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 你可真是小解的好姐妹。”解彗由衷地夸赞道。
“谢谢你，但是，还是算了吧，我觉得你可能搞不死他。”
李小清皱眉：“为什么, 他很强大吗？”
解彗脑中突然回想起了第一次见谢固时的场面, 目光放空, 喃喃自语：“应该是很强吧。那个时候，他一抬手，那些鬼就灰飞烟灭了，好像不敢在他面前出现, 身手也很敏捷……”
李小清一时无言，探究地打量她的表情良久，突然打断了她的沉思：“喂, 心跳加速、小鹿乱撞，说的是你自己吗？”
解彗“唰”地扭头, 朝她跺了下脚：“说什么呢？怎么可能！你倒打一耙！”
“我只是随口一说，反应不用这么大。”李小清面无表情。
夜色中，解彗板着脸：“我只是想说，他是个厉害的大佬, 而且其实宏观来看算是个好人, 更重要的是还救过我，所以你不用搞死他。”
“宏观……”李小清冷笑。
解彗认真地看向她：“你知道邪神吗？”
这还是她第一次向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提起这个名字。
李小清没有她预料的反应, 只是迷惑：“这个世界上有神？”
她有些失望：“看来你不知道。都有鬼了, 有神很奇怪吗？”
“希望你不会碰到他, 他就非常坏, 是真正骨子里的坏, 万一我不幸遇到了, 恐怕还要靠那个大佬苟命呢。”
说完，一直忍着的困意袭来，解彗倦怠地打了声哈欠：“好了，不说了，我要回去睡觉了，再见啊。”
李小清消失了。
她也一瘸一拐地下了楼。
这栋宿舍楼的楼梯感应灯是声控的，走到7楼时，灯光骤然亮起，她突然停住了脚步，莫名有些心悸。
探头往正中间看去，旋转的楼梯在暗黄的灯光下明暗交错，最底部黑黢黢像是一张巨口，阴影处仿佛藏着什么东西。
她晃了下神，再仔细看去时，下面分明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她没再多想，转身回了宿舍。
第二天集合时，她找节目组要来了药，从上次谢家老宅的事之后，工作人员就近安排了各种跌打损伤的药，被问起伤情，她搪塞过去：“下床的时候，踩梯子不小心踩空了，摔了一跤。”
钱悦却在一旁吸了口气，好像伤在自己身上一样，有些激动：“你看你看吧，那个房间就是不吉利，你还不赶紧像我一样搬出来，当心继续受伤。”
解彗支着下巴，看着天空：“如果再继续受伤的话啊，那不吉利的有可能是我自己。”
钱悦：“……”
校庆在即，这几天陆陆续续有往届的校友回母校。从这个周五的下午开始，进校园的陌生人就格外多。
解彗是在做节目组的任务时，看到黎书的办公室多了几个陌生人的。
他们有站有坐，脸上洋溢着笑，热情地交谈着，不时比划几下。
她目光扫过去，虽然这几张脸有些变化，但倒是勉强跟那张班级合照上青涩的学生对上了。
看来这些人就是黎书的老同学，也就是李小清当年的同班同学了。
私高的教师办公室有单独的一栋楼，所以倒是不用担心打扰到学生，她在门口逗留了一阵，蹲下身，优雅地系起了鞋带。
这些老同学衣着光鲜亮丽，不过言谈间大都还是以黎书为中心。
“这么多年了，黎书居然一点都没变，长得还是这么帅，身材也没走形。不过以你的能力，怎么就当了高中老师了啊，真是屈才。”
“高中老师怎么了，在婚恋市场也吃香的呀，而且我们学校又不差，现在好学校的老师的门槛要求都很高的。”
“说到这个，哎哎哎，黎书，你现在还是单身吗？”
没等黎书回话，另一个女人就插了话：“啧，你没看那档综艺呀？那个叫什么，《肾上腺素飙升》的。”
“对，最近特别火，上一期里头黎书不是出镜了嘛，旁边就有几行字幕，说什么小哥哥目前还是单身，有意者赶紧上，怎么，你有意啊？”
“哎呀你讨不讨厌，我今年才刚结婚呢，不过倒是可以给黎书介绍一下我表妹，挺漂亮的一姑娘。”
“你表妹再漂亮，有没有女明星漂亮啊？”一个男人朝黎书挤了挤眼：“那个节目我也看了，你好像跟里头一个大明星走得挺近的，就是最漂亮的那个……解彗？”
黎书淡淡笑了一下：“走得近倒算不上，那位解小姐只是想找个认识李小清的人，问问十年前的情况。”
