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华二十九年, 太后薨逝,虽然早有心理准备, 何殊仍觉伤心不已, 与正宁帝议定太后的谥号为孝仁贤皇后、恭德显圣皇太后。
太后的葬礼未过,受发妻去世的打击,一病不起的正宁帝也随之驾崩, 上谥号为圣德文和孝仁皇帝,定庙号为明宗。
在短时间内接连失去双亲, 着实让何殊深受打击,可她不得不强撑着处理父母的后事,好在还有沈卓从旁协助,她才没有倒下。
毕竟她现在也已年满半百,岁月不饶人,体力远不如从前。
看着鬓角也已开始出现银丝的沈卓, 何殊满心感慨地说道。
“父皇与母后尚健在时, 总觉得自己还年轻,如今没了父母, 哪怕知道这生老病死,乃是世间常态, 这心里……唉,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沈卓温声安慰道, “这些都是臣的分内之责,陛下不必对臣说这种话,因陛下的努力, 父皇与母后才能得以安享晚年, 陛下此生忠孝两全, 无愧天地, 想来二老的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陛下为他们伤怀。”
二人都知道那些‘梦’中的内容,也知道若没有何殊这些年的苦心经营,正宁帝夫妻与这大安将会落得怎样的结局。
道理都懂,就是这一时半会儿的难以释怀,何殊点头道。
“若有来世,希望二老来生都能拥有一个幸福如意的美满人生吧,他们值得!”
不仅何殊这么觉得,大安的百姓也这么觉得,正宁帝夫妻的梓棺,被一同送入早就修建好的帝陵中后,大安的朝臣与百姓们这才知道,正宁帝当年只拨一万两银子修墓的事,竟然是真的。
帝后二人的合葬陵简陋到远不及一般王公大臣,乃至民间富户为长辈修建的那些陵墓,而且是曾经的厚葬之风被遏制后的那些。
更重要的是,正宁帝生前还曾留下遗诏,再次重申自己拒绝厚葬与陪葬的旨意,所以他们夫妻二人下葬时,都没有带陪葬品。
随着正宁帝驾崩,承华女帝遵照其遗诏,将其简葬的消息传出,大安百姓都深感悲痛。
这种悲痛,不是名义上的那种礼制,而是真正的举国举悲,无数百姓自发前往明帝陵祭奠,奉上一块刻有自家成员姓名的青砖或是石砖。
使得本来只是虚有帝陵的名号与规制,规模却被大幅缩减的明帝陵外层,被这种万民砖给铺了一层又一层。
因后来总有来处大安各地的百姓相继到来,这种万民砖也在持续增加,连异邦来的异域人听说后,也会跟着奉上一块砖,向这位备受称颂的伟大帝王表达敬意,令明帝陵变得越来越壮观。
何殊听说这个消息后,露出充满欣慰的笑容,这才真正对父母的离去感到释怀。
她知道与孝仁贤皇后从不掩饰她要当贤后的目标不同,正宁帝也有一颗想要当青史的留名的明君之心,或者说,有超越他爹英宗的志向。
只是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那本事,才不曾将这个愿望诉之于口。
哪怕在她的辅佐下,他名义上在位的十八年中,所取得的桩桩政绩,足以让他实现这个愿望,让他成为在成就与名望上,都能全方位超越英宗的皇帝。
但是正宁帝自己总是对此感到心虚,认为自己德不配位。
可是在何殊看来,就算是她借对方之手做成的那些事,但是若非有对方愿意相信她,给她提供施展机会,配合她的种种安排,她也不可能有机会做成那些事。
所以那些功绩与成就,正宁帝可谓是当之无愧,如今他们夫妻能够得到万民敬仰,乃是顺理成章。
除了被流放出海的四个公主,与解除圈禁后,没过几年就已去世的四公主,剩下的八姐妹在孝仁贤皇后薨逝时,就已回到京城。
从而有机会在正宁帝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侍奉在他身边,让正宁帝走前十分欣慰。
知道正宁帝夫妻去后,如此受百姓爱戴与尊崇,不仅何殊感到欣慰,大公主等人更是激动不已。
“父皇与母后若在地下有知,定能含笑九泉,他们这一辈子,算是值了!”
听到大公主的感慨,在场众人都深有同感地点头。
“是啊,事实证明,老百姓心里都有数着呢,虽然父皇已经退隐三十多年,他们还记得父皇当年的恩泽,才会出现这等盛况。”
正宁帝夫妻的陵墓,成为凝聚着无数民心的万民墓,创下史无前例的一大盛况的事,让这些公主都深感与有荣焉。
每每谈论起这件事,公主们都有说不完的激动与感慨,毕竟与个话题相关的延伸话题实在多。
例如承华帝不顾她们这些姐妹们的劝阻,坚持要一板一眼的按照正宁帝的遗旨做,不备半点陪葬品,就那么当着无数人的面,当众将正宁帝夫妻送入那座寒酸到极致的帝陵中时,她们心中有多难受。
百姓们在知道正宁帝的事迹后,自发的奉上砖石的举动,给她们带来的震撼等。
听到这些姐妹们的议论,三公主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见到很少参加这些姐妹聚会的何殊后,她才找机会问道。
“陛下现在的压力所面临的压力,可能不小吧?”
