄清的身上。
“唔......”
恍惚之间,苏念栀似乎碰到了一处滚热, 谢妄清轻哼出声, 面色有些难看。
就在苏念栀再一次想要起身时,白花幻化出了一方孔洞,孔洞慢慢向着两侧延展开来,随即,孔洞之内的风旋一起, 将苏念栀和谢妄清一起卷入了其中。
“少主!”
“少主!”
谢妄清被花所拦,强大的妖力在此刻竟然被人所封印,只能由着花旋将他和苏念栀一起带进孔洞内。
当众妖的呼声消失后,谢妄清已然处于孔洞内的秘境了。
“噗通”一声, 谢妄清和苏念栀掉落在了花田正中。
“嘶......”
苏念栀的头磕在了谢妄清的下颌前, 她轻然出声,方想起身时, 忽觉后背处搭了层轻软。
她回首一瞧,便见厚重的狐尾将她围裹。
“谢妄清,你这是做什么?”
苏念栀艰难地站了起来,可狐尾仍然将她绕裹在了其中,如白绒外氅搭在了她的肩头。
“你要是不想死得太早, 就闭嘴。”
谢妄清话音方落, 苏念栀这才抬头看向了四周。
她和谢妄清正处在一方花田的正中, 四下被形态各异的芳菲环绕。
然而......
在此芳菲盛开之地, 空中却飘转着鹅毛飞雪。
此种飞雪乃是秘境中的剔骨之雪,寒冽至极,苏念栀以凡人之躯陷入此秘境,不消多时,便会被活活冻死。
而谢妄清乃是魔君,自然无恙。
“可是......”
“为什么要给我围他的狐尾呢?”
苏念栀垂头之时,目光所至,刚巧是那一条有着蓝色长疤的狐尾搭在了她心口。
“他这是在救我吗?”
她有些疑惑,那条嵌着疤痕的狐尾微微向上攀延,在苏念栀的耳边轻轻耸了耸。
苏念栀脖颈向后一缩,才将离开那狐尾不过半指的距离,剔骨之雪便落在了她的肌肤上,犹如冰窖将她罩在了其中。
苏念栀倒吸一口凉气,狐尾再次盘绕在了她身前。
她犹疑了片刻后,轻启唇瓣,小声对着前方的谢妄清说到:“谢......谢谢你。”
却听站在其前的谢妄清,冷笑着回声:“你谢早了,我只是打算回去再杀你。”
“让你直接在这儿冻死,未免太无趣了些。”
谢妄清背对着苏念栀,在满地的清雪白光的反照下,他两颊隐约挂了层浅浅的彤色。
他想着近日无趣,难得遇见了个苏念栀这样的人,还是得多留几天,再好好玩玩儿。
现在就让她死,未免有些太便宜她了。
苏念栀瞧不见谢妄清的神色,她垂首敛眉,转而抬手,试探着戳了戳那条带有疤痕的狐尾。
“噢,那你回去杀吧。”
“明明就是他来着......”
