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也不用盯人了, 王永顺震惊到无以复加,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儿子要偷钱, 他连老底都透给儿子了, 但万万想不到儿子居然给他来了这一手。
李春娟则是一听儿子受伤在医院,连跟徐霜的表哥吵架的劲儿都没了,当即就要收拾东西去县城。
钱不钱的都是小事, 但是儿子受伤了可是大事啊!
偏偏这时候已经过了班车的时间,李春娟脑子不知道怎么搭的, 就要去找徐霜:“我去找王樱借自行车!”
不然等两个人走路去县城, 走到了天都要黑了。
徐霜的表哥一脸不可思议,不是, 这女人是不是有病啊!
“你刚才还埋怨我弟妹偷你家的钱, 现在又要去借自行车, 你咋那么大脸呢!”
且不说今个是人家结婚的日子,就凭你们刚才那一口一骂的态度,到底是哪里来的错觉会觉得自己还有那个脸面能借来啊。
徐霜的三个表哥简直是长了大见识, 这都一家什么人。
李春娟不觉得自己不对,梗着脖子掉眼泪:“我家耀宗都出事了, 她凭啥不借!”
三个表哥互相一看, 觉得这事不能这样干。
这会儿把人放出去了,这女人又去婚宴上闹, 那不是败兴吗?
王永顺本来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出去了, 却又被人拦在屋子里。
刚才来通知的人也没走, 扒着门左看右看, 替王永顺出声问道:“哎哎, 小伙子干啥呢, 永顺家孩子还在医院呢, 你咋不叫人出门?”
魁梧的表哥声如洪钟:“走啥啊,今个不把话说清楚,人是不能出去的。要出去,也是我们给人送出去。”
王永顺刚从震惊中回过神:“说啥清楚?”
表哥掰着指头给他细数:“你们今个闹婚的事,这笔账得先算了,还有你们栽赃污蔑我弟妹偷钱,这也不能抬抬手就放过。你想走,就把这两件给我算清楚。”
王永顺麻木道:“你想怎么算?揍我一顿?”
表哥摇摇头:“揍你也不解气,你,你们俩给写个认错书!”
三个表哥在自家老娘手底下长大,苏老太这人家里家外一把抓,从小就深暗教育孩子得找他们最不喜欢的事情来惩罚,家里这三个读书都不成,苏老太就贼喜欢罚他们写认错书。
这会儿表哥们就找到了办法:“我们说你们写,写完了给盖个指头印!”
王永顺:“我不会写字。”
其实是会写的,但王永顺不想写。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认错的,他就算是冤枉了王樱,可也没造成她什么损失不是?再说了,儿子再不好,现在进了医院,也是牵动着王永顺的心。他着急去医院看儿子。
表哥作势要关门:“那你别出去了。”
门口那人免费看了一场热闹,忍不住插嘴:“啥栽赃王樱偷钱啊,永顺两口子干啥了?”
表哥之一就跟人解释了前因后果:“他们家孩子自己偷了八十块,却往我弟妹身上栽,你说过分不过分?还趁着结婚接人在人家门口闹……”
门口的人:“噫~”
以前看着王永顺也不是那么没数的人啊,也就李春娟是个犯嫌的。怎么现在瞅着,两口子都是一样的糊涂呢。果然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样人。
王永顺僵持着不愿意写,李春娟则是哭闹要撞墙撞门。
“我儿子都进医院了,你们还不叫我们出去!你这么丧良心,不怕老天爷劈死你啊!”
“你写啊,写了就放你出去。不光放你出去,我还给你送到路边。”
至于出去找王樱借车子,别想了,趁早在路边等着看有没有过路的车能搭上。
王永顺脸黑的如同锅底,最后还是答应写了。
表哥:“我说你写,我,王永顺,和婆娘李春娟,诬赖侄女偷钱,故意闹事,这种行为是错误的,是不要脸的,对不起侄女和侄女婿,往后保证不再犯。”
王永顺拿着笔,一字一字照着写完。
表哥拿到认错书,看完:“这个地方没写清楚,不要脸这句为什么没写上?”
王永顺:“你不要欺人太甚!”
表哥挠了挠耳朵:“你不加上这一句就是不行。”
他们兄弟仨被罚写的认错书都有经验了,苏老太没那么大文化,每次都是让三个儿子把自己骂他们的话照着写进去。
今个也是瞧着他们着急走,所以才没要求他写太长。就这还敢偷工减料?
