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华九年, 何殊期待已久的红薯,终于被船队给带了回来,有了这种无地不宜种植的高产作物, 不仅能为百姓解决温饱问题,对于养殖业的发展, 也极有帮助。
大安早在何殊的规划下, 在全国各个区域精心选址建设大型粮仓, 仓储大量粮食, 方便各地在遭遇灾害天气时, 就近赈济百姓。
仓中粮食的进出库管理非常严格,朝廷还会不定期的派人巡视抽查仓中粮食存储状态,一旦被发现问题,所有涉事官吏都将会受到严惩。
何殊早就有计划的在大安境内推行信誉制, 所有百姓与官吏犯事后, 都会影响到他们的子女后代的入学与考官资格。
而且她在对大安的海岸线设卡,在边境斥重资修筑城墙后,还专门设置了多处海关与边境关口。
严查从所有关口进出的人与货物,既为防止贪官污吏与其家人试图通过关口, 将资产转移到境外,也为防止想要入境的人,从境外带回不好的疾病与有害动植物。
朝廷为官吏提供的福利待遇本就较为优渥, 冒着丢官去职的风险去行贪赃枉法之举,不仅很有可能会断送掉自身的前程, 子女后辈也将受牵连, 实在不划算。
何况朝廷这些年来, 一直实施的都是父祖辈犯下贪污受贿之罪, 不能如数交上赃款, 需由其子女后辈代代偿还,直至彻底还清的原则。
这些规则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对官吏起到约束作用,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有朝廷在境内各地设置的建言箱,与何殊派遣的巡视组在,那些怀着侥幸心理的贪官污吏们即便能得逞一时,也无法得意一世。
这些也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新贵大族的诞生,毕竟按照朝廷的制度,所有登记在同一个户籍簿中的人,一旦有人被查处,其他人首先会受株连。
当一大家子都聚在一起的风险大过所得利益时,不用朝廷强制出手,那种同心协力一致对外,让宗族势力凌驾于国法之上的宗族现象,也逐渐消失。
不过姓氏宗族文化,乃是大安民族文化的根本组成部分,并不会因此而消亡。
只是宗族对族人的权威与约束力大降,过去那种动辄用族规私自处置族人,或是侵占同族财产的常见现象,都因此而大幅减少,或者说是消失。
因为这些宗族势力若想坚持享有从前的那些权力,就需承担族中有人犯事,就会被株连全族人的信誉,子女后辈的前程都将受影响的责任。
在这种情况下,越是在族中势大的人家,越是不敢与全族风险共担。
承华十三年,沈继川夫妻相继离世,两位老人都已年过七旬,能活到古稀之龄,算是少有的高寿,沈卓虽然伤心,但也想得开。
对他而言,现实中的祖父母能平安活到如此高龄,已是意外之喜,且是得益于宫里的特别照顾。
在二老生命的最后几年中,大半时间都住在皇家疗养院中,接受太医们的精心治疗与调理。
所以二老的晚年过得还算舒心,没怎么遭受病痛的折磨,走时也很安详,这对沈卓而言,也是一个莫大的欣慰。
何殊身至尊的女帝,肯定不便以孙媳的身份去为二老送终,已经年满十周岁的何明瑜和何明瑄,都以曾孙的身份参加二老的葬礼。
两个孩子虽然养在宫中,但是何殊不仅没让他们因身份方面的关系疏远父族,还让他们抽时间去看望与陪伴二老。
沈卓当上皇夫后,并没有因此的提携他的亲族,所以沈家一直人事简单,没有出现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现象。
甚至连沈卓自己,也是按部就班的凭政绩逐步升迁,没像宗室王公与朝中大臣们担心的那样,靠着皇夫身份一步登天。
而他多年如一日,在朝堂上态度坚定地支持何殊的一切政见,只忠于职守,不揽权、不笼络门人势力的表现,不仅让外人看清他的为人,也为两个孩子做出很好的榜样。
所以两个孩子虽然出身尊贵,在宫中受尽宠爱,却都没有养成不识人间疾苦,不通人情世故的骄纵性格。
毕竟何殊因自身经历,深知两个孩子若是一直生活在深宫中,不知宫外环境,不知世情,会给性格的培养留下的巨大隐患。
为此,何殊在两个孩子年满三岁后,就让派人将他们轮流带出宫,让他们在不同环境中体验生活,让他们更加深刻的认识与了解这个世界,开阔他们的眼界。
在这期间,不仅沈卓出力颇多,沈家二老也有帮忙,为两个孩子的成长提供许多帮助。
初次亲身体会到亲人去世的滋味,两个孩子十分伤心,何明瑜忍不住问何殊。
“母皇,为什么人会死呢?”
