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季言轻微怔, 他看去。
对上封亦莫那双认真幽黑的眸,季言轻蓦的有种狼狈的感觉,他心口的位置有什么东西涌动了下, 他连忙移开视线。
封亦莫是个奇怪的人, 他就好像真的不懂得人类的情绪。
“谢谢。”季言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
一旁其他人已经再次检查完伤口。
再次确定他们的伤口开始结痂, 确定钻进他们肉里面的东西好像不见, 所有人再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伤口头皮发麻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会不会是那些草里有什么腐蚀性的东西?”夏琛猜测,他刚刚也跟着红了眼眶, 现在主动找话题转移注意力。
“如果是腐蚀性的东西, 那应该是大面积地腐蚀才对,怎么会针对一个地方……”蓝梓到了嘴边描述伤口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一想到那密密麻麻如同针眼般的小洞, 她就浑身不舒服。
“也是。”夏琛对那伤口也相当不喜。
讨论片刻得不到答案, 一群人不再继续讨论, 而是商议起接下去的事。
这世界早就已变得陌生无比, 到处都是他们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们只能接受。
草地太宽, 一望无际,他们没有办法一路烧出去, 之前他们点的火烧出一段距离后也已经停下,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下雪,然后踩着雪离开。
现在才下午两三点,下雪还早。
那些鞋子他们肯定是不能再穿, 谁知道鞋子里面还有没有那些东西, 没有鞋子可穿, 众人只能撕了衣服包裹在脚上。
只是他们本身携带的衣服也并不多, 之前又烧掉了些,现在再拿出一部分裹脚后,他们自己身上就不剩什么衣服。
现在太阳还大,温度高,少穿点虽然晒得慌但还挺凉快,但下雪后估计难熬。
除此之外,众人又清点的一遍他们的物资。
他们的食物节省一点还能再撑两天,但他们的水却今晚就会消耗完。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他们今天应该就能到达新的市区,这样明天他们就能找机会补充水,但现在他们却被困在这里。
“实在不行就看看那些雪能不能喝。”夏沈书在众人愁眉苦脸时笑着说道。
众人闻言,纷纷看去,他们却笑不出来。
那些雪明显有问题。
说不定里面的问题比这片草地还更大。
折腾几小时,缓过劲来的众人很快再没力气继续说话,所有人沉默地坐在灰烬之中默默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平时就已经很漫长的时间在这份沉默之中变得更加煎熬,等到太阳即将西落时,所有人都已经等得有些焦急。
傍晚时,算着时间差不多,季言轻让众人分了食物后,把他们最后的水也分了。
他们剩下的水本就已经不多,就算省也省不过明天,与其如此还不如一次性喝了,他们夜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众人沉默的吃完东西后,再次各自找了地方坐下等待。
眼见着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再次进入等待中的众人脸上少了几分急躁,多了几分不安。
夜里八点多,鹅毛般大片大片的白雪下下来时,灰烬中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与此同时,因为没有遮挡物只能坐在露天大雪中等待的众人,哆嗦得也更加厉害。
夜里温度本来就低,下雪时温度更低,可能都到达零下二十度,这再加上平原之中随着夜色逐渐变深风越来越大,所有人嘴唇都冻得发白牙齿打架,身体更是不受控制地颤抖。
狼狈不堪的众人也顾不上其它,利用背包在灰烬中组建了一圈围墙后,所有人紧靠着坐在中间互相依偎取暖。
然而这几乎没有任何意义,铺天盖地打在脸上都生疼的大雪不提,光是那不断刮动的寒风,就足以轻易带走他们好不容易捂出来的那点温暖。
冷得厉害,却无人抱怨喊苦,因为他们牙齿不停打着颤连嘴巴都张不开。
风雪中,季言轻紧紧抱着大衣下的两个小家伙,努力的试图用自己微薄的体温温暖他们小小的身体。
季安和季乐身体本就虚弱,这种极端的环境之下他们更加容易被冻伤,更何况季安还发着烧,万一因此病得更厉害……
