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到搜集和整理情报的能力, 在幸村认识的人里, 没有谁比得过柳。
“你要我调查海常学园高中部往年的升学率和偏差值?”在电话里,柳向幸村确认。
“啊,”幸村回答,“我想了解一下海常的教学水平。”
柳的效率很高, 第三天就将一沓厚厚的资料交到幸村手上。幸村每一行每一页都仔细看过, 得出一个结论:海常就算在神奈川也只是中下游的学校,和立海大没法比。
如果明野高中愿意进立海大, 对于两人来说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那么……他该怎样说服她呢?
***
相较于其他人来说,他们稍显单调的暑假很快过去,初三的第二学期开始了。
开学没多久, 就是立海的海原祭。
现在她对于陌生的场所和陌生人渐渐也没有那么害怕了。如果有幸村陪在身边, 她甚至可以做到旁若无人。
回想起一年前的海原祭,她拒绝了幸村的邀请,想来见他却畏首畏尾……还真有一种感慨无限的畅快感。
可惜那天明野得上学。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她迅速处理好动物角的事, 以最快速度赶往立海大。
一下车就发现幸村已经在站台等她了。两人往学校走去。
海原祭对外开放, 不管是学生的亲友还是附近的人, 谁都可以参加。一路上, 她看见很多穿着常服和别校制服的人往学校的方向涌。她混在其中,一身海常制服倒是不显眼了。
校内被装饰一新, 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纸花、气球和彩带。这让原本庄严肃穆的校舍显得十分可爱, 明野看得直发笑。
“马上就要开始各社团的话剧表演了,等表演结束我们再慢慢逛, 可以吗?”
明野当然没有意见。于是幸村直头直路带她去了大礼堂。
进去以后发现原本的演讲台早就布置成了舞台, 台下是密密麻麻一排排的正红色绒布座椅, 已经坐了不少人。
随着幸村来到后台。
这里和舞台只隔着一层幕布, 抛光的木地板反射着日光灯的光线,角落堆着一些纸箱和道具。
网球社的熟人们都已经换上了戏服。
从服装来看是欧洲童话风。看惯了他们穿运动服和制服,现在的扮相就显得新奇有趣。尤其柳生和丸井,穿着十分华丽的礼裙,作贵族名媛打扮,让明野看呆了。
该怎么说呢……
“那个、十分美丽,很衬丸井さん和柳生さん。”
丸井那套偏可爱。他本来就长着一张娃娃脸,神态亲和,还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而柳生举止优雅,模仿大小姐摇扇子的模样竟然毫无违和感。
“………………”×2
丸井:“虽然被夸奖了,感觉好微妙啊。”
柳生的眉毛耷拉成两头相接的正“八”字。
——明野应该不知道男生穿着裙子被夸完全不会开心……的吧?
明野发现幸村还穿着制服,也完全看不出他打算换戏服的样子。
“精市演的什么角色呢?”
“我不会出场,担任的旁白。”
“噢……”
豆豆眼的明野遗憾地对手指。好可惜啊,她好知道幸村穿起戏服是什么样子。
原本正在确认舞台灯光开关状态的幸村转过脸来。“要是我也上台表演,那就让别人看到我穿戏服的样子了。只要是坐在这里的,谁都可以看到。这样也没关系吗?”
明野头摇得像拨浪鼓。“绝对不要!”
“对吧。”幸村笑。
就在这时,后门被猛地撞开,传来一道元气满满委屈至极的声音。
“部长!这身戏服怎么是这样的啊?!”
明野循声望去,惊叹捂嘴。
是切原。
他显然出演剧中的女主角,身上裙子比谁的都更加抢眼。
粉与白的配色,复杂的褶边,以及正中仿佛小学生画出来的大红花都让它显得十分可爱。可爱之中又带着一点亲和力满满的孩子气。
裙边也不知道被什么支撑起来,让切原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株粉白相间的吊钟花。
切原也有一双大眼睛。他皮肤白净,鼻梁高挺,还是个尖下巴。只不过个性桀骜,平时面对他,绝不会把他的长相与“漂亮”一词联系起来。
不得不说……
“切原君,这一身和你十分相配。”
糟糕——这是在场其他所有人的第一想法。
切原本来就对出演女主角还有穿裙子充满了抗拒,这下怕是说什么也不肯上台了。
“诶……真的吗?”