说到李小清这个名字，所有人的表情瞬间定格了。
同班同学跳楼自杀这种事，也算是一种阴影了。尤其是他们当年又跟李小清关系不太好，后续还传出了那栋宿舍楼闹鬼的事。
解彗两只鞋的鞋带都系好了，她欣赏了一下，又摇摇头：“不是很完美。”
还是拆掉重新系吧，她又低下了身。
办公室内，几个人不约而同支起了身子，不自然地跃过这个话题：“哦，找你问这个啊，那挺正常的，我看他们节目里的氛围搞得真挺恐怖的，我都被吓到了。”
“是啊，那个卢先寻不是都被吓得退出了，天哪居然还尿裤子了，哈哈哈，不过他们那应该都是台本吧？哪儿有鬼啊。”
“对了，那宿管阿姨还是跟当年一样凶，你们应该也都记得吧？”
“没错没错，我想起来了，李小清跳……的前一晚，不是还跟宿管吵起来过，好像是那宿管动了她的二胡还是什么来着，还骂她整天板着脸，是不是瞧不起她，我记得特清楚，当时听得连我都有点同情李小清了，惹上了最不好惹的。”
解彗系鞋带的手一顿，不小心把鞋带打了个死节，叹了一声气，“怎么搞的。”
只好慢慢解开了。
正想继续听，不知是谁看到了窗外的她，顿时惊喜地叫了起来：“咦！你们快看！这不就是那个解彗吗！”
解彗被抓个正着，不慌不忙地系好了鞋带，直起身，风情万种地顺了顺头发，接着手肘转动，朝窗户里挥了一下：“嗨？你们是在叫我吗？”
“天哪，真人比镜头里还漂亮！”
“你们好啊。”她微笑着，走进了办公室，跟他们一一打了招呼。
解彗听到后头有人小声跟旁边的人说：“解彗好温柔啊，一点都不像以前八卦新闻里写的嚣张跋扈，可见那种新闻都是假的。”
大概是没想到她能听到，另外一人掩嘴小声回：“你傻吧，新闻有可能是假的，但温柔也可能是装的啊。”
解彗仿佛被拆穿，眼珠子一转，咳了一声。
在帮每个人都签了名，还合了影之后，她才搭话：“你们都是来参加校庆的吗？”
“是啊，被学校邀请来的，不过就算没被邀请，也打算来看看母校的。”
“其实我们也不算混得最好的那拨，真没想到会收到请柬呢。”
“没错，我听说咱们隔壁班，就一个自己创业，现在当上了年轻企业家的收到了请柬。”
解彗笑着说：“你们班那个时候不是全年级最好的班嘛，挺正常的。”
其他人被她这么一夸，心里顿时舒坦起来。
“是啊，我们那时候成绩可是远超其他班，黎书最厉害，永远的第一名，李小清和赵强就是老二老三轮流做。”
“说起来，赵强也不知道现在去哪儿高就了，毕业之后就再也没听到他消息了吧，同学会也没再来过。”
听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名字，解彗将头发往后梳了一下。
见黎书只是听着，沉默不语，便也没有说自己在学校见过赵强，只是兴致勃勃问：“这个赵强同学，在你们班成绩也很好啊？”
她注意到，提到李小清和赵强时，这几人的语气和表情都有几分微妙，对李小清是不屑，可还有一股子厌烦，不像是针对李小清，更像是针对赵强的。
李小清可以确定是被他们排挤的对象，只是不知道程度多严重，而这个赵强，之前跟她说过他在班上的人缘不好，现在看来，好像并不只是不好这么简单。
“他这人脑子挺聪明的，不过出身不好，也挺不合群的，主要是还总想讨好黎书，一个一米九的大高个儿，整天窝窝囊囊小家子气的，反倒招人烦，还不如像李小清似的，冷冷清清有点骨气。”
“说到他，玲子，赵强当时不是还喜欢你，追你来着吗？”另一个人笑着说。
叫玲子的女人翻了个白眼：“我求你行行好，别再提起来了。”
解彗还有件事要搞清楚：“李小清在班上很孤僻，所以不受你们的欢迎吗？”
刚才说话的人正要开口，坐在他旁边的人突然推了推他的胳膊，下巴扫向了在解彗身后，一直拍摄着的摄像头。
那人意识到什么，顿时一拍脑袋：“哎呀，我刚才说的可能有点严重了，她是比较孤僻，我们也不怎么跟她玩儿，但是绝对没有上升到对她搞什么校园暴力的程度啊，你可千万别误会。”
“对对对，她当年自杀之后，也有流言说是我们班上同学孤立她，甚至是暴力她导致的，我们哪有啊，其实说真的，哪个班级里没有个大家都不喜欢、不爱搭理的学生啊，我们也就只是不搭理，没动过手。”
