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 入了夜还是会感觉到丝丝凉意,尤其是在郊外围场如此空旷之地。
沈婳走出帐篷,就被夜风吹得打了个激灵, 杏仁给她披了件外袍,跟着小欢子往营地中央走去。
赵温窈就跟在她后面,一条小径狭窄漆黑,无人说话,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听闻每年围猎都是白日跑马打猎, 夜里便是围炉歌舞夜宴,尤其是今年陛下亲临,又是头一日, 这宴席办得很是热闹。
沈婳隔得远远的, 就看到了亮若白昼的灯火,以及隐隐的欢笑声。
她抬眼朝那看了半息,仿佛山雨欲来前的祥和,他们尚不知过几日会发生什么。
她方才梦见的依旧是那本书, 梦醒她只记住了此番围猎凌越会出事。梦虽然改变了很多,但改变的都是她的命运, 她能影响到凌越的命运吗?
不管能不能改变她都得试着去阻止, 无论如何, 她都不会让凌越受伤的, 可她也不知道具体是哪日发生的崩塌, 若就是明日该怎么办。
不行,她得想办法今夜就与他见一面, 让他有所防备才好。
她顿足未行, 赵温窈也只能停下看向她:“表姐, 可是有何不妥?”
沈婳眼底闪过抹坚决, 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走吧。”
到宴席外,就见里头一派和气,足有十几桌人,围成一个圈,陛下与贵妃贤妃以及几位皇子们,坐在最中央的主桌。
上首还有个高台,正有两位壮硕的勇士褪去外袍,赤着膀子在上面摔跤,众人看得纷纷鼓掌叫好。
她四下去寻凌越的踪影,眼见那个墨色挺拔的身姿,从另一个门入内,她想要追上去,就被看见她们的凌维舟,给挡住了视线。
“婳儿,怎么来得这么迟,脸色也不好看,是不是下午颠簸得不舒服,要不要唤个御医瞧瞧?”
沈婳着急要看凌越,哪有功夫应付他,胡乱摇了摇头,“许是夜里风大吹得,太子哥哥莫担心,我没事的。”
可她越是说没事,凌维舟就越是不相信,“确实穿得有些少了,是孤失策,草原夜里风大,忘了提醒你,孤去让人取个袖炉来。”
沈婳恨不得一把将他给推开,敷衍地挤了个笑:“多谢太子哥哥,还是不必了,我可能是饿得,吃点暖胃的东西便好,你别管我了,我自己能解决。”
凌维舟平日觉得她满脑子都是吃,很是不雅,可最近却觉得她这般很可爱。
朝她露了个笑:“孤亲自盯着膳房,让他们准备你喜欢的菜,一会你瞧了保管喜欢,对了,你父亲与兄长那边皆是官员,孤带你去另一桌。”
他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堆,总算肯让出身子来,沈婳也终于看到了凌越的身影。
灯火闪动,凌越一身墨色的锦袍,坐在一群穿红戴绿的人群之中,显得尤为独特显眼。
正想寻个法子,与他坐去同一桌时,她发现,凌越那桌坐着一身明黄色行服褂的大雍皇帝。
沈婳:……
他倒是会给她增加难度。
凌维舟见沈婳没动,柔声又喊了她一句:“婳儿,程国公家的女眷都在那边,你要不要与你程家阿姊坐一桌。”
沈婳在心底后悔万分,她早该知道凌越厌烦这样的宫宴,肯定是最晚到,她就该在门口拦人!
她努力挤出个讨好的笑来,“太子哥哥,我想与你坐在一块。”
说着又想了下赵温窈平日扮可怜的眼神,微仰着头,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不可以吗?”