“爸爸……”季乐不安地看着被雪冻得嘴唇发紫头发上都是大雪的季言轻。
他试图做点什么,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甚至需要被季言轻抱在怀里保护。
“不去想就没有那么冷。”季言轻说话的声音明显变调。
季乐嘴扁了扁,眼眶红彤彤。
他不是怕冷,他只是心疼,心疼季言轻。
他明明说了要保护季言轻,到头来他什么都做不了,还要让季言轻来保护他。
季言轻把两个小家伙往自己的怀里拥了拥,努力不让寒风吹进他的衣服下冻到季安和季乐。
不停刮在季言轻背上的风突然变小。
季言轻僵硬地回头看去,坐在他身侧的封亦莫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背后。
风是从他背后吹来,封亦莫一下挡住大半的风。
夜色中,刀子般的鹅毛大雪之下,封亦莫面色如常仿佛不知道寒冷。
封亦莫不知寒冷,寒冷却认识他,这种极度低温之下就算是封亦莫嘴唇也发白。
封亦莫也是会冷的。
季言轻愣了愣,他正准备说点什么,一阵大风就刮来,他不得不把头转回微微低下以堵住衣服领口的洞。
季安的高烧如果再继续严重下去,他就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高烧是会死人的。
大风持续了好几分钟,等它吹远季言轻再回头看去时,封亦莫已经转头看向远处,他已经错失开口的机会。
漫漫大雪下,封亦莫侧脸的弧线如同刀削般清晰冰冷,但季言轻被他靠着的背却是暖的。
感觉着那份比常人要低,在这极度冰冷之中却又格外令人贪恋的温暖,季言轻蓦地想起昨夜的那个由被褥树枝背包组成的窝。
那个窝虽然怪异、简陋、不堪一击,但却无比温暖。
夏沈书之前说过的话再一次在季言轻脑海中浮现,组建求生队,建立乐园,然后不断强化它,直到它可以为他们遮挡风雨阻隔危险,直到它可以被称之为家。
夜里一点多时,草被上的雪总算到达十厘米左右的厚度。
确定雪能够彻底隔绝他们的脚和雪下的草后,早就已经冻得浑身僵硬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众人,缓慢而怪异的在大雪中行动,要背上背包离开。
季言轻起身后拉开背包,看向季安,“我背你”
雪太厚,且还没完全冻结实,季安和季乐个子太矮,让他们自己走的话他们的脚轻易就会陷入雪下。
季安看看季言轻,再看看季言轻背后飞舞的大雪,有些犹豫。
路本来就不好走,季言轻如果再背着他抱着季乐,肯定会走得更加艰难。
季言轻的脚本来就受了伤。
季言轻摸摸季安的脑袋,“不用担心,我没事。”
季言轻话音才落,一只骨节修长匀称的手就把季安和季乐一左一右地拎起抱在怀中。
季言轻抬头看去,是封亦莫。
封亦莫在此之前明显没有抱过孩子,他抱小孩的方式十分别扭,他托着他们,就好像在托两个会动的布娃娃。
“走吧。”封亦莫摆头向着前方走去。
季言轻愣了下后,连忙一把拉住他。
封亦莫在往回走。
让封亦莫带头,他们这辈子就都别想离开这里了。
季言轻看了眼季安和季乐,又看了眼周围哆嗦着站起来的其他人,迟疑一瞬他没有把两个小家伙抱回来,“麻烦你了。”
队里好几个人都晕倒,他们之前就已经身受重伤,蓝梓也是其中之一。
最初的受伤,再加上后面的伤口裂开,蓝梓在大雪开始下没多久后就晕死过去。
季言轻踩着雪靠近夏沈书,帮着夏沈书背上蓝梓后,他把夏沈书的背包拿了自己背上。
另外两个受伤昏迷的人,季言轻在队伍中找了看着体能更好的两人,让他们把人背上。
把那两个昏迷的人扔下很容易,只要他一句话,可今天他能扔下他们,明天他就能扔下这队里任何人。
其他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一群人看着,并无怨言,只默默拿了那四人的背包背上。
做好准备,背着两个沉重背包的季言轻再次走向封亦莫,“你跟着我走,我往哪里走你就往哪里走。”
封亦莫眼神困惑,却还是点点头。
季言轻深吸一口气,看了眼身后已经准备好的其他人,带头向着飞舞着的大雪中走去。
在大雪中前进比他预料的还要困难,不停吹来的寒风夹杂着大片的雪打在脸上就像刀子一刀刀割在身上,还没冻结实的雪也松软,一脚下去能陷到脚踝。
包裹着他脚的布很快就被浸湿,冰冷的水渍让它们更加没了保暖的作用,他两只脚很快失去知觉。
季言轻带头往前走去,一口气走出一段距离后,他才回头看去。
所有人都跟上,虽然走得艰难。
季言轻松了口气,正准备回头继续往前走,脚就被地上的雪绊了下,他整个人栽入雪中。
倒地,他狼狈地挣扎着爬起来。
季言轻后方,被封亦莫抱在怀中的季安看见误会,瞬时急得都快哭出来,他看向封亦莫,“你去抱爸爸好不好?”
