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委会的人来了有一会儿了, 到了地方就装模作样的开始查看。
不光是撬了王永顺家的门,还进去搜了一圈。这一搜,就搜出了王家还没吃下去的半只鸡。院子一角还有一滩没处理的鸡毛。
这下子, 证据确凿,围观的人里, 孙寡妇一眼就看出那鸡毛就是自家的鸡。
她家是一只黄色的小母鸡,墙角的鸡毛可不就是这个色?
孙寡妇气得不轻, 恨不能再去揍李春娟一顿。这是她准备给闺女结婚时候待客的鸡!为了这个她哭了好几天!
革委会来的人是两个, 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年轻,一个是看着就生嫩的生瓜蛋子。
这俩人看情况明了,当即就要抓王耀宗回去。
说起来,现在公社的一部分职能都归给革委会管了, 像是王耀宗这样的坏分子, 都是革委会先接手,等收拾明白了再发给民兵管着。
田有福回来的时候,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局面。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也不知道是谁家脚那么快,一溜烟就跑着去告诉革委会了。
田有福也不是想要偏袒王家, 只不过有些事情上报和不上报是两个层面的问题。如果不上报,田有福肯定也不会白放着不管, 至少也是要让王永顺把大家的损失给补上。
但是上报了,那处理的决断权就不在他手上。
田有福心里懊恼, 王耀宗整出这么一档子事,连带着他都要做检讨,少不了要在公社说一下自己没处理好事情, 认个错, 今年的先进大队也希望渺茫。
田有福越想越觉得, 这都他娘的什么事!
大队上丢鸡的事情他知道,可是任谁都没往是人偷的上面去想啊!田有福冤死了。
他们大队靠着山,不光是有野猫,野狐狸、黄鼠狼也是有的。
这种玩意儿他又不能跟野猪一样每年提前预防,只能是家家自己看紧门户。
再说了,他们大队管得严,一些不安定因素早叫田有福给收拾了。
他是真没想到大队上还能出个小贼!
这小贼还胆子格外大!
哪怕你歇一歇再偷呢,这年都过完了,还留着鸡的人家多半是指着鸡下蛋的,都看的格外严实。而且天气一暖,野物也不爱下山了。
这个时候你还偷!真他娘的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等着别人抓你的是吧!
王耀宗整出来这么一档子事,田有福也破罐子破摔了,见到革委会的人就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
反正老子不管了!
生瓜蛋子装着一脸严肃的喊了几句口号,又问清了王耀宗偷了多少,当下一算,十只鸡,带上今天没偷到手的那一只也弄死了,一共十一只鸡。
现在鸡可不便宜,尤其是养了一年的鸡,重量都上来了,一算价格。
油头粉面的小年轻就拍板:“价格按照三十三块。”
一只鸡三块钱,算是正常水平的价格了。
但是围观的人也不乐意。
一只鸡三块钱,他们是宁愿要鸡!
养的好好的鸡,还能下蛋呢!
不过革委会的威名在外,大家也都不敢抱怨,只能个个委屈的看着田有福。
田有福:……
看我干球!
田有福真的好心累,他觉得自己今年是不是犯了太岁,这咋开年就是事!
革委会的人听说了王耀宗在卫生所,当即也不满意。
“这种坏分子,被群众打了是应该的,咋能送去就治疗呢?依我看,还是先把他的犯罪事实讲清楚。”
油头粉面的小年轻说话倒是斯斯文文,做事倒是狠辣。
田有福一副你说什么都对的样子:“他没有太大的问题,卫生所说今天就能出院。”
王耀宗也不知道是太怂了还是怎的,他早早就装晕了,后面挨打也不如李春娟多。所以送到卫生所一看,人家就说是皮外伤。
生瓜蛋子还是一脸严肃,让田有福带着几个人,他这就把王耀宗带回去审查。
他觉得,这人敢偷鸡,说明肯定还干了什么别的事。
坏分子都这样,他有经验。
田有福也答应的利索,直接让人带着去找王耀宗。
把革委会的俩人给送走,田有福开始找出气筒。
“王永顺呢!那瘪犊子玩意儿藏哪儿了?!”
儿子干了坏事,那就是当爹的不行!尤其田有福对王永顺这样碰到事就缩回去的样子很看不上。
革委会把王耀宗带走了,他总得把王永顺抓过来收拾一顿,再问问他打算怎么办!