苏念栀坚信自己并未认错,她敢肯定谢妄清就是当年的那只白狐。
况且,那时的白狐也曾在寒月时,将狐尾递送在了她的两膝之下,和现在一样,将她绕裹在了其中。
苏念栀的话音既落,四周再次归于一片沉寂。
她余光瞥了一眼谢妄清,只见谢妄清端立在前,似乎是在寻找出秘境的法子。
苏念栀亦是抬头打量起了这片花田。
照理说,活人祭只会将祭品卷入秘境中,她也是第一次瞧见会有魔君被卷进此地的。
若不是方才那一团花刀让她倒在了谢妄清身前,也许,入了这秘境的只有她一人。
而观谢妄清的样子,应当也不知晓如何出此秘境。
活人祭的秘境,从未有人能够走出去,秘境只会慢慢蚕食人的意识,最后将其永远地埋葬在此。
山岚拂过,花田内瞬时便腾开了花香。
谢妄清的眸光微顿,这花田于他而言太过熟悉了。
当初,他正是在这方花田,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娘亲。
当花香入心时,一道强大的力量在他的心口汇聚。
旋即,少年漆黑的双瞳转化为了赤色,若幽火腾然。
而他搭落在身后的狐尾则不断收紧。
苏念栀察觉到狐尾收紧时,为时已晚,蓬松而又有力的狐尾将她缠绕在内,一张小脸全都被白绒所掩,苏念栀使不出灵法,只能任由那狐尾吞噬自己。
她想应该是谢妄清突然变了主意,现在便想要了她的命。
也好,她生来便是会为魔而死的,杀不了魔尊,她也不能回到人间。
苏念栀的双膝被狐尾拍打,令她跪倒在地,当她的意识逐渐模糊时,却突然落入了一则温热的怀中。
紧接着,绕在她头部的狐尾散开,而她的脖颈则覆上了轻软。
谢妄清将苏念栀扑压在花毯之前,他眸中瞧不见明光,唯有赤色的瞳孔沾带幽火之色。
而他的发间却生出了两只绒耳,显出了妖化之时的形态。
苏念栀眉头微皱,谢妄清必定是把她当作了猎物,想要啃噬其躯体。
她出于本能地将膝盖抵在了谢妄清身前,然而她的力量微乎其微,反被谢妄清压回。
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脖颈一侧的温热。
“嘶......”
苏念栀哼咛而言,她原以为谢妄清会将她当作猎物而啃咬,可当谢妄清埋首在她的颈窝处时,触在她肌肤前的并非是尖牙。
而是白狐湿|润的舌尖。
当其甫一相触时,苏念栀浑身僵凝若冰。
她垂在两侧的手微微弓起,心口起伏不停。
与此同时,灵狐仍在舔舐着白花一侧,且,逐渐从其脖颈缓缓滑落,抚过了苏念栀的锁骨,心口,往隐秘之处探寻。
灵狐像是失去了意识,只顾着找寻香味的来源,就在他将将要触碰到花香最浓之地时,猛然掀起的雪风将他推倒在地。
谢妄清清醒了。
他看向平躺在地上的苏念栀,女子的衣衫堆叠出了褶皱,衣襟敞露,可见其里月白色的小衣。
她两颊落霞,微微呼气,仿佛被定凝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谢妄清眼帘轻颤,他全然不记得方才都发生了些什么。
不等他将神绪理清,从那花田风旋中缓缓走出了一道人影。
那人步履轻慢,锦衣若水流波,一头青丝被素雅的玉簪所挽,玉鞋停在了谢妄清的跟前。
谢妄清望向来人,女子眉如远山,微扬的桃花眼里蕴着清波。
他瞳孔一颤,锁眉颤声道:“娘亲?”
颂瑶垂头看了一眼谢妄清,并未回应他。
她抬步绕开了瘫坐在地的谢妄清,最终在苏念栀的身侧站定。
“好孩子,我扶你起来。”
颂瑶屈身,扶着苏念栀的腰,将她轻轻拉拽着而起。
苏念栀的眼角点了浅淡的霞色,颂瑶抬手,将手中的锦帕叠成一角,想要替苏念栀拭去眼角泪。
可锦帕才将碰到苏念栀时,她不自觉地便向后一躲。
苏念栀方才似乎听见了谢妄清唤眼前人为“娘亲。”
可谢妄清的娘亲早已亡故,又怎么会再次出现。
颂瑶像是看出了苏念栀的疑惑,她嘴唇微弯,嗓音轻柔。
“别怕,我是亡魂不假,但我总不至于去害你。”
颂瑶说着,便用锦帕点在了苏念栀的眼角。
她小心翼翼地擦去了苏念栀眼尾的泪珠,柔声道:“妄清他弄疼你了吧。”
苏念栀一愣,她倒不是因为疼而流泪。
而是因为方才谢妄清压着她时太痒了,可自己如何也推不开谢妄清,痒得让她流了几滴泪。
她忽然想起将才失去了理智的谢妄清,那模样不像是将她当作了猎物,而是......
