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婆低头看路, 朝这边走来,步履有条不紊。
解彗收回视线,转过头:“你好了吗?”
“好了, 来了来了。”钱悦跳了出来。
“那就快回去吧。”解彗说。
“哦, 你又不上, 这么着急干什么。”钱悦奇怪,但还是跟在她后头回去了。
两人刚坐下没一会儿, 芳婆就回来了。
她放下篮子,继续干起了活, 解彗的目光几次不着痕迹地从她身上滑过。
芳婆去彭忌村那里,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几个嘉宾昨天晚上都没睡好, 打算下午补眠。
解彗躺在床上, 心事重重。
她一翻身, 又看到了床头的香囊。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丝质的料子, 盯着上面的那个“兰”字看了许久。
菊婆和芳婆的名字里各有个菊和芳, 这个“兰”,是不是代表第三人呢?
她翻身坐起, 解下了这香囊, 一到手,就发现里面有一张硬硬薄薄的东西,不像是香料。
她想了片刻,还是解开来看了看,发现是一张小小的三人合照。
照片上, 三个女人很年轻, 左边的两个从外貌到个头, 长得都有些相像, 右边的就不是很像了。
不过三人都很清秀,性格从照片上也显而易见,中间的那个笑容更加灿烂,左边的沉稳,右边的腼腆。
看着看着,她越发觉得左边的两人跟菊婆与芳婆很像。
她看得出神,丝毫没察觉身旁何时多了一个人。
直到那人出声说道:“最右边的那个,是阿兰,是我跟阿菊的表妹。”
解彗猛地抬头,发现是芳婆。
“芳婆。”她叫了一声:“不好意思,擅自动了你们的东西。”
“不,这不是我的东西,这应该是阿兰的吧。”芳婆不怎么在意,跟她讲了起来:“我是老大,阿菊是老二,当年我们三姐妹是一起留在村子里的,也是一起生的孩子,不过,阿兰已经不在了。”
她语气平淡,完全听不出菊婆现在与她的不和睦。
解彗重新看向照片,原来上面的人真的是她们二人。
很难想象,仅仅在这二十年里,芳婆跟菊婆的面容就可以衰老至此。
解彗盯着手中的照片,突然抬头,郑重其事地问:“芳婆,说实话,我挺信任您的,所以我也想问您,这次祭祖,我们几个外来人会有生命危险吗?”
芳婆看着她许久,不知在想什么,才说:“你放心吧,这祭祖是不会成功的。”
解彗立刻问:“你是说,如果成功了我们就会有危险?”
芳婆却没说话。
她毕竟是早已融入了这个村子里的人,解彗知道,自己对她来说才是外人。
“可是你确定祭祖不会成功?”解彗换了个话题,回忆:“我听娟子说,大概二十年前,小彭村就举行过一次这样的祭祖。”
“是啊,是我们刚来小彭村的那一次,当时就没有成功。”芳婆轻笑了一声,“娟子不知道的是,几年前村子里又有人试了一次,不过也还是失败了。”
“所谓死而复生,其实只是个传说罢了,甚至谁都不知道,这座村子的祖上到底有没有人成功过。”
解彗喃喃自语:“即使只是一个传说,他们也想试。”
“他们寄希望于神明,希望可以将已逝的人带回来,可是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神明。”
解彗一愣,她自己,不也是希望成为能将李小清那些鬼魂拉回人间的神吗。
芳婆脸上的笑容变得讽刺:“想当初刚来的时候,我跟阿兰对这个传说都半信半疑,至少敬畏,阿菊才是最不信这个的人,而现在……”
解彗刚想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芳婆已经出去了,显然不愿意多谈。
她一直努力挺着的背,在这些天里肉眼可见地驼了下去。
黄昏时分,嘉宾们起来了。
午觉睡多了,浑身便绵软无力,解彗没怎么睡,所以最为精神,也最先吃完饭,她折了一会儿元宝,大家都吃完了,芳婆开始收拾桌子,她才去了趟厕所。
“哎,等会儿,我也去。”钱悦讨好地说:“我陪你一起吧。”
越是担心,钱悦就越是想贴着解彗。解彗就是她的护身符。
“用不着,我不害怕,我想一个人安静地去,然后再一个人安静地散散步。”解彗在“安静地”三个字上面加重了音。
钱悦听出来了,脸色一变:“哦,你是说我吵是吧?”她翻了个白眼:“切,谁稀罕啊?你一个人待着,小心被怪物抓走,到时候我们谁都不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无门!”
