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着贵族的那些士兵, 一开始并不想这么彻底地直接投奔西风骑士团。
但在璃月那位,一眼就知道身份不凡之人的肯定之下,他们最后的挣扎之心也完全消失了。
一想到自己也会沦为邻国的奴隶, 接受蒙德曾经那些奴隶的待遇的时候,士兵们就想立即丢掉手中的武器和马匹, 放弃这个士兵的身份。
温妮莎她们,也同样想象不到这个计划竟然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她们也不得不佩服风神对那些人心理状况的掌握程度。
是不是该说,不愧是风神大人吗?
果然最懂蒙德人的,也是这个一直注视着自身国度的神明吗?
计划过于顺利的坏处也只有一个, 那就是突然增加好多倍的工作量。
温妮莎有些头痛地看着桌子上堆得越来越高的文书, 摇头叹气。
听完身边人的汇报之后,她突然询问, 眼神带了点意外:“你说什么?那位璃月来的先生,往哪里去了?”
“呃……”
见习骑士挠了挠头,说话还有些磕磕绊绊, 但在努力地适应现在的工作模式:“那位先生, 说是想要见见我们蒙德城唱得最糟糕的吟游诗人。”
“我们城里哪还有什么吟游诗人啊,之前的都早跟着游侠一起跑路了,现在想回来的还在路上呢。”
“不过听他问什么穿着绿色衣服、很喜欢喝酒之类的词,我就想起来了, 城内确实还有他这么一位吟游诗人。”
温妮莎皱眉:“所以你就告诉他, 风……温迪的位置了?”
“当然啦。”见习骑士骄傲地抬头,“那位先生还夸我工作干得不错呢!不知道为什么, 我到现在听到那句夸奖都还很兴奋,总感觉, 自己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温妮莎默不作声地捂住额头, 整理了骑士口中的那些形容词。
璃月来的、气度极其不凡的年轻人, 但说话却十分老成……
又是一来就问蒙德的吟游诗人……
温妮莎可不觉得,温迪会专门在前往蒙德前,去璃月交什么新的朋友。
那么答案也显而易见,能认识沉睡千年的神明之人……恐怕……
还是在自家的风神,刚刚伪造了一份契约的情况之下——听说,隔壁的那位岩王帝君,最为重视的,便是契约。
温妮莎越想,眼神就越发闪烁,连身边这位见习骑士都面带担忧地询问她的身体情况。
温妮莎换了一个思考的姿势,语气沉重。
“没,没事。”
只是在担心蒙德城风神的安危罢了。
“不过,我倒是想起来另一件事。”骑士拍了拍手。
“什么?”
总不能是告诉她们,去哪里帮风神收拾后事吧?
“那位长相过于俊美的先生,还问了我有没有在吟游诗人边上见过另一个人,另一个金发白衣服的、神色淡漠的青年。”
虽然骑士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什么那个向来沉稳持重的先生,在说起“淡漠”这两个字的时候,神色变化得有些微妙。
像是,很想要笑的样子。
摩拉克斯在解决完身边的事情之后,立刻就问了人,是否见过一位吟游诗人和金发青年。
尽管摩拉克斯现在完全想不起来那个金发青年的事情,但神明的直觉不会说谎,长久以来和他相处的判断也不会说谎。
他要是再不赶快去找温迪他们,恐怕某个人,就要立即反应过来,直接逃走了。
封游确实已经察觉了摩拉克斯的到来。
虽然封游并不能感受到摩拉兄的具体位置,因为那道感知气息的法术,早就被众仙之祖压制得极其彻底。
但好在,封游足够了解他的摩拉兄。
封游内心非常想要逃跑,但眼下,明显还有另一个人也同样不想让他走。
封游已经跨坐上了窗檐,神色认真。
看上去,他刚刚说要跳窗逃跑之类的话,完全不像是单纯的玩笑话。
见封游这么认真,温迪收起笑容:“不是,我说,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别的我不敢说,但你要是真的想要跳窗逃跑——相信我,接下来绝对不只是岩神一个人的算账。”
温迪也打算警告一下这位过于跳脱的好友。
“虽然我往常确确实实经常叫你风史莱姆,但你又不是真的能飞。”
风史莱姆都得被人戳一下,才能起飞呢,封游拿什么飞。
封游摇头:“没事,人到绝境的时候,总能爆发出奇迹的!”
