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彗又愉悦地补了一句:“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啊。”
李小清感动的目光迅速收回:“算了, 你还是闭嘴吧。你能平安长到这么大,家里人的呵护功不可没。”
解彗低下头,脸上的笑容减淡了几分。
她察觉不对:“怎么了?”
“前几年我家里人就没了。”
李小清一怔,难得无措起来, 但解彗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用不着为我难过, 我自己的难过是一份, 别人再为我难过,只会加重我的负担。有的人就是家人缘浅,我早就看开了。”
不过提到这个,她倒是忽略了, 问道:“那你的爸妈呢,你也不记得他们了吗?”
“不记得了。十年过去了,可能他们已经忘了我吧, 或者可能已经有了别的小孩。”李小清摇头,指着心口:“但是提到他们, 这边也很难受。”
解彗起身,倚着栏杆,张开手臂回头看她,瞳仁亮闪闪的:“不会忘的, 你看, 印着你获奖照片的那张报纸,在十年后的今天还是完好。爱意不会比纸张更脆弱。”
李小清想, 太傻了, 像小解这样在爱的环境里长大的姑娘, 又怎么会知道, 这世上有的父母, 就是不那么爱自己的孩子呢?
不配为人父母的人, 她被困在这学校里的十年间见得多了。
但她心里还是一暖:“希望如此。”
解彗看向楼下的夜景。
底下,有打扫卫生的清洁校工经过,在路灯底下停住,仰头看了一眼天台。
在外人看来,解彗此刻大概是在自言自语,现在又是在夜晚,恐怕更为诡异,她连忙离开了栏杆,与李小清道别。
节目拍摄不是全天,在拍摄的间隙,解彗就忙着四处走访,寻找与十年前有关的人和事。
接着她又去了一趟小树林。
虽然在这漫画世界里并没有什么鬼魂不在白天出没的禁忌,但小树林里的两个鬼还是更喜欢在夜晚跟她碰面。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泥泞里,昨天刚下过一场大雨,今天虽然出了点太阳,但大部分时候躲在云后,地面还是半干的。
大概是为了配合恐怖漫画的氛围,这里好像格外容易下雨,解彗看着包裹了整双鞋子的泥,叹了声气。
刚走到歪脖子树下,就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嗨,小解,你来啦?”
她也仰头打了声招呼。
一抬头,入目就是一把蓝色遮阳伞挂在树梢,两个鬼安逸地躲在伞下。
虽然现在是晚上。
“谢谢你的伞,我就跟你说吧,我们这张脸这么吓人,就是因为整天挂在这里,又是风吹又是日晒又是雨淋,不注意保养才变皴的,现在看起来就好多了吧?”
这是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晾在这里的被节目组弄脏的那把伞,后来本来想把伞拿走,刚好也碰上了下雨天,两个鬼在风雨中飘零,便祈求她把伞送给了他们。
解彗视线小心避开他们青紫僵硬的脸,捧场地笑:“没错,开始防晒了就是不一样。对了,你们想起来什么跟李小清有关的事了吗?”
“她跳楼前一天的情况还没记起来,不过倒是有一件比较奇怪的事,不知道跟她有没有关系。”
解彗眼角一亮:“什么事?”
“学校里有个鼎鼎有名的帅哥男老师你知道吧?”
“你们说的是黎书?”
“对,就是他,这小子还挺受欢迎的,好多次听到小女生们结伴在小树林里散步的时候夸他好看有风度。不过长得嘛,比我俩还稍微差点。”
“……”解彗沉默了一下,点点头:“是,他肯定没你们注意防晒。”
随后将话题拉回正轨:“那,黎书老师怎么了?”