解彗点点头，她觉得，以李小清的性格，这明明是她在孤立除她以外的全班同学。
“更何况她也不像是会在乎这些的人，她性格太冷酷了，简直没有一点儿同情心，这也是我们不喜欢她的原因。”
“所以在她自杀之前，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解彗紧接着问。
“当然没有啊……”说话的人话音一顿，眼神飘了一下，随后又肯定地点点头：“就是没有什么特别的。”
解彗想着她刚才古怪的停顿，面上不显，笑了笑：“哦，谢谢。”
她起身：“在这里坐了一会儿，我也休息够了，还有节目组的任务要完成呢，就先走啦，你们继续聊吧。”
几人热情地起身，跟她告别。
这一晚，她又去了小树林。
她现在可以确定，李小清跳楼那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哎呀小解，你来得刚好，我模模糊糊想起来，十年前听学生讨论过的一条大新闻，应该就是那段时间发生的，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什么新闻？”解彗赶紧问。
“大概说的是高中社会实践吧，有个小组的学生掉水里了，当时岸上有个女生，就站在那儿，只是冷眼看着，既不救人也不呼救，不去找人。”
另一个鬼接着说：“最后那个学生淹死了，见死不救的女生事后说自己不会游泳，又被吓傻了，所以才没动作。”
解彗愣了一下，“这件事发生在哪里？”
“我们不记得了，哎呀在这树上挂着的时间太长了，忘了好多事。”
“现在只记得，好像就是听李小清的同班同学来小树林散步的时候说的，因为当时他们说了一句：李小清真是可怕啊，得离她远点，免得被她害死之类的话。”
另一个鬼晃荡了一下，猜测：“难道是李小清觉得自己害死了同学，太过内疚，所以自杀？”
“这不可能。”解彗第一个反驳：“你们一定是记错了，这肯定不是李小清会做的事。”
她看了眼时间，还不算太晚，上次碰到黎书出来散步也是这个点，于是跟两个鬼道别后，立刻快步走出了小树林，想找黎书问问。
她走得快，没注意到，树林前面的黑暗中，有一点明明灭灭的红色。
她走到了教职工宿舍下时，才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黎书住在哪一层哪一间，也没有留他的联系方式，懊恼地踌躇了一会儿，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解小姐？”
她回头一看，是极具压迫感的身高，与扑鼻而来的浓重烟味：“赵强？”
“解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啊？”
“哦，我想找黎书问个有关李小清的问题，不过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正想怎么办呢。”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眼睛一亮：“刚好你来了，你也认识李小清，那问你也一样。”
赵强摸了摸兜，像是想要掏烟，不过顾忌到解彗，又收了手：“好，你说吧，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
“你上学的时候，有听过一条关于‘高中女生见死不救导致同学溺死’的新闻吗？”
赵强没有回忆多久：“你一说，我想起来了，确实是有，怎么了？”
“这桩新闻发生在哪里？”
“在隔壁N市的一所高中。”
果然不是李小清。
赵强狐疑：“你刚才说，这件事跟李小清有关？”
解彗顿了顿，正思考要怎么解释，就听赵强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哦对，确实是有点关系。”
“嗯？”
“这条新闻当时传得特别广，全社会都在讨论，所以学校就把这件事列为典型，专门给我们上了一堂安全课，教育我们遇到这种事要怎么做。”
“课堂上最开始是叫人起来回答，大家都说如果是自己，只要会游泳就一定会下水救人的，只有李小清不一样。”