温迪挑眉:“你真是认真的啊?”
封游刚想吊儿郎当地回答一句对啊的时候,却发现窗户的开关怎么都打不开。
像是有一股别的力量按住了一样。
等他抬眼的时候,温迪立即从门边走了过来,按住链子。
封游没想明白这突然被按住的链子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正想继续挂起往常熟悉的笑容,继续和温迪打哑谜的时候,温迪却直接放弃了一贯的说话方式。
有些人之间的对话,从来都不能只看表面上的意思,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愿,通常都被藏了好几层,放在最后的意图里。
在别人以为他们说的话全是伪装的时候,又能够轻飘飘地把真心完全抛出来,放在那些调笑里面。
好在,封游和温迪都很习惯把真心藏在最后,互相猜来猜去却清晰地了解对方意图的方式,也早已成为了相处的一种。
要是真的去问哪句话才是真的,又能极其无辜地告诉你,所有说的话都是真心实意的哦。
那些说爱你的话也确实是真的爱你。
那些忽悠你的话也确实是真的在忽悠你。
总之,全凭心意。
塞西莉亚花只长在清冷而风急的高处,采摘极其困难,但一旦摘了下来,又很好保护。
蒙德人总是会给这些花一个浪漫的意境。
所以塞西莉亚花的花语,是浪子的真心。
潇洒自如的风不能被任何人抓住,但他却会为一些难能可贵的品质而停留,也会为动听的诗歌停留。
但也只是停留而已。
但现在的温迪,却和他印象里的风不同。
对视的翠绿色眸子里的神色,过于认真,认真到连封游都放下了熟悉的笑容。
温迪不再继续和封游绕圈子,要是让封游挑起话题,绝对要再继续绕上好多圈子——温迪了解他,正如了解他自己一样。
玻璃窗开关被紧紧扣住的声响,在此刻对视之中格外安静的房间之中很明显。
温迪直截了当地提出了一直心照不宣回避的问题。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呢?”
“我知道你一定在提瓦特法则的背后,做了什么事情,但,又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们也忘掉?”
温迪按住窗户的把手,制止了封游的动作。
“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如果出自我本人的想法,我并不希望会忘掉一位如此重要的朋友。”
封游神色明显有些意外:“你怎么会知道?”
封游停手,眼底划过诧异。
“好歹,我也是风神啊。”温迪看着封游,目光没有转移,“风与时间的关系,向来是分不开的。”
风带来故事的种子,时间使之发芽。
风和时间,在某些程度上密不可分,但风不会正面明说。
封游了然:“是我的疏忽。”
是他疏忽了,无论是摩拉克斯也好,还是温迪也好,都不是会被动接受他人安排的性格。
更不要说他的擅自主张了。
虽然他先前的安排在脑海里很美好,但很明显,这两个察觉了异样的神明,不会这么心照不宣地就让异样持续下去。
忘掉的事情,被人刻意隐瞒了的事情,他们会亲自找回来。
没有那么轻易就让封游溜过去。
“所以你们两个就联合起来……堵我的门?”
封游不动声色地想要继续往下掰窗户的栓,但是另一只按着的手没有丝毫的动摇,态度很是坚决。
“让你交代清楚的事情,怎么能够说是堵门呢?”温迪看着封游,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你把记忆还回来,或者,把你做的那些事情都交代清楚,我就松手。”
“我和隔壁那位岩神啊,都很好说话的。”
温迪在少年逝去的时候,尚且还只是风之精灵,但日后回想起来那天发生的一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过当时的蒙德需要亲自处理的事情太多,没有足够的时间让温迪能够探究清楚背后的疑惑,他只能将疑问埋在心底,等到日后去了璃月,才察觉到背后被隐瞒起来的真相。
好说话,至于把他直接堵在门口吗?