“不会的。”解彗说着,余光看向芳婆。
听到怪物,她的表情并没什么变化,只是端起碗的手停了一瞬。
解彗走出众人的视线范围,慢悠悠地沿着屋后的土路走着,没走几步,突然听到身后似乎有其他人的脚步声。
这村子人少,村后的这条路她就没见几个人走过。
她站住脚,回头看去,发现是两个村民,正朝这边走来。
解彗对他们点了点头。
其中一人狐疑地看着她:“闺女,你到这儿来干什么来了?”
“我散散步,消食,刚才晚饭吃撑着了。”
“哦。”村民应了一声:“你们不是说这儿有什么怪物吗?可得小心,别再乱走了,彭忌村那边可能不安全。”
“嗯,我知道的,只是随便逛逛。”
她就在周边晃悠,东摸摸西看看,看起来好像对农村生活很是新鲜,那两个村民也不离开,只是站在路边说着农家闲话。
她余光扫过他们,继续晃荡着,逐渐靠近了被封起来的入口。
大石堆还是几乎封死了入口,她又继续往旁边走,走着走着,脚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
她低头一看,是一只碗,碗沿破了两个边,碗里还有些残留的糊状的食物,看着像是放置了很久的面条。
这种白底红花花样的碗,在小彭村里几乎家家都有,不过像这样破了两个缺口,缺口还刚好对称的,她只在一个人家里看到过——芳婆家。
她的指尖无规律地敲了敲碗壁。
她来过这里。
将碗放下,她接着往前走。
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了,随着最后一点落日余晖洒下,没有灯光,几乎看不到解彗的影子。
身后跟着她的那两个村民看不见她,大概就要跑过来了,她也加快脚步。
再往深处走,解彗停住了脚。
耳畔,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吸,称得上粗重。
解彗也同时屏住了呼吸,她右手慢慢摸向口袋,等待眼睛逐渐适应黑暗。
随后她便看见了,密林身处,正蹲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她立刻就认出来了,是那个怪物。
解彗一声救命就卡在喉咙里,可是当她撞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却突然止住了喊人的欲望。
她与那个怪物就这样静静对视了两秒,在这期间,解彗的大脑开始飞速思索自己是转身逃跑,还是往前靠近。
就在这时,那怪物突然抬起了手,解彗下意识闭上了眼,同时摸出了手里的电棍对着前面的方向竖起,然而随后,耳边一片寂静,什么都没发生。
她的眼睛稍稍睁开了一条缝,发现那怪物似乎有些惧怕她手里的电棍,往后挪了一小步。
见解彗没有去电它,它才抬起手臂,像是在做什么动作。
解彗见状,慢慢地收起了电棍。一边收,仍旧一边防备着怪物,确保只要它扑过来,还是可以立刻挥出电棍防卫。
那怪物见她收起了电棍,眼睛亮了亮,好像有点开心。
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解彗的心防也逐渐卸了下来。
她瞥了眼身后,耳边隐约听到了交叠的脚步声:“那个女的呢?跑到哪儿了?”
“好像是跑到这附近了。”
“可别是跑出村子了,少了一个人,菊婆要是怪罪下来……”说话的人话音在风中微颤。
“不可能,这里全都堵死了,哪里还能跑人?肯定还在这里,快找找。”
解彗迅速扭过头,就看到眼前怪物的胳膊挥舞着,像是指着外面的方向,同时嘴里发出了一顿一顿的,粗重沙哑的声音。
听起来是一个单音节。
解彗有些惊讶,这怪物居然会说话?是芳婆教的吗?
来不及多想,身后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了,她努力辨认着:“皱……皱……”
“皱?”她重复:“什么意思?”
怪物布满毛发的脸上完全看不出表情,不过从它的语气中,还是可以听出一丝焦急:“皱……”
那两个村民已经在逐渐迫近了,解彗思考了一瞬,突然清晰起来:“走?”
