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满心的不赞成来到定海大营, 表明身份,被带到一座建设得颇为气派壮观的五进大宅中的主厅后,尚处震惊中的两人忍不住面面相觑。
“那守门卫士口中的国公爷, 指的是我大伯父吗?”
左书意当然知道自家早年曾是奉国公府, 只是在他的成长过程中, 家里早已失去王公贵族的富贵荣华, 沦为需要为每日的一日三餐辛苦劳作的庶人。
好在等到他真正记事后,家里已得当今赦免, 摆脱了那段最为落魄,每日需要一些官吏的监管下劳作的生活,又得姑父一家的帮助,情况才越发好转, 不需再为生计发愁。
在姑父家与何昌逸一起, 读了几年书后,眼看在读书上实在没有天分, 后来便以良家子的身份进入边城武院学习,一学就是五年。
如今听到别人将他称为国公府的小少爷, 左书意实在没有代入感, 甚至还感到浑身不自在。
何昌逸若有所思地回道, “应该是,不仅大舅恢复了国公位,我父亲也已恢复亲王爵。”
左书意正待开口, 就见他那已有一年多不曾见过的爹, 正满脸笑容地快步走入厅中。
“昌逸、书意,你们怎么有空来这里?”
看着自家这位身穿锦衣华服, 身材变得格外挺拔, 仿佛突然年轻不止十岁的爹, 左书意可谓是目瞪口呆,熟悉的声音让他略显迟疑地喊了句。
“爹?”
左宣涛有些不满地抬手拍了下儿子的脑袋。
“也就一年多没见,你这是连爹都不认得了?”
捂着头的左书意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家老爹,心中莫名有些酸涩,他也不明白自己的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认得、认得,儿子怎么会不认得爹!”
何昌逸上前躬身施礼道,“昌逸见过小舅父!”
左宣涛抬手扶住他道,“不要多礼,坐吧,看到你们两个能有这出息,让我们这些长辈都欣慰得很呐。”
何昌逸道过谢后,才问出他与左书意被带进来时,听人提到公爷与王爷一事。
“莫不是上面为家里都恢复了爵位?”
听到这个问题,左宣涛脸上就露出止不住的欢喜欣笑容。
“是啊,不仅左家的国公爵,还有你父亲的王爵,林家的侯爵……,都已经恢复了,虽然没有正式公开,可是当年被收缴封存的那些印鉴与文书,都已发还。”
等到他们在那幕浮岛成事,他们这些‘流亡海外的王公贵族’们的消息,迟早会在大安境内传开,那将是大安官方间接承认他们本为大安王公贵族的身份地位的时机。
对于他们这些弄丢了祖上传下的爵位之人而言,这件事情的意义极大,极其重要。
何昌逸也没想到上面给的诚意如此足,竟然不惜违背先帝留下的遗旨,为他们恢复爵位。
“圣上与殿下真是有心了!”
左宣涛深有同感的点头,“是啊,难怪你父亲私下里常感慨,幸亏先帝是选了当今继位,也算是为我们这些人留下条活路,换了先帝其他皇子中的任何一位,我们都不可能有今日。”
说得更现实点,他们可能压根活不到今日,哪里还有机会拿回昔日的身份荣耀。
就算这个身份荣耀是上面为了能够顺利完成计划,才给恢复的,可这也是真的,他若是现在死去,也能正式以奉国公府子弟,一等骠骑将军的身份规格下葬。
“爹,这就是你们……”
左书意的话没说完,就见后接到消息的瑞王与奉国公左宣宏大步来到厅中,两个小辈赶紧上前向二人行礼问安。
左宣宏朗声笑着制止道,“你们两人可是我们家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孩子,本来还打算等你们什么时候回合城,给你们举办一场庆功宴,没想到我们竟在这临海团聚了。”
看着常年板着一张脸,给他留下十分严肃的印象的大伯,不仅跟他爹一样,看上去年轻许多,还开朗许多的样子,与从前判若两人,让左书意再次感到难以置信。
左宣涛再次熟练地拍了下自家傻儿子。
“这孩子真是少见多怪,刚才见了我,差点没敢认爹,也就是换了身衣服而已,就把他给惊讶成这样。”
坐到上首的瑞王笑着指指何昌逸。
“不只你家儿子是这样,你们看,我家这个也正些傻着呢。”
听到长辈们的齐笑声,何昌逸不赞成地抗议道。
“父王,儿子可没傻,就是已有多年不曾见过父王这身打扮了,才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瑞王也没有纠着这个话题不放的意思,示意他们坐一旁道。
“你们两个怎么会突然来临海?”
