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凸起的眼珠, 死死地盯着解彗。
下一秒,疯男人被一股大力踹翻在地, 保安们随后一拥而上, 用尽力气才将其制服。
然而即使被牢牢压制,那人也依旧挣扎着,同时以一种渗人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解彗。
她从刚才开始就僵直着冰冷的身体, 完全无法躲开他的视线, 也几乎忘了呼吸。
然而眼神一晃, 有人挡住了他的目光。
解彗的肩膀被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扶正。
体温恢复, 她顺着来人结实的臂膀向上看去, 入目是一张英俊的脸。
就在这抬头的几秒之间, 她突然平静了下来,笑了一声:“你这人说话不算话,怎么主动出现在我面前啊。”
男人皱着的眉头微松。
常青树走到后头,关切道:“解彗,刚才吓到了吧?”
解彗摇头:“没什么,还好。”
常青树接着看向站在她身边一身黑衣的英挺男人, 讶异道:“咦, 谢……”然而看出对方不想太声张,他又咽了下去:“要不您先坐下吧,我们一会儿还要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最终, 谢固在解彗身边坐下了, 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飘了过来, 她听见常青树纳闷地嘀咕:“之前问的时候不是说不来的吗?”
等这场闹剧平息下来的时候, 荧幕上的电影已经过半了, 商量过后, 片方还是打算重新放映。
不过现场的观众人数众多,尽管议论纷纷勉强停止了,但有人拍下了刚才的场景,传到了网上,热度飙升。
万众期待的首映仪式上出了这种事,网上的声音除了声讨安保人员,便是讨论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的身份。
【真可恨,好不容易抢到了票,结果关于小解的剧情才放到一半,那个疯子就进来捣乱了,对了,小解真的演得很好!出乎意料的好!幸好会重放,但是原本完美的首映礼就这么被破坏了,不甘心。】
【安保是干什么吃的啊,拎着灭火器就冲进影厅里居然没人拦,监控都是摆设吗?也就是没伤到人,不然等着被粉丝冲吧。】
【看视频感觉这男的精神不太正常,还一直叫着什么世界末日了快跑,绝对是个精神病。】
【关键后来又跑到观众席一直盯着解彗,那个眼神也很奇怪,我要是解彗,恐怕当场就要吓晕过去了,说起来解彗也真是胆大,居然这么镇定。不愧是解大师。】
【能说吗,其实我也觉得世界快要毁灭了……每天都有各种不正常,前两天我去世好多年的奶奶还给我托梦,说接下来很不太平,凡事要小心。】
电影放映结束的时候,观众们暂时忘了刚才的插曲,已经完全沉浸在了电影剧情中,也积极参与起了互动提问环节。
解彗也跟其他演员一起上了场,回答了粉丝抢问的问题。
结束的时间比原先计划的晚了一个小时,这场首映的风波才算圆满落下了帷幕,观众离场,主创人员聚在了一起。
“附近有个精神病院,刚才那个人估计就是从里头跑出来的,也是够稀奇的啊,就这么巧,跑到咱们这儿来撒欢了。”
“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幸好对观众的影响不算太大。”
“小解最惨了,跟那个疯子面对面好久。哎对了,小解,那个疯子最后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啊?”
刚才的记忆回笼,解彗嘴角扯了扯:“没听清,一些疯言疯语。”
“哦,那就好,那就不用在意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压压惊吧。”
原本约好了结束后一起聚餐的,现在看大家或多或少受了影响,兴致也不高,于是便没强求,不想去的就直接散了。
解彗也没去,离开时,刚才独自坐在观众席的谢固收起手机,起身,朝她走了过来,言简意赅:“走。”
解彗慢了半拍:“你的意思是,要送我?”
谢固回头看她。
偌大的空间眨眼间只剩两人,“抱歉,那句话不是对你说的。”谢固突然开口。
“什么?”解彗仰起头,才后知后觉他说的是哪句话。
两人很久没有见面了,解彗也没有再刻意去关注他的消息,现在近距离再看,谢固似乎略显颓然,尤其是此刻的表情,竟有几分落寞。
顿了顿,她笑了一下:“那你是跟谁说的?跟你死去的二大爷?”
谢固也低低地笑了:“我没有二大爷。”
“你来看这场首映,我就托大,当你是给我面子了,”解彗依旧笑着说:“不过,谢固,现在电影结束了,我要回家的。”
谢固却收起了笑容,眉眼显得有些冷,低声说:“我知道。我会送你回家。”
解彗隐约觉得,他意有所指。
十分钟后,坐在副驾驶的解彗给李一唯发了条短信:“不用来接我了。”
李一唯的电话很快拨了过来,第一时间还是问起网上讨论得沸沸扬扬的疯子袭击事件,然后才想起来:“那你怎么回去?”
“打的,免费的,不要白不要。”
李一唯意识到什么,重新调出了刚才保存的首映式现场的视频,然后便看到了解彗身边低调坐着的人,长长地哦了一声。
沉默了一下,她忍不住感叹:“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免费的,才是最贵的,诚不我欺啊。”
挂了电话,车内寂静,解彗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观树,她问:“对了,你还在抽烟是吧?”
“偶尔。”
“怎么出院了,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了。”然而刚应完声,谢固就低声咳了两下。
解彗皱眉看向他。
“今天忘了吃药。”谢固平静地说。
“为什么?”
谢固没回答:“药在那里。”解彗顺着看过去,打开储物格,拿出了药和矿泉水,掂了掂,问:“你平时药都直接放车上?”