怪物大概听懂了,用力地点点头,再次说:“走!走!”
“你是说,让我们走?离开这里?”
“走!”
下一秒,耳边响起憨厚的男声,仿佛一声惊雷:“闺女,你在跟谁说话呢?”
解彗肩膀一抖,接着笑吟吟转过身,尽量挡住身后:“没有跟谁说话啊,我在练习背台词呢。”
“你们知道的吧?我们是来这里拍电影的,我得背背我的台词啊。”
“背台词?”
“是啊,电影里的台词。”她清了清嗓子,眉头一蹙:“皇甫铁牛,虽然你说爱我,对我一见钟情,但是你根本不知道我慕容翠花想要什么!”
“隔壁的欧阳石柱给我摘的油菜花,连起来都可以绕地球两圈了!你能不能跟他学学?”
她眼光扫过侧面,似乎没见到那怪物的眼睛了,它动作这么快,应该已经跑走了,放下心来:“就是这样的台词,怎么样?”
两个村民面面相觑:“挺好的。”
说完,两人便紧紧盯着解彗的脸,一开始解彗还以为自己是露馅了,不过再仔细看去,两人的目光与白天时一样,带着一种异样的亲近和……垂涎?
分析出的含义简直令她作呕,她立刻站起身,说道:“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了,我的同伴们会担心的。大哥你们也早点回去吧。”
解彗现在可以确定了,他们是在盯她的梢。
她转过身去,在那两个村民直勾勾的目送中离开了。
慢慢走了几步,确定村民没有跟上来,她才加快了步伐,到最后几乎是用跑的,也不敢回头。
等马不停蹄跑到了芳婆家,她扶住门框,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怎么搞的,刚吃过饭就去跑步了?这么自律?”嘉宾们听到动静,出来扶她。
解彗掌心抵住小腹上方,刚吃过饭就进行剧烈运动,让她的阑尾有些刺痛。
芳婆也走了过来,关心地看向她。
解彗顿了顿,忍住痛,直起身:“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散步回来的时候跑得太快了,不太舒服,大家不用担心我。”
“哈?你是小学生吗?还跑回家呢。”钱悦两手抱胸,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解彗打量了她一眼,嘴角突然扬起:“我还不是担心我再晚点回来,有的人不敢一个人去上厕所,尿在裤子里嘛。”
钱悦:“……”
【哈哈哈哈钱悦真的很讨厌,只有在被解彗怼的时候才勉强算得上可爱。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很担心钱悦的团队会捆绑解彗。】
【妈的,已经看到有钱悦跟小解的邪.教cp了,我呸!年纪轻轻走上歧途。】
【解彗:钱悦的一生之敌。】
【小解最开始的时候胆子不要太小啊,也不合群,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待在角落里,结果几期节目下来,现在都已经处于众人的中心了,敢一个人出去了,而且也能把嘲笑她的人怼得说不出来话了,呜呜,女鹅长大了。】
【钱悦快说谢谢解彗!她这么为你着想!】
钱悦咬牙说:“我谢谢你啊。”
解彗惊讶反问:“啊?谢我干什么,我又没说这个‘有的人’是你,干嘛对号入座呀?”
钱悦:“……”
其他嘉宾看着钱悦被说得哑口无言,都笑了起来。
钱悦已经习惯了,也不怎么生气,自己回到了房间里。
众人都散去后,解彗才收起了笑容。
想起刚才的一幕,看起来……芳婆应该是在饲养那个怪物,可为什么呢?
