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的会议之后, 俞世酒就一改之前对颜今朝敬而远之的模样,虽然也不甚亲近,却总是会跟在对方身后, 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脸上满满都是若有所思。
按颜今朝的话来说, 就是——“像个跟踪狂似的”。
俞世酒仗着自己功夫好, 以为没被发现, 殊不知颜今朝自带系统360无死角的外挂,把他那些小动作看的是清清楚楚。
颜今朝有时也会装出一副意外发现自己被跟踪的模样来逗俞世酒, 他会用着十分纯善无辜的表情拦住后者逃跑的脚步, 满心疑惑地问对方有事吗。
他甚至还会假装不经意地做些毫无暧昧的肢体接触, 并看着俞世酒惊慌失措到快要炸毛的模样在心中暗笑,面上还要故作茫然。
但颜今朝也殊不知, 自己越如此行事,便越能让俞世酒确认心中的猜测。
毕竟哪家小小参军敢这么调戏当朝摄政王兼大将军啊?
就在俞世酒忍不住要夜晚偷偷潜入颜今朝的房间,在他脸上扒拉看看这脸上到底有没有面具的时候, 就被夜晚突如其来的一声炸响炸没了他的心思。
他连忙匆匆赶到了城门口, 看到在夜幕下更为明亮灼热的火光,照映出了每个守城战士惊恐的脸庞。
“将、将军,怎么办!原国军居然在三更半夜偷袭,着实令人不齿!”
“他们拿着神器往城墙上扔!再这样城墙会被炸碎的啊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负责城门巡防的小将惊慌失措地问道,在后方的轰鸣声下,他的双腿都开始颤抖了。
“保持冷静!”
俞世酒叱道,他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将士们已经被吓傻了, 只是一味地想要逼问个解决方法出来:
“对了, 谢、谢参军呢?他不是说陛下已经有对策了吗?倒是快把对策拿出来啊!”
之前那个被颜今朝公然怼过的千夫长趁机上眼药道,他本来是今日负责守北城门的,却没想到被突然偷袭,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甩锅。
在他的话下,本来在军中蔓延的恐慌情绪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发泄的源头似的,很多人都跟着嚷嚷了起来。
“对啊,谢参军呢?赶紧出来!”
“谢参军还没来吗?”
“陛下的对策到底是什么?”
一声声呼喊让俞世酒眉头紧皱,心里蹭蹭冒出的怒火甚至盖住了此时对战事的不安,他刚打算让人把这几个被吓得失去理智的家伙拖出去,就听到了一个不甚熟悉的音色,用着十分熟稔的语气。
“我在这。”谢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众人身边,似笑非笑道,“你们一个个是没断奶吗?敌军进攻了不知道组织队伍,就知道在这儿叫你爹的名字?”
将士们:“……”说好的温柔风趣谢参军呢?!
俞世酒看着谢早那笑意不及眼底的眸子,再听听他这动不动就要当别人爹的口吻——奇怪他为什么会觉得陛下喜欢当别人爹——对方这丝毫不打算掩饰了的模样让他心间的大石总算落了地,本来还有些紧张的心,也一点点静了下来。
只见颜今朝一把拽住了千夫长的衣领,就把他一路扯上了城楼,之后更是直接把他的脑袋按在了城墙的边缘,冷声道:
“你们的脑子都是摆设吗?看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几声炮火就把你们吓傻了?”