原本满脸不情愿的切原脸上出现一丝喜色。是那种小孩子考了满分,受到大人夸奖的时候独有的小得意。
“是的。”明野真诚感叹,“总觉得裙子和切原君互相衬托,把双方的优点都凸现出来了呢。”
“嘿嘿……”切原自诩帅气地蹭蹭鼻尖,转向幸村,“部长,待会我会好好努力的!”
幸村:“啊,我期待你的表现。”
立海大:……
真是个快乐的傻孩子。
话说明野她这是歪打正着……吧?
结果,稍后赶来的越前和桃城看到切原这副扮相不禁爆笑,恼羞成怒的切原夺门而出。
明野跟着一群人追上去。正劝着把自己关在隔间后自闭的切原,突然发现这里是男厕所。她涨红了脸,连忙逃出去。
也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劝的,切原竟然拿出了浑身干劲登上舞台。
戏剧开始了,为了不影响舞台效果,后台的灯都关上了。
其他没上场的都站在幕布后,只有明野陪着幸村待在控制室。
控制舞台灯光的按钮散发出微弱的荧光,在黑暗中隐隐约约描摹出幸村棱角分明的前额,优美蜷曲的鬓发。还有他高挺的鼻梁,以及让她不好意思多看的唇形。
他的神情和眼神却与黑暗融为一体,看不清楚。
因为视野暗下来的缘故,其他感官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比如说她可以闻到弥散在空气中的,阳光和雨露的气味。每当他有所动作,她还可以听到幸村身上衣料的摩擦声。
明野莫名脸热。收手收脚地坐在他旁边,埋下脑袋。
“接下来是网球部的献礼,喜剧《辛德瑞拉和她的愉快伙伴们》,十分感谢。”
幸村嗓音微哑,音色却是柔和响亮的,通过话筒扩散到礼堂每一个角落。外边的声音返回到这里,与就在近处的没有经过电子设备过滤的声音有着微小的时间差,一同混合在明野耳朵里。
她就像等待着睡前故事的小孩一般,双臂交叠趴在控制台边缘,等着幸村通过旁白展开这个故事。
明野:……?
等等,喜剧,愉快的伙伴们是个什么东西?《灰姑娘》是那么欢脱的故事吗?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做辛德瑞拉的可怜少女。”
“啊啊,累死了。”切原懒散的抱怨声从舞台传来,“天天使唤我扫除洗衣服的,这种事根本没法认真干下去啊。”
“嗤——!”要不是旁边有个话筒,明野已经笑出声了。
观众席也传来哄笑。
之后登场的柳生丸井仁王也是,完全没感觉到认真演戏的氛围。大礼堂笑声不断。
明野正笑着,旁边的幸村突然伸来一只手,揽着她让她贴靠着自己。
“啊……”吓了一跳的明野及时捂住嘴,用气音问他:“你要干什么啊?”
黑暗中,依稀可以看清幸村明亮的双眼。“没什么,抱抱你。”
他贴在她耳边,也用气音回答。说话间的呼吸和气流呵得她的耳朵好痒。
“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吧!”
“但是不这样的话我总是分神留意旁边的你,都没法专心了。”
一句“那我出去等你”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幸村接着说:“为了舞台剧的成功,就让我抱抱你吧。拜托啦。”
“唔唔……”
明野已经无暇去想两者之间的逻辑关系到底是多么脆弱。幸村温热的呼吸全部洒落在她耳廓,恍惚间好像覆着了一层不知道是凉还是热的水汽,让她整个耳廓更加敏感了,就连通向脑袋的耳道都开始发痒。
“我知道啦。”她推着幸村的胸口,“你不要这么近啊,我听得到。”
幸村悠然发问:“可要是离你远一点,我说的话就会通过话筒让别的所有人听到哦。这样也可以吗?”