封亦莫看去。
“你抱着爸爸走吧,爸爸脚都受伤了,肯定很痛……我自己可以走,我会牵着弟弟的,好不好?”话未说完,季安声音就已哽咽,他明明说了要保护季言轻,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封亦莫看向季言轻,季言轻已经从雪地上爬起来,糊了一脸雪的他正忙着拍自己的衣服。
季言轻很狼狈,额头上手上的伤口大概也痛,但他眼中却并无绝望死气,他目光依然坚定。
大雪连续下了四\五个小时后,整个世界都变得白皑皑,远远望去前后左右都相差不多,让人根本分辨不出方向,也让人有一种他们脚下的路和遭受的痛苦仿佛永远不会有尽头的错觉。
季言轻深吸一口气,让冰冷的空气贯穿整个肺部,让自己提起精神。
他捡起地上装满物资很是沉重的背包,继续向着前方走去。
他要带着众人走出这片平原。
他会带着众人活下去。
002.
顶着呼呼大雪,跟着前方那个始终坚定的背影,一群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雪中走了多久,等到天边可以看见些许微弱光亮时,他们前方已经隐约能够看见山脉。
看见那高低起伏的山脉,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力都已经到达极限的众人如同被打了一针兴奋\剂,所有人眼中在那一瞬间都有了光彩。
五点多,天色彻底亮起,大雪逐渐停下时,他们总算走到平原尽头走到那片山脉脚下。
那片山脉是一片山林,山并不高,山上的树也不多,山被开垦得很彻底,几乎到处都是农田。
农田中的作物被大雪覆盖,让人看不清,但农田之间留下的小道还隐约能分辨出来。
山脉右侧尽头处,远远望去能看见一条马路。
路已经被雪覆盖,大马路之上的废弃车辆就如同一个个鼓起的雪包,废弃车辆之间还有活动的身影,那些全部都是丧尸。
丧尸不惧炎热也不惧寒冷。他们本身就不会思考,自然也感觉不到痛苦。
这世上没有人会喜欢丧尸,但这一刻看见那些在大雪下漫无目的徘徊移动的身影,众人还是不可抑制的感觉到亲切。
那些丧尸远比平原里那些风雪和那些看不见的虫子可爱多了。
“咱们从山上走。”季言轻道,“走的时候小心点,尽量走路中间,路两边可能是田坎,不要摔下去。”
无人说话,所有人只要紧牙关跟上。
他们的体力已经到达极限,他们根本没有力气去说话,他们只能让自己不去思考,以此麻木自己让自己感觉不到疼痛疲惫以此跟上。
山不高,再加上上山下山都有路,半小时左右他们就翻过山到达山顶另一侧。
山的另外一侧是个县城,县城挺大,县城中并无特别显眼的高楼大厦,但因为占地面积大看着也相当繁华。
最热闹的街道处于县城中央的位置,远远望去能看见不少人影,那些都是丧尸。
在山顶瞭望片刻后,季言轻没有让队伍停下,而是直接带着众人向着山下而去。
他们的体力都已经消耗殆尽,这时候一旦停下,短时间内就很难再继续起身走动。
二十多分钟后,一群人到达县城最外围的农田中。
种植了许多作物的农田高低不平,那些变异后被雪覆盖的蔬菜很好地起到了掩藏身形的作用。
季言轻独自一人避开附近农田中的几只丧尸,进入最靠近外围的建筑看了看,确定安全,他打了信号让所有人靠近。
靠近他们这一侧的屋子经过县里规划,不再是农村东一栋西一栋的自建屋,而是一排全部五层的排楼。
排楼很长,一侧接着满是废弃车辆到处都能看见丧尸的马路,一侧接向一条街道。
街道季言轻去看过,很多丧尸。
季言轻没有带着众人绕路,在众人靠近后,他从背包拿了绳子把绳子挂在身上,倒退两步快速助跑,踩着一楼的窗口以及二楼的空调外机快速爬上三楼。
三楼的窗户没关,病毒爆发前里面还没装修完还没人住。