棉城共有南北两扇城门,其中北面有棉河的天然阻碍,南面的城墙前后三次被水泥加固过,都并非轻易能攻破的地方。
无论俞世酒还是将士们都高估了胡卜卜手中的火器水平,还以为那玩意儿真的能随便就炸碎一块岩石,因此做了重点防护东西两侧城墙的决定——因为他们以为那“神器”可以直接把较为脆弱的城墙炸碎。
可城墙到底是城墙,先别提炸破连成一体的石墙有多困难,哪怕真的成了,也不好率大军进攻,火器到底是有限的,到时候反被城中守军包饺子就不好了。
胡卜卜虽然是个没脑子只会莽的家伙,但对自己手中的火器情况还是很清楚的,再加上谋士的建议,他当然会选择最好攻破的北门——哪怕城墙由水泥加固过,门却还是木头和金属混制的,只要炸出些缝隙,再用上攻城锥便能轻易进城了。
但棉河还算宽阔,离北城门也近,原国军队当然不可能让军队全部渡河,再加上手中的火器也有限,便趁着夜色让小部分前锋军带着刚做好的投掷式火器——其实就是简易版手/榴/弹——先攻击北城门,争取能在黎国军反应过来之前把城门给炸出裂缝来。
所以虽然现在爆炸声能把人耳朵震聋,但守城的黎国军还没受到任何伤害,甚至因为袭击才开始不久,城门依旧坚若磐石。
毕竟,自黎国国库充实后,颜今朝给俞世酒的军费颇有盈余,后者便把两扇城门都也修缮了一遍,现在正是最坚固的时候。
“就他们手中的那玩意要想把城门炸开,起码得花上十天半个月,你们现在慌什么?赶着去地府投胎?”
“那总会被炸开的啊……”一个小将不服气道。
“你们不会反击?国、陛下养你们吃干饭的?”
颜今朝差点把自己演军痞时的台词都骂了出来,他眉毛一竖,原本俊逸文雅的脸黑起来显得越发可怖,在轰隆隆的背景音下,看起来简直比俞世酒还要更像个修罗杀神:
“如果不是今夜守城的士兵眼瞎眼瞎,能让敌军把炸弹都扔到城门上了还不知道?还好意思在这里闹,再闹就军法处置!”
“军法处置是怎么处置啊?”一个没眼色的小将忍不住好奇道。
颜今朝瞥了他一眼:“把人吊在城门上吸引炮火,能拖一刻钟是一刻钟。”
“哈哈哈谢参军您真风趣……是、是开玩笑的吧?”小将抖着声音道。
“你一个参军,哪来这么大权利!”
陈副将看着总算被颜今朝放过,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得喘气的千夫长,忍不住怒斥道。
包括他在内的很多人显然觉得这皇帝派来的参军着实不知好歹,一个刚来没多久的小参军居然如此放肆,却没想到俞世酒却突然站在了颜今朝的身前冷声维护道:
“我给他的权利。”
俞世酒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面不改色道:
“谢参军非常熟悉敌军的新兵器,是陛下特意派来的,以参军之名行监军之职,以后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是!”将士们虽有些不服气,但迫于俞世酒的威信,还是集体应道。
这毫无犹豫的信任爬坡颜今朝挑了挑眉,但也没对俞世酒多说什么,他转身对着这群犹如雏鸟般嗷嗷待哺的将士们道:
“将东西两侧的守兵撤回,只留两位百夫长带领麾下进行巡逻;王都统加固南城门的防守,防止敌军绕后偷袭;夏副将把城中善射的士兵都集中起来守北城门,找军需官配合提供火箭,让士兵们专门对准原国军手中的火器瞄准,每两个时辰换防一次,争取让敌军没有喘息的机会。”
“是!”
将士们齐声受命道,在颜今朝从容冷静的命令中,他们总算找回了戍边士兵应有的理智。
性子较急的陈副将左看看右看看,刚忍不住要问自己的职责,就发现颜今朝拍了拍自己肩膀道:
“陈副将,你带着十人小队从小门走,去绒城找援军,务必三日内带二十万援军守住南城门通往外面的要道,保证粮草供应不断——这是本次战役中最为重要的任务,只有你守住要道,我们才能得到陛下赐予的反击机会,你能做好吗?”