大队上的人也在找王永顺呢,大家一致觉得这货就是躲进山了,当即就安排了人,三五个一块的去上山找。
田有福暗自运气,他准备一会儿好好收拾王永顺一把。
以前看李春娟混账,现在看,哪儿是李春娟混账啊,那是王永顺藏得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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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说王樱这边,王樱这次进县城,为的是买药,徐霜则是一门心思准备买一点自己的“必需品”。
两个人到了镇上,时间还早的很,王樱就问徐霜:“要不咱们先去饭店看看?”
徐霜也觉得差不多该是回去上班的时候了,两个人就先去了一趟国营饭店。
这一去才发现,本来应该在早上八点就开门的国营饭店,这时候不光是门前冷清寥落,甚至门都没开!
徐霜皱紧了眉头,他倒是没想过饭店还能这样。
这是给公家干活,咋能不按点上班?
王樱唏嘘了一会儿,拉着徐霜先走了:“看来,谢跃进这次是要钱不要前途了。”
去年俩人就分析过,说谢跃进这次要么就是好好干,以获得自己在饭店的一席之地,要么就是偷摸藏东西,但是以后徐霜肯定不能再把人留在后厨。
这两条路相斥,选了一个就不可能再有另一个好处。
王樱一直以为这人精明,十有八九是想着先挤徐霜的位子,再图谋自己的好处。
但现在看,这货显然是打定主意不放过这段时间的油水了。
大早上的早餐都不做了,包子也不卖了,这是准备整整把一顿的油水都给吞了?
徐霜捏紧了王樱的手指,不知道想些什么。
两个人在寒风中等车,徐霜突然反应过来,抛开了自己的思绪,把王樱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暖着。
王樱甜蜜蜜的把手跟徐霜的手指交缠,他俩都穿的厚,唯一冻着的就是耳朵。
徐霜懊恼出来的太急忘了带帽子,王樱则是想起来上辈子的童年过冬神器——耳护!
哎呀呀,今年的冬天马上就过去了,等到下一个冬天,她高低得给徐老太徐霜和自己都弄一套耳护!
车子来了,比以前定好的时间晚了好长一段,这也是正常的,谁让这时候的路太滑呢?
王樱和徐霜上了车,车上的人居然不算多,还有一个座位!
徐霜把王樱按在座位上,他则是面对着王樱站着。
两人到了城里,徐霜先是带着王樱去看了自己的师父陈东。
这次就没再去陈东的家里,而是去了县城的国营饭店。
王樱一进饭店,就走不动道了。县城的国营饭店……
好大啊!
足足有三个镇上的国营饭店那么大!
光是前面收钱的就有俩,还有几个闲着的服务员在边上坐着唠嗑。
徐霜熟门熟路找人带话给师父,没一会儿,陈东就从后厨出来了。
“哎呦,今年你不是在大队上过冬吗?这出来的倒是早。”
陈东也是难得这么长时间没见到徒弟,见面就先给王樱抓了一把自己炒的瓜子。
王樱开开心心抱着瓜子在边上磕,徐霜则是跟师父絮絮说了一通小话,倒是没背着王樱,但声音也不是很大。
幸亏王樱的听力好,才没错过去内容。
陈东:“还是以前的老数目,你早点准备,过些天看着差不离了,就给我送过来。”
徐霜:“那鱼要不要?”
陈东:“有鱼?是你上次带来的那种大鱼吗?你先给我准备个三条,我敲敲门试试。”
徐霜:“春上估计卖不了多少,也得留出鱼产卵的空隙来,等到夏天冬天差不离。”
陈东:“成!回头我叫刘多再给你送一张单子。”
……
两个人终于说完,徐霜又给王樱叫了一份酱炒鸡拌面:“这是我师父的拿手菜,我做的不如他。”
陈东得意的翘起嘴角,他这辈子手艺麻麻,收了个天赋好的徒弟,日常都是被徒弟压着打。但也有一两道菜是他的绝学,做的次数太多,闭着眼睛都能摸准。
这点上,徐霜想要超越他,至少还得再积累一些年头才可以。
王樱眼睛亮晶晶的:“好呀好呀!”