她虽然跟芳婆说信任她,但也只是为了套话嘴上说说,实际上她一直都记得,在这里不要相信任何人,自然也不敢去问芳婆。
这一天下来,本就睡眠不足的解彗身体极为疲惫,精神却混乱紧绷,更加难以入睡。
从今天与那怪物打的照面来看,它不像是要伤害他们的,反倒在赶他们离开这里。
或许可以理解为是站在他们阵营的。
解彗叹息,即使想要离开,他们也不认路,总会被熟悉山路的村民抓住,更别提现在村民们大概率还在监视着他们了。
此外,虽然白天村民们把小路栅栏上的洞给堵住了,但她还是看见了那怪物,或许是昨夜里就跑了过来,总之它还在这边。
她原本还想着这个夜晚它会不会再次来到她的床边,第三次,知道它没有恶意,她肯定不会这么害怕了,可是没有。
昏昏沉沉睡了一夜,也没等来怪物造访,不知是芳婆命令的,还是怪物自己也知道被发现了,在躲风头。
此后几天,解彗都有意无意地朝坟地那边逛,想看看能不能再次见到那怪物,不过监守的村民总是很快发现她,虽然并没有看穿她的意图,但也不允许她靠得太近。
只有芳婆,大概是因为被村民们认定为自己人,所以即使她挎着篮子过去,也引不起他们的注意。
甚至每当解彗走到了村口,也总有几个小孩,表面上似乎在玩闹,实际上更像是把守着村子的入口,不让她出去。
那些小孩看她的目光也照旧比大人要更加直白,只是没有人再来冲着她叫姑奶了。
随着祭祖的日子越来越近,这种看守就越来越严。
等到祭祖的前一天,又出了新的状况。
中午,解彗刚打完卡,跟大家一起吃着饭,钱悦习惯性地刷手机,却怎么刷新都刷不出来新内容,才发觉:“哎,我这网怎么断了?”
她反复打开关上网络,接着重启,还是不行。
“你们快看看,你们的网断了吗?”
解彗拿过自己的手机看了看,皱眉:“我的也是。”
其他嘉宾也都试过了:“确实没有网。”
与此同时,直播间也陷入了黑暗。
【是我的网不好吗?突然看不见直播了。】
【我这边也是,好像是直播间掉线了。】
【啊,本来还想看看吃播的呢,好扫兴啊,怎么搞的,平台网络也太辣鸡了。】
【快到村子祭祖的时候了吧,怎么在关键时刻断网啊?会不会有什么阴谋?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嘉宾们看着没网的手机,都有些慌乱,工作人员出来安抚道:“别担心,很正常,这边的网络信号就是不太稳定的,我们之前调试的时候也出现过时断时续的情况,应该过一会儿就好了。”
他们来到这里之后,网络确实也不是没断过,不过一般只断几分钟,还没有断这么久过。
或许这次也只是比以往多几分钟,几人稍稍放下了心,打算再等等,重新吃面。
几个人里,只有解彗的面色凝重,放下了碗筷,不停地刷新着网络状态。
“解彗,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着急啊?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网瘾青年啊?”
钱悦也笑:“就是,你看我都没你这么着急。”
“别害怕啦,只是暂时断个网而已,不会有事的。”
解彗勉强地笑了笑。
怎么不会有事呢?
没有网,晚上她还怎么打卡签到?
过了一会儿,工作人员过来说是信号问题,几人试了试,确实,现在连电话都打不出去。
解彗一直寄希望于他们能快点修复好,然而等到了夜幕降临,网还是没好,不仅如此,更糟糕的是,电也没了。
几人都觉不妙:“这也太巧了吧?断网又断电?”
“附近是有什么施工队在施工吗?”
“别异想天开了,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施工队啊。”
“完了完了,我手机快没电了啊!怎么办呢!”
“我也是!”
幸好解彗之前刚给手机充满了电,如果省着点用,应该能挺到祭祖之后。
嘉宾们乱成了一锅粥,解彗隐藏起脸上的焦急,走出屋外看了看。
整个村子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中,陆续有人出来看了看,但彼此之间也没有交流,而是稀松平常地又回到了屋里。
娟子也出来看了一眼,解彗赶紧走了过去:“娟子,你知道为什么停电了吗?”
娟子笑着摇摇头:“不知道。”
“现在网断了,电也没了,你们还要继续祭祖吗?”