爬到三楼时,季言轻冻得不听使唤的手差点没抓稳窗台掉下来,好在他快速用斧头勾住窗台重新稳住。
下面看着的一群人都吓了一跳。
跳下窗口,进屋确定屋里没有丧尸,季言轻把他带上来的绳子捆在了屋里一扇门门把手上。
开发商送的门质量很差,不过也还能用。
季言轻捆绳子的时候手几次都不听使唤,他费了些力气才总算把绳子捆好。
做完这些,他来到窗口把绳子从窗户扔了下去。
窗户下方的人见状,连忙顺着绳子开始往上爬。
被冻了一夜所有人的身体都不听使唤,原本并不算难爬的短短一段距离,众人花了些时间才爬完。
季言轻在窗口看了会,找了机会下去,他在大部分人都上去后把季安和季乐分两次捆在绳子上,让上面的人拉了上去。
季安和季乐后,是昏迷的蓝梓三人。
蓝梓他们是成年人,就算这大半年来一直食物稀缺瘦了很多,体重也远比季安他们有分量,把三人弄上去花了些时间。
三人之后,季言轻戒备着四周让留下帮忙的其他人上楼后,最后一个上去。
屋里,折腾一夜的众人在确定安全后全部扔了背包跌坐在地上,没人还有力气站着,只季安和季乐两个小家伙巴巴地贴在窗口。
他们睁大了眼睛试图看见外面的季言轻,他们还没窗户高,就算他们垫着脚尖也看不见外面,他们只能看见绳子晃荡。
“咔。”
什么东西突然响了下,屋里一天内三次死里逃生神经正放松下来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夏沈书本能拿起放在一旁的枪,他还没来得及找到声音的来源,他就看见季安扑向一侧拉住什么东西。
季安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力气,绳子瞬间绷直。
夏沈书反应过来惊魂未定间扑去帮忙时,封亦莫已经帮忙拉住绳子。
季言轻之前把绳子捆在了门把手上,但那门质量太差,随着他们一群三十多个人不停拉扯,那门把手居然整个脱落下来。
见绳子被拉紧,夏沈书赶紧跑向窗口,“季言轻?”
正拉着绳子上来的季言轻也吓了一跳,好在他即将摔落之前绳子被拉住。
季言轻赶紧抓着绳子上了窗口。
从窗口跳进屋里,季言轻看向封亦莫。
封亦莫正拉着绳子。
“谢谢。”
封亦莫看向自己脚边的季安。
季言轻本能看去。
看清楚季安情况的瞬间,季言轻心脏紧缩,季安两只本该白白净净的小手掌心正不停往外溢血。
“季安?”季言轻连忙放下斧头蹲下查看。
季安掌心处是明显的擦痕,有些只擦伤表皮,有些伤口却很深,几乎割到手指骨头。
“他先拉住的。”封亦莫道。
季言轻看着季安那还在不停往外溢血的小手,心情复杂至极的同时也心疼万分,十指连心,这得多疼。
“痛吗?”季言轻赶紧打开背包寻找干净的布要替季安包扎,背包打开看见空空如也的背包,他才想起他们所有的衣服都扔在了平原。
“给。”一旁黎平森扔了件还算干净的衣服过来。
季言轻连忙拿了撕开,小心的替季安擦拭掌心。
伤口被触碰,季安手本能瑟缩了下,小脸都吓得惨白的他脑袋却摇晃。
他不想季言轻担心。
“真的?”季言轻轻轻按在季安小小软软的掌心上,要替他止血。
“……只有一点点痛。”季安长而微卷的睫毛眨巴眨巴,火辣辣的疼痛让他眼角微微泛红。
季言轻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语气变得柔和,柔和中是平时少有的温软,“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拉住绳子,我肯定就掉下去了。”
注意力都集中在掌心正痛得厉害的季安猛然抬眸看向季言轻,他帮到季言轻了?
“你帮了大忙了。”季言轻揉揉季安的脑袋。
“真的?”