陈东回到后厨没多久,就有服务员端着两大碗的酱炒鸡拌面出来了。
浓油赤酱的鸡块,包裹着白色的面条,里面还有煸炒到焦黄又炖煮到发面的土豆块,红色的辣椒皮……
王樱吞了一口口水,迫不及待就挑了一筷子开吃。
入口就是咸香麻辣的味道,那辣味居然还带着一丝甜,酱汁浓郁到挂在面条上,不咸不淡刚刚好,面条也劲道爽滑,搭配上鸡块,让人在香辣中间流连忘返。
王樱一口气干掉了一大碗酱炒鸡拌面,看着碗里的酱汁还后悔,应该再叫一个馒头的,凭她的经验,馒头沾着浇头肯定也很好吃!
陈东磕着瓜子来到徒弟和徒弟媳妇面前,得意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王樱给陈东竖了一个大拇指:“好吃!酱汁好吃,鸡块也处理的好,土豆更是炖的恰到好处!”
陈东被王樱一记马屁拍的晕晕乎乎:“下次你再来,我还给你做!直接报我的名字挂账!”
王樱回味了一下酱炒鸡拌面的美味,肯定的点头!
她绝对会来吃第二次的!
陈东:“对了,还没问你们来城里干啥呢?”
就算他的徒弟也不是随心所欲能来的,毕竟是从大队到城里,每次都要开介绍信,所以陈东一般有急事就会自己去找徐霜,或者安排一个师侄去。
徐霜说明了这次来的主要原因是王樱要给大队买药,陈东一拍掌:“那不巧了吗?你们等着。”
陈东神神秘秘的拿了一包东西递给徐霜:“你帮我把这个东西送到县医院陈医生那儿,就说这就是他要的。”
徐霜作势要打开看,陈东嘎嘎笑道:“你看了也没用,年轻小伙子用不上。”
徐霜、王樱:……
徐霜立刻就嫌弃的不想碰了。
陈东还叮嘱:“去了记得找个没人的地方给啊。”
他可真怕这个木头徒弟再来个大庭广众的直接行为,那不是坏了他的名声?
徐霜拉着王樱就走,那包东西也被他随意丢在带来的布包里。
两人走出老远,还能听到陈东在后面的笑声。
王樱没话找话:“你刚才跟师父说的啥?啥订的货啊?”
徐霜:“其实这两年风头太紧,我都不怎么往外出东西了,都是跟着师父搭班。我师父认识不少干部家庭工人家庭的,还有些老饕。这些人少不了想弄点山货尝尝,我就负责弄山货,师父就帮着出。”
王樱眼冒精光:“那是不是挣很多?!”
徐霜看她的财迷样就笑:“也不是很多,但比我工资多。”
他解释道:“其实城里管的更严,尤其是很多人住筒子楼,谁家吃点好的,那四邻右舍都得知道。所以一般是送山货,偶尔送点肉,再多的也不敢。尤其是粮食,哪家要是天天□□细粮食,也是要被人盯上的。”
“像是现在开春,能拿出来的就是过些天下雨之后山上的蘑菇,还有就是一些野菜。这些东西送去,就说是乡下亲戚送的,既能吃个稀罕,也不显眼。”
徐霜也没觉得不好,山货都是他起早贪黑趁着没活的时候自己弄得,每次都是背着人,大队上的人都不知道,就连徐老太都知道的很少。
虽然这两年的收入比不上前些年,但是徐霜和陈东都一致认为。特殊时期,他们谨慎一点不是坏事。
再加上两个人都是公家饭碗,也不能太招摇。
所以从前年开始,陈东频繁接触的就只有三五家。对外说的是亲戚旧友,只要抓不着现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就能说自己是走亲访友带的东西。
怎么都抓不到把柄。
徐霜:“等过些天我带你上山,山上的好东西可多了去了。”
春天的大山,苏醒之后就开始无私的回馈人们。
王樱想到各种美味的菌菇,春天的野菜,她也馋了。
好在春天马上就要来了!
两个人到了县医院,徐霜皱着眉头找到姓陈的医生,把陈东托付的东西塞给对方。
陈医生喜不自胜,他也不是给自己要的,他是给亲戚要的。
唉,人到中年啊!
再看眼前这小伙子,陈医生忍不住羡慕。
自己年轻时候也是这样的!好体格!好相貌!