娟子大概是觉得这个问题好笑,笑意更盛:“当然要啦。”
她说:“我们一直就是在没有网,没有电的环境里生活的啊,这有什么的,对我们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正常。”
“有电了才不习惯呢,而且那个什么网,除了你们,我们自己也用不着。”
解彗也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她这话说的没错,对于他们来说,小彭村是个世外桃源。与外界断了联系后,慌乱的也只有他们这些外来人而已。
“你吃过饭了吗?”解彗随口问。
“吃过啦,你还没吃吗?”娟子关切地说:“是因为那个网断了吗?可是不要不吃饭呀,还是要照顾好身体的。”
“嗯,谢谢,我们也吃过了。”
“那就好,那我就回屋了。”娟子离开了。
网络问题还能说是信号不好,但是工作人员检查了一下,随即发现,电缆竟更像是被人为剪断的。
再加上这段时间,村民们的目光越来越多地投注在他们身上,即使是再迟钝的人,此时也发觉不对劲了。
“解彗,我感觉,这些村民好像不是收了节目组的钱在演戏。”
“我现在是真的有点害怕了。”钱悦是在连去上厕所都有人远远地看着时发现不对的。
“解彗,你说,他们是不是在监视我们啊?”
解彗靠着椅背,轻笑了一下:“你这脑子,平时都在想什么呢?”
钱悦的脸上燃起了一丝希望,她现在对解彗可以说盲目信任了:“所以不是?是我想多了对不对?”
解彗继续说:“你平时都想什么呢,居然现在才发现?”
钱悦:“……”
她脚步一个踉跄,“你就不能一句话说完吗!”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商量了之后,决定主动跟村子里交涉。
然而菊婆态度很强硬:“你们不是说要参加完祭祖再走吗?祭祖已经为你们准备了席位,这个时候走的话,会破坏我们的祭典的。”
她话音中还带着威胁,说话时,其他村民也在周围,原本目光算得上友好,但一听到他们说想提前走,立刻虎视眈眈起来。
“我们把你们当做客人招待,你们可不要不识趣。”
一方面,村民们人多势众,另一方面,回去的行船也确实只能等到祭祖的那天才有。
坟地那条路倒是也勉强能走,但是要绕很大一圈,他们也没有这些村民熟悉路况,而现在入口又被拦了起来,有人天天看着,这两天就连芳婆也不去那边了,就更别说他们了。
节目组只好退一步:“行,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来。”
菊婆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我们村子欢迎的客人。”
转头工作人员就吐槽:“什么客人啊,坑了我们这么多钱!这算什么待客之道!分明是把我们当小肥羊宰呢!”
“你可别这么说,你一说,我都怀疑这些人是不是用我们来做人肉叉烧包。”
所有人相视,鸡皮疙瘩都蹦起来了。
问题无法解决,八点已经过了,解彗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唇角紧抿。
但她还不想放弃,举着手机,在黑暗中寻找信号。
就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她到处乱窜,连村民们都没把她当回事,眼中多了几分看好戏的神情。
其他人看着她努力,也加入了找信号的队伍,举着手机四散开来。
终于,在靠近坟堆的地方,解彗看到手机的信号栏有了些微弱的反应。
解彗脸上满是惊喜,立刻在屏幕中间按了下去:“终于!”
钱悦也是一喜,凑过来,只看到一闪而过的一个模糊界面:“你终于找到信号了?”
不是,她终于打上卡了。
在打卡时间即将过去之前。
打上了卡,解彗开始忙另一件事,然而刚才的信号只是一闪而逝,即使是想打电话,恐怕也拨不出去。
“靠,节目组选的什么破地方啊!”钱悦擦擦冻出的鼻涕,颓丧地坐下,即使坐得一屁股泥也不在乎了
“我说,咱们报警吧?这村子太诡异了,我现在真的后悔死参加这期节目了!他们肯定是要害我们的!”
“没有信号怎么报?”解彗继续左摇右晃寻找信号。
钱悦更加绝望了,抱住膝盖:“可是我听说,不是没有信号也能报警的吗?”
解彗高举手机,冷静道:“是手机欠费可以打,还有信号在太弱的情况下,会优先分配给紧急呼叫,但是完全没有信号还是不行的。”
钱悦坐在地上,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小声说:“解彗,我突然发现,你现在变得好冷静哦。”
解彗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解彗打了个喷嚏,这山里的夜晚毕竟还是太冷了,在外待久了不行:“走吧,先回去,明天再想办法。万一冻得生病了,这里的人都不一定能拿得出药给我们。”
“可是明天就是那个破祭祖了啊!”钱悦大哭大叫着:“明天可能就要死人了啊!你就不害怕吗!”