“他来过这里好几次,也是晚上,一个人来的,不过倒也不干什么,就只是站在这棵树下,好像是在发呆,又好像挺难过的,反正站半个多小时就走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嗯,是有点奇怪。”解彗想,这棵歪脖子树下,可是李小清生前常来的地方啊。
“暂时就想起来这件比较奇怪的事,至于李小清嘛,我俩都感觉那段时间她一直挺正常的,其他的我们再想想吧。”
“好,那谢谢你们了。”
没什么更多的情报了,她便离出了小树林,只是没走几步,一眼便看到前方站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有些眼熟。
定睛看去,那人竟然是刚刚才提到的黎书。
另一个人看穿着打扮,应该是打扫卫生的校工,正在抽烟,两人低声交谈着。
上次在天台还看不出来,现在看,黎书的身高就挺高的了,那校工竟比他还高一个头,得有一米九了。
她走了过去。
听到她的脚步声,两人止住了谈话声,同时转过头,见是她,黎书先朝她点了点头。
那校工看见她,则是立刻擦了擦手,憨笑着迎了过来:“你是大明星解彗吧?哎呀,能给我签个名吗?我女儿特别喜欢你!一直不敢打扰你,没想到现在碰上了。”
在这样黑暗的环境里给人签名,虽然有些奇怪,但解彗还是应允了:“这么晚了还在打扫卫生吗?”想到那天在天台上也是晚上看见他,她笑着问。
“我就住在学校里的职工宿舍,晚上吃完饭出来抽根烟,看这块儿落叶有点多,就顺便干会儿活,明天白天能轻松点,这不刚好碰见黎老师,就聊了两句。”
“那黎老师是来?”
黎书咳嗽了一下:“过来透透气。”
“哦。”解彗点点头:“哈哈,巧了,我也是来散散步的。”
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笑。
笑完校工看了看手机,“哟,时辰不早了,我老婆发消息来问我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哈?”
“好。”
校工走后,黎书主动提出:“解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解彗没有推辞,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区的路上。
“黎老师,您晚上经常会过来吗?”沉默了一会儿,解彗探究地问。
黎书顿了顿:“不怎么过来,就是偶尔。最近除了上课还要忙校庆的事,要帮忙给嘉宾发请柬,有些累,就出来放松一下。”
“哦,也是,当老师的压力也挺大的。”
黎书淡然笑了一下:“倒是没有你们明星的压力大,有什么风吹草动,网上就立刻知道了,时刻得注意形象。”说完一阵风吹来,他左手握拳在嘴边轻咳了一声。
“黎老师,你的身体是不太好吗?”上次见面她就察觉,黎书常咳嗽,身上除了书卷气,还有种病弱气息。
“是啊,打小身子骨就比较弱,不过不碍事,至少还是平安长到这么大了。”他开了个玩笑,解彗也顺势笑了笑:“不过冬天毕竟风大,晚上最好还是少出来的好。”
说话间,到西苑的宿舍了,两人分别。
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黎书的背影。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也不知道刚才黎书跟那校工是什么时候到的,自己在歪脖子树下跟那两个鬼交谈的时候,不知道外面能不能听到她说话的声音。
不过应该没有,不然那两人的脸色不可能还这么自然。
直到待在外头感受到冷意,她才进了宿舍楼,刚进入一楼的大门,就听到了一阵巨大的争吵声。
“有爹生没娘养个小兔崽子,年纪小小就不学好,读书有个屁用啊?!以后走上社会也是个败类!”胖胖的宿管阿姨一手指着对面的男生,一手叉着腰,激愤地骂着。
男生听得面红耳赤:“你,你怎么这么骂人啊?!”
身边还有其他几个男生也是一脸愤愤地说着什么,然而所有人的音量加起来也没有宿管阿姨一个人的声音大。
解彗拍了拍身边学生的肩膀:“嘿同学,请问刚才发生什么事了?他们怎么吵起来了?”
那学生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热闹,被拍了之后不耐烦地一转头,看到解彗放大的脸,一下子涨得脸通红,结结巴巴说:“哦,哦,是那个男生拿了宿管阿姨的东西好像。”
“不是,”旁边的另一个同学解释:“其实他们也只是开个玩笑,这宿管阿姨就因为上次发现他们去了天台,把他们给狠狠骂了一顿,骂得可难听了,关键是还上报了学校说要处分他们。”
“然后刚才他们看到她把一袋苹果放在窗台上,一时气不过,就把每个苹果都咬了一口,结果打闹的时候不小心被宿管发现了,就吵起来了。其实他们也说了会重新买来赔给她,但她还是骂骂咧咧,还打了人呢。”
这种报复方式,还真是新颖,解彗记在心里。
“切,咱们这栋楼的宿管可小气了,其他楼的宿管阿姨都跟学生的关系很好,有的时候还会请学生吃水果,这个宿管是不可能的,你动她一个苹果,她都能骂你祖宗十八代,整个一泼妇骂街,更别提他们还把所有苹果都动了。”
“她从来到咱们学校当宿管就这么抠门了,从来没有一届学长学姐跟她合得来的,不仅小气,还喜欢小题大做。”
“肯定是更年期,幸好她没丈夫也没孩子,不然简直祸害人。”
“哦。”解彗了解了事情原委,两手揣在袖子里,也开始看热闹。
被骂的男生辩解:“不就是一袋苹果,我们都说了愿意原价赔给你,就当找你买下来了,才值几个钱啊?你至于吗?再说要不是你先小题大做得过分,我们也不会……”
宿管阿姨的声音顿时高了一个调:“再不值钱也是我的钱!你说要赔,好啊!现在立刻就给我拿钱来!不然我就报警!报你们偷东西!兔崽子等着留案底背一辈子处分吧!”