徐霜跟着王樱先去买了大队需要的药品,又打听了一圈才摸到妇科。
徐霜不自在:“这怎么在妇科卖!”
王樱见怪不怪,男女那档子事,好像在大众的印象中都是该女人操心。男的要是操心,还得被人关照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妇科的地盘,徐霜就不好进了,王樱自己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手里拎着手掌大小的纸包。
徐霜眼神很奇怪:“是不是有点少?”
这一小包,总感觉连二三十个都不够!
这够干啥!一个月的量都没有!
王樱:……
“不少了。”
那医生听见她要避孕套还愣了一下,翻了半天把抽屉里的给她一大半了,还格外贴心的告诉她,可以洗洗再用!
王樱耳朵有点红,神他妈洗洗再用,这种东西重复用真的不会膈应吗?
没办法,王樱把徐霜拉出医院的大门,才悄悄说了。
徐霜也觉得不好再用,但……
徐霜:“我回去给师兄写信。”
王樱:???
“他在省城,应该好弄这玩意儿。”
王樱也说了,那个医生告诉她,避孕套在小县城里了解的人有限,所以她们医院就没有留太多。
徐霜说完就挨了王樱轻轻巧巧的一拳,王樱把纸包塞给他,自己先走了。
徐霜只好在后面追。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么上了班车。
直到到了镇上,徐霜才如愿牵上王樱的手。
俩人脸上都是带着甜蜜的笑容,但这份甜蜜在看到依然紧闭大门的国营饭店时候,就收敛了。
都到了下午,国营饭店居然还没开门!
徐霜就当没看见,拉着王樱的手就回大队了。
王樱跟在他后面问:“这不要紧?”
徐霜:“要紧不要紧的,反正我还在休息。”
王樱一想,也是,关门就关吧,总不至于是倒闭了,回头徐霜回归工作岗位,这些跟他也没关系。
两个人回了大队。
刚走到大队,就听见一阵嘈杂。
“找到王永顺了!找到王永顺了!”
“好家伙,这人居然跑山上不小心跌下去了!晕在山旮旯了,我说咱们怎么找不见呢!”
“抬上来了吗?”
“抬上来了,就是腿好像有问题,估计也得送镇上。”
王樱纳闷:“咋啦?我大伯掉山里了?”
本来正吐沫横飞的大婶一看王樱就眼前发亮:“不用送了不用送了!王樱回来了!”
王樱头一次感觉到自己居然是个大人物,任谁看到她都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就给她往家赶。
“赶紧回去瞅瞅吧,你大伯怕事躲山里,结果踩空掉山旮旯,人现在还没醒呢。”
王樱于是就吃了一路瓜。
王耀宗偷鸡事件被人发现。呕吼!
李春娟和王耀宗挨打。哈哈!
革委会来人把王耀宗押走。嗯哼!
王永顺掉山里。我去!
……
王樱实在是后悔,自己咋就今天进城了!
她应该留下来看热闹的啊!
不过这会儿也不晚,王樱显见是能蹭上个尾巴!
她赶回家,把药箱一背。
倒不是她多心地善良去救大伯,以德报怨什么的,王樱没有那种情操。
但是王永顺这会儿醒了就乐子大了啊!
他晕着,大家连鸡的钱都不好找他要!毕竟一家子,抓的抓,伤的伤。再要钱好像不是很合适。
王樱表示,这有啥不合适的!
她一定叫大伯清醒的面对这一切!
果然,田有福看到王樱回来就松了一口气。
王樱在大队众人的期盼目光中,利索的几针扎下去,当即就给王永顺扎醒了。
众人在惊叹王樱的精湛医术的同时,个个都摆着讨债脸看王永顺。
这男人也是够绝了,老婆孩子都被打了,他自己跑上山。
有本事就在山上一辈子不要下来啊!
下来了还不是要面对这一切!
王樱往边一让,功成身退。
她倒是很能理解王永顺的心理。
王永顺这人,估计生来就是靠着小心思活着,他跑是觉得大家最后肯定还是会让田有福出面解决。田有福出面解决,估计就是赔钱和挑粪。虽然不好看不好听,但是也不算大事。
但他要是也出面,大家是有可能连他一起打的!
农村逮着小偷都是这么个流程,打一顿消气再说其他。
王永顺不想挨打,他虽然疼儿子,但他没有替儿子挨打的念头。
他自己这身皮肉可金贵的很,下地干活他都忍不住偷工减料的,怎么能吃得下被人打的苦头?