苏念栀的两颊陡然腾升起霞红,她曾和仙悟去过一方青楼里捉妖,那青楼里的男子也是像谢妄清这样压在他人身前的。
“我......”
苏念栀两唇翕动,她还未有发声,倒是谢妄清冲到了颂瑶身边。
谢妄清看着默默给苏念栀擦泪的颂瑶,不禁问到:“娘亲,你不记得我了吗?”
他话音方才定住,苏念栀和颂瑶齐齐转头看向了他。
少年的眸中染了水雾,颇有些委屈之色。
他的娘亲,凭什么给苏念栀擦眼泪?
颂瑶默然片刻,忽而抬手打在了谢妄清的前额:“不听话的孩子,你忘了近日是赤月之日吗?”
颂瑶盯着谢妄清,只见谢妄清的耳根竟然攀绕起了红晕。
“赤月之日......”
谢妄清敛眉呢喃,难怪他方才会失控。
赤月之日乃是灵狐的交|合之期,往常谢妄清可用强大的妖力压制其本能。
可今日陷入了这秘境中,他的妖力被缚,所以方才会将苏念栀压倒。
“我居然把她当成了......”
谢妄清的低语还未消散,却被颂瑶打断。
“妄清,给这位姑娘道谢。”
谢妄清眉梢微动,嗤笑道:“为何要向她道谢?”
颂瑶偏头,眉目紧锁,瞪了他一眼道:“若不是昨夜这位姑娘放了两只芍药在我的灵牌前,今日我是无法与你们相见的。”
“那芍药是这姑娘用仙灵血所化的,而她的仙灵血中又混进了你的妖血,以此为媒,将我的亡魂引了出来。”
“不该向她道谢吗?”
说罢,颂瑶甚至抬手将苏念栀搂进了怀中。
骤然被颂瑶搂入怀时,苏念栀秀眉一蹙。
自她幼时被仙悟带走,以作祭司时,她便再也未有见过自己的阿娘。
每当她从睡梦中惊醒时,总会羡慕那些有阿娘在身边的孩童。
颂瑶轻扣住了苏念栀的后背,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带。
苏念栀靠在颂瑶的身前,甚至抬手环住了颂瑶。
谢妄清冽眉攒拧,他正想问苏念栀为何要环抱他的娘亲时,颂瑶再次低斥而言:“妄清,快些向她道谢。”
谢妄清拗不过颂瑶,想他一介魔尊,竟要向苏念栀道谢......
回去后,定要将她好生折磨一番。
“谢......谢谢你。”
谢妄清轻飘飘的一声落定,眸光中却映照出了苏念栀略显苍白的面色。
她一双清眸里还盈着泪珠。
有哪么疼吗?
他方才又没用多大的力,并且什么事儿都还没做呢。
谢妄清突然僵顿,忙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摈弃。
“好了,好孩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颂瑶见谢妄清道了谢,也不再追究,反倒是扶着苏念栀走到了风旋之口前。
苏念栀应声道:“我......叫苏念栀。”
颂瑶弯唇一笑:“栀栀啊,我也喜欢花。”
“多谢你昨日的芍药,让我还能和妄清再见一面。”
颂瑶以亡魂之身居于这秘境中,她何尝不想再见谢妄清一次?
可谢妄清往往献祭而来的活人皆是心术不正之人,根本不可能打开秘境之门。
直到今日遇见苏念栀,她才有机会见到谢妄清。
不过......
