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彗听到钱悦的问话, 刚才的心虚一扫而空,转而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她没想到, 钱悦竟然如此信任她。
居然会真的觉得这几本书有用。
虽然她不喜欢钱悦, 但此刻也不忍心戳破钱悦眼中的信任,于是想了想,同样凑近她, 压低声音道:“放心吧, 多出的那一本,没用。”
钱悦的表情顿时平缓了许多:“哼,我就知道。”
解彗:“……”
张大师已经恼羞成怒,狼狈地蹲下捡起那几本书,视线在两人间来回转:“你, 你们!太过分了, 简直岂有此理!”
解彗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了,直接说:“你认识雷明鸣吧?”
张大师话音停住。
解彗晃悠了一下手机:“你所谓的驱鬼失败了吧,他好像正在找你呢。”
萧百画跟钱悦都没想到,这个张大师还曾经去小彩虹福利院驱过鬼,结果显而易见。
萧百画眼里的狐疑越发明显:“张大师, 你真的……”
张大师眼神闪烁,连忙辩解:“那只是个意外,那些枉死的鬼是大凶,太难缠了,我只是一时失手。”
解彗板下脸来:“凶?他们从来不曾害过人, 何来的大凶?”
张大师:“我不与你争,咱们的评判标准不一样。”
“哦, 这样啊。”随后, 她缓缓看向张大师身后, 幽幽说:“不过既然你有这个本事,那怎么不替自己驱一下呢?”
张大师表情一僵,强忍住看向自己身后的冲动:“你,你在说什么?”
萧百画跟钱悦也是背后一凉,下意识朝那边望去,然而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角落。
面对张大师的疑问,解彗只是说:“你看不见吗?”
“看见什么?”张大师抖如筛糠。
“那里……”解彗望向他背后的虚空,随后面露犹疑之色,摇了摇头:“不,什么都没有。”
她叹气:“你当我没说吧。”
张大师似乎承受不住了,提起包,匆匆说道:“萧小姐,我看你也没有继续的诚意,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说完就跑出了咖啡馆,期间还不停的回头,像是想要确认自己背后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东西。
钱悦拍了拍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解彗,刚才这咖啡馆里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跟着这个张大师?”
解彗摇了摇头:“我不是说过了吗?什么都没有,当我没说。”
“……你骗他的啊?”钱悦明白过来。
“画画,你看,我就说他是个骗子!他根本就看不见鬼,更别提驱鬼了,这下多亏了解彗吧!你差点就要付钱了!”钱悦揽着萧百画的肩说。
萧百画有些尴尬,不去看解彗,“我怎么会知道他是骗子啊,他在圈子里挺有口碑的。”
解彗一直在看着她,意味深长问:“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萧百画有些紧张,生怕她也来一句背后有人。
“你为什么这么坚定地认为,你身边有鬼?只是因为张大师伙同别人,在你面前做了场戏吗?还是……你做了什么事?”
听萧百画的描述,解彗可以想象当时张大师同伙扮鬼的技巧有多拙劣,第一眼或许会被吓到,但长时间近距离看肯定会露馅。
不过最关键的是,她一再强调肯定有鬼在跟着她时,完全没有去看张大师,脸上的表情更像是心虚,猜疑和恐惧。
钱悦也有些疑惑,“画画,你确实不太对劲啊,平时你可不像是会轻易相信这种骗子的人。”
萧百画的眼睛不自然地躲过了解彗的目光:“没有,我怎么可能做了什么,只是,只是前几天刚好看了几场恐怖电影,可能有点代入了吧。”
“哦。”解彗点了点头,既然萧百画不愿意说,她也无意深究。
钱悦看着她,突然奇怪道:“对了画画,你的助理呢?平时你要是出门,她不是都跟着的吗?”
萧百画沉默了一下,才说:“她应该是辞职了吧。”
“啊?辞职?好好的怎么会辞职?”
“我也不知道,可能有事吧。”
钱悦不疑有他:“那还真是可惜,你那个助理还挺机灵的,换个人的话,又要重新磨合了。”
“没事,反正我最近不忙。”
张大师已经走了,解彗本就业务繁忙,也打算离开了,又提醒道:“钱别忘了打我卡上。”
钱悦翻了个白眼:“知道了知道了。没见过你这么爱钱的明星,一点都不注意维护自己的人设,怎么跟刚才那个骗钱的大师似的。”
解彗笑了笑:“人设都是假的,只有穷才是真的。”
“……”
“哦,对了,你可以叫我——解大师。”
“……”
解彗推开了玻璃门,在走出去前再一次回头:“记得打钱。”
钱悦看着她的背影,“这个人,还真是奇怪。”
看着发呆的萧百画,她又担忧地皱起眉:“你没事吧?不是都证明了你身边没有鬼吗?怎么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萧百画回神:“没事,就是这几天没休息好。”
“哦,那你赶紧回去休息吧,下一期《肾上腺素》你还参加吗?”