“嗯。”季言轻点点头。
季安本就氤氲着水气的眼眶迅速通红,他吸吸冻得红彤彤的鼻子,没让自己哭,他很是开心地笑了起来,他就说他会保护季言轻的。
看见那带着泪水的开心笑容,季言轻整颗心都被融化,化作一摊柔软而温热的水。
替季安把伤口止住血,季言轻又找其他人要了干净的衣服撕成布条,小心的把他的两只手包成了两个小小的粽子。
做完这一切,季言轻再回头时,一屋子人都已经或作或躺瘫在地上话都说不出来。
随着大雪停下天色亮起,空气中温度逐渐升温,众人冻得都没了知觉的肢体逐渐恢复感知,随之一同袭来的还有巨大的疲倦。
好些人更是在知道安全后,直接两眼一闭失去意识。
季言轻环顾四周一圈,强忍着铺天盖地而来要把他整个人撕碎的那份疲倦,拿了斧头,“我去楼里转转。”
夏沈书看去,靠墙而坐的他一脸痛苦连站起来都难,季言轻却还有力气去附近看看。
季言轻越过人群,靠近大门,他贴着门屏息静听片刻,确定没在楼道当中听见脚步声,他这才小心翼翼开门出去。
这栋排楼修建的时间还并不久,整栋楼入住率不高,他们所在的这层楼对面的那间屋也没人住,甚至就连门都没装,一眼看去就能看见里面的毛坯地面和墙。
季言轻小心进入其中转了一圈,确定没在其中看见丧尸后,他向着楼下而去。
三楼往下的楼道中并无丧尸,但二楼的一间房门敞开的屋里有,外来的闯入者让一家四口全部被咬。
敞开的房门门外有明显的抓痕,屋里也有明显的阻拦痕迹,但结果显而易见。
季言轻小心的从外面用斧头把门勾过来关上,断绝那几只丧尸从屋里跑出来的可能。
底楼的大门开着,房门之外的空地中足有二十多道身影。
季言轻如法炮制,小心地用斧头把门拉过来关上,断绝他们跑进这栋楼的可能。
检查完楼下,季言轻拿着斧头悄无声息上楼。
排楼一共五层,四楼关着门,五楼一间门敞开,屋内有人入住,但屋里屋外都并未看见人或者丧尸。
几分钟后,季言轻拿着从那间屋里找到的一堆干净衣服,回了三楼。
003.
进门,季言轻把那些衣服扔在地上,让众人自取处理伤口。
他回来时一屋子人几乎都已经睡着,少数还醒着的几个半睁着眼睛直直望着那堆衣服,却没有一个有精力起身处理伤口。
夏沈书就是其中一个。
“下午一点后我们去找超市。”季言轻道。
正在和疲倦作斗争试图说服自己起来包扎伤口的夏沈书,听说几个小时后就又要行动,他两眼一翻,只恨自己没有刚刚就直接晕睡过去。
其他几个还迷迷糊糊醒着的人亦是如此,脸上都是痛不欲生。
季言轻看见,不再被护目镜遮眼的眉眼中流露出淡淡笑意,他沉声补充,“找到水和吃的之后,如果条件允许,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个星期再走。”
闻言,刚刚还痛不欲生的几人,包括夏沈书在,内眼中都放出光芒。
季言轻没再搭理他们,他走向角落的封亦莫和季安季乐。
他仔细想过了,自从他们进入那会迷路的山脉之后就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后面医院那尸王更是让他们几经生死,他们一群人也确实死伤严重。
经过平原后,现在所有人又都受了伤。
他们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都已经到达极限,这种情况下显然不再适合继续前进,所以如果能够在这座城里找到食物和水,条件也允许的话,他想在这里休息一个星期。
等所有人的伤都好了精神也恢复了,他们倒时候再继续上路。
听说如果顺利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个星期,夏沈书如同打了鸡血,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爬向那堆衣服,要给自己包扎伤口。
夏沈书之后,其他几个醒着的人也强撑着开始动作。
封亦莫靠窗而坐,季安和季乐坐在他旁边。
见季言轻靠近,两个小家伙连忙往旁边让了让,让出中间的位置给季言轻。
季言轻靠近,还没等他坐下,在他决定放松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像是紧绷到极限彻底坍塌的高楼,瞬间酸痛不止。
他半蹲下的腿瞬时没了力气,他堪堪扶在墙壁上才没摔倒。
扶着墙壁勉强坐好时,季言轻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没发出疼痛,那不断叫嚣着火辣辣的疼痛,让他脑袋嗡嗡作响也让他脑仁里面发疼。
“爸爸?”季安察觉到季言轻的不对,原本因为季言轻回来挨着他们坐下而开心的他,湿漉漉的眼底是淡淡担忧。
季言轻看去,“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季言轻看向季安的手,“还疼吗?”