明野被噎到了。之后都像只布娃娃一样老实待在幸村怀里。
途中出了不小的意外——切原不小心把裙子弄出了一条大口子。
虽然桑原很快给补好,但裙子也因此小了不止一号,切原穿不上了。
幸好在幸村恳切的请求下,青学的越前愿意帮忙。
该说不愧是搞笑舞台剧,就算演着演着女主角明显换了一个人,观众也毫无质疑地接受了。
她突然发现幸村在黑黢黢的控制室连剧本都不用看,只随着舞台演员的台词念旁白。
幸村腾出手来掐掐她的脸,“怎么了,突然对着我发呆?”
“我在想精市真努力。明明可以照着剧本念的,却还是全部背了下来。”
幸村愉快地笑着说,“因为剧本就是我写的啊。”
明野:……
这种粗糙胡来随性搞笑的剧本是幸村写出来的?!
明野辛苦憋笑,直到幸村念出落幕旁白,她才在满堂掌声和哄笑声中哈哈大笑。
那让几个大男生穿着花裙子的也是他咯?他也太有想法了吧!
从观众们热烈的反应看得出来,网球部的舞台剧大获成功。
见她对之后其他社团的剧都没兴趣的样子,幸村就按照一开始说好的带她去逛海原祭。
逛是其次,幸村想带她在立海大好好看看。
这是神奈川历史最悠久,占地面积最大,升学率和偏差值最高的学校。这里到处都是他种下的花,而且……还有他在。
要是明野能够喜欢上这个地方,主动想到来这里读高中就好了。
夕阳西斜,湛蓝的天空已经开始染上一层薄薄的茜色。但一年一次的祭典正举行到兴头上。
明野看着满校园和幸村穿着同样制服的少年少女,轻快的神情突然消沉下去。
她定在礼堂后门出口,拽住正打算带她一个个摊位逛下去的幸村。
“精市,我突然有点累了。”
幸村一愣,俯身,以平齐的视线观察着明野神情,温声问:“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静静地摇摇头。
“那我送你回家?”
“我还想再待一会。”
“去保|健室?”
“你们的教室现在在用着吗?”
他略作回忆,确信:“没有。”
“那就去你们的教室吧。”
空荡荡的教室远离欢乐的人群,就仿佛被遗忘在了这个世界的角落。
明野按着他在他的座位坐下,然后第一次主动坐在他腿上。
细瘦的双臂架在他双肩,环抱他的后颈。她更多地挨上来,侧着脑袋枕在他的锁骨。丰茂得有些厚实的头发轻轻在他脖颈还有下颌摩挲。
“让我像这样休息一下吧。”
惊喜、羞涩和心慌意乱只有最开始的半分钟,幸村很快清醒过来——她并不是在挑|逗。
她像个抱着独属于自己的大型玩具熊生闷气的小孩一样,郁郁不乐。
幸村揽着她的后背,
像是在安抚号啕大哭的孩童一般,什么也不问,只轻柔地抚触着她的头发。
明野不会有处得来的朋友,他是知道的。在两人相遇之前,她甚至和人交流都有困难。
这样的她一定没有留下过关于学园祭的快乐回忆吧。
但明野并没有在为这种事难过,她现在满心都是嫉妒。
她嫉妒可以在立海大读书的每一个同龄人。
实际上,小学三年级以前她的成绩很好。那时她还抱着“只要我努力一点,就可以给父亲母亲带来快乐”的天真想法,那时她还以为作为那两个人的孩子,她有这个本事可以主宰那两人幸福与否。
同学说:上次的考试我只被扣了五分,爸爸妈妈周日就请假带我去游乐园玩啦,拍了好多照片哦,你们看!
而她可以门门考一百。
同学说:上次妈妈生病,我给她端水喂药,爸爸回来夸我了,妈妈也好高兴的。
而她可以在山内先生的帮助下做出一桌的饭菜,给他们用毛线打出整整齐齐的围巾和手套。
可是她故作不经意放在茶几上的满分试卷被视作废纸,饭菜凉透了父亲也不会回家,偶尔回一次家,引发的永远都是尖锐的哭叫和争吵。
渐渐的她不再去努力。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没有失望就不会受伤。
挣扎只不过白费力气,不挣扎就不那么累也不那么绝望。不过看着自身加速腐败罢了。这没什么大不了。
什么都不去感觉,不做反应。
麻木感就像就像不断滴落在清水中的墨汁,一层层地在她所有清醒着的时间里晕染开。
直到今天猛然清醒,她才发现她与同龄人们都拉开了多大的距离。
没人在意的东西就这么烂掉吧——如果她没有抱着这种自暴自弃的想法放弃课业就好了。结果除了现在才开始后悔的自己以外,她都报复到了谁?
