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华元年开印后, 何殊再次投入到多不胜数的政务中,虽是新帝,但因这些年来, 本就是她在执掌大安,所以不存在什么需要交接与过渡的问题。
而她已提前在御座上坐了三年的事实, 也让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们, 都提前适应了她坐在那里的一幕,感觉她现在不过是换了个身份与装束而已。
双方的做事风格, 更是早就已经相互磨合好了的, 所以朝堂的运转十分正常, 丝毫没有因为她是初继位的新帝,而出现什么风波。
正月底,最新靠岸的一号水师舰队回朝,不仅带回安宁岛的杜乐贤等官员的贺表与礼物, 还有海外多个岛国的国主派遣的使者,与他们分别呈上的贺表与贺礼。
那些贺表都是一式两份,分别用两种语言书写的正式文书,其中一份当然是大安的文字。
毕竟那些国主大多都是从大安出去的人,不管他们各自是因什么原因选择出海, 出海后虽然也如愿建立起了一番事业, 但是身在海外, 他们更能体会到大安如今的强盛。
所以这些人都态度积极的与大安打好关系, 希望大安朝廷能够看在出身这点香火情上,让大安水师在海外庇护他们几分。
正宁帝没有儿子, 所谓的膝下独子, 其实也是个女儿的消息传到海外, 对大多数宗室出身的人而言, 都是一个不小的刺激。
可是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知道何殊这位太女将要继位成为大安女帝的消息后,他们所能做的,只能对他们父女表示衷心祝贺。
听说何殊率军亲征理山,收复与大安分裂近五十年的失地后,公开本为女儿身的真相,继位成为大安女帝的消息时,幕浮岛的瑞王可谓是大吃一惊。
早在听说正宁帝不顾朝中大臣的阻拦,坚持要恢复理山王氏叛变,割占山阳省,自立为王的那段历史时,他就惊喜不已,毕竟那是他多年来的夙愿,也是他当年选择夺嫡的一大动机。
在瑞王看来,正宁帝的这个皇帝做得实在很好,比他更优秀,更有想法,也更有魄力。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正宁帝与何殊竟能做到这一步,仅仅时隔数年,就已成功攻入理山,灭了当年的那些叛徒势力,收复大安的山阳省。
收复山阳,是他少年时就发下的宏愿,也是他为之努力大半辈子,却被流放到边境后,不得不从此埋在心底,对儿子们都不再提起的最大遗憾。
拜托回大安轮值的一号水舰队帮忙带上瑞国的使者,去大安献贺表与贺礼时,瑞王亲自来到码头见随舰队回大安的赵晋仁。
“赵大将军,孤听说,太子,哦不,太女殿下率军亲征理山,已经成功收复山阳省了?”
赵晋仁给出的回复,是有些不舍的直接拿出几份公开邸报。
“这是末将去岁收到的几份邸报,我们身在海外的官员,因为交通不便,每次收到邸报的时间都较晚,不过即便如此,这些也是我们可以了解朝廷最新动向的最好途径,这几份,就送与王爷吧。”
看着那些邸报,瑞王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孤已离开大安,再看这些,恐怕不好吧。”
“王爷不必多虑,这些都是朝廷在大安全境印发的公开邸报,普通老百姓都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王爷想要知道的事,在去岁夏秋二季的几期邸报上,有实时公开当时还是太女的陛下,率军亲征理山的捷报。”
瑞王这才抛开顾虑,难掩感激地接过几份邸报。
在他离开大安前,公开邸报就已出现,只是考虑到自己现已离开大安,另起炉灶,心中难免存了些避嫌的心思。
只是如今能有机会知道那段过程,对他而言,绝对是个莫大的诱惑与安慰,即便现已时过境迁,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多谢大将军的成全,能在有山之年知道大安已经收复山阳,哪怕孤已远离故土,身在异乡,也对此深感欣慰。”
赵晋仁能够理解对方的心情,心情复杂的感慨道。
“陛下英明睿智,西月国已然和平纳入我们大安版图,夷北军应草原蛮族所求,直接驻扎在草原腹地,那理山本就是我大安的疆域,陛下当然不会容忍那王氏叛贼的存在。”
瑞王点头道,“是啊,没想到我们大安竟然能有如此强盛的一日,希望新帝继位后,可以秉承太上皇的施政理念,让大安变得更为繁荣昌盛。”
虽然知道何殊会以女儿身当上女帝的事,瑞王对此并无异议,在他看来,就凭何殊亲自率军收复山阳的功绩,就足以让她拥有继承大安皇位的资格。
听到瑞王的‘希望’,赵晋仁目光复杂地看了对方一眼,语气十分肯定地回道。
“王爷放心,陛下肯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一定能继续坚持正宁朝的施政理念,让大安变得更强。”
听到这番话中那略显异常的肯定,瑞王有些意外。
“赵大将军对陛下,好像很有信心?”
