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花盆一歪, 解彗倚着墙才险险站稳。
“哈哈,是水仙?”她尴尬地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盆, 压低了声音自语道:“这水仙, 怎么装蒜呢。”
“可恶,装得还挺像。”
将水仙重新放回窗台后,她想起什么, 皱起了眉,回头观察刚才差点摔倒的地方, 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支撑物,“奇怪……”
她明明感觉,摔倒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托了自己一下。
浴室里,清澈的水流从谢固头顶滑落,他闭着眼,察觉到解彗的寻找, 笑了笑。
伸手按下花洒开关, 水流停止,他披上了浴巾, 正要将头发弄干,思索片刻, 他又放下了手。
与此同时, 客厅里的空调突然发出了“滴”的一声。
解彗疑惑地抬头, 才发现空调关机了,她按着遥控器反复尝试重新开机,无果。
毕琪琳也不会修空调, 于是先离开了。
解彗又搬来椅子, 将插头拔下, 重新插上, 也没用。
五分钟后,解彗的疑惑被从浴室走出,还散发着蒸腾热气的精壮躯体打断。
对方明明穿着浴袍,没露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露了,她脸红了一下,随即发现:“你头发还湿着呢,快吹干吧。”
谢固摸了摸湿哒哒的头发,轻笑道:“我平时都不吹头发。”
解彗皱眉:“但是客厅的空调好像坏了,现在这个天气,你会着凉的。”
谢固勉为其难道:“好吧。”
他接过解彗递来的吹风机,钻研了一会儿,便开始吹了起来,只是动作有些生疏,坐在沙发上吹了半天,头发好像还是湿的。
解彗一直看着,有些着急,忍不住说:“还是我帮你吹吧。”
谢固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好,有劳了。”
他半阖着眼,在她面前低下了头。
解彗拿起吹风机,帮他吹起了头发,动作轻柔。
谢固感受着柔软的手在他头顶与脖颈边缘来回翻动,微微闭上了眼,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褪去。
吹干了头发,解彗关掉开关,谢固一动不动,靠在她肩头,才发现他似乎是睡着了,轻轻推了推,叫不醒。
好在脚下不远便是床铺,她便轻手轻脚直接将谢固推到了床铺上,给他盖好被子。
谢固躺进了冰冷的地铺,解彗出去时,他眉头紧锁,好像睡得不太安稳。
睡前再次经过客厅时,看到谢固的脸,她抿了抿唇,还是摇醒了他。
下一秒,她的胳膊被一只冰凉的大手紧紧抓住。
谢固刚从睡梦中醒来时,眼中冷峻不再,格外清澈懵然,不过只持续了一秒,就又恢复了原样,问道:“怎么了?”
她轻声问:“你睡在这里是不是很冷啊?”
他垂下眼眸,模棱两可地说:“不会,还好。”
这么说就是冷了,却又不直说,解彗怜爱了。
“怎么可能还好呢,要不,你到卧室打地铺吧?卧室的空调是好的。”
这里只有一间卧室,就是她住的那间。
“可以吗?”
解彗总觉得他答应得好像有些快,但没多想:“可以,没关系的。”
于是谢固将地铺搬进了温暖的卧室里,很快便重新睡去。
毕琪琳是在他搬进来的时候出现的,看完了全程,叹为观止,又忍不住提醒解彗:“你就这么让他到卧室睡?”
解彗比划了个嘘:“他睡着了。”
她对谢固的人品很放心,“我刚才碰到了他的手,很冰的,外面空调又坏了,客厅的地板实在太凉了,被褥也不多,生病了怎么办?”
谢固就在旁边躺着,想也知道没睡着。
于是毕琪琳不再反驳,想了想,还是没有彻底离开。
就在解彗睡熟的那一刻,谢固果然如她所料再次睁开了眼,哪有什么睡意。
他赤着脚不疾不徐走到床边,低下头,好像只是为了看看解彗。
毕琪琳嘴角抽了抽。
“她有句话说得没错,当局者迷。”所以才看不穿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说完,想起解彗说的手冰,她又忍不住看了谢固的手一眼,冷嘲热讽道:“说热就热,说冷就冷,空调都没你好使。”
“哦对,比你好使的空调也会被你弄坏呢。”
谢固并不理会这种阴阳怪气,只是凌冽的眼风一扫她:“为什么告诉她那是水仙?”