再振作一点,专心读书,她就可以考进这所神奈川最好的高校,可以早一点遇到幸村。
没有那么多奇妙的际遇,或许他不会留意到她更不会喜欢上她。但没关系,只要能远远看着这样光芒闪耀的人,她都会不断警醒自身不可以放任自流。
可是好像只有幸村才可以让她振作起来啊。
为什么不能更早更早一点遇到他呢?
好疲惫好孤独好痛苦,她一个人的话根本撑不下去啊。
***
学园祭那天,幸村一直静静抱着她。等她情绪平复下来,天都黑透了。
他买来摊位上最后一盒章鱼丸子,和她坐在花坛边一起吃了,然后送她回家。
想到这是一年才有一次的日子,幸村一定期待了很久,明野愧疚得不行。正想挑起这方面的话题好好对他表达歉意,幸村突然拖长了语调:
“难得的学园祭,结果什么都没能逛到啊……”
“呜呜呜……果咩钠噻。”她警觉捂脸,“先说好这不算正式的道歉,不可以惩罚我!”
幸村孩子气地嘀咕,“把别人说得像中年班主任一样……我是想要补偿啊。比如说这几天你带我逛你们的学校。”
“可以哦。话说——”这种事根本不用算在补偿上她也会满足他啊。
话没说完,她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幸村独有的体贴方式。
“我知道啦。精市什么时候有空?我哪天都可以。”
“那就后天吧。”幸村干脆地敲定了时间。
到了那天,他还是被社团的事耽搁了一下。等他到了校门口,已经有一些社团陆续开始回家了。
明野觉得这样正好,没那么多人,而且老师基本都不在,他们也可以逛得自在一点。
……啊,就算满学校的学生都从窗口盯着看过来,幸村也照样自在他的吧。
“精市果然不会觉得羞耻吧。”
对于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幸村作思索状,这么回应:“你这么说,是想对我做一些通常被认为很羞耻的事来试探我的反应吗?”
“才——没有!!!”
她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已经空旷下来的校园。
就算用最委婉的说法,也只能说海常学园实在没有哪里可逛的。没什么历史,没有标志性建筑,和哪里的学校做对比都没什么亮点可言。
幸村显然也兴致缺缺。
看了海常的网球场一圈,他问:“彩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社团吗?”
“什么都没有。”
“一直都在动物角照顾小动物?”
“嗯。”
他看起来总算有了点兴趣。“那就带我去动物角吧,啊,还有你的教室。”
动物角设在食堂后的一大片草坪附近。
为了防止小动物们满校园乱跑,雪白的兔子被关在笼子里,几只看不出品种的串串小狗好好拴着。只有几只狸花猫和三花猫无所束缚,摊开肚皮在屋檐晒太阳。
幸村一走近,它们就警觉起身,踮着小碎步跑开了。
猫:溜了溜了。
明野说:“它们每一个都有名字哦……”
“从花色来看,这只是花太郎,这只是小碗,对吧?”
“诶——真亏你还记得啊。”
不等幸村腻歪一句“只要彩酱说过的我都记得”,兴致勃勃的明野继续介绍,“这只兔子叫阿饭,因为它太能吃了。不信你喂喂看。”
明野递给幸村专门用来喂兔子的新鲜菜叶,幸村将菜叶从笼子缝隙塞进去。
阿饭: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它两只前爪捧着菜叶,三瓣嘴以带出残影的动作蠕动,转眼间就吃了下去。
“哈哈哈……看吧。”明野正笑着,突然神情一变,“对了,不可以吃它哦!”
幸村难过地望着她,“看到那么可爱的小动物,彩酱竟然会想到吃……简直难以置信。”
“在水族馆讨论各种鱼肉味道的人是谁来着??”