“她被老师叫起来的时候说，换作是她，她也是不会下去救人的，因为她的命最珍贵，别人的死活与她无关。”
“从那之后大家就更加不喜欢她了，觉得她太无情，还冷漠。”
解彗突然想到了谢固教育她时说的那句“别人的死活与你何干”。
李小清一定跟谢固谈得来。
但看来这也只是大家排挤李小清的由来——仅仅是因为她的一个假设。
今天获取的信息很多，先是在李小清跳楼前一晚，她曾跟宿管阿姨大吵过一架。
然后是当年的同学们对李小清的冷暴力造成的伤害，应该还不至于让她受不了跳楼。
还有，他们对赵强比对李小清更厌恶。
以及他们觉得李小清冷酷的源头。
她正想理一理这些头绪，就听赵强说：“解小姐，今天是不是有很多老同学去找黎书了？”
她后知后觉点了下头：“是啊，我还跟他们聊了聊。”
赵强落寞地叹了一声：“其实我远远的就看见了，本来正在那边扫地，见到熟悉的人就赶紧走了，要是让他们瞧见我干这个，我这脸也差不多丢光了。”
“其实我女儿也在这所学校上学，但是从来不敢让人知道我是她爸爸，见到了也当不认识，回家还要避开同学，小心翼翼的。”他苦笑了一下。
解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学生的自尊心强，这只能说是人之常情，便安慰了一句：“她可能只是说不出口，但她一定会心疼你的。”
“谢谢你安慰我，对了，上次把你的签名给她，她倒是特别开心，还跟同学炫耀来着。”赵强笑了一下。
“是吗？那我也挺开心的。”
她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对了，天台的新锁，你跟校领导请示过了吗？可以给我钥匙了吗？”
她现在要跟李小清见面，上了天台还得敲门，多生分。
“哦对，我都差点忘了，已经问过了，说是可以的，不过钥匙放在我休息室里了，我没带回来，要不明天再给你？你急等着用吗？”
“行，不急，那就明天吧。”解彗笑了笑，“我没别的事了，你是要回家的吧？那就快上楼去吧，今晚又被我拖住问东问西的，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也就几分钟的事儿。倒是你，虽然是在学校，但是这么晚了还出来，也得注意一下安全，学校里也不是没出过事。”
他走到楼梯口，轻轻跺了下脚，声控灯亮起，解彗看着他穿着夹克的高瘦身影慢慢上了楼，影子在楼梯上被拉得长长的。
她也转身走了。
只是在转身的那一刻，她才突然想起了自己一直忽略的一点。
李小清那帮同学说，赵强跟李小清的成绩在班上虽然比不过黎书，但也是稳坐前三的。
在学校最好的班级里能有这样的成绩，即使家庭背景不太好，他的前途也应该是一片光明，他那些成绩不如他的同学，现在的社会地位都还不错。
可是为什么……他现在会在学校里当一个清洁工呢？
这倒是很奇怪。
她想了想，突觉之前自己思考事情的目光好像还是太局限了，于是又掉头，回到了小树林里。
一来到歪脖子树下，她立刻得到了热情的招呼：“哟，小解，你怎么又回来了？是想我们了吗？”
另一个鬼教训他：“哎呀你怎么这么说话？小解心里肯定觉得你油腻死了，真是的，离我远点。”
“没关系啊，不油腻的。”解彗微笑。
卢先寻那样长得还可以的才叫油腻，长得恐怖的，只能算猥琐。
“这次找我们有什么事？我们还没想起来更多信息。”
解彗也顾不得害怕那两张青紫的脸了，仰头直视他们：“之前只是让你们回想有关李小清的事，现在拜托你们，再扩大一下范围，还有三个人，麻烦也帮我想想关于他们有没有发生过不同寻常的事。”
“好的，还有哪三个人？你说，保证完成任务。”
“黎书，赵强，还有西苑的宿管阿姨。”
“哦，好。”两鬼默念了一遍，“你等会儿哦，我们记一下。”
“好的。”解彗两手插兜，左顾右盼等了一会儿。
几分钟后，还在默念。
解彗沉默了一下，“嗯，要不，下次咱们还是在白天见面吧。”
“赵，赵阿姨……啊？为什么？”
“别再熬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