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萧。
一阵瑟索的寒风吹过屋外门口, 引得栽种在庭院里的树也抖动为数不多的几片叶子,偶尔有几片随着风声落下,慢悠悠地飘到地上。
显得格外苍凉。
树叶和风都是在动的,可是屋内和门口的那几个人, 却在那一瞬间定格了一样, 几个人一动不动。
在魈后面追赶而来的纸鹤, 见到这一幅诡异之极的定格画面,当然是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
还十分欲盖弥彰地叼着糖果用翅膀遮起眼睛,当作什么也没有看到。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拉开了那一扇罪恶之门的魈。
他脸上强烈情绪波动以及眼睛里丝毫不遮掩的错愕,落在被死死绑住的若陀眼里。
魈停顿了一下, 多年战斗训练出来的对杀意的预感以及本能的求生欲望,让魈保持了刚刚进来的姿势。
一字一顿,面色照常, 只是眼睛瞳孔好像有那么一些溃散的意识,跟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样。
动作也全凭直觉做事。
普通的话语里面, 却蕴含了无数令人难以探究明白的情绪和深意,再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
“打扰了,你们继续……”
说罢,便格外贴心地帮若陀和封游两个人关上了门。
如果脚步没有那么虚浮就好了。
砰的一声, 大门被如愿地关上, 把屋内的环境留给在场的另外两人。
屋外的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了,而屋内, 和关上的门一起合上的光线也同样消失。
若陀失去高光的眼睛里, 已经不再有别的光芒浮动。
只是异常缓慢地扭头, 一格一格, 看向身上压着他的那个罪魁祸首。
想要灭口的光芒, 是藏不住的。
可惜没想到, 封游现在看上去比他还要糟糕。
封游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原本运筹帷幄的神色瞬间消失,金色的中间瞳仁在注视下疯狂跳跃,极其意外的情绪。
“……他怎么会过来的!”封游咬牙切齿。
被玷污了清白的若陀龙王,此刻还能保持着正常的理智和封游对话,足以可见若陀的自制力有多高。
“这得问你,封游!”若陀喘大气,“你快给我把手上的绳索松掉!”
刚才还能勉强顺着封游的意思,没想到他竟然丢人到连个门都没看好,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封游把此刻若陀的责备置若罔闻。
“我在他心里一定不是一个正经人了……“封游看上去比玷污了清白的若陀脸色还要难看。
封游喃喃:“我,脏了。”
封游一直是把魈,当作是和自己血亲那一类来看待的,毕竟在他眼里,魈就像自己可爱的弟弟妹妹们一样,柔弱、善良。
但,现在。
封游一想到自己也许失掉了血亲眼里,威严可亲的兄长大人之类的滤镜,就非常地难过。
难过到竟然升不起心思想要摸一摸现在触手可及的龙尾巴。
若陀见到封游遭受如此大的打击,也不太好趁人之危。
虽然是封游先趁人之危把人绑了想摸龙尾巴,但若陀龙王如此宽宏大量,并不打算和封游计较。
见到封游深受打击,连帮若陀松绑的要求都顾不上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面色苍白。
若陀也没想到封游还有这么一天,内心有些幸灾乐祸。
除了手被绑起来不方便活动以外,反正房屋内也只剩下了他和封游两个人,若陀现在已经不在意了,只想更加近距离地看看这场好戏。
“封游,快帮我松绑。”
封游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悲伤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反正是没有理会若陀的呼唤,只是一个劲地在低声说些什么。
若陀非常好奇,本着看热闹的乐子精神,即使双手被绑住、整个人身子也被封游压住,但他还是凑上去贴近封游,想要听清楚封游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话语断断续续的,只能勉强听得清楚,若陀再往上靠了一点。
“我……脏了。”
若陀只好劝说封游:“怎么会呢?魈那孩子明明还是挺敬重你的。”
先前蔓延在封游背后张牙舞爪的邪恶黑气消失不见,反而垂下头的样子,隐约可见几朵正在生长的蘑菇。
垂眸的时候,没遮住的光芒满满的都是落寞之情,看着好不可怜。
若陀眼角抽了抽,从喉咙里挤出一些算是安慰的话语来。
若陀能够看到光亮的时间不长,但这不代表他的年龄和阅历尚浅,毕竟,岩元素的创生生物,本来就是这片大陆上年龄悠久的生物之一。
不只是学识渊博,要是真让若陀安慰人,还是有几分引经据典般的精彩,句句都说在了点上——如果说安慰人的话的时候,双手还是没有被绑着就更好了。
“呜呜。”
封游垂泪。
封游伸手抹了抹眼角,低头,从若陀的角度刚好能看清对面露出沾了点水渍而显得湿漉漉的眼睫毛,轻轻眨眼的时候朦胧间能看见其下亮晶晶如水洗一般的金瞳。
偏头的时候,还能清晰地看清楚其中的几抹脆弱,像是琉璃那般晶莹剔透。
但是面对这么一幅画面,却让若陀脑海中立刻警钟大鸣!
“若陀兄说的实在是非常有道理……所以。”
封游抬头的这个简单动作,却在若陀眼里放慢了许多秒。
等被封游抓住的时候,若陀已经完全动不了了。
他、就、说!
若陀咬牙,猩红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杀意来。
自己怎么可能会觉得眼前这个大混蛋跟可爱脆弱柔弱这个形容词沾上边的!
惊悚程度完全不亚于摩拉克斯说自己柔弱可欺。
果然是封游这个大混蛋做的手脚。
“既然都没有面子了——那损失惨重换来的尾巴——必须要摸!”