封游才不信。
两人僵持在门边,没有一个人先松手。
“温迪。”封游有些无奈地喊着他的名字。
封游真的没有打算,就这么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全盘透露给曾经的好友。
因为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情。
就好像,等到重新见到自己的血亲的时候,他不会和他们说明,自己到底花费了多少心血重新和他们见面,毕竟这是身为兄长的职责所在。
好友也同样如此,他不想将自己花费的心血全部托盘而出,他的好友值得封游这么对待他们——正是因为值得,所以封游愿意这么做。
如果只是为了在好友面前大肆宣扬他花费的心血、投入的精力,而这么去做的话,那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他不需要,也……不舍得他们经历这千年来漫长的等待。
他们的时间,从来都是不对等的。
整个提瓦特的时间,从来都是漫无尽头的轮回,外来的降临者,是其中的例外,封游的血亲,也同样是被天理的维系者选中的两个例外。
至于封游自己,更是例外之中的例外。
“我想要打破这个轮回。”封游轻声叫了一声温迪的名字。
在提瓦特世界背后,是一个不完整的世界法则,所以“天理”才会需要一个自身的维系者,来完善这不完整的世界法则诞生的世界。
在世界之树上诞生的世界过于脆弱,虚假之天的真相也只被极少数人知道。
存活至今的神明之格,大都能够感受到提瓦特的特殊之处,无论是记录整个提瓦特的世界之树,还是也许被修改后的自身记忆。
在不知道多久的轮回之后,自身的磨损也同样接踵而来。
所以,等封游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时,可能提瓦特的时间已经再次过去了千年之久。
就正如他们上一次分别一样,温迪从弱小的千风一缕成为了蒙德当之无愧的风神;但封游,似乎也还是先前的那个样子。
与时间联系甚密的风,当然也同样感受到身边的变化,但这是天理之道,风神也无法做出别的改变,只能寄托于终有一日会改变风向的变化。
温迪握着窗户栓链的手,稍微松了一点,眼眸微动。
“原来……原来你也清楚这些啊。”
温迪笑了笑:“不过,我们也猜你是这其中的例外。”
“毕竟,你的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呀。”温迪回忆起了一些事情,“我们知道,你是在和天理的维系者做交易吧。”
“整个世界的记录,确实是可以被改变的。”温迪说,神色倔强,“但我可以用诗歌留下那些真正的事情。”
温迪知道,等到封游离开之后,他一定会把有关他的事情全部去掉,不让自己的存在,影响到这一次尚未成型的时间线。
但发生过的事情绝不会轻易改变,只是被人记住的方式变了而已。
温迪还是希望,即使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个大陆上曾经某个人的存在,依旧会有一位吟游诗人,能够在醉酒微熏之后、在酒馆幽暗的灯光之中,对着任何不知名的人唱出那些曾经被忘记和掩盖的故事。
即使,已经没有人记得他了。
“我们的时间不同。”封游不再去看温迪的眼睛,而是偏移了视线,望向窗外的蓝空,再次强调了这一点。
“所以,不必记住我。”
“……也不需要。”
温迪侧目,视线落在里自己那只手边上的那双,低声说,连声音都几不可察。
“封游,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风元素的外观化形会是羽毛吗?”
没等封游回答,温迪就说出了答案。
往日里潇洒强大的神明,也在这个时候稍显得落寞了一些。
毕竟孤独的时候,身侧只有风,要是连风都进不去的地方,那也能称得上永恒的寂静之地了。
“因为蓝天和飞鸟。”
温迪静静地看着他,述说着曾经的那位少年。
“我还没有完成他最后的愿望。”温迪说,“我答应过他,带他去看一看高墙之外的天空……去看一看天空之上的飞鸟。”
温迪的眼神平静,没有那种不能化开的悲伤,只是在述说一件两人都知道的往事:“可惜看上去无所不能的风神,结果在最后,也没有把小诗人想要的鹰翎带给他呢。”
“有的时候,我会想,或许,他已经变成和风一样自由的飞鸟了呢?”
