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楼下, 关七越战越强,五人越发难支。
方应看道:“除前面讲到的日月神教和西方魔教外,还有第三个魔门余支。这一支, 不是势力门派,乃是一个人。
“效力成吉思汗,与蒙古国师八师巴并称‘蒙古两大高手*②’、同样位列至臻的‘魔宗’蒙赤行*①!蒙赤行在这三人中年纪最轻, 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岁, 却修成了一种能将精神力量转化为物质的奇功, 天资纵横, 见所未见, 防不胜防!”
洪七公道:“要说年轻和天资纵横,那蒙古国师八师巴不也一样?成吉思汗真是好运, 叫他蒙古出了这样两个绝世奇才!”
赵旉道:“七公,话不是这样说。要说年轻的绝世奇才,我宋人中也有。
“先不说前面提到的接你和东邪数百招不败的郭靖, 以及若非因心结在登峰境耽搁日久、否则十年前就可入至臻境的靖北王,但说约摸二三十年前,于快活林诛灭大魔头柴玉关的‘天下第一名侠’沈浪和‘千面公子’王怜花*③, 同样不差。
“彼时两人尚且还在登峰,后来则同友人结伴,出海远游去了。若他们两人现在还活着,想必也当已入至臻境!”
此时, 一直沉默的米苍穹却忍不住插嘴道:“要数年轻的绝世奇才,沈浪和王怜花两人虽然够传奇,但跟蒙古的两大至臻境比起来, 却还不够传奇!若只论年少天资, 有一个人, 却比这从古至今的所有人,乃至包括那位长生道主在内,都要来得传奇!”
赵旉道:“是谁?”
米苍穹长舒一口气道:“约摸十三年前,一手创立如今南宋江湖帮派头把交椅‘权力帮’的燕狂徒*④!”
“燕狂徒啊!”方应看道。
“果然是他!”诸葛正我道。
“大名鼎鼎!”赵旉道。
“当之无愧!”洪七公道。
“没错,就是燕狂徒!”米苍穹肯定道。
说起这个人,他的眼中也散发出神往的、敬慕的光芒:“十岁自创绝艺,十三岁俨然尊主,二十岁便至臻境大成、名震江湖,黑白两道俯首称臣的燕狂徒!十三年前,被武林尊为天下第一强人、武林第一异人、江湖第一奇人和世间第一狂人的燕狂徒!”
听到这里,衣公子忍不住双掌相击一下,也赞道:“这燕狂徒的名号,好生响亮!
“可惜,这世间的俗人蠢人愚人太多,一个太阳在他们当中升起,他们不会跟随仰望,而是觉得灼热刺目,嫌这太阳太亮,恨这太阳将他们身后的影子照得更污浊,将他们的平庸丑陋照得更可怖!
“于是,这人间的事情,往往如此:一个人名声越响亮,就越招人恨、招人打!”
米苍穹道:“衣公子说得不错。燕狂徒此人,狂极强极,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但肆意妄为、杀戮过重,最终被手下人出卖,引得南宋黑白两道共同围攻。
“当年那一战,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其凄惨程度,不下于五代十国时期长生道主扫却武林的那一战。
“其时,燕狂徒一人力战,杀伤者众,几乎杀空了大半个南宋江湖的高手。但即便如此,燕狂徒仍留有一口气,最终重伤逃走!但那以后,南宋的武林也凋敝至今,空旷寂寂。”
方应看补充道:“燕狂徒消失多年,权力帮却没有随着他一同消失。如今的权力帮,乃是南宋第一大帮,权力帮的帮主,也是一位至臻境,其人名为——”
说到这里,方应看忽然不说下去。
为什么?
因为赵旉在场。
这个南宋储君在场。
于是衣公子帮方应看说了下去:“其人名为‘君临天下’李沉舟*⑤!”
“君临天下”四个字一出,这包间内,已没人乐意在赵旉面前继续说话。
除了衣公子。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衣公子。
衣公子道:“南宋江湖坐头把交椅的第一大帮帮主李沉舟有这样的外号,赵公子,你怎么看?”
衣公子这自然的态度,好像方才两人间的芥蒂没发生过一般。
赵旉却无法也当作没发生过。
但他必须当作没发生过。
他才不要因为这,让衣公子有小看他、笑话他的机会!
赵旉冷静地、理智地负手道:“李沉舟不仅外号‘君临天下’,他也还想坐那个君临天下的位子!李沉舟曾经扬言:‘三月灭两宋,三年灭金国。’不过——”
赵旉淡淡摇头,微渺笑道:“靖北王越覆潮听闻李沉舟的宣言后,便衣提剑,前往拜访。”
诸葛正我道:“这种隐秘事,竟现在也没宣扬出来?越王爷在登峰境停滞多年,李沉舟那时却已是至臻境,不知结果如何?”