听说自称是他小儿子的门下省主书求见,瑞王才想起一件事,他在接到小儿子代为转达的口信后,直接通过奇珍阁的渠道与宫联系上了。
后来就是忙着联系人,收拾行李,与友人道别,来了临海后,不仅要接受船上生存训练,还要进行水下训练。
除此之外,还要接受幕浮岛当地居民的语言及风俗培训,以及了解幕浮岛上各家势力的划分及当前局势等信息。
每天都过得极其充实与忙碌,压根就没记起自己还没给小儿子回信的事。
若非正赶上他们刚结束一次为期三天三夜的海上行驶,回陆地休整,这两个傻小子毫无预兆地过来,估计还要面临见不到人的情况。
“是太子殿下告诉儿子这个消息,我才知道父亲与舅舅们已经带着家里人来临海的消息。”
说起这件事,何昌逸就感到有些哀怨,想想信刚发出去的那些天,他日夜盼回音,结果却是那封信如石沉大海,他只得放弃。
没想到不是他的信没得到重视,也不是他父亲不同意,而是他父亲太忙,把他给忘记了。
看着小儿子那委屈的眼神,瑞王有些心虚的清了下嗓子后,感慨道。
“看来太子殿下与你皇叔一样,都是待人宽厚仁慈的贤德之士,你可千万要记住他们的恩重如山,不仅要为你皇叔尽忠尽职,将来也要好好效忠太子殿下。”
您要是知道真正执政,安排你们出海去打江山的主使者,就是太子殿下,恐怕就不会这么简单地给出‘宽厚仁慈’的评价了。
想想除了第一次不知情的那回,后面太子殿下每次亲自招待他,还亲切地将他称呼为‘昌逸堂兄’时,他感受到的都不是受宠若惊,而是总有种自己仿佛被人盯上,还不得挣脱的紧张感。
那是因为他在知道那个真相后,才能感应到的那种让人难以形容的无形威慑与压力,即便对方在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很温和。
不过这些真相与经历,肯定不能对外透露,哪怕他父亲将要出海离开大安。
“父王的教诲,儿子一定会牢记在心,永不敢忘。”
瑞王欣慰地点头,对于这个小儿子,他是真心引以为傲。
无论他们去了幕浮岛后的结局如何,他都不打算带小儿子过去,他希望小儿子能在大安好好发展。
听到小儿子提到是太子告诉他,他们已来临海府的事,他就知道他们出海的事,对小儿子没有什么影响,才会有意成全,让何昌逸来此与他团聚一段时间。
虽然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是能有机会在出海前见见小儿子,团聚一段时间,对瑞王而言,也是一个莫大的安慰。
毕竟相较于其他儿子,这个自幼遭遇家庭变故,没有享到多少瑞王府的富贵,却跟着家人一起吃足苦头,后来因他闲了下来,可以亲自教导的儿子,是他费的心思最多,最寄予厚望的一个。
原本还想等着看他在进入仕途后,可以为大安建功立业,为百姓多做实事,实现他当年的一些愿望。
却没料到他竟等来了自己重新崛起的机会,即便如此,他仍然希望何昌逸能在大安好好发展。
身为大安皇族子孙,对瑞王而言,大安是他的根,也是他去了海外也永远牵挂的祖地,有个儿子留在大安,对他而言,是个莫大的安慰与情感寄托。
说完这些后,何昌逸又提起他离京前的那段时间,经常被拦住示好的事。
“……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觉得很不对劲,后来才猜到一点,他们应该都是答应要随父王一起出海的人吧?”
瑞王听说这件事,随即就已明白过来,知道那些人争相去找何昌逸的原因。
表面是为了讨好他的小儿子,实际上何尝不是在试探上面的反应。
而上面直接提醒何昌逸,他们已到定海水师大营,允他前来探亲,未尝不是因为看出那些人的盘算,特意表态,表现出对他的信任与重视,让那些人安心。
想到这些,瑞王脸上泛起些冷意,看来他跌入尘埃的十多年中,有些人早已不将他放在眼里,只是迫于形势,才不得不答应他的召集。
即便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若非有上意在前,他本身其实也不愿去联系那些人家,可是知道他们竟然去打扰他的小儿子,瑞王还是对那些人生出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