王永顺决心先躲过大家群情激奋的时候,然后再下山收尾。
到时候他一哭一跪,再把钱赔了,说不好就没什么事了。
可他倒是想的美,就是没料到两件事。一件是有人气不过去找了革委会,一下子就把大队内部的问题揭开到上面了,田有福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第二件就是,他没料到自己那么倒霉,上山之后一脚踩空,连下山的时间都错过去了。
要不是田有福让人搜山,他这会儿还在山里晕着呢!这时候的早晚气温还很低,再躺下去,等天黑了,他说不定真的会出事。
很难说到底是是福是祸了。
王樱看着王永顺醒来。
王永顺醒来就疼的厉害,他的腿被石头刮了,虽然不影响筋骨,但很疼啊!
疼的他都快哭了!
王樱幸灾乐祸站一边,等着大家管王永顺讨债。
王永顺瞬间被愤怒的社员围上,这些人也不管王永顺疼不疼,上来就抓着他要钱。
“你儿子偷了我一只小母鸡!你给我三块钱!”
“你儿子偷我的是一只大公鸡!三块钱太少,至少要四块!”
“赶紧把钱给我们!”
……
王永顺疼的冷汗直冒,他刚醒来,还不知道儿子已经被抓了,媳妇也进卫生所了。他还以为是田有福气不过,找人去找的他。
他满心都是赶紧把事情应承下来,然后让人给他用药。
“给给给!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我肯定不会赖的。是我……没有教好儿子……”
这话放在以前,大家少不得多想一下,觉得王永顺是被连累的。
但是现在……
“呸!乡里乡亲的,你儿子敢偷鸡?”
“要脸吗?你儿子没教好肯定赖你啊!”
“管你赖不赖的,现在就把我的三块钱还给我!”
王永顺懵了,他现在又疼又不知所措。
目光落在旁边的王樱身上,当机立断就要搅混水。
“三丫!三丫!你帮帮大伯啊!大伯知道你以前记恨大伯,但是你帮大伯说两句啊!大伯家实在没钱,你帮大伯先垫着点……”
话没说完就被王樱给撅回去:“大伯,你这话说的,耀宗堂弟犯了错误,肯定是你的责任啊。咱两家早就分过家,你家这种事我可不愿意沾。再说了,堂弟被革委会的带走了,我也要跟他划清界限啊。他偷的是集体财产,这不就是妨碍了大家的利益?我可不敢跟群众对着干。”
王樱的话说的明白,本来有几个蠢蠢欲动的人顿时歇了心思。王樱是有钱,但她不乐意给,你也要不到。再说了,刚才王樱那出手稳准狠的扎针,让很多人心里都存着念头。
跟大队上的赤脚大夫闹掰,往后自己万一遇上事了还能找人家?
所以哪怕是看不惯王樱的碎嘴婆娘都没搭话,大家都默认还是找王永顺要钱。
而王永顺在听到儿子被革委会带走之后就懵了。
咋还牵扯上革委会了?
这不就是偷个鸡?至于上革委会?
王永顺还没理清思路,田有福就接手了他。
田有福对着王永顺祖安输出了快十分钟,终于把内心那点郁闷出出去了。
王永顺被喷的晕晕乎乎,他问道:“队长,我有错我认了。但是咋能把孩子送到革委会啊!这不是坏我一家前途吗?”
旁边的人当即嗤笑:“咋不能送革委会?偷鸡摸狗,还一下子就偷十只,难道不该游街?”
王永顺晃了晃脑子,不应该啊!
难道不是田有福出面,收拾他们一家子之后就罚钱,然后再挑粪吗?
这送到革委会干啥啊!
但是围观群众不这么想,大家都是恨透了王耀宗。
除开偷鸡摸狗这件事,大家最气的就是。哪怕是隔壁大队的二流子们,偷也没有盯着自己家大队偷的,也没有一下子就偷十只的!
哪怕是偷儿,也晓得细水长流,也晓得兔子不吃窝边草。
可王耀宗呢?
偷自家大队,连着偷那么多。
合着这些年邻里邻居的相处,一个大队的互相认识,都成了方便他作案的条件。
这里头最让人生气的就是王永顺和李春娟两口子。
你儿子混账,你当爹娘的不说拦着,还知情不报,还由着他!