赵旉环视一圈,道:“结果是,靖北王赢了!”
洪七公惊道:“赢了?一登峰赢了一至臻?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赵旉道:“这世上不可能的事情太多,靖北王就做成了一件!”
洪七公不住叹道:“越覆潮、越覆潮……好一个越覆潮!不为至臻,但胜似至臻!”
赵旉道:“靖北王赢了,李沉舟再不敢放肆,安分下来,并且还向靖北王承诺了三次驱使他的机会。”
诸葛正我抚须叹道:“我宋有靖北王,是宋人之幸啊!”
赵旉总结道:“论当代天下至臻级别的战力,不算隐世远游、隐姓埋名之人——
“小北宋有诸葛神侯、日月神教的教主东方不败和眼前的关七;
“女真金国有太师完颜宗弼和西毒欧阳锋;
“西夏有神水宫宫主水母阴姬;
“蒙古有蒙赤行、国师八师巴和西方魔教之主玉罗刹;
“南宋有东邪黄药师、北丐洪七公、南宋第一大帮权力帮帮主李沉舟、朝中名将岳飞,以及一位不是至臻但可跨境胜之的靖北王越覆潮;
“大汇则有南帝一灯大师。”
赵旉顿了顿,看向衣公子身后一直沉默之人:“当然,还有衣公子这位阿康护卫。”
方应看道:“仅仅是明面上,当今便有整整十六位至臻级别的战力,堪称天下最强的十六人。而这偌大的诸国江湖,不知暗地里,又潜藏着多少没有现身的至臻境?”
衣公子道:“历朝历代,没有哪一个时代的至臻境强者,能如当今之世一般繁荣旺盛。这样一看,那位长生道主竟也算误打误撞干了件人事。凡事不破不立,看来只有打碎旧的桎梏,新的思想和新的创造才会不得不被迫萌发,江湖武林,也才会迎来新一次百家争鸣。”
赵旉道:“好了,衣公子。我们已将隋末至今的至臻境都一一历数,关七到底有什么原因一定能赢,你先前卖了这么久的关子,也该说了罢?”
衣公子道:“这要先问诸位,可否还记得先前提到的一人,隋末的邪王石之轩?”
赵旉道:“石之轩怎么?”
衣公子道:“石之轩研究出了‘不死印法’,但他却不是在研究出了‘不死印法’后,就立马进境至臻。赵公子,你可知他是在什么时候进境的至臻?”
此事偏于细节,赵旉答不上来。
诸葛正我道:“邪王石之轩乃是在失手害死爱妻性情大变后,突然功力剧涨,从此进境至臻,几无敌手!”
衣公子双手相击一下,道:“不错!更准确地说,邪王石之轩是在疯了以后,晋升至臻境!”
然后他又问:“说完邪王石之轩,我来说第二个人:西毒欧阳锋。此事个中内情,当询问七公。”
洪七公道:“你说。”
衣公子道:“敢问七公,欧阳锋晋升至臻境的秘诀是什么?欧阳锋原本的战力与你和黄药师不相上下,为何他晋升至臻境后,却能以一己之力,将你们两个至臻境一手打败?”
洪七公犹豫一瞬,叹道:“欧阳锋能晋升至臻,是他练了错误的功法,走火入魔所致。当日,黄药师的女儿黄蓉为从欧阳锋的手下求活,将《九阴真经》的内容做了手脚,背给欧阳锋,欧阳锋练了以后,武功走火入魔,但武功也瞬息强大!”
衣公子再次双手相击,道:“不错,同样准确地说,西毒欧阳锋也是在疯了以后,晋升至臻境,且是以一敌二的至臻境!”
衣公子望向窗外,三合楼下的激战胜负将分:“而这,便是我对于关七必胜给出的第一个理由:因为关七是个疯子,且是个疯了很多年的疯子!
“而疯子,在武学上往往更强,更容易进境。因为疯子都是某一方面的偏执之人,也最最通透之人。这样的疯子,在武学上的悟性达到了一般至臻境难以企及的高度!”
洪七公怪异道:“你虽然不会武,是个实打实的武学门外汉,但这个判断,乍一听很荒诞,细想又莫名很有道理。”
诸葛正我同样对衣公子道:“但凡见了关七此战的表现,就没人能理直气壮地否定你这个判断。”
赵旉道:“那第二个理由呢?”
“第二个理由便是——”衣公子的轮椅自动转向,让他整个人都暴露在窗边,“七公,诸葛先生,你们可曾见过至臻境之上的境界?”
“轰隆——!!!”天际毫无预兆,蓦然落下一道雷光!
那雷正正击中在三合楼下,关七的身上!!