解彗一想到明天会发生什么,自然也怕。
在现实世界里还完了钱,却来到了这里继续还,眼看这里的钱也快还完了,又遇到了这档子事。
唯一的护身符现在还下落不明。
她的倒霉事找谁说理去?
但看着面前不依不饶的钱悦,她只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被她哭完了,两手插兜:“那要不你来,当场给我搭个信号塔出来?”
钱悦一噎,看着她,不说话了,然后拍拍屁股,爬了起来:“还是回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寂静的路上。
“解彗,我现在能说话吗?”钱悦低低说。
“说。”解彗吐出一个字。
“说真的,你刚才这么冷静,我都要以为你真能当场搭个信号塔出来了。”
解彗一声不吭。
回到芳婆家的时候,节目组的人也都在,他们也出去想办法了,才刚回来。
面对满屋子人期冀的目光,钱悦蔫头耷脑的样子,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所有人都垂头丧气起来,终于意识到,在这座小村子里,他们就是孤立无援的。
这一夜,是祭祖的前夜。
没有灯光的夜,显得更黑了,小彭村的村民们都很适应这样自然的作息并且乐在其中,唯有嘉宾们仿佛成了睁眼瞎,在此时越发格格不入。
没有手机可玩,时间流逝得也慢了起来,现在太早了,还睡不着,大家便集中在芳婆家的院子里。
天空依旧如来时一样布满了星星点点,每一颗都离他们极近,仿佛伸手可摘。
刚看到的时候,每个人都稀奇地拍足了照片,现在再看,便只剩下远离城市的怅然了。
“明天可能就是咱们人生中的最后一天了。”
“往好处想想,这么长时间不恢复直播,之前发生的情况又这么诡异,说不定外面的人已经帮我们报了警了呢。”
“可是很多人还觉得这是节目组搞的鬼啊!谁信啊!”
就好像狼来了的故事,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羞愧地低下了头。
“都怪你们!谁叫你们把地址选在这里的!”
工作人员们想了想,有些茫然:“不知道啊,都是导演的主意。”
导演面对众人愤怒的目光,撑着下巴:“我也忘了是从哪里知道有这么个神秘的村子,还听说有神秘的诅咒,觉得是个好题材才来的。”
“得,确实有诅咒,现在把咱们自己都给搭上了。”
“算了,别吵了,现在再马后炮也没用了。”
沉默了一会儿,有人问:“相机还有电吗?”
“还有点。”
“考虑到最坏的结果,要不,大家趁机留个遗言吧?”
“也对,交代一下遗产分配。还有什么手机密码啊、银行卡密码啊、存折密码的,都趁此机会跟家里交代一下啊。”
所有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去你的,是跟你交代吧?万一咱们最后都没事呢?”
“没事还不好啊,那你再改密码呗。”
“哈哈哈哈哈!”
不过笑着笑着,大家又逐渐沉默了下来。
不知是谁说:“还是录吧。”
于是从导演开始,一个个都开始在镜头前录起了遗言,还真有要交代密码的,都远离了人群,小声地说。
也有人捣乱,凑近了要听,被一脚踹了开来。
嘉宾们也跟工作人员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谁也不会去喊谁“老师”了,过往的恩怨情仇全都一笔勾销。
解彗远远看着,觉得这幅场景又怪异,又好笑。
她身边只有蒋廷还站着,目光惆怅。
解彗完全可以理解。
“如果我走了,和和会消失吗?”