王永顺气到胸疼,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撕了纸再写一份。
三个表哥这才满意了:“成了,把你俩的手指头给摁上!”
王永顺压着李春娟摁了指头印:“行了吧?”
“行了,走,我给你们送到路边。
王永顺心知自己借不来自行车,李春娟也只能认了。
三个表哥把人送到路边,揣着认错书:“走走走,这会儿赶回去还能吃个尾巴。”
吃个尾巴是不至于,三个人到的时候,菜也刚上没多久。
徐霜也没充大头蒜,这年头日子都不好过,前几年天候不好的时候,大队上结婚都没几个办婚宴的,都是亲家两边凑一块吃个饭,给乡里乡亲的分点糖,再一块对着主席像鞠个躬就了事。
所以徐霜这次说是办婚宴,请的人有个四五十个,但其实也就是两大桌人。
做的菜也实在,野猪肉炖上一大锅,里面放点干豆角土豆块和粉条,再拿兔子肉做个炒兔丁。另外就是些炒土豆块,大白菜炖个豆腐。
菜样不多,但都是冒尖的一大盆。
馒头是二合面的,做的不多,最后上一盘饺子。
就这么一桌子,在大队上已经是难得一见的阔气了。
来吃饭的亲戚都咋舌:“霜小子可真能干。”
不然能这么阔气摆两桌?看来徐家还是有家底的。
那大肉片子大块肉的,闻着就叫人垂涎三尺。
徐老太坐在最上头,旁边坐着她大姐,俩老太太都是高兴的不得了。
徐老太招呼人:“都吃啊,咱们这都是多熟了,快别叫我一个个劝了。樱丫头来,我带你认认人。”
王樱跟徐霜也坐在主桌上,徐老太给王樱介绍:“这是你大姨,之前就见过的,她就住旁边的大队,她家三个男娃,都比徐霜大。”
苏老太豪爽的一挥手:“这丫头瞧着就好,样样都好,你可比我有儿媳妇命。”
苏老太的几个儿媳也在,闻言倒是神色不一。
徐老太接着介绍:“这是他三姨家的小女儿,叫孙梅的。跟你差不多大,比徐霜小,你跟着叫表妹就行。”
王樱也没问为啥三姨家就来了一个表妹,大大方方招呼了一声:“表妹好。”
孙梅却不见好脸色,趁着徐老太没见着就翻了一个白眼:“嫂子好。”
徐霜坐在王樱身边,正在给王樱盛菜,所以也没看见孙梅的白眼。
“这是我舅家那边的,你喊个表哥就行。”
……
徐老太把一大桌人都给介绍了一遍,其实王樱也没记住谁是谁,但还是给每个人都招呼了几句。
再到另一桌就熟人多了,田有福也在席上,他今个是带着小石头来的,小石头一见王樱过来就黏糊糊的要抱。
当即就有上点年纪的妇女打趣:“樱丫头赶紧多抱抱,说不好明年就抱自己娃出来了。”
王樱尴尬一笑,偏偏她越尴尬,旁人就越打趣。
徐霜过来给她解围,才把人给带回到主桌。
菜上来没一会儿,三个表哥就回来了。
徐霜给王樱介绍:“这是大牛哥,二牛哥,三牛哥。”
苏老太没文化,起名字就是这么简单朴素,同时也寄托了她最朴实的愿望——她想要有头牛。
不过这念头想也是白想,现在都不让私人养牛。牛那都是大队的宝贵财产。
王樱跟三位表哥打招呼,表哥们倒是神神秘秘的,把徐霜拉到一边去说了什么,不一会儿徐霜回来,神色倒是很正常。
这一顿饭吃得众人眉开眼笑,野猪肉焖的时间久,皮酥肉烂,陈东到底是个厨子,去腥也很到位,这一大锅肉闻着就香。
一人捞一碗红焖野猪肉,再来点素菜,吃两个馒头,等到最后上饺子时候就有些撑了。强撑着再分几个饺子,最后走的时候都是扶着腰。
吃完了饭,后半晌也一点都不轻松。
来往的客人要一个个再送走,徐霜给自己师父装了点山货,再给师兄刘多包了个红包,刘多昨天是骑着自行车来的,这会儿走还要带着师叔一块走。
徐老太跟人聊了半下午,一直到晚上,才把迎来送往这点事忙活完。
王樱已经有点累了,徐霜牵着她的手回家。
进了门发现隔壁王永顺两口子还没从县城回来,周围的空气寂静到王樱难得局促起来。
徐霜:“洗洗睡吧?”