何殊知道对方在问什么,正宁帝去后,朝臣更是一再奏请她要尽快确立继承人,世人都知道她膝下有一双女儿,却都不了解公主与皇子的成长情况。
对于朝臣而言,这是一件让他们感到非常不踏实的事,毕竟确立继承人的事,将会直接关系到大安江山社稷的未来。
何殊叹了口气道,“确实不小,不过三皇姐不用担心,朕知道轻重,因为事关重大,朕才选择暂先搁置此事。”
三公主也知道这其中的难处,点到为止后,便转移话题道。
“大公主与小皇子都已年近而立,他们的亲事?”
何殊直接坦然回道,“他们姐弟都已在外大婚,只是他们一直在外历练,才没公开。”
三公主闻言,难掩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位仿佛特别受时光的眷顾,虽已年满半百,且需日益操心一个庞大的国家政事,竟然丝毫不显苍老之态的女子。
“陛下?”
话到嘴边,她还是选择咽下自己的满心疑问,因为那些猜测仅仅是问出来,都让她感到难以置信,若让外人听到,甚至可能引起事端。
何殊叹了口气道,“三皇姐不必多虑,世事难全,关系到这大安的江山社稷,朕肯定要尽量求全,不负父皇所托。”
听到这话,三公主深以为然地点头,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劝道。
“陛下这些年来,已为大安倾尽所有,为后辈打下了一个非常厚实的基础,即便后来者只是一位守成之君,只要能够继续坚持您所制定的那些政策,大安依旧能江山永固,依臣之见,您……或许可以稍降低一下要求。”
何殊又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所以她在想开后,已经做好最坏打算,也算是留好退路。
“三皇姐放心,朕已决定实施秘密立储制,到了适当的时机,就可公开继承人的人选。”
说完这件事情后,何殊才转移话题道。
“翎儿近来如何?朕曾征询她的个人想法,想要调她回京,结果她竟如三皇姐一般,坚持留在地方任职。”
想到自家那个靠着自身的能力,已经主政一府的女儿,三公主就深感欣慰,同时也对何殊感激不已。
“臣这次也曾在她回任地前,特意就这件事与她沟通过,她也是这么跟臣说的,她想留任地方,认为自己在地方上,可以为百姓做更多的实事。”
何殊笑着点头道,“女承母业,翎儿颇有三皇姐之风,朕很欣慰。”
三公主却苦笑着摇头道,“臣可不敢居功,臣与她父亲都很清楚,翎儿能取得如此成就,不仅有父皇与母后悉心照顾的因素,更是陛下用心教导的结果。”
提起不仅养大了她,还帮她养大女儿的正宁帝夫妻,三公主就有些哽咽,还很愧疚。
她在长大成人后,就一直忙于事业,数年不回京,乃是常态,很少有时间陪伴正宁帝夫妻,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不过也正因常翎儿被何殊与正宁帝夫妻给教养得十分出色,让三公主十分相信,大公主与小皇子的能力与品性肯定差不了。
“三皇姐太谦虚了,俗话常说,响鼓不用重槌,还是翎儿这孩子天赋好,才能成长得如此优秀,我们都老了,这些年轻人,才是大安江山的未来。”
从内心讲,何殊是真心羡慕三公主,说实话,她在自己的女儿何明瑜身上投注的精力,远在常翎儿之上。
常翎儿顺利成为一个头脑清醒有主见,目标明确的能臣干将,何明瑜却长成一个至今还没看清形势,做着鱼和熊掌想要兼得的美梦的蠢货,让何殊想起来就觉得失望。
唯一让她稍感安慰的,是何明瑜还没蠢到底,这些年展现出的任职能力,没有彻底辜负他们这些长辈多年来的培养与教导。
何明瑜不会知道她纵然表现相当不俗的做事能力,在何殊这边,也弥补不了她所暴露出来的巨大性格缺陷。
与杨锦浩成亲后,她已在过去的七年中,陆续生下两子,却始终没有得到她想要得到的名分与地位,不仅她的丈夫与孩子都没得到宫中的召见与公开,她本人也一直处于隐姓埋名的状态。
这让她感到有些无措,但是在她弟弟早就放弃机会,同样以隐姓埋名的身份娶妻生下子女,同样没有得到宫中召见与公开,还经常带着妻儿住到乡下的情况下,何明瑜连质疑自己是不是已被放弃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