她到底是亡魂之身,是不可能一直在此处呆着的。
颂瑶话音方落,便松开了苏念栀,转而拉起了谢妄清的手。
她取下了自己墨发间的白玉海棠簪,置放在了谢妄清的掌心。
“妄清,娘亲在这儿过得很好,你不用再找活人献祭了。”
“娘亲只盼你康宁便好。”
颂瑶清柔的话音被微风推散,等她的声音彻底消失之刹,风旋之口再次开启。
“妄清,再见了。”
颂瑶向着谢妄清和苏念栀淡淡而笑,风旋将苏念栀和谢妄清卷入其中。
而颂瑶则微抬两手,手腕翻转之际,孔洞之内陡然掀起冽风。
少年捏着海棠簪的手不断扣紧,却只能看见颂瑶越来越模糊的身影。
直到孔洞关闭的刹那,颂瑶彻底消失。
*
沉云飘散,晨光穿过铁壁罅隙,光束直落在魔域的荒地上。
祭台前的鬼火不灭,哀嚎不止。
“魔君竟然被那妖女带走了,今后我们可怎么办呐?”
“魔君!”
乌泱泱的妖鬼发出嘶吼之声,纷纷泣出血泪。
在这泣泪中的妖鬼里,只有风影神情自若。
他皱了皱眉,思索了半晌后叹道:“照话本里写的那样,他们在一个地儿独处了几个时辰,也该回来了呀。”
风影的叹声方落,祭台前忽然显出飞花漩口。
“少主!”
“是少主回来了!”
妖鬼高声而喝,白花漩口内显出了玄色的锦袍。
风影随着众人望去,唯见谢妄清缓缓从那漩口中走出,而他宽大的外氅之下,却露出了一方皦玉色的衣角。
“少主怎么抱着她啊?”
“奇怪,这小神女怎么还活着?”
风影身侧的两只蛇妖疑惑出声,只因谢妄清怀中正抱着苏念栀。
谢妄清无视了众妖之言,朝着立在最远处的风影开口。
“风影,将她继续关起来。”
他抬手一挥,将苏念栀扔给了风影。
方才在风旋内,苏念栀竟倏然晕了过去,这要是即刻断气儿了,他还怎么玩儿?
好在只是暂时陷入沉晕中,丢去牢里睡一觉就好。
风影从谢妄清处接过了苏念栀,又唤来了斑虎和灰狼将苏念栀抬走。
祭无则跟在了谢妄清身后,他余光打量了谢妄清几眼,试探出声:“少主,我们......”
“不杀了苏念栀吗?”
在祭无的印象中,谢妄清带回来的“画皮”可从没有活过这么久的。
谢妄清闻声眼睫轻颤,不过一刹,便敛去了异色。
“留着,再玩儿玩儿。”
*
黑暗的地牢中,处处渗透着腐霉的气息,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血气,在不见天日的牢笼里蔓延。
“苏姑娘,你又回来了。”
陆明怀捧着自己手中的白面馒头,话音中尽是肯定之意。
他像是早就料到了苏念栀会活着回来一样,若无其事地抬头扫了一眼苏念栀。
然而,他目光却在看清苏念栀后微滞,连带着他身侧的扶翎亦是微怔。
扶翎费力抬起了自己的手,指向了苏念栀微敞开的领口道:“栀栀,那魔头对你做了些什么?”
扶翎正说着,即刻便做起身之状。
“翎姐姐,我没事。”
苏念栀按住了扶翎,扶翎受的伤比她和陆明怀要严重,若不能多加休息,不知何时才会恢复。
扶翎面露忧色,她偏头看向苏念栀时,尚可见女子霞色未褪的两颊。
苏念栀嘴角扯出一道笑弧,轻声对扶翎道:“我真的没事。”
“没事就好,他若是敢做什么事,我们就......”