说着就掏出手机,作势要打电话。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他们在学校里买东西一般都刷校园卡,身上基本不会带多少现金。
但看宿管好像是来真的,最后还是现场掏兜,又是找围观的同学借了点,才凑足了钱还给她。
宿管把手机放回兜里,白着眼接下了几张毛票。
几个男生也不敢把自己已经付了钱的苹果拿走,灰溜溜地上楼了。
宿管阿姨嘴里还是嘟嘟囔囔,骂着解彗听不懂的话,随后又看向其他人:“看个屁啊!老娘热闹好看啊!我呸!没一个好东西!”
说完掏出一个苹果,也不管已经被人咬了一口,就气呼呼地吃了起来。
其他围观的学生生怕惹火上身,也赶紧散了,解彗只是晚走了一步,就与宿管阿姨正对上了。
大概是因为领地意识,她本就看不惯解彗几人,现在更是新仇添旧恨,冷眼扫了过来:“你这几天是不是上过天台?”
解彗点点头:“是去过几次。”
随后她又赶紧补了一句:“哦这是学校允许的,你不用上报处分我。”
宿管阿姨一噎,随后不甘示弱地上下扫了她一眼,恶狠狠咬了口苹果,冷笑:“你上去干嘛?你也活腻歪了,也想去自杀?”
解彗却没被她吓住,而是慢慢严肃了表情:“阿姨,你也觉得当年那位李小清同学是自杀吗?”
“你说什么?”她短黑的眉毛蹙了起来。
解彗慢慢凑近她,压低声音悄声说:“可我觉得,不是。她是被人害死的。”
宿管阿姨眼里闪过一丝怔愣,随后似乎更生气了:“你胡咧咧什么?!她自杀她活该是她脑子有包!你们这些明星也都是脑子有病是不是?整天异想天开的,今天要见鬼,明天又说跳楼不是自杀。”
“我看你们才是见了鬼了,哦,她不是自杀的,是我杀的是不是?!”
解彗摇了摇头:“我可没这么说。”
就在这时,熄灯铃响起了,宿管该去查房了,两人的争执告一段落。
临走前,她恨恨地看了解彗一眼:“你们这帮人更可恶,就是来赚死人钱的!”
这次解彗没有再说话了。
宿管说的没错,剥开这档节目娱乐的皮,本身的性质不就是赚死人的钱吗?
回到宿舍,解彗坐在桌前思考。
她刚才跟宿管说那番话,其实是觉得这宿管有些可疑,她对自杀的李小清以及天台,似乎有些反应过度。
不过再想想那出闹剧,这也有可能只是她霸道的性格使然,或许她真是校长的哪方亲戚。
学校所有宿舍楼的灯都已经熄了,他们七楼自然也不例外,但节目组还给他们配了台灯。
她打开小台灯,起身看着空荡荡的寝室。
靠近洗手间的那间床铺是李小清的。
她跟钱悦之前都是选择住在靠门的床铺上,很避讳那张床,所以也没有仔细看过李小清的铺位。现在她跟李小清也算是朋友,知道她不会害自己,倒不再如刚开始那么害怕了。
李小清死后,这寝室没再住过人,经过了十年,除了日积月累的灰尘,再无其他。
她想了想,缓缓地爬上了梯子,坐在了李小清冷冰冰的床板上。
这梯子估计年久失修,螺丝松动,上去的时候微微晃动,还有床板也嘎吱嘎吱作响。
放眼望去,果然也没什么特别的。
她坐了一会儿,又爬了下去,然后在李小清的书桌前停下,扫视了一下,架子上都空荡荡的,其他人的书桌与衣柜上会贴些贴纸,只有她的干干净净。
衣柜的门也有些歪斜,合页有些毛病。
其实解彗现在对衣柜有些恐惧,不过还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打开门看了看,里头同样是空空如也,只有淡淡的木头香扑鼻。
她坐在李小清的椅子上,发现她的椅子也好像有一角缺了一点,坐上去摇摇晃晃的。
她的这个床位,问题还真是多。
解彗有点想笑,又笑不太出来。
她叹了一声,蹲下身,想给那缺了一角的椅子腿垫些东西保持平衡,四下里寻找,目光在书桌底下停住。