毕琪琳:“……”
妈的。
解彗对于身边发生过的暗流涌动全然不知,反倒与谢固成为了越来越默契的搭档。
中午吃过饭是自由时间。她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心头一动,突然呼叫出毕琪琳。
“冰淇淋,你可以晒太阳吗?”解彗悄悄地问。
晒太阳对她倒没有伤害,毕琪琳无可无不可,耸了耸肩。
“晒太阳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我想过了,让你感受一下这世界上的美好,说不定你能开心点。”
于是她转过头,大声问:“谢固,今天的阳光很好啊,我们去外面晒晒太阳好不好?”
谢固眼神扫过那个暗处的鬼影,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他们下了楼。
楼下的花坛里种着一棵腊梅树。
解彗趁他们不备,从地上捡了两根小枝,将其中一枝藏进了背后的帽子里,随后说道:“谢固,你看,我给你变个魔术吧。”
谢固转过身,随意在石凳上坐下,支着下巴,懒懒地看向她,却问:“是只给我一个人变的?”
解彗心虚地看了一眼毕琪琳:“瞧你说的,这里除了我,就你一个人,不是给你变的那还能是给谁变的,给鬼吗?”
“你最近怎么总是问这些怪问题。”
毕琪琳隐隐约约好像听到谢固冷哼了一声,但面上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解彗。
“看,这是一枝腊梅。”解彗说完,挥了挥左手中的枝丫,宣告:“接下来我要变了。”
她两手胡乱上下甩动,然后自以为隐蔽地飞速从帽子里拿出了另一根:“嘿,变成两个啦。怎么样?”
她首先看向毕琪琳,但她脸上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而且眼中写着:真是拙劣的手速,拙劣的演技,拙劣的魔术。
这反应也算是意料之中。
但没等解彗失望,谢固却缓缓地鼓了鼓掌,“很好看。”
她诧异地看过去,下一秒,只是眨眼的瞬间,他手中居然多了一捧玉兰花,伸向了她的方向。
解彗一下子忘了刚才的失落,跑过去,接过来,发现是真花,散发着不明显的清香,意外又惊喜地感叹:“这么大一束,你是怎么变出来的!”
谢固笑而不语。
解彗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上下翻找,又掀开袖子一寸寸看,然而只看到一截筋骨有力的手腕,根本没有什么机关。
“太神奇了。”与她那点小儿科把戏相比,这才是魔术啊。
这下换毕琪琳冷哼了。
解彗朝周围张望搜寻,可这里根本没有玉兰树。
她问了好久,可惜谢固都不愿意告诉她是怎么变的,她只好作罢。
晒完了太阳回去,解彗与谢固的心情都更好了,然而毕琪琳的丧气却没有多大改变,这大好的太阳好像对她不起作用。
但解彗还是没有放弃这个作战方针。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带着毕琪琳和谢固体会了很多她眼中的美好,恍然觉得神奇,因为当她想要展示世界美好时,世界就好像处处都是美好。
今天她做任务的时候,从某个空房间里找到了几本书,立刻蹬蹬蹬跑过去:“谢固!我读书给你听好不好?”
这个句式,谢固现在已经听惯了。
刻意略过一旁的毕琪琳,他点了点头。
解彗坐在椅子上,神色沉静了下来。
光线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折射进来,映照得解彗的五官有种脱俗的美丽。
就连毕琪琳也忍不住晃了神,总觉得解彗身上散发着知性的光辉。
这大概,是另一面的她吧。
沐浴着阳光,解彗挺直了背,优雅地展开了书本,轻柔的嗓音开始娓娓道来:
“在遥远的黑暗森林里,住着一位小公主……”
听到开头,一人一鬼都哑然。她念的是一本童话书。
什么知性的光辉,什么另一面,原来还是那个她。
但都很捧场地继续听下去了。
解彗的声音很慢,外面的世界好像也跟着慢了下来。
尽管知道她是读给毕琪琳听的,但谢固还是沉醉其中。
读着读着,解彗无意间抬起眼,阳光正好,毕琪琳的影子变得有些透明,当解彗与她视线交汇,终点却落入了谢固眼中。
原来谢固在认真地看着她。
她心中突地一撞,停了一下,才低下头接着念。
童话里的坏人会受到惩罚,童话里的好人在经历磨难后会得偿所愿。
念完了,她重新看向毕琪琳。
毕琪琳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很丧,徐徐评价道:“真幼稚。”
解彗失落地低下了头。
同一时刻,谢固沉沉的嗓音却覆盖了她的话:“很好听。我还从来没有听过童话故事。”
解彗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啊,你小时候也没听过吗?”