陆明怀在扶翎身边附和,可话才说到一半,他忽觉这些不过是空话罢了。
他们之中......好像没有人能够打得过谢妄清的。
“苏姑娘,既然你已经回来了,后日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陆明怀还是想要让苏念栀顶替自己的身份,趁着去骨渊给妖鬼疗伤时,逃出魔域。
他将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苏念栀身上,唯有苏念栀是最有可能逃出魔域的。
苏念栀闻言,思忖了半晌后,这才轻抬眼帘,诺诺应声:“我想试一试。”
*
两日后
当铁门被人重重推开时,“嘭”声打碎了地牢的死寂。
“陆明怀,起来,随我们去给妖鬼疗伤。”
鬼兵朝着阖眸养神的陆明怀踹了两脚,陆明怀缓缓睁眼,并未多言,照例挎上了自己的药箱。
“走快点儿!”
鬼兵嫌陆明怀走得稍慢,因此抬手推了他一把。
然而鬼兵的手才碰到陆明怀,守在地牢中的斑虎和灰狼竟向着他显露獠牙,低吼出声。
“做什么?”
“你们俩反了?”
鬼兵将斑虎和灰狼往两侧驱赶,可斑虎和灰狼却在陆明怀的身前站定,嗅了嗅陆明怀的气味,甚至用牙轻轻咬住了他的衣角。
陆明怀眉梢一挑,他俯身丢给了灰狼和斑虎两块儿骨头:“去,那边儿去慢慢吃。”
斑虎和灰狼这才叼着骨头,摇尾走到了另一侧。
鬼兵觑了一眼陆明怀,哼声道:“快走!”
鬼兵押着陆明怀出了地牢,陆明怀原以为他会将自己带去骨渊河,给受伤的妖鬼疗伤,却不曾想,鬼兵将他带到了月宫。
当陆明怀在月宫之前站定时,俊眉微皱。
他垂首而思,低声呢喃道:“月宫......是谢妄清的居所。”
“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进去?”
陆明怀还未将话说完,便被鬼兵一脚踹进了月宫之内。
甫一入殿,陆明怀便被刺鼻的血腥气所惊,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强忍住内心滚涌的恶心,走到了月宫正中。
殿中仅有的一盏烛灯盛着浅浅的幽火,从罅隙窜入的冷风肆意搅动着那簇火苗。
“陆明怀,这儿就交给你了,务必要给我们少主好好疗伤。”
祭无拍了拍陆明怀的肩头,这才和风影并肩走了出去。
只是风影从陆明怀身边经过时,停顿了半晌,他鼻子微微皱起,像是在轻嗅着什么。
“你!苏念......”
风影猛然睁大了双眸,惊诧地望向陆明怀,他还未开口将话说完,便被祭无拉出了月宫。
“快走,要是少主知晓咱们瞧见了他受伤的模样,明儿个就扒了你的皮!”
祭无拖拽着祭无而去后,殿中再次归于沉寂。
“呼......好险。”
苏念栀叹声而言,她想风影应该是认出了是她假扮的陆明怀。
她本是照着陆明怀所言,今日出来替骨渊的鬼兵疗伤,谁知却是来了月宫,给谢妄清疗伤。
苏念栀凝眉,她目光转而看向了玉殿之上的玄衣少年。
少年平躺于玉榻,一身玄衣似乎被鲜血浸染,搭在榻沿的衣角,正源源不断地往外透着血滴子。
苏念栀缓步走到了玉榻前,这才看清了谢妄清所受的伤。
少年的左心口空出一则窟洞,窟洞之内血肉缠绕在了一起,黑色的毒蛇啃噬着其赤色的心。
现今的谢妄清不比往日,只要苏念栀趁着他昏迷之时,用灵法取出他的那颗心,再以炽焰火烧毁。
从此,世间再无魔尊可言。
她眸光在少年的身前顿凝,忽然间,双目中倒映出了白影。
白绒的狐尾盘绕往上,想要替谢妄清擦去面颊的血迹。
少年清隽朗逸的面容上落了几滴污血,鼻骨处的血迹如红痣点缀在其右侧。
即便是受此重伤,少年的眉眼也显出疏朗之色。
苏念栀望着那狐尾瞧了许久,等到烛火飘然欲熄时,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抬手覆在了谢妄清的心口之前,轻轻阖上了双眸,掌心凝出一团炽焰火。
“救命!”