随即从地面向天空,从雷尾向雷首,击出人的一剑!
关七的一剑!
反击的一剑!
这一刻,诸国至臻双耳微动,尽皆反首眺望,仿佛透过遥远的时间空间,描摹出汴梁此刻的这一道天雷!
天地嘶暗。
“第二个理由便是——”衣公子在隆黑的窗边,预言般开口,“就在今天,就在现在,关七将要晋升至臻境之上!”
“天敌……”残厉的黑暗中,被雷重伤的关七,怖然嘶叫。
“至臻之上……”雷光照亮的刹那里,诸葛正我喃喃自语。
窗边,洪七公深深道:“你想到了什么,诸葛?”
诸葛正我道:“雷与雷,是不一样的。”
洪七公附和道:“是啊,雷与雷,是不一样的。”
诸葛正我道:“我第三次看见这样的雷。”
洪七公也附和:“我也是第三次看见这样的雷。”
这包间内,忽然成了这两位至臻境的神秘主场。
诸葛正我道:“我上一次看见这样的雷,是在两年前。”
洪七公长长叹气,再次附和道:“我上一次看见这样的雷,也是在两年前。”
诸葛正我道:“那是两年前,汇帝裂蒙建汇、自立为帝后不久。”
洪七公道:“成吉思汗派出八师巴和蒙赤行两大至臻境,千里追杀叛臣盛年,誓要拿回他的项上人头。”
诸葛正我道:“但是两大至臻境却无功而返。”
洪七公道:“是啊,无功而返!”
赵旉道:“外人传言,是蒙古国师八师巴念在与汇帝盛年的旧情,替他挡住了蒙赤行。”
方应看道:“现在听两位言语,其中还有隐情?”
洪七公道:“如果不是两年前,我遥遥‘看见’的那道雷,我也会相信,是八师巴私下违反命令,替汇帝挡住了蒙赤行。”
诸葛正我道:“像越覆潮那样的终究是少数,能让两个顶尖至臻境退却的,只有更强、更多的至臻境。”
赵旉道:“那时候,汇帝才刚刚自立为帝,他从哪儿去找来的至臻境?就是现在的大汇,也不过南帝一灯这个从大理归顺的至臻境!”
诸葛正我却摇头:“不,汇帝有的不是至臻境。是至臻之上。”
赵旉道:“何以见得?”
诸葛正我道:“因为那道雷!一道无情的雷!一道老天爷专门劈给天下所有至臻境看的,杀死至臻境之上的雷!”
洪七公接道:“一道警告天下至臻,别再妄图向上攀登进境的雷!”
诸葛正我目光转向,望着三合楼下面身受雷殛,仍活着、甚至仍有力向天还击的关七,深慕道:“同样也是,一道活着扛过来,晋升至臻之上就再无绊脚石的雷!”
赵旉难以置信道:“诸葛先生,你的意思是,汇帝盛年的手上,藏着一张至臻之上的底牌?!”
“你是说,盛年的手上,藏着一张至臻之上的底牌?!”蒙古大帐内,铁木真惊道。
八师巴将视线从小北宋汴梁的方向移回,眼中激荡与平静交织。
他手捻佛珠,垂目答道:“是。两年前还不敢确定,但现在确定了——那气息如出一辙的惊雷。但凡至臻之上的人出现,就会不断被雷霆灌注的天谴景象!”
铁木真沉默一瞬,目光落在八师巴手中捻动的青绿色佛珠上。
铁木真道:“本汗竟不觉得奇怪,这就是他盛年的风格。在明知本汗有两位至臻境可用的情况下,如果他什么准备都不做就叛出蒙古,就不是本汗冒着被他反叛的风险,也要重用的蒙古若相了!”
帐内沉默良久。
铁木真道:“不过,盛年常年在蒙古,除非他在十岁以前就收了那人为己用,否则他到底哪里找来的至臻之上,这种从没出现过的传说中的境界?国师,猜得到那人的身份吗?”
八师巴缓慢摇头:“大汗,我没有与那人开战,仅仅气势比拼,便被那人逼退了。至臻境与至臻之上的差别,太大太大,天差地别。若说登峰境与至臻境的差别是一道沟壑,那至臻境与至臻之上的差别,就是十道沟壑!”
“那就难办了……”铁木真道。
八师巴再次敛目,低首。
捻动佛珠。
‘佛祖,弟子撒谎,犯了妄语戒。’
两年前,八师巴没有与那位至臻之上气势比拼。
两年前,八师巴甚至没有与那位至臻之上,打过照面。
因为,他说动了同行的蒙赤行,让他一人前去“追杀”,然后——
他亲手放走了盛年。
‘佛祖,弟子妄念躁动,犯了贪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