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照颜今朝原世界会爆火的电视剧规律来看, 他和俞世酒之间大概会经过一个漫长的“你爱我”“你不爱我”“你是他”“你不是他”之类的彼此折磨,其中再插足个无数男二男三男四,最终在经历了堪比西天取经的磨难后才能解开误会, 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然而目前紧张的战事完全不给两人纠结于儿女情长的机会。
颜今朝到达棉城的第五天, 依旧在和那简单却无趣的文书工作较劲, 他本来还在深思要不要以后放弃和目标谈恋爱来完成任务的轻松路线,便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号角长鸣的警戒声。
“怎么了?”
颜今朝走出院外, 问在街上巡逻的小兵,只见那小兵慌慌张张撂下一句“原国人要来攻城了!”便跑远了,应该是要急忙回军营备战。
自俞世酒领兵抗原已经过了一年了,两国虽然兵士的数量差不多, 但军备物资却相差甚远,他光是夺回并守住被原国人侵占的绒城和棉城就已经很吃力了, 对胡卜卜如今所占据的丘城毫无办法, 两军就在棉城和丘城之间展开了长达数月的拉锯战。
原本随着颜今朝大力发展生产力提供军需, 胡卜卜被切断外贸收入骤降, 两军的粮草供应和士气已经渐渐平齐了,俞世酒也组织军队来了几次反攻。
但在不久前,原国突然拿出了一种新兵器来应对前来夺城的平西军。
“那是一种管型的兵器, 可以发出惊雷般的巨响, 发射出的东西拥有着能击碎巨石的杀伤力。”
俞世酒寒着脸对众将士解释道, 之前那一仗, 原本信心满满的平西军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将原国人赶出丘城的准备, 却没想到被突然的炮火炸没了肢体,炸疯了理智。
那阵阵轰鸣, 那皮肉烧焦的味道令每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士都因未知而心生恐惧, 哪怕原国的这种新兵器数量不多, 大家也都没了士气,俞世酒只好选择退兵。
却不料,如今他们是要被攻城的那个了。
“原国军这段时间的平静很有可能是为了积攒那种新型武器,如今攻城可能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据斥候探查,敌军扎营处离棉河不过五十里,等粮草运送完毕,随时有进攻的可能。”
和三面环山,易守难攻的丘城不同,棉城位于河流下游的冲积平原上,仅仅在北方有棉河做壁障,很容易便会被偷袭,哪怕注意不被绕后,有那火器的存在,被正面强攻也很是要命。
本来俞世酒是不怕的,他早就发现,原国军队虽然装备精良士气高涨,但将领(尤其是那御驾亲征的胡卜卜)的水平实在乏善可陈,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他巧用谋略便能把这只只会莽的军队绕得团团转,对能把敌军打回原国很有信心。
这也是原书中俞世酒能坚持十年的最大原因,要不是手下的背叛和朝堂之间的倾轧,也许他真的能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再保黎国百年安稳。
可……俞世酒哪怕心性再坚韧,也终究是一个凡人,面对那呼吸之间便能把人炸得四分五裂的“神器”,他不能否认自己心中的确产生了惧意。
而颜今朝当然察觉到了俞世酒此时的不安,在那看似冷漠阴骘的表情下。
虽然这惧意会在未来的一次次交锋中被他克服,但如今的俞世酒也不过初初见到这种超越了时代的理解范围的武器,要知道现在的时代可连过年放的爆竹都才出现不久呢,能保持这样的冷静已经非常难得了。
“原国军很有可能做着暴力破城的打算,因为棉城北面有棉河,南面的城墙刚被水泥加固过,所以他们从东西两侧进攻的可能性最大,这几天要重点防卫。”
虽然内心不安,但俞世酒作为统帅绝不能露怯,他指着桌上放置的舆图,一板一眼地分析道:
“守城战最忌讳的就是被围困,以防万一,陈副将棉城中的老弱妇孺都送出去,要重点保护从南面到绒城的路线,确保粮草运输不会被敌军切断。”
颜今朝托着下巴,看着俞世酒站在众人之间神色冷淡地排兵布阵,心中突然有些燥意,喉间也泛了些干渴。
随之而来的,却是脑海身处突然泛出的密密麻麻的疼,以及一幅幅模糊的画面,那双桃花眼中似乎都出现了些重影。
颜今朝感觉英姿不凡的俞世酒似乎渐渐变成了单薄纤细的模样,蜜般的肤色变得白皙如莹玉,身上的轻甲也换成了舒适的T恤牛仔裤。
他站在一群白大褂的中间,用着清越的音色情对着白板上的一堆普通人根本看不懂的数字公式侃侃而谈。
明明是清冷出尘的容貌,却因为阳光温暖的气质显得朝气蓬勃,每当说到激动或兴奋的点子时,他总会弯着眉眼,露出脸颊两侧的小酒窝。
而那小酒窝,总会在见到颜今朝时变得更加深邃,那双略微上挑的凤眼,总是能流露出如灼日般明亮的光芒。
“早早!”
俞世……小九在看到颜今朝之后,放下手中的马克笔,便往后者的方向冲了过来,他原本高高兴兴地想把自己挂在男人身上,却被嫌弃地躲开了:
“满手的油墨,走开走开。”
小九瘪了瘪嘴,他把手背在后面,用自己干干净净的漂亮脸蛋撞了一下颜今朝的胸膛以示抱怨。
做完这撒娇般的举动也没有被推开后,小九立即又高兴了起来,他今天似乎特别兴奋,连脸都红了,手舞足蹈地对颜今朝道:
“这些脑神经方面的大拿太厉害了!他们给了我们小组好多建议,再加上我前段时间的成果,我们说不定真的能做出……啊不行不行,这个要保密的!”