书桌靠墙,带了个抽屉,底下是空的,而抽屉与墙角的缝隙里,夹着一张照片,应该该是原本放在抽屉里,拿书的时候不小心顶了出去,便陷进了与墙的缝隙里。
她伸长了手将照片抽了出来,发现是一张灰蒙蒙的班级合照。
她饶有兴致地蹲在地上,用袖子擦了擦照片上的灰,人像逐渐清晰。这应该是班级出游时照的,没有人穿校服,姿势也很休闲。
她一眼就找到了黎书,因为他就站在照片最中间,面如冠玉,右手拿着一只笔,笑着看向镜头,左边一个特别高的男生搭着他的肩。
那个时候他在班上一定很受欢迎,背后那排的女生有好多都在偷看他。
十年过去,其他人大概早已变了模样,认不出来了,但他倒是跟现在差别不大。
目光逡巡整张照片,她终于找到了李小清,站在最角落的暗处里,果然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清样子,嘴角也微微耷拉着,看起来这张照片拍得不情不愿的。
她将照片翻到背面,却见到了一行小字:十二月一日与同学们一起参加社会实践。
最后画了一个小小的,嘴角飞扬的笑脸。
她缓缓将照片放下,又拿起看了一眼,在看到黎书的时候,视线扫过了他旁边的高个男生。
这样异常的身高,让她突然想起了那个校工,细细看去,两人的五官又似乎确实有些重叠。
她狐疑地仔细辨认,并不能完全肯定。
解彗思索了一番,将照片收进了口袋。
第二天一大早,解彗起床打开窗往外看,总算是个久违的大晴天。
摄像机来的时候,解彗正趴在窗台上望天感慨。
其他嘉宾已经制定好了今天的计划,急急地从她门前走过。
自从解彗口碑逆转,还扬言要学二胡,他们就也开始卷了起来。
“你还不走?”钱悦看了她一眼,突然打探道:“想好今天要干什么了吗?”
解彗看着天空,点点头:“想好了,眼下就有件很要紧的事。之前阴雨天不能干,现在终于可以干了。”
钱悦立刻停下了脚步。
她的经纪人前两天跟她通话时还叮嘱过,让她多关注一下解彗的动态,尤其是觉得奇怪的,能学的就学学,现在整档节目就TM诡异地属解彗的镜头最多,抢是抢不来了,但是学到了说不定还能分一杯羹。
所以虽然因为萧百画的事,她打心眼里看不惯解彗,但还是单方面决定暂时不跟她计较了。
她在门口踌躇了一下,假装检查包里的东西,实则用眼角盯着解彗的一举一动。
只见解彗重新爬上了床,将大大的两床被子拖了下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啊?”钱悦没忍住问道。
解彗将被子抗在肩上,走到阳台,费力地搭在晾衣杆上:“晒被子啊。”
边说边拍拍打打。
“哈?”
“好久没有晒被子了。”解彗慢悠悠地说。
钱悦荒唐地笑出了声:“你说的要紧的事,就是在这闹、鬼的宿舍里晒被子?”
解彗垂下眼奇怪地看她:“闹鬼的宿舍为什么不能晒被子?”
她抬头,目光悠远:“夜晚吸收月华,难免有些阴气过重,在白天,太阳是阳气最重的,在这东面的阳台,用贴身之物汲取清晨初升的日息,晚上一边吸取月华,一边汲取日息,也就抵消了阴气,让四肢百骸都充满阳光的力量。”
虽然听不懂,但还真是该死的有道理。
钱悦匆匆忙忙走回去晒被子了。
跟拍解彗的摄像小哥小声问了一句:“你晒被子,还有这么多讲究?”
“不是啊,”解彗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晚上觉得冷了就晒嘛。”
“……”
其他嘉宾正在努力让拍摄变得刺激,解彗白天却没干什么,本来想找黎书问问照片上的人,得知他不在,便只是找人打探了一下校职工宿舍的位置。
原来离小树林不远,那遛弯溜过去确实很正常。
“哎,那你们这打扫校园卫生的分配,是每人固定一块地方,还是轮值?”