王樱:“……嗯。”
徐霜忙前忙后,烧了一大锅热水,两个人都难得在相处的时候彼此谁也不说话,各自沉默洗漱。
一直等到吹灭了油灯,王樱躺进床内侧,才感觉到徐霜凑得很近。
徐霜:“你睡了吗?”
王樱睁眼说瞎话:“睡了。”
徐霜捏着王樱的手,王樱能感觉到自己耳朵边上冒着呼呼的热气。
徐霜声音四平八稳,但不知道怎么,王樱就是觉得他在笑。
“我不信。”
王樱想,幸好现在不通电,要是开着灯,只怕她这会儿早就缩进被子里去了。
徐霜没有给她缩进被子里的机会,骨节分明的大手顺着手腕往上,带起一阵阵战栗……
****
王永顺两口子在路边拦车,拦了半天也没拦到一辆,所以两人只能顶着寒风往县城走。
走到县城已经是天色将晚,两个人摸到县医院,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王耀宗。
见到王耀宗那一刻,李春娟就嗷一嗓子哭出来。
声音之大,把隔壁病房的护士都给吓出来了。
护士:“吵什么呢?医院里禁止大声吵闹不知道啊!”
这一片都是轻伤,至于嚎成这样?
王耀宗挨的打都在明面上,鼻青脸肿,脸颊肿的快看不清本来的样貌。但平心而论,伤势并不重,看着吓人的皮外伤,养个十天半月就差不离了。
不过光是这样也心疼死李春娟了,她往病床上一扑就开始嚎:“耀宗啊,你咋这样了呢?疼不疼啊!你这可是摘了娘的心肝啊!哪个遭天杀的给你打成这样了啊!”
王永顺本来对儿子的那点怒气,在看到伤势之后也消散了,儿子都被打成这样了,也是叫他心疼的不得了。
王耀宗本来就是轻伤,但李春娟这么一嚎,他倒是装起可怜来:“爸,妈,我都给疼死了。你们咋才来啊。”
李春娟抱着儿子的头流眼泪:“妈来了,妈这就给你讨个公道!天杀的玩意儿给你打成这样,妈指定不能放过他!”
王永顺也默默坐在病床边:“你妈说得对,咱们不能受这欺负。”
王耀宗咳了两声,恨恨说道:“晚了!那人早就跑了!”
李春娟呆愣愣的:“不是说有人给扭送到公安局了?”
王耀宗一拍病床,气的眼前发黑:“屁!那人就是装的!”
王耀宗悔啊,他拿了家里的八十块钱,本来是想买块表的。现在学校乱,每天混在学生堆里也不止有他们学校的学生,王耀宗就在这些社会人员中认识了两个比他大点岁数的。
这俩人告诉他,能给他弄到二手的手表,说是二手表,但其实都是新的,来源嘛,肯定不是正经路子。
但王耀宗太想要一块手表了。
学校里只有一两个人有,戴在手上别提有多气派,女生也都围着这几个转。
王耀宗想,自己爸说让自己找个工作,可家里的钱又不够买一个的。那还不如他在学校勾个家庭条件好的女生呢,反正到了这个年纪,学校里高二的也都在考虑出路。自己要是能找个镇上的工人家庭的女孩,两家钱一凑,不就够他进城买个工作了吗?
于是王耀宗就偷拿了家里八十块钱,寻思自己也不拿多,八十块钱买个二手手表,先把场面撑起来。
“结果那俩人根本就没有表,他们给我打了一顿,把钱都给抢走了!”
王耀宗咬牙切齿:“然后打我的时候叫人看见了,他们害怕那人找民兵过来管。就故意其中一个装作见义勇为,另一个就认下说是他打的我。”
王耀宗气的不能行,那会儿他被打的说不出来话,硬生生看着打自己的人当面表演了一场。
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装见义勇为那个托路人把自己送到医院来,又让人到大队找他爸妈。然后装作要扭送那人去公安局,实则是带着钱早跑了!