“对我也要保密?”颜今朝挑眉道。
“就是对你才要保密。”小九也不怵他,露出了一个极为神秘的笑容,“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惊喜呀,你一定会喜欢的……啊,早早你给我的新项目起个名字好不好?”
“我连你在做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起名字?”
“可这是为你做的项目!如果是你起的名字的话,我会有种你也参与进来的感觉,会更有干劲的。”
颜今朝真是对这想一出是一出的竹马没办法,他望着小九期待的目光,沉吟了片刻,缓声道:
“那就叫它,ri……”
“谢参军,你没事吧?谢参军!”
脑海中的回忆还没走完,颜今朝便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小将快要晃肩膀给晃晕了,他面色不善地拍开了这人的胳膊:
“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啊,你看你的脸色太吓人了。”
说着,小将就递给了颜今朝一面如今黎国极火的随身小圆镜,他瞥了一眼,果然是隔着一层面具都明显至极的苍白脸色。
“我真没事,可能是今早忘了进食,有点低血糖。”
颜今朝的笑容和渐渐恢复的血气让小将总算安了心,他拍拍这新参军的肩膀,悄声道:
“也不是我多管闲事,按我说咱大老爷们的,有啥事缓缓就好了。但是俞将军他刚才看你脸色不好,非要我过来问问情况,他平常气场吓人得跟个阎王似的,没想到还挺关心人。”
颜今朝一顿,他下意识地往人群中心的俞世酒看去,视力极佳的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耳根的淡淡红晕。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原书中的俞世酒五感比寻常人敏锐许多的设定,也许自己和小将的谈话全部都传入了对方耳中也说不定。
颜今朝有些迷茫,他本以为俞世酒不是讨厌,就是漠视作为陌生新来者的自己,起码不会关心到看自己脸色不好就强迫手下来问情况的地步。
可俞世酒为什么不自己来问?
颜今朝在脑海内转了一圈那些狗血剧本也没找出答案,问系统更是皮球懵逼,一人一统只好齐齐叹气。
但不可否认的是,颜今朝的心情突然轻松了很多,他站起身来,走到了房间最为中心的地方,笑吟吟地对着一个正声嘶力竭地渲染着原国火器有多可怕的千夫长道:
“你再说下去,我就要以动摇军心的名义把你抓起来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其中的内容却震撼得让原本吵嚷的议事堂静默下来,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谢参军,那张清雅俊逸的脸上依旧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但眼神却极为锐利。
千夫长怂了一瞬,但作为俞世酒身边的老人,他还是很快便冷静下来怒道:
“你一个小小参军,说什么大话!”
“所以你不否认自己是在动摇军心了?”颜今朝冷下声音道,“此时正乃吾辈应当齐心抗敌之际,你在这里一味渲染敌军的恐怖是在做什么?”
“你……!”
“行了。”俞世酒皱眉,“谢参军说的没错,诸位都冷静些,原国的新武器是恐怖,但也不是没有应对办法,你们先慌了手脚做什么。”
“将军已经有办法了?”
陈副将目光一亮——毕竟在场只要见过火器的,没人会不害怕——连忙追问道:
“真不愧是大将军,快给吾等说说!让吾等好好挫挫那原国狗贼的锐气!”
“是啊大将军,您快说说!”
“……”
俞世酒表情一僵,他刚才就是不想让谢早被围攻,说两句解围的场面话而已,怎么突然就被这群笨蛋属下给架起来了呢?
他下意识地看向站在一旁的谢早,那五官温润的青年正眉眼弯弯地笑望自己,眸中的戏谑显然是已经看穿了一切,让俞世酒不自觉有些羞窘。
似乎就像是被陛下看穿了自己那些想要与对方亲近的小心思一样。
在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后,俞世酒脸色一白,他狠狠地用指甲掐着掌心,尖锐的刺痛却无法抚平他混乱的心虚。
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一再地把谢参军看成是陛下?为什么会每每在看到谢参军时心跳加速,甚至在见到对方第一眼时,便像遇到了改头换面的陛下那样一见钟情?
他是又中了妖术?
是因为太过思念陛下而在别人身上寻找心上人的影子?
还是说,他本质上就是这样一个三心二意的滥情之辈?
一连串的疑问令俞世酒的自我厌恶越升越高,周围的大老粗下属们吵嚷的声音也让他神思混乱,再加上连日作战的劳累,对原国攻势的忧心,种种夹杂起来,甚至到了让他感到喉头一甜的境地。
“行了,你们这样围着俞将军,堵得他有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俞世酒快要支撑不住时,一个虽不魁梧,却很有安全感的身影走了过来,帮他推散了四周那些围过来的人。
“你们不用担心,当今圣上在得知火器的情报后,已经有了对策,派我来也正是为了此事,你们只要好好完成被分配的任务就行了。”
俞世酒怔怔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谢早”,他听着对方说话的语气,看着对方的身形气度,总觉得说不出的熟稔。
他再想想刚才自己偷听到的“低血糖”……自家陛下,似乎也总是喜欢说些让人听不明白意思的话,还总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早早……”
神思不清的俞世酒忍不住伸手握住了谢早的手腕,用着谁都听不见的声音呢喃着。
——然后就被颜今朝果断地甩了开来,那张如世家公子般温润如玉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然后又强作不屑地哼了一声。
朦胧间,俞世酒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双满是戏谑的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