赵晋仁心说,这是当然,毕竟现在不过是那位换了个身份,正式从幕后走到台前而已,给大安当家作主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人。
但他深知有些事,他自己心知肚明就好,实在不宜宣之于口。
“当然有信心,陛下是被太上皇亲自带在身边教大的,一身本事都来自太上皇言传身教,再加上太上皇健在,大安的未来当然差不了。”
想起他早前也曾听说过的那些传闻,瑞王有些感慨地笑着点头道。
“也是,新帝是由太上皇亲手培养出来的,他们二位的治国理念应该会一脉相承。”
对于正宁帝,瑞王除了羡慕与佩服,实在是无话可说,在没有儿子的情况下,竟然能在宗室人丁兴旺的情况下,一手将女儿扶上皇位。
而且还是在公开真相的情况下,让他女儿光明正大的当女帝,让瑞王很好奇,朝堂上的那些王公大臣们的反应,不过在相隔甚远的情况下,他显然不可能有机会知道。
与赵晋仁道别后,瑞王才有时间看那几位邸报。
看到公开太子何殊本为太女的那期邸报上,白纸黑字写着的那些王公大臣给纷盛赞太女,表示对太女继位的期待时,瑞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些年龄与他差不多的王公大臣们的名字,他大多都看着眼熟,但是那些人说出的话,却有些颠覆瑞王对那些故人的认知。
毕竟其中不乏那种思想陈腐之士,在瑞王的印象中,那些人应该是宁死都会坚持反对大安朝廷出位女帝的老顽固。
可是他们都在公开邸报上,众口一词的夸赞太女的功绩,表示自己对太女继位的支持与拥护。
让瑞王忍不住怀疑这期邸报内容的真实性,可是他小儿子也曾在信中提起过公开邸报。
说是朝廷这些年所刊发的公开邸报上,所记载的一切内容,都绝无虚言,最为可信,不仅在民间百姓心中极具影响力,也是外放官员了解朝廷最新动向的关键方式。
所以无论瑞王再怎么感到难以置信,理智都告诉他,朝廷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损坏公开邸报用这些年的时间积攒下的信誉。
被公开发言的那些王公大臣也都还活着,要是那些话不是出自他们之口,他们完全可以闹出来,让朝廷得不偿失。
所以瑞王只能相信,正宁帝与何殊远比他所知道的还要更厉害,才能这般彻底的拿捏住那些人。
让那些老奸巨猾,总想与皇权较量的王公大臣们,不仅不敢反对大安出现太女乃至女帝,还不得不在面向全大安人的公开邸报上,说出这些违心之言。
瑞王妃看到邸报上的内容时,也大吃一惊,瑞王能想到的那些,她也能想到,而且她还注意到一个细节。
“王爷有没有注意到,连宗正在内的一些人,都已经被撤换了。”
听到这话,瑞王这才注意到这点,努力与印象中的相应职位上坐着的人相比对,赫然发现,还真像瑞王妃说得那样。
“是啊,连宗正在内,这些关键职位基本都已换人坐,我们刚离开几年,他们就做成了这么多大事,难怪正宁敢公开太女的身份真相,让她光明正大地以女子之身继位。”
瑞王妃却若有所思地回道,“根据的王爷从赵大将军那里了解到的信息看,大安这些年虽然大动作频繁,却未在朝堂引起任何波澜,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将朝堂重臣给撤换个遍,这份心机手段,真是让人不得不服。”
瑞王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赫然坐直身体道。
“你说,你们出海的事,是不是也是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应该是,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确实给我们这些人提供了一条生路,一个可以施展平生之志的机会,就算明知是算计,我们也无法拒绝。”
瑞王苦笑着自嘲道,“而且明知是算计,我们也会怀着感恩戴德的心,抓住这个机会,即便现在察觉到这里边的真相,依旧会对他们感激不尽,这种算计,才是这世上最高明的算计吧。”
难怪连他那位自负精明的父皇在世时,经常算计不过的那些朝臣们,落到对方手中后,都变得乖顺无比。
而他父皇也因看走了眼,错将比他更厉害的狡狐当作温驯无害的小白兔,如意算盘彻底落空,落得个毕生所谋求的身后誉被毁大半的下场。
瑞王妃微笑着温声安抚丈夫道,“相比较宁王与后来的那些人,我们是处境最糟,却待遇最好的,这样就行了,就算这其中多少存在一些算计,但是我想,他们送我们出海的最大原因,还是不忍看到我们瑞王一系留在大安受蹉跎。”
即便在这异域他乡的生活,并不怎么美好,但是他们确实在这里实现了自身的理想与价值,在大安的庇护下,他们的儿孙也将拥有一个看得到的好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