“以防万一。”
“哦。”见他还在开车,解彗道:“算了,还是等你回家了再吃吧。”
谢固从善如流点点头,然而过了一会儿,却开始接连咳嗽起来,声音不大,频率却高。
“你没事吧?怎么咳得这么厉害?”解彗焦急说。
谢固一边咳还一边摇头:“没事。”方向盘都没歪。
“还是现在就吃药吧。”解彗赶紧看了眼药盒上的说明,取了两粒,又急急地拧开了矿泉水的瓶盖,将药递给谢固,完全没注意到已是红灯前,汽车缓缓停下。
谢固余光看了一眼,低头咬走她手心的胶囊,然后就着解彗的手喝了口水,吞咽时喉结上下滑动。
“谢谢。”
“没什么。”虽然他并没有触碰到她的手心,但解彗还是莫名觉得手心痒痒的,挠了挠,才注意到环境,嘟囔:“已经停车了啊,你可以自己吃药的。”
她坐了回去,过了一会儿,突然注意到不对,眯起眼看向他:“你已经不咳了?这药见效这么快?”
谢固重新发动汽车,嘴角不明显地扬了一下:“是很有效。”
解彗抿唇别过脸去,继续看向窗外,看着看着,她就坐直了身子,想起来忘了什么了——这些日子里每天报道的邪神今天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刚这样想着,解彗就察觉有什么不对,窗外好像有个黑色的影子。
模糊间,她隐约看见一双红色的眼,只是一闪即逝,不太确定。
她没看见的是,身旁的谢固微微蹙起了眉。
她重新靠着椅背,突然想起问他:“谢固,你对神明有什么看法?”
谢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才沉声说:“跟你说过的见鬼一样。”
难就是不会相信没见过的东西。解彗思索了两遍,摇了摇头,等于白说。
到了出租屋,解彗下车:“谢谢你,送我回家。”
说完,她却没有直接离开,胳膊随意地搭着车门,朝车里头看去:“谢固,我一直记得,你跟我说过:不要相信任何人。”
谢固淡色的瞳孔中映出了她微笑的表情。
“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所以,你我也不信。求人不如求己,以后我还是自己回家吧。”
说完关上了车门。
汽车逐渐驶离解彗的视线,她一转过身,面前骤然站着一个人。
解彗差点叫出了声,认出来后瞪着对面的人:“您是终于玩腻了,打算下手了,选择用吓死我这种办法吗?”
那双红色的眸子从谢固离开的方向冷冷地扫过来,解彗怒气未消:“你看什么看?”
邪神垂眸,慢慢揉了揉太阳穴,仿佛陷入沉思:“奇怪,他,居然会喜欢你。”
声音不大,但解彗听清了,一愣,理直气壮叉着腰说:“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有什么奇怪的?”
邪神面无表情抬眼,在解彗怂了之前又逐渐融化,变了表情:“我看到了你的电影。”
解彗便也跟着跳跃了话题:“是吗?谢谢。”
“可惜,有一点小瑕疵。”
他弯下腰,微笑着问:“要不要我帮你,杀掉那个疯子?”
“直接把他的脖子扭断,或者是慢慢剥夺他的空气?你喜欢哪种?”
解彗稍稍敛起笑容:“我看起来应该不像是有这种爱好的人吧?”
“你好像对谁都很仁慈,不想杀了他吗?”邪神歪着头,问:“那怎么想杀掉我呢?”
“仁慈?您对我大概有些误解。”
“是吗?可是你刚才给他喂了药。”
那会儿在窗外的果然是他,解彗想了想:“他是个好人,救过我好几次。”
“哈,好人。”邪神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觉得,他跟我不一样?我是坏人?”
“嗯……倒也没有,您也是个好神,也救过我。”解彗说着违心的话。
邪神自然不可能看不出来她的勉强,嗤之以鼻:“我可不是什么好神。”
“不管怎么说,如果您可以失去对我的兴趣,不再每天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会对您感恩戴德的。”
邪神恶劣地笑:“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在知道你的那个小秘密之前,我都会经常来找你的。”
解彗本来不耐,但转念一想,看来在知道她的秘密之前,他都不会拿她开刀了,心情好了一点:“我现在要回房间了,您应该不会跟过来吧?”
邪神没说话,看了一眼那小出租屋,脸上难得浮现出一抹疑惑,不知在想什么。
解彗等了一会儿,没去管他,大着胆子直接自己跑回去了。
关上门之前,外面的邪神已经不见了踪影。
解彗回到了房间里,第一时间看向架子上的罐子。
第五个罐子还差一点点就满了,什么护身符,什么邪神,这一刻,她才终于真正地觉得从那个疯子说的话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她一定不会死的。
“也幸好,邪神没那么凶残。”她自言自语。
话出口的刹那间,苍老的声音在屋中凭空出现:“如果你觉得邪神还不错的话,就中了他的圈套了。”
怎么都喜欢突然出现?
解彗不动声色道:“哦?可他确实帮过我。”
“帮你?”声音中带着嘲讽:“你大概忘了一点,只要他想,那个人从最开始就根本不可能进入你的屋子。”
“现在,你还觉得他是好心帮你吗?”
解彗手指动了动,随后只是耸耸肩:“我觉得如何,很重要吗?”
“当然,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敌人?”解彗重复了这两个字。
“我虽然不喜欢邪神,但也没有自不量力到,觉得自己足以跟漫画里最厉害的邪神为敌。”
“呵呵,不必妄自菲薄,你自有你的长处,更何况,还有我帮你。”
解彗脑子一转,冷笑:“你在偷换什么概念?你应该帮我回家,而不是帮我对付邪神吧?还是说……”
“你抓我进来的真正目的,是给你对付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