这让凌维舟想要拒绝的话也都说不出口了,况且他也不想拒绝,那桌坐得皆是皇嗣血亲也算是家宴了,沈婳过去也不会违和。
但他眼中还是露出了些许犹豫之色,御桌没这么多位置,且以赵温窈的身份,是肯定够不上的。
她不比沈婳,从小在江南长大,这满场望去几乎没有认识的人,让他怎么放心她一个人坐。
他一时有些两难,沈婳看出他的纠结,目光黯了黯,“太子哥哥若是觉得为难,也没关系,我这会好似也不怎么饿,先回去歇会。”
“瞎说,怎么会为难呢,孤巴不得时时刻刻同你一起,只是赵姑娘……”
沈婳像是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安地看向赵温窈:“阿窈,我没有不与你一起的意思。”
赵温窈赶忙摇了摇头,“我懂的,表姐与殿下本就是一对璧人,怎么能因为我而分开呢,我也识得程娘子,我过去与她们同席便好。”
说着也不等他们有所回应,就很果断地转身离开了,可心底早已要呕得吐血。
凌维舟样样都好,就是心肠太软太多情,她是一刻也看不得他对沈婳的殷勤与喜爱,眼不见心烦,再者也是以退为进,让他觉得为此亏欠了她。
果然,赵温窈一走,凌维舟的目光也跟着她远去,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沈婳在心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并为以前自己的有眼无珠而懊恼。
“太子哥哥,我饿了,咱们能入席了吗?”
直到赵温窈的背影消失,凌维舟才讷讷地回过神,“好,我们走。”
说着竟主动地挽过她的手,沈婳本想拂开,但想到她过去的目的,只得忍了下来。
御桌上首坐着的自然是当今天子,雍成帝凌晏,沈婳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他了,他看着瘦弱了许多,脸上都挂不住什么肉,但双目炯炯有神,气色也算红润。
他左右两边坐着的分别是贵妃与贤妃,贵妃依旧是明艳动人,贤妃她见得少,但一如记忆中的风姿卓越。
再往旁的就是几位皇子与公主,在成帝的右手边隔了几个位置的便是冷着脸的凌越,桌上唯二的两个位置,正好在凌越的旁边。
一见他们过来,凌知黎便先开口道:“我说皇兄去哪了,怎么去了这么久,原来是会佳人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抬起头看去,秦贵妃欢喜地朝她招手道:“好孩子,可算是来了,这一路上累不累?”
就连成帝也露出个和善的笑,让她快些坐下。
沈成延是他钦点的状元郎,也是他为太子挑的少师,足以说明他有多欣赏此人,只可惜他不是为官的料,不然以他的学识早已登上首辅之位。
但这不妨碍他爱屋及乌,也很喜欢这个长得好看又聪慧的小姑娘,这门亲事他是一百个满意的。
沈婳与一圈人见过礼,最后与凌越的目光对上。
他冷冷地在他们挽着的双臂上扫了眼,微微抬眸,嘴角勾起个讥讽的弧度,看得沈婳一阵心虚。
下意识想将手给抽了出来,可凌维舟却意外攥得紧,她抽了两下都没能抽出来,只得作罢,脸上挂着干巴巴的笑,一路跟着凌维舟到了坐席处。
而后纠结该怎么坐的就成了凌维舟了,一共就两个位置,左右两边是凌越与他三弟凌维彦。
这位皇叔父最近有些古怪,他不放心让沈婳与他同坐,可他这三弟,旁人不知他的心思,可他却明白的很。
从小他就与沈婳走得亲近,玩得要好,最重要的是他曾亲眼目睹,他三弟将沈婳写废了的纸张当做珍宝般偷偷收起。
且早早就过了定亲的年岁,却一直拖着不肯定下亲事,心里打得什么主意,别以为他不知道。
现下让旁人起身换位置是不可能了,而凌维舟迟疑了下的功夫,沈婳已经径直朝凌维彦走去。
见此他也不需要思索了,横进未婚妻与自家三弟中间,将沈婳推去了凌越身旁的座位。
待到坐定,她提起的心才算放了下来,虽然嘴都笑僵了,还要与凌维舟虚与委蛇,但好歹成功的到了想要坐的地方。
沈婳假装夹菜,悄悄地侧过脸喊了声王爷。
可那人却不动如山,仿若没有听见一般。难道是她的声音太轻了?