和和这次没有跟来,被蒋廷留在了得知真相后万分痛苦的父母身边。
解彗摇摇头:“不知道,或许不会吧。”
“那不是很惨。”蒋廷低下了头。
这些日子,他的话很少,比初见时颓唐许多。
“和和大概会自责的,我本来想要退出节目,是她劝我继续参加的。”
“她劝你?”解彗惊讶地挑眉。
蒋廷笑了一下:“我想到了在私高的时候玩过的笔仙游戏,还真的有用。”
“你胆子真大,也不怕招来的是其他孤魂野鬼。”
“当时没想这么多。”
“她很喜欢你,是因为节目有你,才让我来的。”
解彗数着星星:“哦,我也很喜欢她。”
相机又在嘉宾们手中转了一圈,每个嘉宾都录完了,最后到了解彗的手上。
“有什么私密的话要说吗?可以去那边说,我们绝不打扰。”
解彗接过相机,单手向后支着,看着天空:“不必了,我银行卡的密码,存折的密码都不重要。”
“也是,有没有都不一定。”
“就算有,估计里头也没多少钱,哈哈。”这些话,他们以前可不敢当着解彗的面打趣。
“不会死的。”解彗微笑,视线下移,看向镜头:“不能回家,我死不瞑目。”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感叹:“看来小解真的很想回家。”
此家非彼家,但解彗浅笑不语。
背后,芳婆走了出来,她也抬头看着天空的满天星辰:“都早点睡吧,别吵了。”
众人吆喝着散去,分床铺。
路过芳婆身边的时候,解彗低声说:“芳婆,我们都不会死的,对吗?”
这一晚,钱悦不敢一个人睡,非要跟解彗挤,解彗拗不过,便合力将两张床拼了起来。
钱悦看着天花板,无趣地撇撇嘴,看向身旁。
“解彗,你在干什么?”她看到解彗还拿着手机,好像是在打字。
“编辑求救短信啊。”解彗随口答道。
“不是没有信号吗?”
“总要试试的。”
发送短信需要的信号时间总比电话接通要短。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肾上腺素》的嘉宾们与工作人员们就都醒了,早早地起来。
与他们的沉默寡言不同,整个小彭村都是一片欢腾。
仿佛一夜之间,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上了白灯笼,在薄雾之中显得格外阴森。
吃早饭的时候,还有村民盯着,等吃过早饭,村民们应该去做最后的准备了,暂时无人盯梢,解彗便拿着手机,打开短信界面,左右看了看,立刻朝坟地跑去。
其他人留在原地给她打掩护。
幸运的是,坟地那里也没有人,她高举着手机,飞快地找角度。
大概是运气爆棚了,在昨天晚上的同一个地方,信号又来了,解彗立刻点击了发送,不到一秒,短信发送成功。
解彗顿了一下,立刻打开打卡应用,点开签到,打卡成功。
下一秒,信号再次中断消失。
紧张的情绪瞬间散去,解彗腿都软了,但还是扶着树站好,嘴角扬起,老天爷都不想让她断签。
她转过身,就见前两天盯着她的村民领着几个身穿孝服的人走了过来,见到她,眼中闪过质疑与警惕:“你怎么又过来这边了?”
解彗悄悄将手机藏入内袋,面不改色道:“还是来背台词啊,依旧是皇甫铁牛与欧阳石柱的爱恨情仇,怎么,你们要听吗?”
两个村民将质疑的眼神收起,不耐烦道:“听个屁,赶快回去吧,这里马上就要打开了,你一个外乡人,可不能冲撞了我们的祖宗。”
解彗点点头,“好的,那我现在就回去。”
看着解彗顺从离开的背影,两人顿了顿,突然对视一眼:“嗯?皇甫铁牛跟欧阳石柱??”
回到村落中,解彗缓缓踱步,看着家家户户都开始往外搬桌子椅子,看方向,也是往彭忌村。
人群与她擦肩而过时,所有人都笑着,喜气洋洋地盯着她看。
她面上视若无睹,继续穿过人流回去,只是突然,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正常。
她看着那些脸上洋溢着微笑的村民们,脑中一道闪电划过。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以前听说过的祭祖流程里,都有杀猪宰羊的步骤。
可是在这里,因为此前菊婆说了不准碰荤腥之物,她到现在甚至没看见有哪户人家杀过鸡。
可再怎么晚,这都到了祭祖当天了,怎么还不准备?
她心下越发忐忑不安。
到了芳婆家,她第一时间看向隔壁,果然,娟子也在搬桌子,吭哧吭哧的,很费劲,走到门前的斜坡时脚一扭,眼看就要摔了,解彗上前一步,搭了把手。
娟子的手上一轻,桌子稳稳落地,缓缓抬头看过去,入目是一张走路过后泛红的漂亮脸蛋:“解彗?谢谢。”
“不客气。”
解彗松开手,漫不经心问道:“娟子,你们村子的祭祖……不需要准备祭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