萧百画咬了咬牙:“参加。”
上一期因为她全程都在鬼叫,状态也不好,人气是所有嘉宾中垫底,而且还一再被拿来跟解彗做对比,全方位惨败。
虽然她已经对这个节目产生心理阴影了,但怎么着也得挽回一下形象。
解彗回家的时候,房东婆婆大概又出去捡纸板了,不在家。她匆匆吃过了饭,带上了那件谢固的外套,再次出门。
路过附近一家废品站时,她驻足观看了一会儿,才摇摇头,惋惜地离开了。
这次她要去的,是谢固给她介绍的一个大客户家。
谢固的车就在前面,上了车,她将外套还给谢固:“拖了这么久,不好意思哈。”
谢固咬着一支烟,没有点燃。
车里储物格中有一包烟,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你的头又疼了?最近经常头疼吗?”她下意识问。
谢固看起来有些冷淡,只是咬着烟,摇摇头:“没有。”
然后发动了汽车。
“你不是说,会在头疼的时候抽烟?”
后视镜里,谢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说什么你都信?”
解彗皱起眉:“你的意思是,我不应该相信你?”
谢固嘴角勾起:“不。”
“是谁的话都不要相信。”
解彗指尖扣了扣身下的坐垫,不再说话了。
这户人家姓周,是谢固的合作伙伴,请她见的鬼是已故的爷爷。
管家将他们迎进了小庄园,走进大门,就见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一见几人进来,立刻迎了上去。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解彗,眼里惊艳,直到触及谢固微微眯起的视线,才回过神:“怎么样,解小姐,你快看看,我爷爷在这里吗?”
解彗的目光定格在沙发背后,慢慢地点了一下头:“他的下巴有颗痣,对吗?”
那里,站着一个驼着背,头发花白的老头,正背过手去,瞪着眼前的年轻人。
“对对对!就是他!谢固大哥果然没骗我!你真的能看见鬼!”他刚开始还不太放心,现在总算彻底信了。
说着,年轻人抹了把眼泪道:“果然,我就知道,爷爷放心不下我的。这些年,每次我回到家,都能感受到他在默默地陪伴我,我跟我爸说,那个老头子还不相信,哼。”
“爷爷他生前最爱吃花生酥了,我也爱吃,那时候我们家还没有发迹,很穷,每次买回来他都不吃,全都留给我吃。”
“现在有钱了,我每天都在他的牌位前放一盘花生酥,生前吃不到,至少现在,可以尽情地吃了。”
他抬起头,眼泪汪汪:“解小姐,你帮我跟他说,我真的很想他老人家,但是让他放心地去吧,我已经长大了,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他能听到你说的话的。”解彗说。
“那他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年轻人眼神期冀。
周老爷子确实大声说了几句,解彗听了一会儿,面露难色。
“他说了什么?你就直说吧,说原话。”
“他说……他说你这个不肖子孙,他对花生过敏。”
“……”
“这,这样啊。”他尴尬地笑笑,想了想,重新打起精神:“没关系,我知道的,爷爷就是嘴硬心软。其实他可爱可疼我了。”
他回忆着说:“我到现在还记得,再大一点的时候,我就跟着打工的爸妈去了城里,爷爷独自住在乡下,有一天,我特别特别想吃糖葫芦,但我爸妈都嫌贵,怎么都不给我买,我哭了好久。”
“结果隔天,他就背着插着满满稻草棍的糖葫芦,千里迢迢赶到了城里。”
“他一定累坏了,其实我根本吃不了这么多,但是想到他这么辛苦地背来,我吃了好多,吃不下的也咬了一口。爷爷很久没见我了,明明很想我,但他不善言辞,就蹲在一边看着我吃,我偷偷看见了,他眼里还闪着泪花,我没有戳破。”
解彗看着破口大骂的周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儿,在年轻人的催促下才说:“他说,你这个不肖子孙,他做了一夜的糖葫芦,好不容易背去城里卖,就是在你家歇歇脚上个厕所的功夫,一出来,全被你给祸祸了,亏了大本了。”
“……”
他看了眼解彗,慌张地说:“我,我其实对我爷爷挺好挺贴心的,我小的时候特别怕黑,就跟着爷爷一起睡,半夜醒来的时候,我怕他冷,还会给他盖被子。”
解彗接着转述:“他说,你这个不肖子孙,大夏天的从柜子里抱出大棉被给他盖,还盖住头,他差点没挺过去。”
“……”
他彻底颓然了:“合着这些年爷爷是因为太恨我,才变成鬼一直留在我身边的吗?全是我自作多情啊?”
周老爷子骂完了他,这些年的气都发出去了,脸色好看了点。
“你爷爷还说……”
“天哪,我小时候到底还干了多少混账事啊?”他抱着头反思。
“他说,想吃什么就吃,怕孤单就交朋友,怕黑就开灯,天气好的时候就出去看看,你是个男子汉,要保持乐观,要积极向上,但是天气不好的时候,想哭,也不丢脸。”
他听完怔住。
解彗轻声说:“他说,住在乡下是他自己愿意的,在那里他才自在。你爸妈工作忙,没接到电话,没能赶回来见到他的最后一面,他不怪他们。”
“所以,你也不要再怨他们了,和好吧。”
“和好了,他才能放心地走。”
他鼻子一酸,久久没有说话。
“他真的,这么说吗?”大门口,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
解彗转过头望去,是个泪流满面的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