也是,周围觥筹交错,她都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如何指望他听得见。
恰好凌维舟来得晚,要起身敬酒,她趁着他举杯朗声时,略微加重了些许音量,又喊了一遍:“王爷,我有事与您说。”
这次她确定,她的声音能被杯子交碰的声音盖住,又能传入身旁人的耳中。
可他依旧是正襟危坐,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更别说对她的话有任何的反应了。
还是没听见?这不可能啊。
难道是称呼有问题?
“舅父。”
她连着喊了两声,因为压着嗓子说话,喉咙特别的难受,甚至还把自己给呛着了,引来了不少的侧目。
连坐对面的凌知黎都知道关心她,让她多喝两口水润润嗓子,可凌越不仅没回应,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沈婳也是个倔脾气,不搭理她,她反而更来劲。
耳朵落在家里了是吧?
她咬了咬牙,装作夹菜不方便,故意侧过身,顺势将手肘往他那边凑了过去,眼见就要成功撞到他的手腕,他却毫无预兆地抬手去端酒壶,正好与她错过。
还险些让她因为惯性,整个人朝他倒去,还好她及时收住了力道,才不至于出丑。
若说她之前还只是猜测,这会几乎就能确定了,凌越根本就是故意不理她的,她不敢歪得太明显,不得不打消这个主意重新坐直身子。
可之前不还好好的吗?下午他还喝了她的水,离开时瞧着心情也不算差。
沈婳一想起那被人蹭去的口脂,就觉得面红耳赤,偏偏旁边这人装聋作哑镇定自若的很。
怎么突然就不理人了呢?
她这会倒是有些相信关于他的传闻了,确是性情多变,阴晴不定,真是比春日的天气变化还要快。
沈婳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般冷落过,便是太子与贵妃,至少表面功夫还是做得很好的,没看人家成帝都对她慈颜善目的,唯独在他这碰了壁。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鼓起来的劲,全被凌越的冷刺给戳破了。
在没想出办法前,她决定不与自己过不去,先填饱肚子。
凌维舟这回没有骗她,确实这一桌菜肴都是她喜欢的,且别桌如何她不管,成帝在的御桌每道菜都色香味十足。
尤其是桌上还有个新玩意,据说前朝有位匠人,从曲水流觞中获得灵感,创造了可旋转的转盘桌,解决了宴席上人多菜肴不好挟的问题。
只是这样的巧思,在王公贵戚间并不流行,他们一桌宴席有上百道菜,且用膳时还有婢女在旁布菜,根本没有挟不着的烦扰。
而这次既是来围猎,便没有宫内这么多的讲究,转盘也被搬上了桌,沈婳往日没见过这等新奇的东西,只觉有趣极了,甚至有种菜肴都变得更香了的错觉。
她喜欢吃牛羊肉,尤其是没有膻味的小羊羔,不论是做汤还是烤羊排她都喜欢。
到了围场牛羊肉自然是能吃到爽,这边的膳食也比宫内的要豪迈些,从摆盘到每道菜的量,皆有种不一样的风情。
沈婳一眼就看中了一盘炸羊排,每根都切得刚好两指宽一掌长,炸得金黄酥脆,上面撒上层薄薄的辣椒与孜然,光是瞧着就让人流口水。
但许是吃这个有些不文雅,尤其像贵妃贤妃这般身份贵重的,根本看都没看这道菜一眼。
以至于盘中还是满满的,几乎没人碰过这道菜。
她勺了碗西施豆腐羹,看着那小羊排在她眼前晃过,带来一阵幽幽的肉香,馋得她舔了舔下唇,上回吃羊排都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可别人都没动,她第一个下手会不会不大好?
转过一圈后,那羊排慢悠悠地又到了她的眼前,旁人可忍得,她沈呦呦忍不了了!