王耀宗是被那人故意打晕才让人送到医院来的,等到他醒过来,把自己的遭遇说清楚,事情已经不可挽回。
医院帮他报警,可这种事没凭没据,人也早跑了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再加上对方演那一场,争取了逃跑的最佳时间,这会儿早不知道揣着钱上哪儿逍遥去了。
王永顺两眼发直:“你的意思是……八十块钱全让他们拿走了?”
王耀宗缩了一下脖子:“不止八十,我身上所有钱还有粮票……”
王永顺坐不住了,他顺着病床就要往下滑,本来就只有一百八的家底子,现在就剩了一百。
一百够干什么啊!
连送礼打通关系都不一定够用!
王耀宗吞了口吐沫:“爸,我这不是想着给你找个儿媳,也能分担一下咱家的困难么。”
王永顺:“那你找到了吗?”
王耀宗:“……这不是没有买到表吗,爸,你说我要有只表戴在手上,肯定能找个镇上的……”
后面的话王耀宗说不下去了,因为王永顺眉目间尽是冷漠。
李春娟也拍打了儿子两下:“你怎么那么糊涂啊,那手表多难弄呢,他们说啥你就信!”
王耀宗还不太服气:“有那样的啊,我听说我们学校有人的手表就是这么来的。”
王永顺像是瞬间老了十几岁:“你就光想着手表,我交待让你进城找个临时工,回头再转正,好好的安排你为什么不照着走?现在好了,钱被你拿了,回头再想走这条路难上加难,再想进城就不容易了。”
王耀宗正是叛逆的时候,顺毛捋还时不时尥蹶子呢,一听王永顺这话就不乐意了:“照你说的,我得等多少年,现在招工的那么少……我找个媳妇一块使劲不行吗?实在不行我就在镇上找个工作呗。”
王永顺:“镇上的姑娘,你也真敢想,咱们大队几百号人,你见过镇上的姑娘往下嫁的吗?人家不知道进城不知道在镇上找?”
王耀宗:“那你说怎么办?钱已经没了,现在能咋办?”
王永顺往地上一坐,现在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偏偏王耀宗还在说:“爸,你去给我交个费吧,我身上没钱,医院的钱还欠着呢。”
王永顺:……
活着有个什么劲儿!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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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的第二天,王樱醒的比平时晚太多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被扣在徐霜的怀里,徐霜看着瘦,手臂却结实的很,一使劲就能看见青紫血管。
王樱第一反应是,这血管应该挺好扎的。
忍不住上手摸,明明动作很轻柔,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带着磁性的轻哼。
瞬间身体一动,徐霜的手臂收紧。
“醒了?”
徐霜倒是也没赖床,在王樱颈窝边上蹭了蹭,在气氛变得危险之前就起身。
“你再躺会儿,我去烧点水。”
王樱迷迷糊糊在床上待着,透过窗户看到徐霜里外忙碌。
没一会儿,徐霜把热水送了进来,又问她:“早上吃什么?”
其实也不算早上了,王樱看着挂在床边的怀表:“早饭午饭一块吧,随便做点。”
隔壁没有声音,小夫妻起床之后也觉得无比自在,王樱在自家的水缸里偷摸洒了点灵泉水。之前她没给徐霜喝过,原因是怕徐霜起疑,现在两人都住在一起了,她往水缸里加点,两个人就能一块喝。
半晌午的,两人吃了一顿早午餐。
小米粥里加红皮花生,清炒了一盘大白菜,杂面馒头加上萝卜干小咸菜,再一盘子野猪肉炒的土豆片。
王樱吃得无比熨帖,小米粥黏糊糊的,花生也煮的绵绵的,酸辣大白菜格外开胃,萝卜干小咸菜带着韧劲,配上炒到焦香的土豆片和肉片,滋味十足。
两个人吃完了饭,却都不着急出门,徐霜把自己的衣服跟王樱的摆在一起,两个人再一道喂了猪。
王樱还惦记着山上的鱼:“是不是这两天咱们就去?”
她怕去晚了,鱼塘到时候结冰了不好抓。
徐霜:“再晚几天,等到快下雪时候去。”
正好趁着下雪弄回来的鱼,直接在院子里挖一个雪窖,把鱼放进去冻着,能吃一个冬天。
王樱可太想过上鱼吃不完的日子了,简直是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结果刚过了四五天,天空就开始变阴沉,太阳被遮挡住,空气里都是刺骨的寒风。徐霜衡量了一下,觉得差不多是要下大雪了。两人就趁着隔壁不在家,一起进山去抓鱼。