尤其是丢鸡的人家,不约而同想到每次丢鸡前,李春娟都去过自家。
合着你们一家打配合呢!
当娘的踩点,当儿子的上手,当爹的负责吃?
一窝子不是东西的玩意儿!
王永顺意识到事情不好,他卖惨哭求:“各位乡亲们啊,我是真没有那么多钱赔你们……之前分家你们就晓得的,我家里哪儿有那么多的积蓄啊……要不是饿了肚子,我也不能丧着良心……”
周围的人咬牙切齿:“你饿肚子你就这么干?谁家没饿过肚子?就算是冬天,大家也没有敞开肚皮吃,谁家不是五分饱。哦,你饿了你就能偷鸡,你再饿是不是放火啊?”
王永顺彻底麻瓜了,他手里还有点钱,但是他哪儿能拿出来!
拿出来首先就解释不了跟王樱分家时候的窘迫,而且他知道儿子送进革委会了,他还得拿着钱去救儿子的啊!更不要说他还有伤,治起来也要花钱!
王永顺是打定主意了,他就不给!
要么这些人找王樱,要么这些人就等着!
等他把儿子捞出来!
不就是一只鸡,犯得着把他儿子弄进那虎狼窝吗?
还是一个大队的乡亲,就这么对待他一门?
危急关头,田有福说话了。
田有福是一直都不信王永顺没积蓄的人,这人心眼子太多了。以前虐待王樱的时候,他还不忘给自己留条后路,叫李春娟唱黑脸,他来唱白脸。
这人能手里不把钱?不可能嘛。
田有福:“王永顺,这钱,你要么现在给,要么你就是从工分扣,但从工分扣,大队会直接给你加两成。”
田有福顶顶看不上王永顺的活计,这个人就算是下地挣工分都不实在。加两成他都觉得亏!
但没办法啊,再闹下来,说不好愤怒的社员就把王永顺也给塞去革委会了。
到时候丢的还是他的人。
田有福是不打算再管王耀宗,王耀宗去了革委会,不脱一层皮出不来。
那他的当务之急就是把王永顺的事情搞定,把钱还了。
后续再怎样,他都懒怠管!
田有福这话一出,王永顺就熄火了。
事到如今,他也不再装样,恨恨瞪了一眼田有福。
他就不明白了,怎么自己就那么运气不好,摊上田有福这个大队长!
王永顺颤巍巍的从裤兜子里摸出大团结,周围的人瞬间眼睛都亮了。王永顺上山都不忘记带上家底,拿出来的时候心都疼滴血了。
他把钱给了田有福,田有福拿回去拆开给丢鸡的各家。
周围的人互相递个眼色,都明白想说的是什么。
王永顺那一叠子大团结,看着至少七八张。
这人真够能装相的,之前分家就拿出来十几块。
王樱也好整以暇的看着王永顺,王永顺缩了一下,转而又理直气壮。
他觉得反正王樱不能拿自己怎么办,谁能说明钱是她的?自家留点家底也没有错!
王樱嗤笑一声回了家。
徐霜不明所以跟上进去。
看热闹的人都离开,把王永顺一个人撂在外面。王永顺腿受伤,躺在那儿动不了。
偏这会儿谁都不想搭理他,也没人给他抬去卫生所。
王樱把自家大门一关,徐霜纳闷道:“你不问问他钱从哪儿来吗?”
王樱耸耸肩:“有什么好问的,他又不可能承认。”
不过……
王樱神态轻松:“他露了富,且看吧。”
果然,没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王永顺的哎哎叫声。
王永顺一副可怜相,隔着门喊王樱,求王樱给他治疗。
王樱不为所动。
王永顺又没动筋骨,就是皮肉伤,伤的虽重,但其实没大碍。她又不是纯圣母,王永顺身上可还欠着原主和原主母亲的账呢!
王永顺求了许久,见王樱不出门,于是就破口大骂。
王樱依旧不搭理。
没一会儿,王永顺就觉得自己身上的热度在流失。
他慌了,他不能死!