幸村又去向两只小狗打招呼。
“小心一点。”明野提醒,“花太郎以前是流浪狗,对陌生人警觉性很强……的。”
话没说完,明野变成了满头问号的豆豆眼。
她看到了什么?那个陌生人一靠近就发出威胁的低吼的花太郎竟然在对幸村摇尾巴。
它也好,小碗也好,全都对幸村夹着尾巴狂摇尾尖,飞机耳贴得和脑袋平齐。时不时点点头,瞪直的目光撇向别处,不敢抬头看幸村一眼。
当幸村走近,它们噗通两声齐齐倒地,向他露出肚皮,同时不住地舔鼻子打哈欠。
幸村摸摸他们的翻白的狗肚皮,笑:“好乖好乖,真是亲人的狗狗。”
明野:“不……这是在害怕,表示服从的反应。”
幸村大惑不解:“为什么害怕呢?真是奇怪的狗狗。”
花太郎+小碗:好可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好怕。总之先投降。
明野带他来到了教室。
夕阳比之刚才又浓烈了几分,呈深重的金橙色,透过窗户斜斜洒落在教室。
桌椅有些歪斜,桌面也被涂画了乱七八糟的痕迹,显露出一种什么都无所谓的凌乱感。
“我的座位在这里。”
明野带他来到教室角落,最后排,挨着墙。离窗子很远,就算是西斜的阳光也照不到这个角落。
“我的座位也不是王的故乡诶嘿。”
幸村按着她在自己的座位坐下,然后坐在她左手边与她隔了一个过道的位置。
他手肘搭在课桌,偏过脸来看着明野。就像一个忍不住在上课途中走神,只顾偷看心仪女孩的同班男生一样。
明野面朝他趴在桌上,笑吟吟望着他。
粉色长发如流水,流淌在课桌和她雪白的手臂上。
她发现幸村并没有回以笑容,若有所思地发着呆。
“怎么了,精市?”
他有些出神地说:
“总觉得……好嫉妒啊。”
“嗯?”
“我在嫉妒坐在这个座位上的人,白天的绝大多数时间,只要以转头就可以看到你。
“不……我嫉妒你们班上、这个学校的每一个人。嫉妒小碗、花太郎还有阿饭。嫉妒这个学校的一草一木,嫉妒你每天通勤路上的每一寸地面……”
明野呆呆地睁大双眼,这双翠绿的大眼睛很快就蒙上一层朦胧的泪雾。她苦恼地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彩……”他继续说,“我好想和你在一个学校读书,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准备学园祭,一起休学旅行。你呢?想和我一起吗?”
他越说她的表情就越难过。最后将脸埋进臂弯之间,摇了摇头。
“已经做不到了。”
她不打算读高中的。
她知道没有学历将来无法进入大公司上班,但她已经在那个家待不下去了。
生活费和学费没法兼顾,她只能优先选择从那个家脱离出来。这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她不知道,她只能确信只要远远离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就算我想去,也考不上立海大啊。”
“可以的哦。时间还有半年,彩酱的话可以做到的。”
她受不了地朝他扭过脸,“所以啊你是怎么对我有这种滤镜的。”
“才不是滤镜。”幸村也以一样的姿势趴在桌上望过来,“一晚上看懂复杂的医学书籍,捉迷藏的时候知道逗小孩发出声音,见过一次的人就能记住姓名样貌,听过一次的又长又没规律的词汇可以马上准确复述……
“就算是我都做不到这些呢。彩酱的头脑比我要好多了。”
明野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感觉都有。
她消沉、麻木、浑浑噩噩,她怯弱、回避、放任自流。
偏偏是这个幸村,优秀的、光芒闪耀的幸村愿意喜爱这样的她,真心对她好。
日复一日在她耳边说着鼓励的夸奖的话,抽丝剥茧地去消融笼罩着她整个心灵的阴云。
让自卑的她也开始自信起来,让无力的她逐渐鼓起勇气。
“我好想和你读同一所学校啊……你呢,想吗?”
明野感到手脚时冷时热,隐隐发颤。但同时又有一种蓬勃的喜悦在心口滋长。
第一次走出巢穴的幼兽,第一次振翅高飞的鹰隼……是不是都与此刻的她有着同样的感受呢。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说: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