季安看看自己被包成小粽子的两只手,他摇摇头,“一点都不痛。”
闻言,季言轻眉眼柔和几分,怎么可能不疼?
季言轻探了探季安的额头,季安还是在发着高烧。
季言轻看向季乐,季乐也正担忧地看着他。
“我睡一觉。”季言轻话才说完,还来不及等待季安和季乐回答,他意识就逐渐模糊。
他酸痛的身体无力地向着墙壁左侧倒去要压在季安身上,他试图控制住自己,他不想吓到季安和季乐,但他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就在他挣扎着不让自己晕过去时,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
那人把季安拎开,让季言轻靠在了他身上。
感觉着那比常人要稍低些的体温,感觉着脑袋下宽阔结实令人安心的肩膀,季言轻不再挣扎,任由自己的意识彻底模糊。
封亦莫这样的人不会因为他的脸就看轻他,他也会帮忙照顾季安和季乐,有封亦莫在的话,他暂时晕倒一会也没关系。
“爸爸?”季乐不安的握着季言轻的手。
他因为温度回温而逐渐变得粉嫩的嘴唇委屈地扁着,他眼眶中是满满的水汽,但他没有哭,因为他知道除了季言轻没有人会在乎他是不是哭了,他们看见了甚至会觉得他很烦。
季安无措地伸手要学着季言轻平时摸他额头的模样摸摸季言轻的额头,手伸到季言轻额头前,他才想起自己的手被裹成了粽子。
摸不了季言轻的额头,季安愈发无措,他红着眼眶看向让季言轻靠在他肩膀上的封亦莫,“他睡着了吗?”
“嗯。”封亦莫黑眸深邃。
“他睡够了就会醒吗?”
“嗯。”
季安吸吸鼻子,稍微松了口气。
季安用自己被季言轻包成粽子的两只小手捧住季言轻的一只手,他小奶猫儿似地紧挨着季言轻躺下。
他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他想快点长大,因为只有长大了他才能帮上季言轻。
等他长大了,长到季言轻这么大了,他就背着季言轻过雪地,有吃的了有水喝了他也先给季言轻吃先给季言轻喝。
季乐见状,也已经累了困了的他挨着季言轻另外一边的手睡下。
听着耳旁绵长平缓的呼吸,感觉着肩膀上的重量以及温度,再看看挨着季言轻睡下的季安和季乐,封亦莫心口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感觉让他从胸口的位置开始感觉到温暖,让他明明被季言轻压住了肩膀却并不想推开。
季言轻虽然不是尸王,却会精神控制。
包扎完伤口找了地方躺下准备大睡一觉的夏沈书,临睡之前习惯性环顾四周一圈,视线扫过封亦莫时,他没忍住挑了挑眉。
封亦莫脸上并无笑容,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却就是莫名的让人觉得他正开心。
夏沈书视线在明显是晕过去的季言轻身上停留一瞬,无声叹息。
如果是薛刚,经历了这么多找到落脚点后,他绝不可能自己去楼里巡查,他肯定会理所当然地指挥其他人去做这些。
不过也正是因此,薛刚永远成为不了季言轻。
夏沈书躺下,闭上眼。
这一觉季言轻睡得极其安心。
虽然身上不停传来疼痛,虽然即使睡着脑仁也痛着,但这一觉却是病毒爆发之后这大半年来他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一觉睡醒时,他整个人好像都重新活了过来。
他酸痛着的身体虽然依旧酸痛,脑袋里的疼痛却消失,他长时间奔走逃亡带来的匮乏精神被安抚充盈,他好像从混沌中清醒。
季言轻是被吵醒的,有什么人在说话。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去,只看见几道围在一起气氛不安的人影。
他身体本能动了动,动作间他才发现自己正靠在封亦莫的身上,封亦莫发现他醒来正侧着头幽幽看着他。
季言轻愣了下,他还没来得及去思考什么,前方就传来说话声。
“死了。”
季言轻瞬间清醒。
夏沈书轻叹一声,“他本来就伤得严重,再加上之前的大雪……”
季言轻本能看向蓝梓睡的地方,视线看去,见蓝梓独自一人睡在一旁夏沈书不在,他怔了下后脑袋才转过弯来。
夏沈书在说的不是蓝梓。
季言轻连忙从地上起身,向着围在一起的几人走去。
见季言轻靠近,一群人纷纷让开。
人群中间,夏沈书正蹲在地上替一个脸色青白的男人检查,那男人是队伍中受伤比较严重的三个人之一。
察觉动静,夏沈书抬头,看见季言轻,他解释,“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季言轻哑然,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病毒爆发之后他经常会看见有人在面前死掉,看得多了他对死亡都逐渐麻木,但看着面前那张脸他心口却莫名发沉。