好在田有福还记得他,带人过来,让人把王永顺送卫生所。
但是不出王樱所料,帮忙的人不乐意,提出要王永顺给钱再送。
换了别人,田有福就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可这是王永顺……
田有福:“你们自己商量吧。”
两个小青年开口就要一个人五块,说给王永顺送到镇上。
王永顺不乐意,两边砍价,最后到了六块钱。
王樱听着外头的声音就乐。
开了这个头,王永顺手里的钱也留不下了。
*****
王永顺被送到了镇上的卫生所,李春娟被打的也没几块好肉,两口子正式在卫生所会面。
至于王耀宗,人送走之后就没信了。
王樱美滋滋过日子,王永顺一家子的事早晚出定论,她才不着急。
倒是田有福,倒了血霉,去公社做了检讨,回来之后一连几天都黑着脸。
王永顺一家三口,住院的住院,进去的进去,都不是一时半刻能有结果的事情。
这个档口,雪终于化完了。大队要开始今年的春耕。
而钱菊花那边也迎来了分家的日子。
分家的当天,王樱没去,这种事情都是捂着门分,本家的还能去看个热闹,她这种外姓的就没必要去。
倒是田有福去了,到底田大柱跟他连着亲。
过程王樱不知道,就知道当天下午,出了月子的钱菊花来找她,脸上是从来没有见过的轻松。
“王樱,给你,这个是之前的药钱和问诊钱。”
钱菊花给王樱的,是一张大团结。
王樱倒是没有推拒,不过收下之后又找给钱菊花七块钱。
“本来用的药就很便宜,不用这么多。”
钱菊花推了两次,王樱还是不肯。最后只好把钱收回去。
王樱:“分家分完了,那你准备住在哪儿呢?”
钱菊花想了想:“我想着,要么就是找房子宽敞的人家租一间先住着,要么就是跟那下放的人一样,也住个破房子。”
钱菊花知道自己性子不讨人喜欢,本来想的是自己住一间破屋。但考虑到三个女儿离不开人,住了破屋,后面万一自己看不到,有什么危险呢?
钱菊花可是知道,自己这个大队的“离婚第一人”,现在跟个寡妇也没两样了。
人都道,寡妇门前是非多。
她是不想再找一个了,可是带着女儿,日子也不是那么容易过。
跟别人家住一个屋檐下,总是没那么方便。可不住一个屋檐下,自己独个又怕危险。
王樱看她举棋不定,觉得是时候了。
她拉着钱菊花去看自家的猪。
钱菊花不明所以,王樱就干脆说破了:“之前我大伯家把猪养的十分瘦,这只猪的膘都是这几个月上的。”
钱菊花吃惊非常,这猪哪里有瘦的样子啊!
王樱:“我想着,跟大队长提议一下,咱们大队的任务猪以前是分着养。我觉得不是很好,一个是分着养没有标准,最后养出来也只是肥了那几家养猪的。还不如咱们集体养一部分,养出来的多余的肥肉,不就是咱集体的?这样也能在年中多分几次猪肉,哪怕分少点呢,多少是个意思。”
钱菊花十分激动的看着王樱。
王樱笑道:“养猪肯定是有诀窍的,我在书上看到人家说养猪喂猪草长得慢,喂点橡子和红薯藤也成的。咱们大队种一小片红薯藤,到时候红薯出来做粉条,粉条剩下的红薯渣还能喂猪……”
王樱这话不是空穴来风,现在养猪的确是不如后来。主要是人都缺粮食,自然喂猪也不可能拿粮食喂。
但要只是一小片红薯地,估计大队还是愿意的。
红薯嘛,多的是,又不是拿着红薯直接喂猪,不算是坏行为。
年底还能给大家分点粉条,何乐而不为呢?
钱菊花紧紧握住王樱的手:“只要大队愿意,我一定把猪养的胖胖壮壮的!”
她身体底子坏了,下不了地。
养猪这活并不累人,就是闲不下来。她觉得正好,她能一边喂猪一边带女儿。琐碎活她不怕累!
王樱看她答应了,就带着她一起去找田有福。
田有福正跟支书说话呢,眉目间尽是高兴。
王樱挑了下眉,问是什么好事。
田有福眉飞色舞:“咱们大队今年的任务猪多加了两头,还分了两头羊的指标下来!”
王樱和钱菊花对视,两人眼里都是高兴。
不过钱菊花高兴的是,自己养猪的可能性又大了几分。
而王樱想的是……
羊肉啊!羊肉饺子羊肉包子羊肉锅羊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