苏念栀的眼前忽然浮现出谢妄清受伤之因。
误入深山的母子被一白骨堆积而成的骷髅鬼所抓。
男童的母亲已然被骷髅鬼吞吃入腹。
就在骷髅鬼要将男童吞进腹中时,玄影闪过,将男童从枯骨的手中夺走。
“别乱动。”
谢妄清将男童藏在了树后,他本想取出承影剑将骷髅鬼斩杀,然骷髅鬼自知不敌谢妄清,转身撒下迷灰,蒙住了谢妄清的双眼,又奔向了那男童。
谢妄清两眉一皱,直接以身挡在了男童之前。
“哥哥!你背后!”
“滚!”
谢妄清冲着那男童低声而斥:“要想活命,就快点儿滚出去!”
男童被谢妄清抬手扔出了山,而他的左心口则被一只骷髅骨所穿刺。
“怎么会?”
当眼前景消散时,苏念栀掌心的炽焰火也立即湮灭。
“是为了救人类?”
苏念栀猜是因那男童让谢妄清想到了幼年的自己,因此才会出手相救。
可仙悟说过,一只妖......
是不可能会存有善心的......
苏念栀的手悬在谢妄清的心口之上,炽焰火湮灭的刹那,幻化出了幽蓝色的微光。
苏念栀犹豫了。
她不知究竟是杀谢妄清还是救谢妄清。
然而,在那幽蓝色的光芒汇聚成圈之际,苏念栀的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量所缚。
冽风旋过,将殿中唯一的烛火扑灭。
苏念栀被谢妄清拉拽倒在了玉榻之前,当谢妄清的手碰到她的纤腕时,陆明怀的障眼法立刻失效。
夜波之中,谢妄清抬眸望向自己身前的女子。
乌发垂落在他染了鲜血的心口,一张惨白的小脸藏着倔色。
四目相对之时,少年的目中带着轻笑。
谢妄清挑了挑眉说到:“你扮成陆明怀的样子,是想逃?”
“我......”
苏念栀和谢妄清靠得很近,二人鼻尖相触,她前额的汗珠滑落至少年的鼻骨,最后向着两侧顺流。
她挣扎着起身,可右手却被谢妄清紧紧按住。
谢妄清慵然抬眸,他正想开口时,殿门被人冲破。
“少主!发生何事了?”
“是不是陆明怀那小子不安分?我们这就把那小子拖去骨渊沉入......”
风影和祭无听见殿中的动静,立刻破门而入,可眼前之景却令他二人微怔。
白纱帐幔倾覆的玉榻前,月白与玄影相融。
女子的一头青丝从肩头滑落,最后盖在了少年的胸膛上。
她两手都被谢妄清攥扣在了掌心中,因此,苏念栀整个人都与他相靠,一丝细缝也难以窥见。
风影和祭无呆滞了半晌,直到谢妄清冷眼扫向他二人才回神。
“拖下去。”
谢妄清干脆地吐出三个字,祭无立时上前将苏念栀从谢妄清的玉榻前拉了下来。
就在祭无要将苏念栀拉出月宫时,苏念栀却从袖中取出了一只白玉瓶,丢在了玉榻上。
“不想死就吃药。”
“啰嗦什么!”
祭无打断了苏念栀的话,两肩微抖,赶忙将苏念栀带走。
谢妄清望着那愈渐模糊的身影,眼帘微垂,他将那白玉瓶攥在了手中,轻轻摩挲了一番,仿佛还留着女子掌心的余温。
风影站在玉阶之下,他踟蹰了片刻,在确定谢妄清此时还没有杀人的念头后,这才挪着步子到了他身边。
“少主,这小神女天天都想往外边儿跑。”
“咱们不如......”
“不如怎么?”
谢妄清扬了扬左眉,瞥向风影。
风影撇了撇嘴,定声说到:“咱们把这个小神女给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