他看见张古贤自杀时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都出来了……”夏沈书低喃一声。
季言轻嘴唇翕动,有些明白心里那份沉闷是什么,那是无力。
张古贤是在绝望之下自己选择结束人生,可面前这人却是死在他们拼尽所有逃到安全的地方之后。
“能死得无知无觉未尝不是件好事。”夏沈书拿了一旁的衣服盖住他的脸。
“就把他留在这。”季言轻深呼吸,夏沈书说得没错。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呼吸,努力让自己从那份绝望中挣脱,他们没有时间再在这里慢慢绝望。
要么死,要么活,不想死就挣扎着活下去。
季言轻看向屋里其他人,刚刚的动静不小,原本睡着的人大部分都已经醒来。
一觉睡够六七个小时,所有人精神都不错。
季言轻再次深呼吸,把之前作的决定告诉所有人,“……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先确保食物和水足够我们在这里呆上一星期。”
听说可以在这县城里修养一星期,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振,好些人脸上更是露出笑容。
季言轻欲要重复前提,他们必须先保证这县城里有足够的水和食物,话到嘴边他又咽回。
这些人未必没听进去他的话,他们只是更愿意沉浸在喜悦中。
长时间沉浸在绝望和恐惧之下,很多人甚至都已经忘了应该怎么去笑。
季言轻站在一旁静静等待,直到所有人都高兴够,他才继续话题,“休整下,等下还能动的人跟我一起去附近看看,咱们先把这里的环境摸清楚,找到超市,然后再决定怎么办。”
处于兴奋状态的一群人纷纷应声,旋即不用季言轻再说什么,他们就赶紧找了地方开始包扎自己身上的伤口,要为接下去的行动做准备。
季言轻趁着这机会走向季安和季乐,两个小家伙都已经醒来。
季乐正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他白净的小脸睡得绯红,他好像还没睡饱,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季安正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转动脑袋,看见他,季安松了口气,“爸爸。”
“别揉,我看看。”季言轻在季乐面前蹲下,他伸手拉住季乐的手要帮季乐看看眼睛,他手触碰到季乐额头的瞬间动作就僵住,季乐额头滚烫。
“爸爸……”季乐语气软软糯糯没精打采。
季言轻一颗心沉下,“你不舒服吗?”
“嗯。”坐在地上的季乐委委屈屈地往前挪了挪,靠近季言轻,然后把自己晕沉沉的小脑袋放在季言轻膝盖上。
“你等我下。”季言轻小心起身走向黎平森,要去找他拿温度计,他记得黎平森之前清点物资时物资里有温度计。
如果季乐也发烧……
听说季乐不舒服,季安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瞪圆,他学着季言轻的模样就要伸手摸摸季乐的额头,他动作太快,不小心碰到手上的布条。
布条早在他睡觉时就已经松掉,被这一碰,直接整个从他的手上脱落。
季安看见,想起自己受伤的事,他看向自己的手心。
视线看去,他原本带着淡淡担忧的小脸迅速惨白,他慌乱地捡起地上的纱布快速把手藏到背后。
季乐迷迷糊糊,注意力散漫。
“量量体温。”季言轻回来。
季安赶紧往旁边让去。
让开,看见季言轻专注的侧脸,季安小脸愈发白得没了血色。
他趁着季言轻注意力都在季乐身上,转过身去偷偷看了眼自己的掌心,他的掌心里还有着明显的干枯血迹,但一条伤痕都没有。
它们已经痊愈。
他几个小时之前才受的伤,现在就已经痊愈。
就算他年纪还小,他也知道人类受伤不可能这么快就痊愈,他以前被薛刚打的时候伤口就会痛好久。
季安就如同被什么人扔进了寒冬满是冰块的湖水中,他手脚连同身体都变得冰凉。
他怎么就忘了,他永远不可能长大,他就要变成小丧尸了。
“唔……”知道自己再无法长大,也不可能把季言轻抱在怀里躲避风雪,甚至可能无法保护季言,季安没能忍住,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开始滑落,他伤心得都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