再说她都是要退亲的人了,还在乎什么规矩不规矩,文雅不文雅,最好就是人人都觉得她不配做太子妃,趁早把这婚事给退了才好。
她下定决心,捏紧银筷直直地朝着那羊排夹去,未免下次再夹不好意思,她手起筷落,一口气夹了两块到碗中。
这应当是自家草场养的小羊羔,闻着羊香扑鼻却半点膻味都没有,养过一个冬天肉上的膘特别的厚,一口下去汁水在口中直接爆开。
实在是太香太鲜美了,沈婳唯一后悔的就是没能再多夹几块。
她吃得投入,丝毫没注意到,身旁的那双浅色眼眸一直盯着她没有移开。
凌越从她进来便瞧见了,三月的天,别家姑娘都恨不得穿得单薄些,更能展现自己婀娜的一面,唯有她本就穿得不算少,还要披件外衫才算够。
偏偏她就算裹得再严实,站在一众女子中,依旧是最亮眼的那个。
杏脸桃腮,捂了一整个冬日的肌肤赛雪欺霜,就像是春日里含苞的丹凤牡丹,亭亭玉立娇艳欲滴,叫人想看不见都难。
但很快,他就看见凌维舟朝她走去,两人不必有所顾虑,光明正大地当着众人面调笑。
虽然隔着很远,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却能看见她满心满眼皆是他。
就有这么喜欢他吗?即便亲眼所见这男人不值得托付,还是这般痴傻吗?
她喊他来围猎,难道就是为了看这个的。
在看见沈婳挽上他的手臂时,凌越当即是想转身离席的,可看着她朝主桌走来,他鬼使神差地没有迈动步子。
至于之后她的小动作,凌越也半点都没错过。
刚讨好完未婚夫,就又迫不及待与他搭话,她倒真是高看自己。
虽然他对此嗤之以鼻,可看她吃瘪的样子倒是有趣,凌越也不急着离席,就这般猫逗耗子般,牵着她走。
不想,她的脾气倒大的很,没两句就失了耐心,自顾自吃起东西来。
他原是懒得搭理,看到后面竟被勾出了些许馋虫来,不外乎她吃得实在太香了。
他是味觉失灵,可嗅觉还是灵敏的,那羊排丝丝缕缕的香,顺着他的鼻息往内钻,避无可避。
自上回她送的红糖发糕中尝出点甜味后,他再尝又没了味道,最近食欲缺缺,见什么都觉得厌烦,每日只能硬着头皮吃点米面。
此刻瞧见她鼓起的腮帮子,心头的那点燥意,渐渐地被抹平了。
沈婳吃得如此香,注意到的人不止是凌越,就连成帝身边的贵妃与贤妃也都看见了。
贵妃拧眉眼中透着些许不喜,而贤妃则是早就想尝又不好意思下筷子,如今见她吃得如此香,也有几分按讷不住想要试试。
可还是有些忌惮,生怕吃相不雅,会引来陛下的厌烦。
按说都到这个年岁了,宫内新进的妃子都比她貌美,她也无须再争宠了,可近来陛下身子好转后,竟日日来她宫里。
她以为她的野心早在太子定下时消失了,没想到会随着复宠,以及父亲的三言两语,重新燃起了希望。
如今外头关于太子失宠的谣言漫天,连这个曾经要仰她鼻息的秦氏,都能当上贵妃,为何她甘愿被踩在脚下,她能暂时低头俯首,但她的儿子凭何要低头!
前朝的文德太子都能被废,更何况是被厌弃的凌维舟呢。
如此一番纠结下,还是陛下的宠爱大过口腹之欲,她眼睁睁地看着诱人的羊排从她眼前掠过。
而吃得正香的沈婳,丝毫不知道自己给其他人带去了什么样的煎熬。
她碗里的两块羊排吃完了,她像是冬日出来觅食的小狐狸,直勾勾地看着属于她的食物。
但很可惜,她抬头的时机不太对,羊排已经从她面前转了过去。
这转盘转得很慢,等一圈可得好久呢,好不容易这会大家都在喝酒,应当没人会关注到她,她还想浑水摸个鱼,待会再转回来可就不一定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倒是可以伸手去将转盘给挪回来,可那也太过丢人了,她拉不下这个脸。
沈婳不禁有些懊恼,就差这么一点点。
她正要放弃,准备寻觅别的什么好吃的时,就见那转盘竟奇迹般缓缓地倒转了回来。
她诧异地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往上看去,便见那眉眼凌厉的男子,依旧是抿着唇冷着脸。
他的两根手指轻巧地摁住了转盘,当着她的面伸出筷子,夹了一块最为肥美多汁的羊排。
凌越的举动令桌上的其他人都同时一愣,他上桌后除了喝了两杯酒,几乎没怎么见他动过筷子,这会竟然夹了!