亲身经历过死亡的何殊,看着两张稚嫩的小脸,态度十分认真地回道。
“这正是我们所有人都要珍惜当下,好好学习做事,让自己的人生变得有意义的原因,因为每个人的生命有限,时间也有限,碌碌无为地虚度时光,就会辜负这短暂的人生。”
何明瑄不解地问道,“连我们在内吗?可是母皇是万寿无疆的帝王,儿臣与姐姐都是千岁殿下,不管是万寿,还是千岁,难道不是可以活很久的意思吗?”
何殊语气肯定地回道,“当然不是,能够平安健康地活到寿终正寝,便是人生幸事,七十岁之所以被称为古稀之龄,就是因为能够活到七十岁以上的人很少,包括我们,所谓万寿与千岁,都是别人对我们恭祝而已。”
尽量用他们可以听得懂的言语,为两个孩子解释了一下,激励他们一定要好好珍惜时间与有限的人生后,何殊便让人找来历年的百姓平均寿命统计数据,以及历朝历代的帝王录。
用这些切实的数据给他们加深一下印象,让他们知道生命脆弱与暂,同时也为让他们更加深刻地认识到,纵是天天被人恭祝‘万寿无疆’的历代帝王,也逃脱不了生老病死的宿命。
不过她回头就对沈卓讲了这件事,然后有些费解地说道。
“虽然我能理解首次面对亲人的死亡,会给他们带来的这些触动,可是以他们的年龄,怎能问出如此幼稚的问题?”
沈卓苦笑着回道,“陛下莫要忘了,死亡乃是宫中忌讳,其他人怎会认真为他们解释这种事事,更何况生死一事,本就是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话题。”
这话提醒了何殊,在她的前世,大人在面对这个问题时,还总用各种话糊弄小孩,更别说是在当下的大环境中。
何殊深以为然地点头,“也是,所以朕让他们自行领会去了。”
得知何殊将两个孩子送去看朝廷统计的那些死亡记录与数据去了,沈卓有些无语,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委婉地劝道。
“以瑜儿他们的年龄,会问出万寿、千岁的问题,确实幼稚了些,可是……这么早就让他们去直面那些最真实而又残酷的统计数据,会不会……让他们受到打击?”
何殊想了一下,“可能会,不过他们在看到那些数据后,应当能够尽快走出曾祖父去世的伤心打击,朕还希望他们可以看出一个好的执政者,可以影响到数以千万,乃至万万百姓寿命,从而生出一些使命感与同理心。”
英宗朝时,早些年的频繁征战,让大安将士死伤惨重,繁重的苛捐杂税本就让百姓们不堪重负。
不时出现的那些天灾人祸的,更加让许多百姓民不聊生,人均寿命只有三十出头,这里边还没算上许多早夭,没有上户籍婴幼儿。
正宁帝登基后,经过这三十年的励精图治与休养生息,在大安总人口翻倍,增长到一亿多的同时,人均寿命也增加到四十左右的样子。
在何殊看来,这依旧是个很低的数值,但是翻开对比那些数据记录,就能发现,那已经是史无前例的超高数据。
知道何殊这番用心,沈卓边为她按摩边温声劝道。
“无论是对国事,还是在继承人的培养方面,陛下这些年来,说是已经殚思竭虑也不为过,两个孩子无论是在学识经验,还是思想与眼界的方面,都已远超同龄人,您实在不必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何殊闻言,叹了口气道,“朕也知道这样不好,有拔苗助长之嫌,可是大安的江山重担如此沉重,朕能保证自己在位时,可以尽力而为,却无法保证我们的继承人能做得怎样,就想在他们身上多用些力。”
“从为臣的立场上考虑,臣很敬佩陛下所思所虑的这些,可是作为孩子的父亲,臣希望陛下可以对他们稍放松些,一代人管一代事,有陛下为大安江山打下的基础,如今的大安说是人才辈出也不为过。”
因何殊早年大力发展的教育政策,已经开始逐渐开始显露成效,所培养出的大批新生代人才,逐步在朝野上下崭露头角,已为如今的朝廷打下厚实的基础。
如此一来,就算继承人的能力稍有不足,只要不是那等实在蠢笨的糊涂之辈,大安江山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都出不了大差错,沦落到‘他’在梦中所经历的那种境地。
何况他们的两个孩子在何殊的精心规划,他的悉心教导下,都成长得十分优秀。
虽然目前还无法确定他们将来的能力水平如何,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心智清明,应该不至于在长大后变得特别昏庸怯弱无能。
何殊对这些也有数,但她做事,向来奉行的不做则已,做了就想尽职尽责的求好,不过她也知道沈卓说得有理。
“好吧,我会尽量调整一下心态。”
此时的沈卓与何殊都不会想到,某些人与事的未来发展走向,会从另外的角度,偏离他们当下所思所虑的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