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二字在解彗心里打了个转, 不过这种事,也不方便直接问娟子,她正想着,显然钱悦也听见了, 并没有过多思考, 就直接说:“娟子, 那个人为什么这么说,你们村子里有什么诅咒啊?”
娟子粗黑的眉毛皱起, 不悦:“你可不要听那些人瞎说, 哪来的什么诅咒啊。”
“他们说我们村子里的人不到五十岁就会死,所以不敢靠近我们,可那根本就不是死。”
“不到五十岁?”解彗想到什么:“那芳婆多大了?”
娟子想了想:“四十几岁了吧。”
“什么?才四十几岁?我还以为她至少也有七八十了!”钱悦脱口而出。
其他人虽然没说出口, 但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芳婆的头发几乎全白,脸上也长满了皱纹, 根本看不出还不到五十的样子。
正沉浸在震惊之中,钱悦就指着前方:“那不就是芳婆吗?”
众人看过去,确实是芳婆, 她走进了一家裁缝店。
几人跟了过去,进店的时候,芳婆正在挑选布料。
店主虽然距离芳婆也较远,但似乎与她早就认识,所以言谈间倒是没有像刚才那些路人一样的排斥。
旁边围了一群人,芳婆也没管,挑了些布料和针头线脑, 从腰间掏出块手绢, 数了钱, 递过去。
吴连逸率先耐不住性子,小心翼翼地问:“芳婆,你真的还不到五十岁吗?”
芳婆明白过来,轻轻瞥了娟子一眼,“以后少嚼舌根子。”
娟子羞惭地低下了头。
接着她又看向嘉宾:“怎么,嫌我长得老,长得丑?”
“哎没有没有,您别误会,只是好奇,问问罢了。”吴连逸尴尬地摆了摆手。
虽然她没正面回答,但看反应,年纪应该是真的。
解彗失神,这个村子的人衰老得极快,死亡得也快,而娟子说,祭祖过后,那些死去的人就会回来。
这是像现实中的头七那样,只是个过场,还是……真的呢?
一想到届时无数具尸体从坟墓中爬出来的场景,解彗就不寒而栗。
同时,她内心升起不好的预感。
她本想找娟子再问问,一转头,娟子不知道去哪儿了,她走了出去,看见两条麻花辫一甩,消失在拐角的店门口,她看了眼招牌,那是一家小小的药店。
芳婆买完了东西,也没管他们,径直出了店。
“都走了啊,那咱们也自由活动吧,看看要不要买点什么。”
“好啊,难得出村,我要去买点吃的。”
“我得买件棉袄,这儿太冷了。”
“解彗,你要买什么?”钱悦主动问。
解彗回过神:“买点苹果吧。”
“……又是苹果。”钱悦跺了跺脚:“就过不去了是吧?”
钱悦虽然对这农村集市看不上眼,但想到在小彭村顿顿吃面条的情况,衡量了一下,还是捏着鼻子买了点带包装的零食。
在这期间,几人也看见了与芳婆擦肩的菊婆,两人谁都没看对方一眼,均是冷若冰霜,果然不和。
过了一会儿,娟子也从药店出来了,解彗提着两兜子苹果,迎面走了过去。
娟子立刻不自然地将黑色袋子往身后缩了缩,看来不想让她知道自己买了什么,解彗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看了。
“娟子,你都买好了吗?”
娟子点点头:“嗯,买好了,你们要是也买好了,咱们就快回去吧?”
“就买这些吗?我看你们村的其他人买了很多东西。”
“哦,他们是要买用来祭祖的东西,不过我这样的身份,在祭典上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不用买。”
“这样啊。”解彗点点头,好奇地问:“那你知道,是什么力量让那些彭忌村的人回来的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我也是第一次参加祭祖,上一次听说是在二十年前呢,只听人说……好像是什么神吧。”娟子随口说。
解彗第一反应想到了芳婆家墙上挂着的米神像,但她那时说,米神是保佑穷苦老百姓的,应该不至于做出这么邪性的事。
而要说邪性,还得是邪神。
解彗脸色难看起来,如果是即将出现的邪神,那就能说得通了,不祥的预感也更浓烈了。
回去的时候,娟子走得要快得多,好像十分着急,不时地回头催促嘉宾们,回去的时间较来时大大减少,也因为急着赶路,再次穿过那片坟地时嘉宾们倒是没这么害怕了。
回到小彭村,解彗心事重重。
自从得知了祭祖的消息,嘉宾们就猜这期节目的任务是参加祭祖,果然,很快节目组就肯定了他们的猜测,要等到祭祖结束他们才能回去,过河的船也只有那时才有一班。
现在距离祭祖还有一个礼拜。
放下买的东西,她踱步走到了村口,在心底盘算着最坏的结果,规划如果要逃命,该往哪个方向跑。
村尾出去是诡异的坟地,她再傻也不会往那边跑,于是看了看来时的路,可惜被大雾挡着,什么都看不见。
即使看见了,恐怕她也不认识路,这样想着,她唉声叹气。
“叹什么气啊?”一道粗噶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解彗往前跳了一大步,朝后看去,果然是那个彭癞子,她板着脸,没理他,转身要走。
彭癞子眼一转,见几个男嘉宾不在,伸手拦住她,脸上还挂着猥琐的笑:“叹什么气,跟哥哥说说呗,哥哥给你排忧解难啊。”
她看着面前横着的细瘦的胳膊,她缓缓将手伸进了口袋——上次的电棍,李一唯也让她带过来了。
她面上朝彭癞子笑了一下,直看得他心花乱放,神魂颠倒,压低声音说道:“祭祖的时候,我可是要引路的,说话管用着呢,只要你讨好了我,我就……”
“彭癞子!”远处,苍老的怒喝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你在干什么?又在那里丢人现眼了是不是!”