“不是固定,是流动的。”
“哦,谢谢。”
拍摄结束后,其他人打算去食堂聚餐,解彗婉拒了:“我阳台晒的被子还没收呢。”
钱悦也一拍脑袋:“我也晒了被子。”
其他人怪异地看着两人。
解彗却热心道:“那你别回去了,我顺带帮你一起收了吧。”
“那好吧。”钱悦咬了咬嘴唇,“嗯……谢谢你了啊。”
解彗独自回了宿舍楼。
走在楼梯上,迎面走来一个人,在头顶投下了一大片阴影,她下意识靠边让路,同时回头看。
“咦。”
下来的是打扫卫生的校工。
真是巧了。
校工也看见了她,同样惊喜地笑了笑。
“你除了负责学校卫生,还要打扫宿舍吗?”解彗问。
“那倒不是,”他朝一楼的方向努了努嘴,“还不是那个麻烦的宿管,前两天跟学校举报,说有学生违规上天台,把天台的锁都给搞坏了,所以学校领导让我上去看看,换个锁。哎呀,其实这有什么嘛,小孩子好奇心都强的……”
“哦,这样啊,那锁已经换了?”
“这不刚换好。”校工给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生了铁锈的旧锁。
“但是我也要上天台去的,这也是学校批准的,能给我把新锁的钥匙吗?”
他想了想:“这样吧,我再跟领导请示一下,行的话就给你,毕竟这天台还是挺危险的,死过人呢,晦气的,能不去还是别去。”
提到天台,解彗心中一动:“你认识黎书老师是吗?”
他摸了摸头:“都是学校的同事,那怎么能不认识?”
“不,我的意思是,你们以前上学的时候就认识吗?”
他神情微顿了下,叹了声气:“是昨天晚上黎老师跟你说的吗?”
解彗没应答。
“既然你知道了,那我也不瞒你,我跟他啊,确实是老同学了。不过也不是我存心隐瞒,实在是吧,你看啊,他是学校里最出名最有前途的老师,我呢,就是个清洁工,我俩这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他苦笑着摇摇头:“唉,其实说起来,上学的时候我们关系还行,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我不好意思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回头人家知道了,跟他提起来‘哎哟,那个打扫学校卫生的赵强是你老同学啊’,他也尴尬嘛。”
“所以,你们在学校会当做不认识?”
“算是吧,不过遇见了会聊两句。”
解彗好奇地问:“黎老师以前在学校里是什么样的呀?”
赵强回忆了一下:“他那时候就跟现在一样,都是校园里最瞩目的,学习好,长得也好,跟男生女生都合得来,我那时候其实没什么人缘,班上也就他跟我玩儿。”
“他是不是身体不太好啊?”解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扯。
“是啊,他是双胞胎嘛,估计是娘胎里养分都给了弟弟,现在还好点了,以前那是三天两头地生病,还有哮喘。”
“他还有个弟弟?没听黎老师提起过。”
赵强点点头:“他那个弟弟跟他也是天差地别,学习不行,早早就辍学了,皮实得很,平日里总惹是生非的,有时候还会来我们学校找他要钱去网吧打游戏,你说离不离谱。”
“有他这么争气的儿子在前,他爸妈也就懒得管那个一身坏毛病的弟弟了,他对别人脾气都挺好,唯独特讨厌这个弟弟,他不提起也正常,因为他弟弟后来不知怎么就出了意外,去世了。”
“哦。”解彗点点头,评价:“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随口问:“那你跟李小清关系好吗?你们应该也是同学,对吧?”
赵强脸色微变,收起了笑意,好像说到了什么讳莫如深的话题,“啊,跟她啊,关系一般,她在班上基本就没有关系好的人,性子实在太孤僻了。我虽然也没什么朋友,但至少还比她好点而。”
他视线微抬,手指摸索了一下下巴:“不过,我记得……她好像是喜欢黎书吧。”
解彗一顿,不可思议地反问:“你是说,李小清当年喜欢黎书?”
他笑了:“是啊,这在班上可不是什么秘密,谁让她经常盯着黎书看呢,还有人撞见过她主动上去搭话,脸上难得是个笑模样。”
“其实也正常,谁不喜欢黎书呢?他对谁都那么温和。”
解彗眨了眨眼,想到挂树鬼说的黎书偶尔会去歪脖子树下待着,立刻问道:“那,黎书喜欢她吗?”