他摇头:“这是第一次听。”
“那我再给你读。”于是她又打起精神,去找了另一本童话书。
谢固笑了笑。现在,是给他一个人读的了。
但在解彗没注意到的地方——
“你刚才说她幼稚?”谢固冷声说。
随后毕琪琳又感受到了熟悉的威压。
她很想说,不然呢,好像谁都跟你一样没听过童话似的,没见识。但她不敢。
毕琪琳其实已经习惯了,如果没给解彗好脸色,就要被谢固威胁,两口子一个给甜枣,一个打一棍,配合默契。
但是奇异的,她却一点都不讨厌他们。
而且,她也没说真话。
童话这种东西,对小孩子来说有点幼稚,对已经长大了的鬼魂来说,刚刚好。
这天傍晚时分,节目录制结束了,解彗看到窗外下起了雨。
天色还亮着,雨势缠绵,配着楼下的腊梅树,竟然有几分诗意。
她兴起:“下雨了!谢固,我们去雨里走走好不好?”解彗又朝毕琪琳使眼色,她一如往常点了点头。
不过不知怎么搞的,房间里只找到了一把伞,解彗怎么也找不到第二把。
谢固气定神闲地看着她翻找,毕琪琳早有预料地看着她翻找。
终于,解彗放弃了。
谢固适时说:“我们可以撑一把。”
也只好这样了,于是两人一鬼一起出门了。
雨不大,雨丝细细密密。
谢固与解彗在前面撑着伞,毕琪琳在后头淋着雨。
都很唯美。
毕琪琳想,解彗总说她想不开,她一直都嗤之以鼻,但是现在她认同了。
她可真是想不开了,才会跟过来。
谢固将伞朝解彗那边微微倾斜,解彗看到了,想让回去,伞柄却纹丝不动。
他说:“我淋到雨没事。”
毕琪琳心下冷笑。好一出苦肉计。
解彗想要回头偷偷招呼毕琪琳,却被谢固虚虚一揽,沉声说:“想知道那天的魔术是怎么变的吗?”
“想!”她立刻被谢固牢牢地吸引了注意力。
直到快走了一圈,她才想起来身后还有个毕琪琳,一转头,却发现她没有离开,而是一直静静地跟着,眉眼是前所未有的平和。
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笑。
回到房间的时候,谢固的肩头都湿了,解彗连忙推他进浴室洗澡换衣服,接着给他煮了姜茶。
下过雨后的天空格外澄澈,入夜后,星星也多了许多。
解彗忙完,就把毕琪琳拉上了天台,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叫上谢固。
早已经看熟悉了的夜空本来并不稀奇,但当有天突然认真地去看,又会觉得星空陌生而瑰丽。
解彗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叹息:“可惜这里没有烟花,晚上放烟花也很美,还喜庆。”
“真俗。”
说完她又紧张地看了眼周围,生怕谢固又来找麻烦,顿了顿。
解彗没发现,不服气道:“那我还真要找烟花给你放了。”
“不用,已经足够了。”毕琪琳突然出声。
“嗯?”
“我心里好像,没有那么难过了,尤其是今天,挺开心的。”
解彗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定格了一下,才看向她,欣喜地说:“你真的觉得开心?所以带你看世界的美好真的有效!”
“读书、晒太阳、淋雨……确实很美好,”她摇头,“但觉得开心,并不是因为这些事。”
解彗一怔。
“是因为人。是因为有人记挂着我。”
毕琪琳许久没笑的僵硬嘴角,终于顺畅地流露出了笑意。
她曾经觉得世界无情,原来只是没有遇到有情的人。
解彗依旧愣愣地看着她,不过待回神后,却一脸神秘道:“我终于知道你以前为什么不笑了。”
“为什么?”毕琪琳不解。
就见对面的人两手一摊:“因为你笑起来太阳光了,冰淇淋会化掉的。”
“这个笑话真冷。”毕琪琳沉默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笑了:“可是要照这样说的话,你都笑了这么久,我早就化了。”
沉默了两秒,两人相视大笑。
在解彗的笑声中,毕琪琳说:“小解,那就再见了。”
解彗的笑容凝固,淡去:“你要走了?这么突然。”
毕琪琳一直耷拉着的眉眼在此刻扬了起来,虽然貌不惊人,但却有种别样的魅力:“小解,别难过,笑一笑。”
不然那个家伙恐怕真的要找她麻烦了。就算她消失,说不定也有办法把她拽出来鞭笞。
许久后,解彗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天台,努力地笑了一下。
身后,天台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谢固懒懒地倚着墙,问:“你在对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