掷地有声,义正言辞。
闻者掩面,听者落泪。
封游为了摸上这一条龙尾巴,牺牲太多。
封游幽幽地伸出手:“若陀兄所言句句在理,我都牺牲了这么多了,只有一条尾巴不够吧?”
若陀眼睛里,流露出了熟悉的杀意。
他想让封游住口。
封游哪里会愿意如了若陀的意愿,马上把自己真实的意图又暴露出来:“……再让我摸摸龙角,好不好?”
语气轻柔温和,封游抬着眼睛,像是在讨要什么新奇的玩具一般可爱。
——好个鬼,滚!!!
可惜正如此刻暗无天日的房间一般,若陀注定是,逃不走了。
可叹。
.
“……你说……若陀龙王和封游大人他们两个……?!”
伐难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等说出口后,才发现自己正在谈论的事□□关两位大人的私事,四下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巴。
蓝色头发的水夜叉将目光重新投回魈的身上,眼神充满了求知欲。
往常的时候,魈是会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如实告知他们的,但现在……
他却失去了那份心情,像是备受打击一样,眼神恍惚。
另一旁坐着听的应达也同样喃喃:“怪不得,先前老是看见封游大人找若陀龙王。”
那是因为封游去找若陀讲故事的。
但魈只是嘴唇动了动,没有把这句话解释出来。
因为魈现在也很疑惑,尤其是见到了刚刚那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那一幕后。
封游大人那般成熟稳重的正经之人,竟然也会……
莫非之前找若陀龙王讲故事都是什么借口吗?
难道真的是因为……
魈捂着头,不肯相信自己见到的哪一幕。
留云借风真君奇怪地看着这一群夜叉。
先前魈伤势好了,说是要出去找封游道谢。
按封游的性子,一定会跟着魈一起回来,顺便找找人谈论几个故事。
但这次却没见魈身后的封游,反而只是魈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来了,看上去还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神情十分恍惚,到现在都还没有怎么回神。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整个璃月众仙里,她可是消息来源最多的人,怎么可以有大事发生而不告诉她呢!
她出于好奇心,礼貌又矜持,以一种让人看不出她此刻内心急切的方式询问了在场的夜叉。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留云真君,你听说了吗?帝君身旁的若陀龙王和封游大人……”
“嘶——”留云借风真君惊讶地扬了扬翅膀,优雅的仙鹤脸上此刻全是震惊之意,“——竟有此事!?”
“快好好让本仙听一听经过!”
跟在留云借风真君身旁的甘雨,微微颤抖着双手,把脸遮起来。
留云借风真君,其实你眼睛里的兴奋之情,可以不用故意试图遮起来的,因为语气都实在太明显了,完全暴露了。
让留云借风真君知道了这件事,几乎接近于整个璃月的众仙都知道了这件事。
好不容易进来有个八卦可以听听,众仙几乎都伸长了脖子和耳朵,悄咪咪地关注着封游这边的发展。
再加上若陀当天出门离去的时候,竟然还把脸遮了起来,全身上下还换了一身新的衣服。
据路过封游家门的不知名人士透露,听说若陀龙王眼角边上都留下了非常可疑非常可疑的红色痕迹,若陀龙王还一反常态,用一袭袍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不是做贼心虚就是做贼心虚。
走路的时候,连脚步都十分虚浮,一步三回头,好像是舍不得离开封游房间的样子。
这两个人必定有染!
若陀:滚!那是为了保护好自己的尾巴!眼睛那是因为被气的!!
至于回头看,还不是因为怕封游又在哪个角落里留下绳索绳套之类的,把自己绑回来又要说自己还是很难过要摸一摸龙角龙尾巴什么的!!
但若陀本人的这一番解释没有任何璃月仙人愿意相信。
只是在若陀义愤填膺的反驳之后,仙人们都露出了一副“我懂我懂,年轻人嘛害羞”的了然神色来。
气得若陀想要化身原形,把封游住的房子给当场拆掉。
若陀还是觉得越想越气不过,尤其是最近出门的时候,老是感受到的这些挥之不去的视线。
往常这些视线都带着些许疏离,虽然面子上恭敬有余,但若陀都能明显地感受到视线里最深处的那种陌生害怕与警惕,即使不多,但确实有。
不过现在都不一样了,大概是近距离接触八卦的缘故,那些视线里,早已没有了往常惯有的疏离和陌生,全是兴奋和压抑的激动。
若陀本来接到想去找摩拉克斯,在感受到这些越来越多的视线的时候,扭头,去找了封游。
封游正好在房子里待久了,也打算出门。
龙尾巴和龙角的手感着实是太舒服了,他还想再找个机会摸一摸。
上次机会难得,时间也得控制一个度,只摸够了那条树枝状的龙尾巴,龙的角自己只摸了那么几下,就被若陀找住机会反按住,逃走了。
着实可惜。
但就在封游这么想着的时候,对面走过来一个气势汹汹的人影。
哈哈,怎么自己思若陀(龙尾巴)(龙角)心切,眼前都出现幻影了呀,着实有趣,哈哈。
封游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
不过很快,在那条影子逐渐清晰了之后,封游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糟糕,这个好像不是自己看见的幻影,那是真的若陀龙王啊啊啊。
现在封游哪里敢正面对上若陀龙王,脑子一转,封游决定,开溜!
快跑!
若陀眼睁睁看着那个慢悠悠的人影在跳了一下之后,立马背对着他转身开跑,试图离开这里。
呵,封游……做梦。
在场悄咪咪看着的众仙露出一脸满足的神情。
相视一笑,眼底都是熟悉的诡异的神情。
“……他好爱他。”
“真君说的有理,他好爱他。”
留云借风真君淡然一笑,伸手取出一个新鲜的水果,丢进嘴里,感叹。
“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