“那么……如果风的元素化形是羽毛的话,是不是也能让天空中的飞鸟也感受着这自由的鹰翎呢?”
封游眼神闪烁。
他以为来去自如的风,似乎比他想象得还更要执着一些。
封游藏在身上的鹰翎,隔着衣服也能隐约察觉到一些热意。
“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封游。”温迪神色并不悲伤。
“因为这是我记住他的方式。”
“以吟游诗人的外表也好,还是以羽毛的方式。”
“即使如今的蒙德城已经没有人再记住小诗人了,但我会记住他。”
“所以……我也可以记住你。”
封游的犹豫只有一瞬,还是缓慢但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对你们不公平。”
“对我来说,分别最多也只是百年时间。”
温迪反驳的速度很快:“可你的计划并不能保证百分百成功——这是摩拉克斯说的。”
封游听完后,笑得很惬意:“所以,我才来向你借这一缕风啊。”
“希望和转机,所以一定会成功的,不是吗?”
温迪叹气:“原来,说了这么多,还是掉进你的圈套了呀。”
“果然不管再怎么说,也不能改变你的想法,不然未来的我早就这么做了。”
“竟然只是白用功,哎,真是浪费风神的才能。”
“但我很高兴,温迪。”封游眼底充满笑意。
“至少,我清楚地记得有人会关心我。”
封游挪开温迪按着窗户的手,十分轻而易举。
最后落下的话,坚定、却同样含着不为人知的温柔:“这样就足够了。”
身边的风只是下意识地阻拦了一瞬,凝滞的风随即如水波般散开,浅绿色的元素力悄悄地附上金色的发尾,算是借了他一缕风。
温迪突然把头探出窗户,朝下喊了一声:“喂,突然想起来,刚刚是真的有事情找你商量,劳伦斯族长那边怎么处理啊?丢给温妮莎她们?”
“这个啊。”封游突然眨了一下眼,“不如把劳伦斯族长送去至东种土豆吧?”
.
摩拉克斯走到了房门前,脚步一滞。
屋内的气息变了。
摩拉克斯原本想要直接转身,还有一丝追上的可能。
但在脚尖挪动的一瞬,还是放弃了那个想法,沿着原本的动作,推开了身前的大门。
率先引入眼帘的是曾经的故人,也是千年未见的风神。
风神一如千年前的模样,翠绿色的衣袍在风中微动,没有往常那种不太靠谱的感觉,留了几分安静。
不过岩神脸上的神色依旧没变,只是冷静地抬眼,问着靠窗的风神。
“你先前提起过的,那位客人呢?”
巴巴托斯背靠着窗户的墙边缘,把胳膊支在窗沿上,指尖便自然地收回手心,从大开的玻璃窗外能看见清晰的云朵与蓝天。
从窗户边上吹进来的微风,拂过头顶的塞西莉亚花,边上装饰用的羽毛也轻轻飘动。
巴巴托斯见他已经进来了,摊手,指向了窗外:“已经成功跑路啦。”
摩拉克斯看了一眼窗户:“看来,是你放走他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那也没办法,风神只能回应别人需要自由的愿望嘛。”
摩拉克斯得到答复之后,只是深深地望了一眼天空,随即转身而去。
巴巴托斯叹气:“算啦,我们劝不动他的。”
“或许还能趁现在这点时间,好好想想怎么留下些提示吧。”
出乎他预料的是,岩神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侧目回答了他的劝说。
“我尊重他的意愿。”
“但在此之前,需要问清楚一些事情。”
见证了提瓦特数千年变化的岩神抬头,神色如常地往外走去,身后衣袂随风而飘,牵起腰侧垂挂的流苏。
——有着不容置疑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