静默了半息,成帝最先反应过来,“这羊排看着便让人有食欲,让朕也尝尝。”
连成帝都这么说了,还会有谁不卖这个面子,自然是各个都夸好,方才还无人敢下筷满满当当的羊排,再转过一圈回来,只剩个光光的盘子。
其中最欢喜的,就数趁乱夹了好几块的沈婳,以及终于如愿以偿吃到羊排的贤妃了。
又是两块羊排下肚,沈婳心满意足地吃着下火的凉拌萝卜丝,舀了碗清凉的羹汤润喉,她吃煎炸之物容易上火,已经许久没这般敞开吃了。
她嘴角蹭了些许肉汁与酱料,她还算知道要注意形象,可帕子落在了帐子里,思忖良久,只能悄悄地侧过身避开满桌的人,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
可避开了其他人,却忘了,她右边还坐了个凌越。
凌越目不斜视,但两人实在是坐得近,即便他不想看,眼尾的余光也还是扫到了她舔舐的画面。
他毫不怀疑,若这羊排切得再大块一些,无法用筷子夹起,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用手,那这会她舔的就不止是嘴唇了。
凌越的眉头瞬间拧起,搭在桌上的手指轻颤了下,下一息猛地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她一定是故意的。
而他的反常,也惹得凌维舟一愣,他在向一圈人敬酒,刚敬过父皇与母妃,还未轮到这位皇叔呢!
这是什么意思?对他将他敬酒的位置摆在后头而不满了?
现在陪酒还有机会吗?!
可他一个皇叔父的皇刚喊出口,凌越的眼刀就抛了过来,像是要将他削肉剔骨,他手中的酒杯一晃,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至于要说的话全都生生憋了回去。
凌越杯前放了满满的一壶酒,他也不搭理人,就自顾自地独饮。
明明满桌喧嚣,他却仿佛有一道屏障,将他隔离开来,自斟自饮,很快一壶酒便见了底。
成帝好几回想开口,与自家弟弟说上两句话,他记得幼年时,两兄弟感情便一般,可那会他虽话少却也不至于如此寡言冷漠,如今浑身散发着阴厉之气,让他都畏惧。
犹豫几番,到底是不忍见他独饮,举杯朝他拱了拱:“阿越今日兴致不错,朕来与你共饮一杯。”
凌越眼皮未抬,只抬起酒壶随手一倾,空空如也,一滴也没了。
“不巧。”
他像是在说,不是他不想喝,实在是酒壶空了。可他要酒怎么会没有呢,区别在于他到底想不想喝,而很明显的是他并不想接这杯酒。
光明正大地拒了天子,让欢快的气氛随之一僵,就连号称最善解人意的贵妃,都闭口不言,生怕这个时候说错了话,反而惹了陛下的迁怒。
至于那个惹了事的正主,对此半点感觉都没。
如此无趣又虚伪之地,简直是浪费他的光阴,他就多余走着一趟。
凌越嘴角勾起个讥讽的笑,将酒壶随意地一掷,发出声清脆的声响,就准备起身离席。
正当他要站起时,一双白皙柔软的手出现在了视线中,她举着个银壶,手有些微微轻颤,却依旧坚定地往前送。
他听见那人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请允许我为舅父斟酒。”
若只是为他斟酒便也罢了,他依旧可以不予理会,可不等他继续动作,就感觉到衣摆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而后,有人轻轻地勾缠住了他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