俞世酒带来了五十万大军,当然不可能全放在棉城内,绒城和后面的一些县城也驻守了不少。
“当然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一听到自己被委托了如此重任,陈副将顿时眉开眼笑,急忙行了礼就离开了。
在颜今朝又分配了一些其他任务,提点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将士们便纷纷离开各司其职了。一时间,还留在城门边的就只剩下颜今朝和俞世酒,以及负责保护后者的一些护卫。
“谢谢你……早、谢参军。”
俞世酒顿了顿,觉得这似乎不是什么相认的好时机,便只是单纯地道了谢:
“你真的很厉害,比胡卜卜那莽夫要强多了。”
“那是自然。”
颜今朝毫不含蓄地领了这份夸奖,也没否认对方把自己和敌国国君相提并论的暗示。
但其实他有些意外,毕竟原书中的“俞世酒”用兵如神,十分擅长排兵布阵和鼓舞士气。
眼前人虽然已经做的不错了,但远远没能达到书中的程度,尤其是在遇到突发事件时,似乎总是缺了一份冷静和震慑下属的能力。
如果不是有颜今朝在揽权后不留余力的支持,这个“俞世酒”也许会抵挡不住原国军队的炮火,最终败退也说不定。
书中的“俞世酒”和眼前“小九”之间的差异,让颜今朝感到了许些异样,但情况紧急,他也想不了太多,便在揉了一把对方的脑袋后,叫上需要委以重任的斥候匆匆离开了。
俞世酒惊讶地抚上了自己似乎还带有掌心余温的头发,然后一点点地,弯起了唇角,露出了满是喜悦的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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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在原国军队驻地的主帅营帐中。
胡卜卜气急败坏地摔碎了一地的杯盏,个个都是晶莹剔透的玻璃制品,让他的下属看得不禁惋惜。
“怎么回事!给了你们那么多手/榴/弹,区区一个棉城而已,居然还没打下来,朕养你们还不如养条狗!”
“启禀陛下,棉城的防守要比想象中坚硬很多,尤其是他们的城墙,似乎是用了水泥给加固过,再加上俞世酒那狗贼,总是让麾下瞄准还未点火的手/雷/射箭,我们的兵卒也损失惨重啊!”
“黎国那群傻逼!就会抄抄抄,连我做的水泥都敢山寨,老子打不死他们的!”
胡卜卜显然气急了,满嘴都是君主甚至古代人不会有的脏话,但他的臣子们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自一年多前,原国派去黎国的所有奸细都被扣押,所有商品都被缴获之后,胡卜卜就很难得到黎国尤其是京城方面的消息了。
他最多只能得知黎国似乎靠逼迫自己派去的匠人们,得知了那些玻璃肥皂的配方,赚得盆满钵满,而自己作为原产方非但没有专利费,还因外贸被断而失去了一大笔收入来源。
这也是胡卜卜急着进攻原国的理由之一。
虽然他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这些配方也是从脑内那座装满各类知识的图书馆中得到的了,俨然一副自己才是原创者,要维护自身利益的可笑模样。
“有本事把我的火/绳/枪和手榴弹也山寨了啊!傻逼俞世酒,等着老子过去收拾他,不把他脑袋炸开花我就不姓胡!”
胡卜卜气急败坏道,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不远处突然产生了一声巨响,紧接而来的就是剧烈的爆炸声,整个营地都快要被热浪气流给吹飞,无数守在外的士兵发出了阵阵猛烈而惨痛的尖叫。
“什么情况——!!”
被吓了一跳的胡卜卜尖声道,这是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衣着破烂的小兵,哭丧着脸道:
“启禀陛下,不、不知道哪里来的贼人摸到了储存火器的仓库,还、还不知用了什么神仙方法,把那里新放进去的地雷都给炸了!连、连其余火器都被一同炸光了!!”
“你说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不幸让胡卜卜眼前一黑,险些没晕过去,几乎不想承认这现实。
而在这时,一个不长眼的太监也总算寻找出了胡卜卜刚刚话中的违和感,忍不住解释道:
“可是陛下,原国那边生产水泥的时间好像比咱们还要早些,据说是那叫颜今朝的小皇帝在神仙托梦下制作出来的。”
胡卜卜愣住了。
可领他愣住的,并非穿越者熟悉的神仙说辞,而是另一个本应看似理所当然的问题。
只见胡卜卜瞳孔微缩,脸色涨红地对着那太监问道:
“你说黎国那皇帝叫什么?!”
太监这才想起来,因为原国人向来瞧不起黎国那被当作傀儡的小皇帝,所以在叫他时总是用蔑称,而自家陛下又是个粗心的,不知道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叫颜今朝,颜色的颜,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今朝,据说那小皇帝的确有着能令人醉酒的好颜色呢。”
“颜……今……朝……?”
这过于熟悉的名字,让胡卜卜含在唇中轻轻呢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