解彗循声看过去,原来是菊婆。
彭癞子好像很怕菊婆,话音缩回去,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讨饶:“菊婆,我就是跟客人聊聊天,没干什么啊。”
菊婆依然严厉呵斥:“一见到女人就浑身痒痒,一天到晚没个正形,滚回你家去!”
“还有,再让我看到你靠近娟子,否则我打断你的狗腿。”
彭癞子瞪大了眼:“别啊菊婆,我最喜欢娟子了。”
菊婆撸起袖子就要上手,“别想糟蹋人家。”
解彗看出来,菊婆的脾气比芳婆更火爆,也更不讲情面,彭癞子见状,灰溜溜地逃走了,只剩下解彗一人。
菊婆见到她,虽然没说什么,但没也好气,别过眼去,回到家,重重地关上了门。
解彗松松肩,独自回到了芳婆家。
快到的时候,她抬眼就见娟子抱着一个袋子跨出大门,朝屋后头的猪圈去了。
去猪圈喂猪对她来说,明明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不过她却边走边东张西望,好像生怕被人看到似的。
解彗在拐角,刚好处于她的视线死角。
她想起,回来的路上听娟子说,她爸妈在前两年出了意外,去世了,也被埋在彭忌村,爸妈去世的时候,她才十七岁,不过她并不怎么伤心,因为大家告诉她,等今年祭祖后,他们就会回到她身边的。
这句话当时让解彗生寒许久。
现下解彗狐疑地看过去,就见娟子小心翼翼走进了猪圈。
然而没过多久,娟子就又回来了,手里也还是抱着那个袋子。
看起来不像是去喂猪的。
她想起了彭癞子说的,娟子最近总是往猪圈跑。
解彗望向她手里,才发现那袋子好像是她今天去集市上买的药。
娟子走出来时,表情有些丧气,跟解彗碰上,愣了愣:“解彗。”娟子主动打了声招呼。
解彗笑了笑:“你这是……”
“哦,我就是去看看我家的猪咋样了,昨天吃不下饭。”
“哦。”解彗点点头,没再多问。
夜晚,解彗躺在床上,想着村子里的事,迟迟没有睡意,翻了个身,无意间看向床头,发现床柱上挂着一个小荷包。
荷包是红色的,不过经久挂着早已褪了色,上面绣着平安的字样,款式普普通通,右下角还绣了个兰字。
不知道是不是菊婆的。
她看了一会儿,睡意终于袭来。
她缓缓睡去,只是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了什么细碎的动静从屋外响起。
芳婆偶尔夜里会起夜,解彗知道,所以没管,放任意识逐渐消散。
只是过了一会儿,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仅没停,反而还近了些。
近到几乎就在耳边。
解彗突然清醒了一点。
她想起,从她跟钱悦搬进来开始,芳婆就不来这个屋子了。
一阵森然冷意划过心头。
解彗猛然睁开眼,入目是高高的屋顶和房梁,她视线缓缓偏移,窗外也如前几晚一样寂静,没有异常。
屋内也是冷冷清清,没有人影,只有离她不远的钱悦缩在被窝里,头发乱糟糟的,睡得正熟。
解彗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想着刚才大概是她做梦了,或是幻听。
刚要重新躺下,突然,她鼻尖微动,嗅到了一股怪味,这味道有些熟悉,似乎前不久才刚闻到过。
她迟疑着下了床,想要寻找那股味道的来源,脚一伸出被子,低下头找鞋的功夫,全身血液都冻住了。
在床边的地上,她看到了一小撮褐色的痕迹,仔细一看,是湿润的泥土。
她喉头干涩,想起来了,鼻腔里的,是与早上她沾过的坟地里的泥土,如出一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