赵强很笃定地摇了摇头,“我们开玩笑问过黎书,但是他否认了,说只是普通同学,没感觉。”
“她这人本来在班上就不讨喜,黎书再这么一说,所以有的人就开始阴阳怪气,说得挺难听的,笑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类的话。”
解彗沉浸在这个令她震惊的消息中,呆滞了一会儿。
赵强也沉默着看了她一眼,“还有别的问题吗?”
她回过神:“哦,没有了,谢谢你啊,花时间满足了我的好奇心。”
赵强缓缓笑了笑:“没什么,我也乐得跟你这么好看的大明星待一块儿,既然没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好的,再见。”
赵强先她走下了楼梯,走到一楼拐角处,回头看了一眼她。
解彗望过去,他朝她挥了挥手。
解彗站在楼梯上,听到了他迈步到一楼,跟宿管阿姨不咸不淡地说了声:“换好锁了啊。”
解彗缓缓转身,然后一路飞奔上了楼,经过七楼时停了停,先把自己跟钱悦的被子收了,然后便立刻马不停蹄跑上了天台。
天台上的锁果然换过了,崭新又坚固,她尽量把门推开一条缝,朝里头喊:“小清!你在吗?”
过了许久,天台上也没鬼应声。
解彗不知道他们这些鬼平时不现身的时候都待在哪里,唤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应,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宿舍。
晚上她也没睡,强忍着困意,睁着眼等到了十二点,便披上衣服,又上了天台。
若是换做平时,她也不太敢在午夜时分出去,但今天心里格外焦急。
上了天台,她又敲了敲门。
敲门声在静谧的夜色中格外清脆。
这次总算是有动静了,门缝中闪现出了一张斑驳可怖的脸,解彗一时不备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仰去,在楼梯上摔了几级才勉强站住。
李小清眼睛睁大,飞快地从门缝中飘了出来,还是没来得及接住她。
“嘶……”解彗龇牙咧嘴地扶墙站起身,胳膊和腿应该都擦到了。
李小清抿了抿嘴:“你,你干吗在这时候来找我?”开口的语气生硬得像是问责。
“没事,不严重,你不用自责,跟我以前受过的伤相比轻多了”她絮絮叨叨:“那时候还有个人,特坏,捏我的伤口,都挤出血了,疼得要命,但是跟你说哦,坚强的我,眼泪都没掉一颗。”
“我又没问你伤得严不严重,你还说这么一大堆。”李小清不自在地回。
解彗笑眯眯地看她:“我听出了你的意思呀。”
看到那张照片背面的字之后,她哪里还会看不懂她。
“我这个先放一边,先说正事,你上次说对黎书这个名字有印象是吧?”
李小清错愕地点了点头。
“那你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李小清皱起了眉:“什么叫特别的感觉?”
她沉吟了一下:“我今天听人说,你当年喜欢黎书。所以想来问问你,提起这个名字时,你有没有心跳加速,或是小鹿乱撞的感觉?”
李小清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随即摇摇头:“不,我可以肯定自己确实不喜欢他,提到这个名字时,我的心里没有任何波动。”
解彗松了口气。
李小清反应过来:“怎么,你怕我是为情自杀?”
“不。”解彗小声说:“其实我觉得你不会。为情自杀,那多不酷。”
“但还是得问问。”毕竟赵强说,当时班上有人因此嘲讽她。
她撑着墙:“不过,那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会经常看他,还会特别难得地,笑着找他说话呢?”
李小清也讲不明白,“或许只是找他问了个问题,然后笑着答谢一下?”
毕竟是学生,这么想好像也说得通。
少年少女之间的接触,本身就很容易被放大,尤其是班上有人起哄的时候。
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解彗心情好多了。
李小清又垂头看向她:“宿舍里有药吗?”
“没带,我明天再去买好了。”
毕竟在来到这里之前,谁能想到她去一个地方就要伤一次。
真是命途多舛。
解彗正要跟她告别,就听李小清突然说:“小解,你说的那个,特坏的,捏你伤口的人,在哪里?”
“啊?”解彗茫然地看向她。
“你去把他骗来。”她碎裂的脸上,表情风轻云淡:“我帮你搞死他。”
解彗一个字一个字地理解完,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